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婉瞬间惊慌失措,她嗫嚅道:“姑母,我、我是真的思慕表弟。”
林氏苦口婆心道:“姑母是过来人,劝上你一句,人生数十载,若夫婿心中无你,你便是有再多的荣华,也终究是亏了自己后半生的。再寻亲时,可千万莫寻那对你无意之人。”
林少婉看着自己的姑母,一张朱唇颤了又颤,贝齿咬了又咬,半晌后,才迟疑道:“姑母可知…表弟喜爱他手下一名女管事?”
说完,她不甘心地盯着林氏,期盼从她的脸上看到怒气与失望。不料林氏却只是微微一怔,便和暖地笑开了。
“他若真心欢喜,只要他能好生对待那女子,二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我便无所求了。”
“可那女子门第甚低,与表弟并不般配。”林少婉惊诧道。
方氏苦笑着摸摸侄女的头,身份、门第,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曾经也以为自己与霍庆章极其的门当户对,一个新科状元,一个将门之女,定能做长久的恩爱夫妻。却不曾想,那人娶她,除了看中这句门当户对,也不乏有贪慕权势之心。
虽然现下她母家门庭衰微,兄长只保了个卫将军的职,可那时,她那位荣封大将军的父亲仍在世,自己也被人称为将门娇花的。
可自己的这位夫婿,却原来早与恩师爱女,亦便是今时的方娘子情意互许。后恩师被害抄家,其沦落为官妓,霍庆章大费周章地给她脱籍赎身,还以子嗣大计为名纳了入府。
要不是瑾哥儿出事,见他那般维护,方娘子得意忘形之下与她脱口说了真相,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怪不得方娘子所出的长女会夭折,原来那女婴早产不止一月,而他二人早就暗通款曲。
她无数次的怨恨霍庆章,既然不爱她,却又要为一已私欲而求娶她。若是早知他有心爱之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做那拆人姻缘之事,上天也就不会报应到瑾哥儿身上,让他白白受了那许多年的苦。
好在老天开眼,不仅让瑾哥儿的腿恢复了,还取了榜眼之名,前途定在那霍修诚之上,也算是让她一吐心中郁气。
有了自己的前车之鉴,加上她又自觉亏欠儿子,故而并不打算插手他的婚姻大事,只要是儿子真心欢喜的,她便支持。
这时,林少婉心中负疚,红着眼把头埋入林氏怀中。
她原本有些羞愤之意,以为林氏是嫌她曾经嫁过人,配不上霍明瑾,才说之前那些话,毕竟这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结。
故而,她有意拿身份比她低的唐觅茹试探,可见了林氏这样的反应,便知是自己多想,心里倒也得了释怀。
第44章
受我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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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孙府,唐觅茹叫车夫把孙府送来的东西往府门前一堆,本打算好好刺上几句,却没想到孙府人派了孙萦出来接待她。
见孙萦脸色苍白,神情也是恹恹的,唐觅茹被她的憔悴样子给吓了一跳,连忙问她:“萦表姐,你气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孙萦勉强地扯了笑回道:“无事,可能是有些苦夏罢。”
唐觅茹见她虽然穿得有些宽松,可看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确实有些体瘦骨露的模样,面露担忧道:“找医士把过脉了吗?这夏天还长得很,你这样消瘦下去,身子肯定受不住的。”
听到把脉二字,孙萦眼神突然有些躲闪,她支支吾吾道:“这些礼放在这儿,我一会儿叫人抬走。表妹若是还有事忙,便先回罢。”
唐觅茹见她有心赶自己走,以为是她还记着上次的事而不自在,捏了捏耳垂,嗫嚅道:“表姐,上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孙萦愣了下,反应过来见她满脸歉意,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起亲人接二连三对唐家人做下的事,孙萦心里也是颇为难堪,只觉无颜面对唐觅茹,又怎么会怪罪。
至于自己与赵亘的污糟事,也不过是自己一时想岔了犯的蠢。
她早就该想到,像赵亘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的妥协而放弃泄恨。
孙萦的回答艰难又滞涩:“唐表哥也是,也是受我拖累,他现在…一切可还好?”
