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见到从糕点铺方向回来的少年阮辽时,她会说:“我的宝贝阮阮你终于回来了啊啊啊啊,妈妈等你好久了——”
又比如说:“阮辽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等你,快要等成一块望阮石了呜呜呜呜呜。”
楚真真回想往事,脸上表情很有些麻木。
——就这些话,也叫感谢?
这只是用来表达快乐的语言好不好。
楚真真望着阮辽,撇了撇嘴,开始装傻:“她以前是怎么安慰你的?我可以学。”
阮辽神色平和:“她通常拥抱我,以示感激。”
楚真真:“?”
她缓缓抬头,看向阮辽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些撒谎的证据。
然而仙君的表情管理就和他的气质一样清冷漠然,全然看不出半点破绽。
楚真真咬牙,绞尽脑汁拒绝:“拥抱什么的,我怕冒犯了仙君,毕竟我只是一介普通弟子……”
阮辽声音微微低下去:“原是如此。也罢,若你不愿,我亦不会强求。”
他如冰似雪的眉眼中,蕴着微不可察的失落。
阮辽将屉中的糕点瞧了一遍,随即拈了一块出笼,细细端详。他目光凝在糕上,语声淡淡道:“心障本就难除,你不愿担责,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说完,他目光偏转,伸手将糕递给楚真真。
眼前少女却忽然扑过来。
楚真真双臂紧紧箍住阮辽身体,按在他背上的手指隐隐发抖。
她抱得极紧,令阮辽不禁偏过头去,颊侧的乌发垂落下来,冰冰凉凉的触在楚真真脸上。
楚真真一边抱着,一边在脑袋中疯狂呼叫天道。
“狗天道,快点滚出来看看他的黑化值和心障程度!”
从前身负任务的时候,楚真真每次想要检测阮辽的黑化值,都需要和他有紧密的肢体接触。所以她在听到阮辽说出“心障”这个词之后,抱得毫不犹豫。
她实在是对阮辽有些怕了。渡化心结深重的阮辽这么久,她可不希望阮辽因为自己的死遁而再次身陷魔障。
到时候,指不定天道又要她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哪知一喊之下,天道却并没有回应她。
阮辽递出桂花糕的手顿在半空,任她抱着。
楚真真尴尬得快要起飞,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抱,并且抱的姿势还更紧了一些。
不保持足够面积的接触的话,她脑中的天道检测就很可能出现差错。
阮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沈臻?”
楚真真的头皮都要炸开了。她一边把阮辽抱得更紧了些,一边沉静地回答:“阮仙君,我想通了。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障。”
“我知道失去挚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也有所体会。因为我从前也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十分思念他,以至我道心不稳。”
“所以我想,我可以理解仙君的苦痛,也愿意陪仙君除去心口这块魔障。”
楚真真飞速地说着,极力让自己的说辞显得合情合理。
阮辽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沉闷。他问:“你也曾失去一个好友?”
楚真真狠狠地点了头。
阮辽仿佛对她的说辞起了兴趣,继而问道:“你与那位好友的情谊,深重几何?也似我一般朝思暮想吗?”
楚真真觉得他说话怪怪的。什么朝思暮想不暮想的,一个朋友而已,说成这样怪肉麻的。
她在心中吐槽,一番辗转后,口中的话也变了味道:“当然了,我对他也是这样魂牵梦萦的,所以我知道仙君的感受。”
楚真真说完,便听见阮辽轻笑一声。
他道:“原是如此。”
楚真真也懒得管阮辽怎么想了,她只是在脑子里更疯狂地叫嚣着天道的名字。
“狗天道你滚出来啊啊啊啊啊!快点帮我探测阮辽的黑化值和心障进度!!”
这回,天道出现得很快。天道苍老的嗓音带着某种不耐:“楚真真你是不是有病?”
“他现在心里甜得快要流蜜,不过好像确实有比较严重的心障。至于他心底的欲求和黑化值……我也窥知不到,你自己多探索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阮辽:朝思暮想
真真:(绞尽脑汁想同义词)魂牵梦萦?
感谢在2022-12-02 04:32:29~2022-12-03 01: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举个栗子、qiaqia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举个栗子 42瓶;qiaqia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心绪
◎她得把阮辽的心障隐患解决一下。◎
天道说完,非常不客气地切断了与楚真真的心流连接,唯余楚真真一个人痴呆。
她迟缓的脑子有点理解不了天道所说的话。
为什么甜得流蜜?
