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挺晚了,网约车司机堵在路上迟迟来不了。再等下去晚餐都要变成夜宵了,两人于是取消了订单,随便在附近找了家米粉店。
这家的米粉做得十分一般,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跨年夜吃这玩意,实在有些凄惨。周雁南越吃越郁闷,话也懒得说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体谅李锦书,但还是难掩失落。
李锦书看了看她,说:“下午一直跟总部开会,也忘了跟你说。前几天我在 IFS 定了餐厅,只是今天心情太差了,实在打不起精神约会。”
周雁南听见这话,心情顿时明朗起来。好像这寥寥的几句解释,一下子让这个夜晚变得不同。
“没事,我知道你心烦。反正咱们随时可以约饭,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大度说。
“嗯,改天带你吃顿好的。”李锦书说。
“好啊。”周雁南高兴应下,又问,“今天中午你出去干什么了?”
“散了散心。”李锦书放下筷子,“陆西楼上午跟我说想撤资。”
周雁南惊说:“不会吧!已经定了?”
“就提了一嘴,不知道他最后怎么决定。爱撤不撤,我再找投资人就是了。”李锦书悻悻说。
周雁南摸了摸他的手,说:“你别生气,我感觉陆总人挺好的,他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估计就是一句气话,咱们回头再跟他好好聊聊吧。”
李锦书有些不悦:“你别去找他,这人心眼多,你别被他骗了。”
周雁南笑说:“有你心眼多?”
李锦书瞪了她一眼:“你再说一遍?”
“夸你呢,吃饭吃饭。”周雁南帮他夹了根小酥肉。
李锦书仍旧板着脸:“你把他朋友圈屏蔽了行不行?正经人谁天天在朋友圈发自拍?你别整天闲的没事给他点赞,他要是撤了资,那就是公司的敌人,以后别再跟他来往了。”
“你们男的小心眼儿起来,真没女的什么事。”周雁南笑着端起碗来,没一会儿把米粉吃了个精光。
两人吃完了饭才刚过十点,周雁南不想这么早回家,提议去看灯光秀。李锦书虽然没有兴致,但还是同意了。
他们在街上溜达着往双子塔的方向走。周雁南没有戴围巾,冷风灌进领口里,冻得她直哆嗦。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李锦书:“冻死我了。”
李锦书裹了裹大衣:“还好我今天穿得多。”
周雁南恼火地看着他。
李锦书笑说:“过来。”
说着,他把自己的围巾围在了她的脖子上,伸手环住她,低头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周雁南心口猛然一跳。
除了上床的时候,他极少主动吻她,更何况是这种柔情蜜意的吻。
她低头埋在围巾里,闻了一闻,呼吸间飘荡着他的古龙水的余香,那是一种温暖的木质香,晴朗的冬日午后的味道。柔软的织物的触感让她安心不已,心口也变得暖融融的。
她伸手勾了勾李锦书的手,他立刻牵住了她。他们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走着,她心中静谧辽阔,只剩了喜悦。
十一点多时,他们终于来到双子塔附近的天桥。桥上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两人只能找了个偏僻的位置站定。
李锦书最讨厌拥挤的场合,一直抱着手臂左右躲闪,嘴上咕哝着:“到处都是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一起倒数跨年多有仪式感,零点的时候你记得许愿啊。”周雁南说着,往桥上瞧了瞧,“我看前面好像还有位置,不然我们过去一点吧。”
李锦书连忙伸手拉住她:“这里这么多人,不要挤来挤去了,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你就待在我身边,别走了。”
周雁南摩挲着他掌上的茧,冲他一笑:“好,不走了。”
接近午夜时,不知是谁喊了声“还有一分钟”。人群中顿时涌起一股躁动的热潮,好像黄昏时的海岸浩浩汤汤。
人们大声欢呼着,热切期盼着,齐齐凝望着流光闪烁的双子塔。
周雁南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心脏激越跳动着。她心想,也许,是时候了。
双子塔上亮起繁花似锦的数字,桥上桥下的人们齐声倒数起来。
周雁南回头看向李锦书,夜幕里,他的脸半明半暗。
耳边呼声震天,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李锦书,我可能喜欢你。接近十分的喜欢。”
李锦书望着双子塔,好像没听见。
新年的钟声响了起来,他回头对她说了句:“新年快乐。”
周雁南心中有些遗憾,但还是一脸灿烂地回说:“新年快乐。”说完,又问:“你刚刚许的什么愿?”