唐觅茹笑道:“他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搬了新宅子,你往后要是闷了,可以去找我玩。不过…我平日里要上工,怕你扑了个空,咱们可能得提前约好。”
“好。”孙萦也展了笑颜,似乎真因她的邀请而欣喜。
硬撑着精神送走唐觅茹,想起大伯母方才的狠话,孙萦低眉抚了抚肚子,惨笑了下。
总归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只是…她怕是赴不了那个往后的约了。
第45章
家中已为民女定下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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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云薄。
进士游街的盛事刚过去不久,盛京城又迎来了嘉阳郡主的喜闹婚仪。
仍然是通街的鼓乐喧空,人们挨肩擦膀,共睹这场浩闹佳事。
净水开道、华盖引路。这位郡主大婚,用的,俨然是公主出降的规制。
靖贞帝亲来贺喜时,满府宾客呼啦啦跪了一地。
这种情况下,唐觅茹就是揣了天大的好奇,也不敢抬头仰望圣颜,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跪着,跟着众人山呼万岁,跟着众人叩谢起身。
到底是新郎倌名义上的家人,即使只是摆设,却也少不得要招呼酬客。尤其是唐家的几个大小爷们,开席后便陪着申正初四处敬酒,愣是喝得红光满面。
传杯送盏的席间,唐觅茹听到有女眷在窃窃私语,说端王本来相中的是霍尚书府上的嫡子,可郡主情系这位状元郎,端王这才无奈换了姑婿。
她下意识看了眼男客那边,正好撞见霍明瑾也望过来,他穿着银朱色的襕衫,更衬得人儒雅清韵,轩昂齐整。
见他冲自己微笑,唐觅茹与他对望须臾,也僵硬地回了个笑,便有些慌乱地移开眼。
霍明瑾神色一黯,垂了眼。
过了一会儿,唐觅茹澄心猛醒。
吠!光顾着看大老板了,居然没看皇帝。
她到底心有不甘,又暗戳戳地去偷瞄皇帝,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龙气在脸上,可还没等她偷窥成功,就来了一个穿着青绿比甲的丫鬟,说是嘉阳郡主想请她这位小姑子去叙叙话。
唐觅茹受宠若惊,连忙跟了过去。
这座新府邸是圣上特意御赐给嘉阳郡主的,府内宏敞又雅致。
嘉阳郡主端坐在喜床上,头上还盖着绛絲方巾,听声音倒是甜软萝莉挂的,性子也挺随和。
二人说了些开场的客套话后,见郡主白玉似的手指绞得有些厉害,整个人都是欲说还休的羞涩样儿,唐觅茹便善解人意地主动说起和申正初相关的话,只是她到底和申正初也算不上多熟,只能照着自己的记忆说了那么几句。
好在这位郡主也是个体贴人,没留她多久。
唐觅茹回到席间时,余光见霍明瑾正与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皇帝说着什么,谈吐自若间,更显一幅轩轩韶举的好风度。
收回了眼,唐觅茹在心里默默给他的淡定点了个赞。
这要是换成自己,恐怕说都不会话了。
孙氏不在席间,给她留了话,男席那边陪酒的唐典已经喝得酩酊大罪,她先把人带回家去了。
将将回席没多久,又有王府仆人来找,说是端王要见她。
唐觅茹重重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么位大人物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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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凉亭。
端王大马金刀地坐在,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因为是喜宴,又是新郎家人的角色,唐觅茹今日还是稍稍打扮了一番的。
她挽着乌蛮髻,发堆两旁各簪了一支紫鸢花簪,倒是个雪肤花貌的小娘子。
申正初今日的冷淡表现实在让端王很是恼火,宾客中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位郡马对婚事的百般不愿。
而听到爱女居然主动叫了此女去喜房说话,想到自己女儿少不更事,最是天真不过,他生怕这女子是个不安分的,便让下人叫了过来,有心施威敲打几句。
可在见了此女居然是个姿色不凡的后,端王便起了其它的心思。
既能永绝后患,又可得佳人在侧,岂不是一举两得?
而虽然垂着头,唐觅茹却能感受到自己在被肆无忌惮地打量,心下正疑惑忐忑时,便听端王清了嗓问她:“不知唐姑娘…可有婚配?”
不安感陡然漫上心头,唐觅茹心间各种念头乱转,还未等她想好如何作答,端王已放声大笑:“本王如此可怖?竟让姑娘惧至无言,还是唐姑娘为人聪慧,已经猜到了本王的心思…故而有意不答?”
这不掩暧昧的话叫唐觅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她果断道:“方才走神了,是民女不敬,回王爷的话,家中已为民女定下夫家。”
端王哼笑一声,向前几步,挑起唐觅茹的下巴,目中威仪大盛:“本王若想查知你所言真假,不出今日便可探得…唐姑娘最好不要打幌子欺骗本王。”
第46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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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觅茹出了一身冷汗,正想着怎么回复时,就听得外间传来扑通扑通的跪地声,随即是守着的仆奴恭声道圣安。
唐觅茹心中一喜,顺势向后退开,站到了离端王远些的地方叩头。
端王眉心一蹙,果然见靖贞帝带了人入园来,他只得揖手去拜。
靖贞帝自然率先去搀扶端王:“皇叔快请起。”
端王顺势起身,笑问:“陛下何以离了席间?可是府中人伺候不周?”
靖贞帝暗嗤这老贼狂妄,圣驾光降,他却兀自离席,点了句伺候不周却不说要加以责罚,明显不以为意,心中对他这个皇帝的敬意,可见寥寥。
收起心下闲气,靖贞帝笑得和煦:“听霍大人说,这府宅甚是清幽雅致,朕便起了兴想观赏一番,顺便看看他将作监,是否有按朕的意思好生修缮这处府邸,却不料撞见皇叔在此……”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唐觅茹,他问道:“这位是?”
