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月太累了,干脆闭眼伏在肩上浅眠一会儿,让刚刚杀人的感觉慢慢淡去。
知情又太多想问,但想到公主的嗓子,终究没有问出口。
“对了,闵徊呢?”
洛无疾说道:“他们见季青珣的人和太子派来的刺客打在一起了,就让我们过来找公主,他们则照公主的吩咐,伪装成了和刺客是一伙儿的,正在剿杀季青珣。”
李持月还担心自己今晚的计划会落空呢,如今看到虽有惊险,但未必不能达成所愿。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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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的火势已经映红了半边天,可是季青珣还在山林外围不得寸进,即使表面冷静,实则早已
阿萝就在山林里,耽搁越久她越危险!
可偏偏自己被拦在了林子之外,一声哨响,刺客又多来了一拨。
季青珣拉着尹成迅速躲开一箭,接着箭雨落下,虽然能提剑扫开,但箭钉在地方,夜色里看不见的粉尘在呛着肺腑。
季青珣迅速意识到不好,“这箭不对!”立刻屏住了呼吸。
尹成也知道不对,说道:“主子!得走!”
药效未立时发作,现在走还来得及。
季青珣知道,可是却不是往无人的地方离去,而是一头扎进了还烧着的松林里。
“主子!”
尹成看着火势吞没他的身影,无法,只能也跟了进去。
外面的乙枢说道:“头领曾说过,这季青珣功夫深不可测,绝不要掉以轻心。”
闵徊点头,吹起一声哨响,二人携着暗卫又追进了林中。
只是松林火势凶猛,到底将大多数人挡在了外面,光亮出一人也无,二人对视了一眼,季青珣已经中药,分头寻找!
乙枢飞掠在山林里,直到听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响动,他后退几步,看向了一棵大树。
季青珣点了周身的几处大穴,从树后走了出来。
“山林太大,说罢,怎么找到你们主子?”
第76章
李持月知道此战凶险, 但见到重伤的乙枢时,还是不由得心惊。
知情去将人扶了起来,探了鼻息, 说道:“还有救。”
洛无疾将一粒红色的丹丸喂给他,又灌了一口水, 乙枢渐渐回转过来。
他没想到,中了药的人竟然还能这么厉害, 今晚命差点交代在季青珣手上。
知情问道:“如今是什么情况?”
“属下是被季青珣打伤的, 但他也已经毒发了,中郎将追着他往北去了。”
李持月听到这句,哪里能静待,乙枢尚且如此,闵徊能打得过中毒的季青珣吗?
要是季青珣在那边还有帮手怎么办?
“让人带乙枢回去疗伤, 云寒, 往北走!”
知情说道:“公主,你的伤也要处理!”
“不是现在, 云寒,走。”
李持月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一定要确定季青珣死透了。
一行人没有走多久, 就见到闵徊,他正往回走, 刚巧和李持月一行碰到了一起。
见他无恙,李持月问:“季青珣呢?”
闵徊说道:“季青珣身中数剑,摔下了北面的一处矮崖,如今生死不知, 臣正准备找人下去搜查尸身。”
李持月还要再确认一遍:“他是真的中毒又中剑了吗?”
“确实是这样,再加之从那崖上摔下去, 神仙也难活。”
闵徊看得清清楚楚,季青珣的剑招已经出现了迟滞,再打下去只能死在他手里,才会拼着中剑的,滚下山崖去,求一丝生机。
可惜这生机也渺茫。
李持月闻言放心了一大半,今夜虽有波折,可总算是照她的心意在进行,只是不亲眼见到季青珣的尸体,她实在不放心。
“我们要赶快去找到他!”随即又对闵徊说,“你暂且先消失,等确定人死了,再出现吧。”
闵徊点头,带着洛无疾也走了。
云寒和知情继续往北走,太子府的杀手差不多已经肃清了,只是山火未熄,但火势也已经小了很多,雪再下大一点,想来不会殃及别处。
很快,他们来到了闵徊所说的矮崖边。
知情环顾一遍,说道:“这儿有打斗过的痕迹,看来坠崖之地就在这儿。”
李持月吩咐:“召集人手,下崖底找人,若是没死,莫暴露身份,给他再补一刀。”
相比起令狐楚的拖泥带水,她才是没有半点要留情的样子。
很快,暗卫就缒下了崖,云寒也带着李持月寻了安全的小路轻身下去。
这处山崖不高,到崖底也就不过十丈而已,不过一个重伤的人直直摔下去,绝不会有命在。
没有走多久,云寒就说道:“公主,那儿躺着的人是不是?”
李持月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躯仰面躺倒在地上,看那身形还有侧脸的轮廓,是季青珣无疑。
云寒小声说:“看起来像死透了啊。”
“你们不要过去。”她低声对身边人说了一句。
李持月担心季青珣会诈死,周遭有人埋伏,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罪名就能顺利污到令狐楚头上。
可若将知情他们留在此处,在有人盯着的情况下,李持月反而是安全的。
毕竟季青珣无论如何,也还不想做一个弑杀公主的反贼。
思及此,李持月高喊了一声:“季青珣!”
嘶哑的嗓音里充满了伤心和不敢置信。
她从云寒怀中单脚跳了下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不顾受伤那条腿的钻心疼意。
云寒目瞪口呆,小声说:“公主这就……上状态了?”
这情绪变幻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知情没有答话,只是盯着公主的背影,藏不住眼中的担忧。
公主不让他们过去,要是季青珣还剩一口气,想拉公主一起死怎么办?