李锦书说:“希望新的一年不要再这么倒霉了。”
周雁南想了想,说:“不然我明天陪你去大慈寺拜拜吧,我之前去过一次,还挺灵的。”
去年她刚来成都时,曾在庙里向菩萨祈求,希望遇见一个脾气好,有爱心,感情专一,性格体贴的绝世大帅哥。虽然李锦书脾气不好,也不体贴,但至少是个大帅哥。她的祈愿四舍五入也算灵验了。
李锦书琢磨了一下她的提议,答应了下来,又问:“你许的什么愿望?”
“当然是希望发财了。”周雁南笑说。
“你倒是个挺有毅力的人。”李锦书说。
“愿望嘛,自然要往大了说。”周雁南说着,忽又泄气起来:“哎,不过就我这工作,估计很难大富大贵了。算了,我还是换个实际一点的愿望吧。”
她合十双手,拍了一拍:“希望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不要感冒。”
当然,还有一个愿望,希望明年也能跟他一起跨年。
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轻描淡写地慨叹了句:“人还是不能太贪心,想要的东西少一点,才能活得更轻松。”
李锦书沉吟着,没有说话。
人要是没有太多欲望,的确更容易快乐。但这种肤浅的快乐,好像对他也没什么意义。
第二十二章 我陪你睡吧。
新年第一天,李锦书早早忙完了工作,下午休了半天假,跟周雁南一起去了大慈寺。
他本来不大相信这些东西,但如今他在事业上衰成这样,不得不向玄学低了头。即便不灵验,至少也能寻求一点心理安慰。
到了庙里,李总裁主打一个真诚,进门就买了一大捆香,看见功德箱就捐款。也不管什么菩萨,遇见了就是一顿上香,合十双手默念半天。
周雁南见他神情肃穆,在每个殿里都要祈祷很久,以为他跟菩萨聊了不少重要的事。
其实他来回回就求了一件事:菩萨保佑我今年能转运,赵鸿博那孙子倒大霉。
他从后殿出来,时间才刚过四点,离寺庙关门还有一个小时,周雁南又拉着他在庙里逛了一圈。
逛到前院里一个小园林,一颗古树前围了很多人,大部分是情侣。
周雁南觉得好奇,上前瞧了瞧,发现他们正在古树的围栏上挂祈愿牌和同心锁。
她站在一旁观望着,有些跃跃欲试,回头看了李锦书一眼,问:“要不要挂一个锁?”
李锦书朝人群里看了看,说:“你想挂就挂吧。”
他不喜欢凑热闹,对这种事也没什么兴趣,虽说是迁就了周雁南,语气里不免有些冷淡。
周雁南一听这话,心口顿时噎住,一腔热情浇在冷水里,一天的好心情也化成了水蒸气。
“你不想挂就算了。”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转身要走。
李锦书拉住她:“干嘛?我就是对这东西不感冒,又没说不想挂。”
周雁南扭过头去:“我才不想跟一个不情不愿的人锁在一起。”
李锦书皱眉说:“我还得发个誓,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是吧?”
周雁南恼说:“谁要跟你同日死,你这种咖啡中毒的老男人,指不定走奥黛丽前边。”
这句话没一个字中听,李锦书气得眉毛都歪了,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文创店,买了把最大号的同心锁,非要让店员帮他刻一句“同年同月同日死。”
店员说没有这种服务,李锦书只能作罢。
两人负气来到古树前挂了锁,心里都带了点火。
周雁南盯着那把同心锁看了会儿,蹲在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在锁面上刻画起来。
李锦书以为她在刻什么奇葩文字,赶忙上来阻止,然而拉开她的手之后却发现,她只是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他唇角微翘,说:“开心了?”
周雁南没搭理他,起身往庙门口走,闷闷地不想说话。
李锦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跟在她身后慢慢走。
两人走到了步行道上,有一会儿都沉默着没说话。快到街口时,周雁南忽然停住了脚步。
李锦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有对情侣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依偎在一起吃甜点,吃一口喂对方一口,也不知道是有多穷,连两份甜品都买不起。
李锦书看得直翻白眼,周雁南却出神看着他们,幽幽说了句:“你都没喂我吃过东西。”
李锦书无奈说:“你又想找茬是吧?我这辈子就喂过奥黛丽。”
周雁南回头看着他,像是在酝酿什么,过了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老李头,你现在有几分喜欢我?”
李锦书怔了怔,沉默下来。
周雁南也没再追问,淡淡说了句:“等你有 8 分喜欢我,我们交往吧?”