楚真真思索着,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抱着阮辽的身子。
直到她唇边被一块软糯的东西推了一推,才恍然回过神来。
阮辽不知何时,垂下眸来看着她。他修长指节拈着一块桂香糕,糕身已经喂到了她嘴边。
楚真真面上泛起红晕,霍然松开了手。
她后退时,阮辽手中的糕正朝她唇上怼了一怼,奶香便沾在嘴上,久久逸散不去。
楚真真嗅着嘴边的香味,肚里的馋虫被勾惹得蠢蠢欲动。她伸出手接过阮辽的糕,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齿颊间弥散的酥软香气让她幸福得眯起眼睛。
楚真真三两下吃完糕,不忘提醒阮辽:“你不必喂我,这样太亲密了,我自己会吃。”
阮辽抿了抿唇,道:“抱歉,我那位故友不会自己吃,习惯了。”
楚真真:“……”
不会个屁。
她眉头一挑,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片刻后又将临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要不是现在没有立场反驳,她指定不可能让阮辽这小子再胡说八道。
楚真真不想再和阮辽交流,于是她率先向前,将炉中的两屉桂花糕一个人全端了出来。
紧接着,她想到什么似的朝门外喊了一声:“了了!”
了了的身影终于自门外出现。
少年眉眼沉寂地走进来,却没有朝楚真真的方向行去,而是停在阮辽身边。
楚真真凝神看着了了,总觉得他似乎有些怪怪的。
她将两碟糕点放在桌上,伸手朝了了眼前挥了一挥如楚真真所愿,了了眼睫轻轻眨了一眨。
与此同时,她身后,阮辽眼睫亦颤动一下。
了了唇瓣微动,开口说道:“小姐,莫离我这样近。”
楚真真疑惑歪头:“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说要……”侍奉我吗。
阮辽忽地开了口:“了了,出去。”
了了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他在原地顿了一顿,才僵硬地转身出去。
待得少年出去之后,阮辽看向楚真真,眉间似有不喜。
他语声略带寒凉,“这奴仆对你置气,还是不要了为好。”
楚真真吃着桂花糕,观察了一下阮辽的神色,发现他面上神色微冷,不禁略感诧异:“为什么不要?他做事情手脚挺利索的,生得也好看。”
阮辽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庸俗颜色而已。”
或许是他心绪多变,阮辽对这个昨日才觉得满意的傀儡,此时心底只有厌憎。
不过是侍奉人的卑微傀儡,姿容不必好看。
今日离开,他会将这傀儡遣走,然后丢弃。
仙君冷冷想着,目光落在一心吃桂香糕的楚真真身上。
他面色缓和下来,心湖重归平静。
一片祥和安静中,阮辽敛起目光,慢慢回想方才心中的感受。
刚才,他对那傀儡怨憎太盛。现下回味过来,才发觉不妥之处。
阮辽作为仙君,需得常常自省。
究其缘由,是因为从前真真和他相处时,常常说希冀他成为仙君。
并且是一个好的仙君。
他因此揣摩过许多。如何才算是世俗意义上的一个好的仙君?
百年间,阮辽反复自省,渐渐也觉得自己高洁无尘,淡漠旁物了起来。
如今,这份高洁却被一个傀儡击得破碎不堪。
阮辽闭目,心里忽生出些惊怖来。
真真若知道他是这等人,还会与他亲近吗?
乳香和桂香连绵在空气间,阮辽面色雪白,敛下心绪,眼神晦暗幽微。
这厢阮辽的暗自思忖,楚真真并未察觉分毫。她只是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桂花糕,心里的快乐随着舌尖甜味的扩散变得愈发膨胀。
不知不觉间,糕点就已经吃完。
楚真真餍足地用手帕擦了擦嘴,抬眼看向阮辽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给他留几块。
两碟满满当当的桂香糕,好像全被她一个人吃干净了。
楚真真羞赧了片刻,随即十分大方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阮仙君,我胃口有点大,一不小心就全吃完了,不好意思啊。”
阮辽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他偏头,目光凝在吃得干净的碗碟之上,反而弯唇一笑:“无妨,我对口腹之欲并无太多欲求。”
楚真真对此持怀疑态度。从遇到阮辽以来,她就总隐隐约约觉得阮辽对她有所欺瞒。譬如此刻,他说自己对口腹之欲没有欲求。
这完全就是欺诈。须知从前,阮辽给她带桂香糕时,她也会问阮辽吃不吃。
阮辽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每每楚真真喂到他嘴里时,他又很自如地吃了下去。
楚真真便又多喂了几块。每一块,他都吃得干干净净。
就这种表现,怎么会是不爱吃桂香糕的样子?
