赵四海也不是没根据乱猜的, 这几年时不时就有知青请假回城,转头来信儿说在家里接了班,再没回来的。
再一个, 小夫妻看着就不像圆过房, 赵四海想得就多了。
“重润啊, 那你回头要做啥?下地挣工分这些粗活也不是你该干的。闲呆着也难过哩。”
“姥爷,等几天我去公社那边找个工作,不会闲着。”李重润回道。
一份儿村小学教师的工作就多少人惦记,更别提公社那边的工作了。
要不, 当了公社干事的魏冬生在沅溪大队就不会被如此高看了。
现叫李重润一说, 到公社找个工作跟去地里拿棵白菜一样容易了。
赵四海是不信的, 不过时日尚短, 他这个姥爷也不好多嘴。
若小两口过不起日子,他就多补贴点, 总要帮着外孙女把人先稳住。
只和李重润说,慢慢来,不行家里一起再想法子。
老爷子心里怎么想的,李重润又怎会不知。
他和冯莱莱一年后注定要离婚的,给不出让人安心的话。
这会儿也只能当作不知。
之前李重润是想跟赵四海学两路拳法健下身的,可这几天陪聊,还有昨天帮打下手后,了解到赵四海是家传的传承后,他也打消了念头。
也明白他为啥当初非要招上门女婿了,估计是想生了外孙随他姓后,好把家传的这些本事给传下去。
这种情况下,他若再提学拳法,就太冒昧了。
所以,昨天帮忙时,配药和整骨治疗的关键处,他都回避了。
——
村小学中午十一点半下课,老师和学生都要回家吃饭。
下午一点再上课,两节课后,二点四十,师生们就可以下班放学了。
对习惯加班的社畜来说,这份工作太悠闲轻闲了。
所以同事们态度上的那点不友好,冯莱莱哪会在意。
看着冯魏田三姓的老师去找孙校长质疑,说她没资格当村小学老师,而另三位公社来的老师跟着跑去瞧时,她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还挺不错。
等再上课时,冯莱莱发现,有两位老师正一脸不服气地坐在教室后面的座位上。
孙校长过来跟她说,另几位老师也都会轮班来听她讲课,让她拿出水平来,争取让这些老师都提高下教学能力。
原来是让她打脸,这事儿冯莱莱很擅长。
一堂课下来,那两位老师是低头悄悄地走出教室的。
冯莱莱再回教师大办公室,之前的不服都没见了。
至于窃窃议论声,她全当听不到。
中午下班儿,别人都三两做伴,就她自己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
落到也下工回家的村民和知青们眼里,就比较迷惑了。
冯莱莱接班儿的事儿倒底成没成啊?
从魏冬生和冯英英处对象后,村里人就没停过传冯莱莱的闲话。
说了那么多人家不好,再加上最近的冯莱莱对谁都带搭不理的,村里人有些打怵跟她说话。
可又克制不住打探之心,就有位姓田家的媳妇朝后面的本家田老师走过去,她倒还知道绕个弯问:“田老师,李老师今天咋没上班?”
田老师就是今天质疑不成,被安排听课的一位。他还是位高中生,一向认为学校里除了李重润,自己的教学水平最高的。
结果今天被冯莱莱这个初中生狠狠吊打,他这会儿正情绪低落呢。
被人拉住问,很不耐烦:“没见着冯老师接班了么。”说完就错开身往前走了。
再看别的老师也都不想被问到这个话题似的,低头走过去。
这是怎么了?
原等着今天会有老师们闹起来的,好乘机看自己有没有机会的,都失望了。
一点水花都没掀起来,冯莱莱接班的事真的成了。
比起有些村里人,顾湘和几个女知青最无法接受。
从李重润和冯莱莱领结婚证悄悄搬出知青点儿,哪怕她之前也听进去了梁晓敏和同屋的女知青们的劝,她还是躲着没上工,在屋里抹泪躺了几天。
刚好一些,昨天又听说李重润要把工作给冯莱莱接班,她就受刺激了。
之前还劝自己这事儿没有先例,孙校长也很有原则,必不成的。
可现在,竟真的接班儿成功了,冯老师都喊上了。
顾湘气愤极了,只觉凭什么?冯莱莱一个村里土姑娘,说是初中毕业,实际上可能课文都读不通的,她有什么资格当老师。
就因为她赖上李重润嫁了,李重润的一切就成了她的?