顾不得其它的,唐觅茹连忙抢着自我介绍:“回陛下,民女家姓唐,是郡马之妹。”
她顺势抬头,果然见霍明瑾也随了皇帝一起来,正立在皇帝身后看着她,一脸关切。
靖贞帝目中兴味渐浓:“皇叔为何独与郡马之妹在此?”
这句明显是问端王的,唐觅茹不敢再抢答了。
端王漫不惊心地笑道:“臣寡居多年,见唐姑娘沉稳轻灵,有意抬她入府与我作个伴。”
唐觅茹瞬间面白如纸,人也有些轻微发抖,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敢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她咬咬牙,正想说话时,却见霍明瑾几步走到她身侧,跪下道:“陛下,王爷,唐姑娘是下官的未婚妻。”
场中气氛静滞,靖贞帝眸中笑意渐浓,干脆一撩袍角,在亭中坐了下来。
端王目光如炬:“霍大人,你莫不是对本王有何不满,为着阻止本王好事,才出此言罢?”
霍明瑾不卑不亢道:“下官与唐姑娘情意共生,早已私下许过终身。只是下官之前无功名在身,怕委屈了她,本待授官后便正式提亲求娶,但家母这阵子卧病,便拖延了些时日。”
见端王脸色铁青,靖贞帝心内愉悦,他笑问道:“唐姑娘,朕自问你,你与霍大人是否当真两情相悦,早已私许终身?”
唐觅茹心头厉乱如麻,下意识要去看霍明瑾,却被他一把握住身侧的手,莫名就感受到了他的坚毅。
“回陛下,霍大人之言,亦为民女之意。”唐觅茹声音清正。
见靖贞帝朗笑,端王神色森然,眯眼道:“陛下,臣对唐姑娘亦有意,不知陛下可否怜我孤寂多年,身边无人侍奉,将唐姑娘赐予微臣?”
靖贞帝神色莫辩。
想起父皇在时曾对他做过的评价,明明别有肺肠,却偏偏要装作安分守己,谨小慎微。
可却也正因如此,父皇心中一度对他多有轻视,却没想到这老贼为了权秉不惜投上家人性命,让父皇减了疑心,最终不仅被这奸狡诡谲之人害了性命,还让他把持了朝政,幸好自己能阿意曲从,含垢忍辱,这才得了他几分信任。
又幸而此人积郁埋欲已久,就是个搂不住的厮鼠之辈。仅两年时间,便嚣张至此。、
可同时,若不是他摄威擅势,在朝中四处树敌,自己也没这么快得以蓄力反击。
靖贞帝于心中暗自冷笑,这老贼鼠腹鸡肠,因一已之私马前失蹄,眼下既与自己的姑婿结了怨,又要在霍府树敌,他对此自然乐见其成,毕竟自己捡了个好。
靖贞帝只作不解道:“皇叔莫不是在说笑?唐姑娘乃郡马之妹,眼下郡马已与郡主完婚,皇叔若要纳了唐姑娘,岂不是坏了纪纲人伦,让天下人指摘我皇室名声?”
“况可见唐姑娘与霍大人情深不二,皇叔又素有贤名在外,怎可行破人姻缘之事?”
端王心间一凛,拧头与靖贞帝对望几息,俄而,还是从善如流道:“陛下高义,倒是臣一时糊涂了。既他二人意合情投,又有山盟海誓,陛下既有心成人之美,为显荣恩圣眷,当亲自赐婚才是。”
靖贞帝抚掌大笑:“皇叔说的是。”
他笑望跪着的两人,意味深长道:“朕今日便当一回月下老人,赐了这个婚,望你二人今后夫妻恩爱,伉丽相得,万莫辜负朕这一番苦心才是。”
霍明瑾拉着唐觅茹俯拜于地,齐声道:“下官/民女叩谢圣恩。”
第47章
马上就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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拄着下巴,靖贞帝沉吟道:“这佳期也给你们定了如何?既七夕将至,你二人干脆于此前完婚,届时携手共赏明月碧宵,岂不美哉?”
同为男子,靖贞帝自认对这霍家五郎心思了然。
本就是个大龄男儿,对着个鲜眉亮眼的未婚妻,若是再等上个一年半载的,那期间的种种心痒难耐,岂不是要急煞了他。
自己既然存意拉拢,这份眷注自然也要给到位。
靖贞帝眉飞色越,颇为自得,觉得自己对臣子关怀备至,实在是位体贴的好君王。
见圣上投来心照不宣的眼神,霍明瑾目露无奈,只能笑着谢恩。
唐觅茹又羞又窘,臊了个大红脸。可皇帝赐婚,倒也不用另外走三媒六聘了。
更何况,皇帝就是让他们当场拜堂,他们也得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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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尊大神,唐觅茹苦着脸道:“我给东家找麻烦了。”
皇帝肯定不会无端端地这么好心,她能察觉他明显是另有所图,而且那跋扈的端王临走前眼中明显带了不善之色。
唐觅茹忧心忡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