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冉满腔的怒火在陆卿婵的手指拽住她的衣袖时,全都化作了云烟。
她向侍从说道:“快遣人过去,即刻告诉使君此事。”
从陆卿婵失踪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便在京畿附近不分昼夜地探寻起她的踪迹。
天知道他们一群叛臣,怎么会被拉来做这种事。
没成想不过是到附近的庄子休整,竟还真撞见她了。
安冉一瞧见那马匹,便能猜出陆卿婵是从何处过来的,途中又遭遇了什么。
看起来娇滴滴的,骨子里竟跟着亡命徒似的,全然没有顾忌!
可真看见陆卿婵的可怜模样,安冉反倒又没了言语。
出了这档子事,最紧张愠怒的定然还是柳V。
哪怕是有人将陆卿婵绑着送到他们跟前,都比她这样狼狈地逃过来,更让人安心得多。
对方有所图又如何,给了便是。
也就陆卿婵这样迂腐天真的人,会将大局看得那般重,会那般怕给人带来麻烦。
真真是个祖宗!还是让柳V管教去吧。
不过他们跟她也真是有缘。
安冉叹了口气,接过那嬷嬷的位子,用帕子擦过陆卿婵的脸颊。
“快些煎药。”她朝着大夫喋喋不休地说道,“这人都快没了,你还舍不得点个大火吗?”
她这夸张的话将大夫吓得不轻,他紧忙过来又为陆卿婵诊了次脉,喘着气说道:“将军,您、您先别慌……”
再度走进门的安启闻言眉心一跳,他方才出去将带着的军士整顿了一番,回来就瞧见歪在圆椅上的陆卿婵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眼红红的,沙哑地说道:“哥、哥哥……”
安启皱着眉说道:“真是烧糊涂了,她哪来的哥哥?”
安冉摇了摇头,又向那大夫说道:“你快看着些,若是药煎坏了,你们陆大人兴许就要没命了!”
陆卿婵身上滚烫,头脑发昏,药汁煎了小半个时辰才好,可她却竟不肯喝。
“苦……”她带着哭腔说道,“我不喜欢苦……”
这娇气的样子让安冉也觉得头疼,额侧的穴位突突地作痛。
安启抱着手臂,以往轻佻的眉眼也带上了长辈般的烦躁,他指挥着说道:“寻个嬷嬷过来,直接给她灌药吧。”
见陆卿婵喝不下药,侍从也颇为紧张,转身就要出去。
可他还未踏出步子,那帘子便被人从外间挑开了。
柳V解下披风,快步走了进来。
他风尘仆仆而来,眼底仍带着在军营里的肃杀,但那目光在看向陆卿婵时却突然和柔了下来。
安启愣了一愣,下意识地便单膝跪地:“见过使君。”
安冉也颇为愣怔,不是说遣人传信吗?柳V怎么亲自过来了?
柳V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只是将陆卿婵慢慢地揽在了怀里。
他轻声说道:“别怕,哥哥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章
安冉默默地站起身, 同父亲站在了一起。
陆卿婵烧得晕眩,手臂无力地攀上柳V的脖颈,泪水顺着脸庞往下坠落, 像是大颗大颗剔透的宝石。
她声音低弱:“难受……”
那语气娇柔可怜, 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柳V神色如常, 将她抱在膝上,轻声地哄着:“喝些药吧,待会儿就不难受了。”
“苦……”陆卿婵呢喃地说道, “不喜欢苦……”
她的眸光闪动,意识不知是飘回了哪一段过往里。
柳V抬起眼帘,用目光示意居室里的人全都离开。
安冉扯着父亲的衣袖就快步走了出去, 她是一瞬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他方才温声哄陆卿婵的画面给安冉的冲击太大了,经此一事, 叫她怎么再直视这位名义上的上峰?
不过必须得说,祖宗不亏是祖宗,连柳V这样的人也会为之折腰。
等到人都走后柳V没有立刻喂陆卿婵服药, 而是轻轻地解开了她的衣襟。
她原先的衣已经湿透了, 现今穿着的是那嬷嬷随机取来的衣物,虽然干净但却有些粗糙。
陆卿婵的雪肤娇嫩敏/感, 被磨得微微发红。
若是穿得久了, 只怕还要起疹子。
所幸小衣还没有被雨水淋湿,柳V解开松垮的衣带, 帮她重新系好的那根摇摇欲坠的细带。
而后他又解下外衣, 将陆卿婵妥帖地裹了起来,
柳V捧着她的脸庞, 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不难受了, 阿婵。”
陆卿婵被他抱在腿上,似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蹙着的眉微微舒展了少许,但她仍紧紧地揽着他。
她的手臂没有气力,连攀附的姿态都无法维持。
陆卿婵咬着下唇,将唇瓣咬得浓艳滴血,薄薄的眼皮也泛着红,似是哭得有些肿。
柳V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柔弱痛苦的神情,心间顿时涌起阵阵嗜血的恶欲。
这是他悉心呵护多日方才恢复了生机的花朵,还未曾照到更多的阳光,便被人如此摧折。
柳V低眸片刻,将眼底的戾气压住。
他端起那盛满药汁的瓷碗,捧到陆卿婵的唇瓣,蛊惑地说道:“自己喝,还是要哥哥喂你?”