她死死盯着冯莱莱远去的背影,半天才被几个女知青拽走。
——
冯莱莱老远就瞧见赵四海和李重润都在自己院子里,正站那里比划说着什么。 见到冯莱莱回来,赵四海关心询问:“下班了,没遇上为难事吧?”
“姥爷,谁也为难不着我,好着呢。”冯莱莱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重润摊手:“姥爷说得在院子里种菜,不然后面没菜吃。”
“种菜?”冯莱莱这才记起还有这码事,“谁种呀?”回想冯家院里是咋种菜的,她很不想参与。
村里,院子里和自留地种菜这个活计,谁家都是女人在干。
赵四海的“你来”刚到嘴边,想到外孙女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可外孙女婿刚让出工作,就支使人干粗活,也不像样。何况怕人跑了,他还准备好好哄来着。
“你俩都不用管,姥爷给你们种。”最后还是赵四海揽下了所有。
结果不想沾手的俩反不好意思了,冯莱莱先说:“哪用你,还是我们自己种。”
李重润说得更好听些:“姥爷你指导下我们就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两人都体贴自己,李重润也是想过日子的意思,赵四海先按捺下来,“行,姥爷领着你们,吃了饭,咱先把地开了。”
想着自己不好总夹在小两口当间碍事儿,“我要去下边院子里瞧瞧。”背着手视察伤患去了。
“姥爷,再半个钟头回来吃饭。”冯莱莱在后面喊着。 赵四海应着,人已经到了院子外。
中午就一个半小时午休,路上来回还要耽搁半个小时。
做饭带吃饭,时间就很紧了,只能简单对付吃了。
偏还有人问:“莱莱,中午有什么好吃的?”早上赵四海说两个人互相称呼的像外人,这位就拉近了一步。
冯莱莱忍着泛起的鸡皮疙瘩,对白目而不自知的人,有点不想搭理。
“杂粮饼,红薯粥,葱炒蛋,再拌个木耳。”她木着脸往里走。
“没肉吗?”李重润毫无所觉,跟后面还想争取一下。
被冯莱莱怼脸过来:“大兄弟,半个小时做饭时间,你还想吃啥?” 细白瓷样的娇颜近在眼前,鸦黑羽扇一样的长睫下,似嗔的水眸瞥过来的那一刹,李重润顿住退后。
压住泛起的异样,好兄弟之说,太扯了。
“那我帮你抱柴。”他掩饰着返身去了院子。
生气等于抛给了瞎子,啥叫帮她抱柴?合着这些活就该是她的呗?
冯莱莱心里小火苗在蹭蹭上窜。
她这会儿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方针路线好像错了。
这它喵的,装女汉子有点吃亏。
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看给她抱了柴就出去的李重润,被人围着服务惯的人,根本不能指望他有干活的自觉性。
冯莱莱气鼓鼓地边做饭,边想着后续该怎么让那位大佬意识到,上辈子翻篇了,他们的老板和打工人的关系早解除了。
目前两人是假结婚互助小组,不能可着薅她一个人干活,还没够。
虽然今天刚接了李大佬的班儿,可冯莱莱并不觉着自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是两回事儿,工作收入,除了给自己添置点必须品外,她都准备花到家用里。
答应了爸妈,她要结婚生孩子幸福一世的,就一定要做到。
可就像李大佬之前说的,客观上,她跟李大佬假结婚确实要吃亏很多,她顶着离异妇女的头衔,会很被动。
现在做饭家务还都是她,李大佬才赚大了好吧。
饭很快做好,三人吃了饭,已经十二点四十了。
“莱莱,到点了,别收拾了,赶紧上班吧。”李重润让她先走。
摆个脸色就转性了?李大佬还挺上道儿的。
心塞半天的冯莱莱脸色转晴,能这样彼此心照不宣,最好了。
她背着包,脚步轻盈地出门上班去了。
上班路上,迎头碰上准备去上工的冯家三房四口人。
经了那天摆酒,冯莱莱再也不想来一次了。
当天回去时,她就借口怕耽误上工,她又没远嫁,想见随时都行,说别再来个啥三天回门了。
男人心粗,对这些婚事规矩本就不通,就应了下来。
赵水柳也没再吱声。
这会儿遇到,互相已三天未见了。
三天来,冯莱莱是一点没惦记这边四口人,她还自省是不是太凉薄了。
可看着冯有顺四人这很正常的态度,她有些懂了。
嫁人了,就是在本村,也不好见天往娘家跑的。
三房人中午听张秀娥一脸不是滋味儿地过来说,冯莱莱真接了李重润的班当了村小学的老师。