李锦书仍旧没说话。
自从他跌落低谷,周雁南一直陪在他身边,他不是没有心的人,不可能对她没感觉。毋庸置疑,他是喜欢她的,也需要她的陪伴。
但这喜欢有几分,他并不确定。
不如说,眼下公司半死不活,事业一团乱麻,他除了工作,压根没心思想别的事,更何况开始一段严肃的感情。
但他也不想因此让她失望,最后还是说了声:“好。”
然而,周雁南还是失望了。因为,这个回答对她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们睡了快半年,他对她的喜欢还不到 8 分。
那天晚上,不过是他在落魄之下的放纵。也许换了任何一个女人,这个故事都会继续下去。
最后张喜悦还是说对了,她终究还是单方面地陷进了感情里。
人们总觉得她长得高,性子直,气质也不柔和,就不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刻。但她也是人,也会因为感情的不平等感到受伤,也会在看清这个事实的时候鼻子泛酸。
她低头站在街边等网约车,双脚好像踏进了冰窟里,半天暖不过来。
她心里想:要是感情像天平就好了,爱得多了就拿掉一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剃头挑子一头热。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李锦书先下了车,周雁南坐着没动。
“今天不去你那里了,我有些工作没做完,回去加个班。”她说。
李锦书没说什么,站在路边目送车子离开。
周雁南回到家里,换了鞋,躺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一股熟悉的疲惫感从后腰袭来,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知道月经要来了,找出布洛芬吃了一片,又去洗手间接了些热水泡脚。现在还不到她的休息时间,她又在客厅沙发上窝了会儿。
接近十一点,睡意渐渐浮了上来。她关掉了电视准备回卧室,门铃忽然响了。
她来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看,李锦书竟然站在门外,手里还拎了个牛皮纸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李锦书站在门口看着她,说:“我想起来了,你这身衣服好像是光头强同款。”
周雁南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毛衣和马甲,翻了个白眼回了客厅。
李锦书跟上来,说:“新年第一天,不要自己睡了,我陪你睡吧。”
这是求和的姿态。周雁南心里软了软,面上仍旧冷淡:“我来月经了。”
李锦书点了点头:“哦,那我回去了。”瞧见周雁南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笑道:“开玩笑的,痛不痛?”
周雁南没好气地说:“废话。”
“都叫你经期前不要喝冷饮,非要喝。”李锦书说着,从手中的纸袋里拿出了一盒甜品:“正好我买了甜品,喂你吃?你不是喜欢喂来喂去吗?”
周雁南兴致寥寥:“不想吃,没胃口。”
“那你喂我?”
“滚。”
李锦书笑了笑,又从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小花盆:“晚上带奥黛丽散步,看见路边有卖多肉盲盒的,我买了四个。给你两个,我留了两个。也不知道会种出什么,等春天到了看看吧。”
周雁南接过来,咕哝了一句:“我在上海买的多肉都还没发芽呢,你又送我两盆土。”一边说一边把花盆跟先前的多肉摆在了一起。
两人洗漱过后一起去了床上。李锦书把周雁南抱在怀里,帮她揉起了小腹。
揉了会儿,他的手指移到了肚脐两侧:“我懂一点穴位,这个叫天枢穴,可以缓解痛经。”
周雁南将信将疑,拿起手机查了一下,一把拉开他的手:“你妹的,这个穴位是通便的。”
李锦书笑说:“那我记错了。”
两人关灯聊着天,李锦书右手搭在周雁南颈下,左手仍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搓。
过了会儿,身后没了动静,他的左手落了下去。
周雁南担心他会手麻,抬了抬头,将他的右手臂推到了头顶。然而,她刚刚转过身去,他又无意识地将她拉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头发。
周雁南心口一暖,随即又懊恼起来。
她挫败地发现,不论她对这男人多么失望,依旧会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怦然心动。
第二十三章 给他戴顶绿帽子算了。
春节过了没两个月,周雁南的爷爷去世了。周雁南休了三天丧假,回老家参加葬礼。
回家前一天,她去找李锦书签休假单。
李锦书签好单子递给她,纠结着要不要安慰她。
她没怎么跟他说过家里的事,他也不知道她和爷爷感情深不深,最后也没有贸然打探,只是说了句:“节哀顺便。”
不想,周雁南却是一副随意的口吻:“嗨,谈不上,我跟爷爷不怎么熟。”
李锦书迟疑问道:“你跟你爷爷……感情不好?”
周雁南点了点头:“他是我见过最重男轻女的老头,有啥好东西都留给孙子,小时候我叫他他都不应。
从小到大,他就给我买过一个娃娃,还是个光屁股露鸟的塑料男娃。我觉得难看,就把那玩意给切掉了,我可能是第一个给娃娃做变性手术的小女孩。”
这回答让李锦书有些猝不及防:“我本来还想叫凯文过去慰问一下你的家人……”
周雁南说:“千万别,要不是为了我爸,我都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