她是不怕喝苦药的,可眼下只是闻嗅到了药气便皱起了眉。
柳V轻声说道:“那哥哥陪你一起喝了。”
他将药汁饮下,而后在陆卿婵还未反应过时按住了她的后脑。
陆卿婵坐在柳V的腿上,无措又茫然地被攥住了腰身。
苦意蔓开后她不住地挣动起来,但落在腰身上的那双手所用的气力却越来越重。
等到柳V放开她时,她带着哭腔说道:“不喝,我不喝了……”
她的唇瓣红肿,眼里也氤氲着水光,瞧起来有些可怜。
但陆卿婵做的事实在是任性至极。
柳V用拇指抿去唇边的血迹,神色渐渐地冷了下来,倒并非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她的忤逆,而是一种长辈面对晚辈任性、无所顾忌时的愠怒。
陆卿婵像个骄纵的孩童,晃动着小腿,一心想从柳V的腿上下去。
玄色的深衣布料冷硬,又满是各样的刺绣,将她腿根的嫩肉都磨得发红,一截白皙的腿骨裸/露出来,在暗处几乎发着光。
她又疼又难受。
柳V的眸色晦暗,却还是压着脾气说道:“你生病了,阿婵。”
生病了又如何呢?就必须要喝药吗?
陆卿婵的身上滚烫,意识也已被灼烧殆尽,她不能理解柳V的担忧,更不愿这样被他控制着。
可很快腰身又被紧紧地攥着,手腕也被扣在了一处。
陆卿婵像案板上的游鱼般挣扎着,她喘着气说道:“我没有,我好好的,不用喝药……”
这样类似的话语,她曾在小时说过无数次。
柳V原本是压得住脾气的,陆卿婵这一路吃了许多苦,被绑架、被劫掠,途中又一直淋雨疾驰。
然而在她又说出这样任性的话时,他倏然有些动怒。
一种怪诞的冲动莫名地翻涌上来。
“唔……”陆卿婵的眸光颤动,点漆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瞬时就没有了再挣动的气力与勇气。
陆卿婵咬着衣角,伏在柳V的肩头,后腰处火辣辣的疼,但更多的是让她脸颊红到滴血的羞赧。
他的手指抵在她的唇间,继而强硬地探入牙关,迫使她无法合唇,也无法咬住舌尖。
那滚烫的痛意跟灼烧似的,但那清脆的声响更让她想要寻个地缝藏起来。
视线是模糊的,一想到外间的人若是能听到,陆卿婵的眼泪更是不住地往下掉。
她的脸颊是滚烫的,身子也是滚烫的,哭声却渐渐大了起来。
这人是的确能越养越骄纵的。
片刻的愠怒转瞬即逝,更多的还是兄长般的关切与担忧。
柳V下颌微微抬起,他冷声说道:“喝了。”
陆卿婵的眼眶通红,她一阖眼,像壮士断腕似的猛地端起瓷碗,将苦涩的药汁全都饮了下去。
她并不怕苦,口腔亦很适应喝药。
柳V将瓷碗放置到桌案上,手掌落在她的后腰处,轻轻地按揉着那肿起的伤处。
他的神情又变得温柔谦和起来,可才受过惩罚的陆卿婵怎么会领他的情?