家里出了一位不用土里刨食的,都觉着面上有光起来。
赵水柳过来,一脸笑地端详着:“莱莱,你那两床被子缝好了,等着下工时间来家拿呀。瞅我闺女有大出息了,可不比冯英英差。”
“晓得了妈。”冯莱莱刚好想起来,“,妈,家里还有没有布票先匀给我使使,上班了,我得做两身衣服换着。”
赵水柳却有些为难:“家里我倒有能做一身衣裳的布票,就是这两天不给是给你哥说亲吗,我想用着给他做身新衣裳,相看时也好看些。”
“妈,我天天下地,做了衣服穿那么两回还要放柜子里落灰,犯不着,你先给莱莱使。”冯满成忙说道。
赵水柳可是处处以儿子为先的,还是要做相亲衣服的,万一相亲不顺利?冯莱莱不想背这个锅,“哥,相亲是大事,这事儿你听妈的。”
跟赵水柳,她改口说:“妈,家里的你留着,你去村里别人家帮我问问,看多出点钱能不能卖给我。”
赵水柳舒心笑着:“行,我上工时就挨个给你问,等你来拿被子就有信了。”
想到村里人常挂在嘴上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冯莱莱也不想白使唤人:“妈,我家里李重润弄来点肉,我晚上包点饺子给你端过去,晚饭你少做点儿。”
果然赵水柳嘴上说:“哪用,弄点肉你还要往娘家送,女婿该不高兴了。”可眼神和笑里的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偶尔几回不怕的。”冯莱莱也不准备常送。
都急着上班上工,说过话就匆匆别过。
——
下午课上,又有两位老师被孙校长安排来听课,大概是听那两位老师说过了,两人姿态低了很多。
听完课,还特意过来跟冯莱莱说了几句话再走。张口闭口也都是“冯老师”了。
再回到办公室,气氛已经变得很友好,老师们说话时,也都带上冯莱莱。仿佛上午的排斥和轻视根本没出现过。
冯莱莱还是那个态度,大家能维持面上客气最好,你要想跟她过不去,那她也绝不惯着就是了。
等下午放学时,本家的冯老师拉她一起走,冯莱莱也没拒绝。
耳边全是本村东家西家的八卦,她全当走路带伴奏了。
好在她住得最远,只半途就清净了。
回去后,赵四海和他们自己的院子都静悄悄的,冯莱莱喊了声,也没人回。
估计是到下头病房了,冯莱莱拿钥匙开了自家门进去。
放好包换了衣服,只包三个人的饺子,一个多小时就够了。可要带上三房的,就得多两盘子,冯莱莱准备早点开始。
想到晚上吃饺子,她心情比较愉快,小声哼着歌儿,推开了厨房的门。
然后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气得要灵魂出窍。
“李重润!”她咬牙切齿地低喊。
第23章 准备
枉她还以为可以和李大佬维持住和谐兄弟情, 真是屁唻。
厨房里,中午吃完剩的碗盘筷子就在灶台堆着,那人中午说得那么关心备至的, 她还当他知道要分担了。
结果呢,是她自做多情了, 人只是把碗捡到厨房,就已是了不得的帮忙了。
呵呵,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油瓶子倒了也不扶?
冯莱莱在厨房里来回暴走, 问题出在哪儿呢?
应该是她女汉子表现过头了,又是一副不拘小节的豪迈样子, 所以李大佬跟方大头似的, 当她是没有怨言不该累的老黄牛了。
那要该怎么办呢?
她是个听爸妈话的好孩子。
怕她无依无靠还遇事冲动,最后那一刻, 爸妈都要反复叮嘱她不要和人正面交恶,她从此牢牢记住。
几年下来,她可不就成了遇事迂回弯绕的肚肠。
也轻易不会和人撕破脸。
唯一一次的破例, 就是那天帮冯家搬家, 她砸了茶具又和冯大锤硬刚了。
不过那次她也不是莽撞, 而是因为确知赵四海能做靠山,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此外,就是烦了赵水柳的作派,她也只是不疼不痒地怼过一句, 宁可躲远一些避开。
对于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李大佬, 还有一年多的同居日子,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她就更不可能跟他直白的掰扯活多活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