他总觉得那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李持月终于跑到了季青珣的身边。
月光照在雪地上,将季青珣的脸被照得比雪还要冷白,上面还沾着刺眼的血,入目是惊心动魄的脆弱易碎,显然已是濒死的模样。
李持月将他身上的伤细细打量清楚了,白衣上是一大片的血迹,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长剑离手,丢在一旁。
这样的出血量,还是从崖上摔了下来,没有人接着,没有神医在世,季青珣就是命再硬,也不可能活下来的。
她大仇得报,应该痛快得很才对。
照李持月从前所想,她要剥夺走季青珣的一切,将他踩在泥里,再也爬不起来,才算是报了仇。
如今虽然未能如愿,可狠狠将尸体踩上几脚,再仰天大笑也是该有的,不是怎么对得起这段时日的憋屈呢。
可她现在还笑不出来。
在杀了令狐楚之后,今夜的李持月有了诡异的冷静,令狐楚是怎么死的?她最清楚,自己绝不能疏忽,步了他的后尘。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最后的十步,不管如何她都要踩得稳稳当当的。
不亲眼看他的骨头烧成灰了,李持月都还觉得这个诡计多端的妖孽在骗她。
站在那生死不知的人面前,李持月一遍一遍地警醒自己。
“阿……阿萝,你没事了?”
他听到一点动静,睁开了眼睛,长睫挂霜,气若游丝。
看吧,果然还没死透。
要是方才她真的笑了,好事就落不到她头上了。
看着这么虚弱的季青珣,李持月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你怎么了,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出事的吗?”
她跪倒在他身边,全然是无法接受刚分离时的情郎怎么转眼就命不久矣的样子。
实则是看他到底是要交代临终遗言,还是真的还有救。
若是还能救,她就要补上一刀,亲手把人杀了。
季青珣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摸她的脸,但终究无能为力。
李持月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季青珣,你别吓唬我,你没事的对不对?”
“对不起……”
那手沾了她满脸的泪,季青珣眼里尽是要别离的哀伤。
“我不要这句话,我要你好起来!”她哭得更厉害了,“走,我们去找大夫,我们去找大夫……”
“我的伤,已经没得治了,阿萝,我们好好说会话好不好?”
这时尹成也杀出重围,出现在了这儿。
看到倒地的季青珣,伤势竟严峻至此,他面色悲戚地喊了一声:“主子!”
李持月见他来了,心道更好,有个见证。
“尹成,你来得正好,”季青珣的声音虚弱无力,“我死了之后,你就认阿萝为主,代我护好她。”
“主子!要是你不来救她,也不会遭了暗算……”他话中已经带了不满。
“住嘴!”这一句用了力气,他的伤口又湿漉漉的了。
李持月“慌乱”得不行,又对他身上血洞束手无策,只能悲痛地哀求:“季青珣,你别说话啊……”
可季青珣却不管,只一味地交代后事,“阿萝,我手下如今有的人,尹成都是知道的,往后这些就交到你手上,替我好好护着你……”
这话正正说在了李持月的心坎上。
“不要!我只要你活着,季青珣,你别死!”
李持月的演技已臻化境,捧着他的脸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对不起,说好要护好你,同你白头到老,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来日,你达成所愿,我在泉下,也会祝愿你长命百岁,山河永固了。”他的眼眸一层层黯淡下来。
季青珣再说下去,李持月哪里还哭得出来,差点就要笑了。
后面只能伏在他身上,假装出一个伤心的模样。
实则她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接过他的人手后,处置掉对她心存不满的尹成了。
说完那段话之后,季青珣沉默了很久,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弱。
“十一郎……”
就在李持月以为他死得差不多了的时候——
紧接着季青珣就说了一句——
“所以你想听的就是这个?”
虚弱的声音变得平稳冰冷,长指不知何时,不轻不重地捏上了她的后颈。
!
!!
指节冰冷,激得李持月身子颤了一下。
继而浑身汗毛竖起,惊出的冷汗湿了心衣。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像装满了但还不断注水的杯子,恐慌慢慢地流泻了出来,李持月有些不敢抬头。
季青珣坐起了身来,如山的影子在她面前遮蔽住了所有月光。
李持月感觉到捏着后颈的手在稍稍使力,带着她的脑袋被按到季青珣眼前。
她被迫承受着那双幽绿色眼睛充满压迫感的盯视。
长指轻轻拭去她脸上那些眼泪,“实在哭不出来,可以不哭的。”
季青珣没有咆哮,也没有质问,只是淡淡地陈述。
对于李持月要杀他的事实,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未必没有发觉,只是始终存着希冀。
他是一点点看着自己对她的信任崩塌的,到最后只剩一片残垣断壁,他也只能道一句:果然如此……
李持月知道自己着了道,还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季青珣都这样了,还能活下来的。
是他没中毒?还是闵徊骗了她?又或者他佯装受伤骗过了闵徊。
一个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嘿嘿笑道:“老夫也来得凑巧,不但捞了人,还看到了一出好戏啊。”
季青珣一开始把人找回来,原是想帮阿萝调养身体,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条命,当真是讽刺至极。
李持月睁大了眼睛,竟然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她真是个这个老头八字不合!
季青珣没死是被这个敬大夫救了,这厮竟然还有空躺在这儿跟她演了一出生离死别!
被人耍得团团转,李持月怎能不恨。
可思前想后,李持月觉得自己没露什么马脚,是季青珣在诈她!一定是这样!
“你……没事?为什么要骗我?”
李持月水润的眼睛立刻从震惊换上了受伤的情绪。
可是不远处的知情和云寒没有稳住,在看到季青珣起身的那一刻,立刻就要过来,尹成却提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时各自周遭的暗卫也围了过来,两方人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