何况今时今日,阮辽做桂香糕的手艺这般精湛,想来也是因为在天玄门中馋久了,才自学成才变成一代糕点好手的。
楚真真冷酷地想着,嘴上却十分相信阮辽:“原来如此,那仙君以后可以多多来给我做桂香糕吃,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嘛。”
好朋友,就应该多多满足一下对方无理的要求。
阮辽闻言,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先前说,做你的朋友,除了要为你带糕点之外,还要如何?”
楚真真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还要帮我物色美男子了。”
空气霎时间变得过分安静。
楚真真觉得大抵是自己玩笑开大了,惹得阮辽不悦。毕竟阮辽是个仙君,哪经得起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调侃要求呢。
思及此,她十分老实地开口道歉:“对不起仙君,我乱说的。”
眼前突然有什么东西放大。
楚真真睁大眼,惊觉仙君那张冰清玉洁的脸似乎离自己有些近。
近得面前人说话的声音如在耳边,落在耳膜中,带着微微的痒意。
“我素日不离派,派中弟子根骨奇绝,大抵不便与你享用。”
阮辽眼瞳雾气氤氲,泛着莫名的光:“若谈美色,不知我能否得你垂青。”
楚真真眼神呆呆的。她伸出一只手,掐了一把面前人的脸。
触感冷凉柔软,令她不由得一激灵收回了手。
……是真的阮辽。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她可以有机会嫖到真的阮辽。
美色上头的一瞬间,楚真真不自觉点了头。然而很快,理智让她重新反应过来。
于是楚真真目光坚毅,语声正直道:“不行仙君,我不能做这种事。”
阮辽眸光有些莫名。他嗓音里带了些困惑:“沈臻,你想要对我做什么事?”
少女沉默了。
她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或许是她的沉默太过长久,阮辽在长久的静寂中读出了什么。仙君眉目平和,慢慢起身,将手边沾着糕点碎屑的盘碟收集起来,一言不发地再次向厨房走去。
楚真真再次被惊吓到,赶到厨房门前,发现阮辽只是把碗碟放了下来,回头对她说:“盘子自己洗了。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楚真真回应,便消失在她眼帘中。
楚真真看着码得整齐的两个碟子,惊恐地想:阮辽方才,不会想要帮她洗碗吧。
收回思绪,楚真真回望院门。阮辽走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送一送他。
她叹了口气,目光顺势落在院前的那株桂树上。
桂树枝叶繁茂,无风自动,幅度微微地摇摆着。口中糕点的残香和桂花的浓郁香气杂糅在一起。蔓延的气味就如同一个讯号一般,反反复复提醒着她阮辽曾来过的痕迹。
离了美色的冲击,楚真真的头脑重新恢复镇静。直到此时,她才开始细细思索天道所说的那句话。
天道说,阮辽目前没有黑化的风险。但他是真真切切的有着心障。
风中飘落一片桂叶,楚真真伸掌接过,若有所思。
她分明记得,自己死遁之前,天道给她的、有关阮辽的数据是:黑化值清零,无心障心魔倾向的。
但两百年不见,阮辽表面上看着仙风道骨的,实际上还是心障滋生了吗?
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阮辽心障的来源,就只有可能是她的死遁了。
身为职业任务者的楚真真不由得陷入沉思。根据天道那狗东西的尿性,如果阮辽因为心障而产生变故,估计又会追究她的售后责任。
楚真真顿时就觉得刚才吃的桂香糕不甜了。
她回到屋里的小厨房,一面洗碗,一面痛下决心——她得把阮辽的心障隐患解决一下。
直到此时,楚真真才觉得,自己误打误撞拜入天玄门的运道,是那么顶尖。
在沉思中把一切收拾好之后,楚真真原想叫了了和自己一块进山走走。
这片山林,都是阮辽搭建的灵境。而灵境是由修士的神识所搭建,常常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搭建者的癖好与倾向。
她想要探究阮辽的心障情况,恰好就可以从探索灵境中入手。
只是楚真真在院里屋前走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了了。她心下疑惑,却也大概能猜到,应该是阮辽走前把了了带走了。
楚真真也不纠结,带上自己的储物戒就一头扎进了灵境。
三昧阁顶层,阮辽的心境,一片雨雪霏霏景象。
阮辽伫立在雨雪之中,微微垂首,看向自己胸前心口的位置。
那处悬挂着他曾经赠送给楚真真的缚魂石,此时正在隐隐发热。
这石头佩在楚真真身上,又与他神识相连,只要他动用神识感应,就可以知道楚真真此时的心绪。
现下,他心口感受到的温热情绪是沉重的、担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