陆卿婵将头埋在他的肩窝,肩膀一抽一抽地颤动着,大抵是疼极了,才会这样委屈地哭。
那泪珠子怎么掉也掉不完,偏生还不愿叫他看见。
柳V抚着她的后背,劝慰的话语已经到了唇边,最终还是无声息地将她抱起。
外边是阴冷潮湿的夜雨,而居室里点着炉子,温暖得像是一方春日。
这间居室并不大,从闲坐的软榻到床帐只须几步路,柳V身形高挑,腿也生得比常人长,三步两步便走了过来。
他仔细地托着陆卿婵臀根的软肉,但她还是发出了细微的颤声。
她本就生得瘦弱,好不容易养出些肉,不过短短数日未见又瘦了回来。
嬷嬷将床铺得绵软,帷帐内热意醺醺,烛光幽暗,很适合入梦。
柳V将陆卿婵抱到榻上,轻轻地脱下裹着她的外衣,又将被褥拉起妥帖地帮她盖好。
她紧闭着眼,怎么也不肯抬眼看他。
那面颊仍然是绯色的,红得如若盛放的桃花。
柳V深知此刻不该心猿意马,然而身体却先一步地有了动作,他轻轻地抬起陆卿婵的下颌,在她的唇间落了浅浅的一吻。
“别生气,阿婵。”他低声说道,“哥哥是怕你……病发得厉害。”
柳V是不愿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情绪的。
这两日他都未曾合过眼,去年冬日的事就像回马灯似的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他一闭眼,就能回想起陆卿婵站在悬崖边要往下跳的情景。
知悉安启在杨氏的庄子找寻到陆卿婵时,柳V刚刚结束一场机要会议。
将领们全都已经回去营帐,侍从也不断地劝他休息片刻,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纵马而来。
知道她如此冒险后,他生不出欣慰,只觉得心惊。
可这人到底还是失而复得,又回到了他的怀抱里。
刚一见面就这样责斥,也是不合适的。
床帐温暖狭窄,柳V微微俯身,又轻轻地吻了吻陆卿婵的唇。
唇瓣柔软,比花朵更为娇嫩。
陆卿婵的视线还是迷离的,她的眼眶泛红,意识模糊,像小兽般蜷缩在一处。
柳V将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这些天我很担心你。”
“下次别再冒险了,好吗?”他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哥哥不怕威胁,也不怕旁人的图谋的。”
柳V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道理讲给陆卿婵,尤其是尚在迷乱状态里的陆卿婵。
比起将会到来的麻烦,她会受伤、会离开他这种可能才更令他仓皇。
陆卿婵没有做声,她垂着头,眼眸也阖着,似乎是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柳V正欲将她抱回到被褥里,她忽然抬起了手,细细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袖:“我还疼着……”
那声音低弱甘甜,像是浓稠的糖浆。
他神情微怔,眸色微微暗了暗。
柳V低声说道:“我带了伤药,要涂些吗?”
*
陆卿婵是次日正午才从梦中惊醒的,她大喘着气坐起身。
看见床榻边的安冉时,陆卿婵差点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直到安冉将药端到她面前,昨夜纷乱的记忆才逐渐地清晰起来。
她故作平静地环视了一下左右,轻声问道:“这里是何处?”
安冉脸上挂着寡淡的笑容,敲着木桌说道:“先喝药。”
陆卿婵看了眼瓷碗,药汁还冒着热气,似是负责诊治的人早就算好了她会在此时醒来。
她眉头都没皱,就将苦涩的药水一饮而尽。
安冉令侍从将午膳端上来,然后才对着陆卿婵说道:“这里是弘农杨氏的一处庄子,昨夜雨下得太大,使君有要务忙,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陆卿婵看了看居室内的陈设,渐渐地想起昨夜高热时发生的事。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衣衫已经被换过了,绸裤柔软冰凉,连带伤处都没有那般肿痛。
安冉又问道:“身上好些了吗?使君遣了位医官过来。”
羞赧再度涌了上来,陆卿婵眼睫低垂,几乎不敢看向安冉,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好、好多了。”她细声说道,“已经不疼了。”
安冉皱起眉,疑惑地问道:“疼?你磕碰着何处了吗?”
原来他们不知道吗?
陆卿婵灵光一闪,急忙补充道:“是头有些痛,可能是没有睡好。”
安冉沉声说道:“先用午膳,待会儿还是让医官看看吧。”
陆卿婵还没顺利地转换角色,听她这样说话,颇有些错愕。
柳V这是想做什么?让安冉给她做贴身侍女吗?
一想到柳V,陆卿婵的脑中便涌现出许多难以言说的情景,手里执着的木筷也倏然落在了桌案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冉拧着眉, 拿起桌案上的汤匙,在陆卿婵的身边落座。
当安冉舀起一勺鱼羹喂过来时,陆卿婵下意识地就张开嘴吃了下去, 片刻后她连声说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陆卿婵抬手就要接过汤匙, 安冉却按住了她的手。
“别强撑着, 你握缰绳的法子不对,昨夜过来时手都是肿的。”安冉挑眉说道,“手若是疼的话, 待会儿让医官再取些药膏过来。”
陆卿婵看了看手心,上面的红痕已经很淡,但还是有些浅浅的印子。
跟手掌上的肿痕相比, 还是手臂上的痛楚更为难耐。
整个胳膊都酸疼得厉害,像是打了三天的马球似的, 小臂更是疼得快要断掉。
昨天痛意还没这样明显,一夜过后突然变得极为严重。
抬起手臂的刹那,陆卿婵忍不住地“嘶”了一声。
她点了点头, 说道:“好。”
陆卿婵乖乖地坐好, 任由安冉喂她用午膳。
安冉微愣了一瞬,没有想到陆卿婵会如此乖巧, 也没有想到她对被喂饭这件事如此娴熟。
陆卿婵也不想如此, 可她被绑架挟持到弘农的这一路,都是周氏喂她吃饭的, 他们连根筷子都不肯给她, 像是生怕她这歹毒女子会以之为武器做出些什么。
用完膳后,医官过来看了看陆卿婵的手臂, 又送来一只新的瓷瓶。
安冉常年在军中,很熟悉按揉的法子。
她打开瓷瓶后便撸起了陆卿婵的衣袖, 很娴熟地帮陆卿婵涂抹按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