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妍身上,有着明显的经历过傅家地狱式教育的影子,有些时候,她和傅老弟给他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傅文妍说完那句话之后,拎起包起身便准备离开。
在她推开门的瞬间,唐蒙似乎感觉到傅文妍有意在往这边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但哪怕这就是错觉,他也更愿意相信那就是傅文妍已经怀疑或者是确认这里面还有人的证明。
“他们走了。”代橘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然后把手机放在了后厨的桌子上,“我开了录音,但不知道录进去了多少,您先听听看。”
“转成音频文件发给我吧,现在先不听。”唐蒙下意识地说了句,接着又想到了什么,随后又补了一句,“会操作吗,小孩。”
“这个当然会了,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大概折腾了几分钟之后,唐蒙的手机上接收到了一个内存并不大的文件。
“现在走吗?”将那份文件下载下来存进备份之后,唐蒙这才开口问着代橘。
“走吧,我没有关系的,您不介意就行。”
这话说的,他还能介意什么?
本来就是他向她发出了跳槽的信号不是吗。
应该是她不介意才对。
唐蒙意味深长地看了代橘一眼,然后开始收拾起后厨的垃圾。
说好了的,收拾完了就带她去那家最大的店。
她不是要看看那里的环境吗,那他就会拿出最好的环境让她感受一下,一定会让她觉得跳槽过来是她做出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
他已经给那边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了,等下他们直接过去就行。
“外面冷,喝点东西暖暖。”
唐蒙端了杯热美式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那杯咖啡的上面有着精致的连串爱心拉花。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以卵击石
深夜,只有他一个人的天景园,外面狂风呼啸,暗色的天空中飘下了细密的雪。
傅书航在一阵噩梦中醒来。
这段时间他的噩梦来得很频繁,几乎隔两三天就会来一次,一定程度上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熬夜对他来说确实是家常便饭,他也不会觉得特别疲惫,但像现在这样明明可以安心睡觉的时候被噩梦惊醒,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总能梦到那些人找他索命。
那是乌压压的一片,在梦里他看不清那些人的样子,或者说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样子,他们只是一片黑紫色的幻影。
经常会有手从这片虚无之中突然窜出来,死死地握紧他的脚踝,他回头,想要看清那个人是谁,但他目光所及,只能看见一只边缘形状模糊的一只手,并没有出现人的脸。
梦里,他也经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无外乎就是要他偿命,或者是要他给他们一个解释。
在梦里他并没有被吓到,也并没有给出一个所谓的解释,至于那些要他偿命的声音,他更是直接无视。
偿命的人,死得其所。
其他人,他没什么好解释的,硬要解释的话,就是他们挡了自己的路。
他连那些人都不知道是谁,所以他为什么要跟他们搭话?
让他被惊醒的那一部分,也不过是那团黑影突然变换形态,突然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形态刹那间出现在他的眼前罢了。
这段时间做的噩梦,无非就是这样。
但今天的噩梦格外特殊。
或者说,格外地晦气。
在今天的梦里,他记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柳佳茵。
这倒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噩梦。
醒来后的傅书航彻底没了困意,而后又听见紧闭的窗外狂风呼啸,一时间也不打算继续睡下去。
穿好衣服之后,他站到了二楼巨大的落地窗的旁边。
他可以看见雪花在追着风跑。
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那个时候的柳佳茵还没变成现在这样。
那个时候,至少在那段时间他的眼里,她还算是一个可圈可点的女人。
但他对她并没有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
那个时候和景桃分手的事传开了之后,追他的女人接二连三,比她优秀的人一抓一大把,硬要给这些女人们排个顺序的话,她根本就做不到名列前茅。
让他对她留下印象,也只不过是因为她在这群莺莺燕燕之中,行为举止,还有说话的方式,都更像之前的那个人而已。
他对感情并没有特别高的要求,或者说他对女人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非要说得再准确一点,那就是不是她的话,接下来的人是谁都无所谓。
不但要迎合世俗,还要应付傅家那时施压婚事的压力,他也早就耐心耗尽。
某一天看见她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应该也不过是她刻意装出来的样子——她穿着和景桃同款的衣服,手上提的包几乎也是大同小异,甚至那一天,她的发色都精心处理过。
在没看清脸的时候,站在远处的他第一眼甚至认错了人。
但是不同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就被其他人扮演出来的呢。
她和她给他的感觉几乎完全不一样。
柳佳茵身上有着她没有的俗气,在见到成堆的奢侈品的时候她表现得太过于惊讶和喜出望外,完全不似她应该有的平平无奇的反应。
不同的人之间,会因为有来自家庭和个人历经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气场,从而给旁人不同的感觉,而柳佳茵哪怕在打扮上模仿了她,她们之间带给他的感觉依然相距十万八千里。
他并不想辩解什么,那天柳佳茵也确实在她睡着之后爬上了他的床。
从那天开始之后,柳佳茵便更加直接地缠上了他。
或许她认为能跟他一起度夜,就已经算是他对她的认可了。
后面的具体的细节,他并不想再一次回忆,何况和柳佳茵的那些事,他确实也趋于忘记,模糊了很多相关节点了。
对她最深刻的记忆,其实是在局子里的时候。
柳佳茵被当成了李阳的同伙抓了起来,包括但不限于非法拘禁、暴力斗殴、参与谋划拐卖案件,以及私人制药危害他人健康。
出院之后,他去她所在的局子里看了一眼。
那也是严广锋、傅同山和傅岳明所在的局子,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被关在一起。
案件性质不一样,而在这个四个人之中,有关她的案件的严重程度甚至已经超过了傅岳明。
那一次,他一个一个见了这四个人。
说实话,他们被抓进这个地方,其实也没有过很长时间,何况这里的人对他们也跟其他进到这个地方的人同等对待,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公的举动,但直到那天他看到他们的时候,他才恍惚间有一种已经时过境迁的感觉。
这几个过去在他记忆中鲜活的人,现在无一例外都是一副疲惫和憔悴的样子,尤其是严广锋,本来就酗酒成瘾,在这个地方也得不到满足,精神状态便一再坠到最低点。
他记得那个时候,柳佳茵会抬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哪怕在那么短的几天内她只是靠着模仿她的一言一行才留在了他的身边,从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期待和欣喜也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那天他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看见她的时候,在她的眼中,他只看到灰色。
这并不是他对她的心软,他生性冷漠,确实也不会有这种我佛慈悲一般怜悯的情绪。
或许是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样子变化太大,就算她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个局面都是她咎由自取,他也只不过觉得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段,经历了不同的事之后,也能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表现在外貌上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变一个人的容貌。
她抬头看见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似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涣散一般的情绪。
“后悔吗。”
他也只不过想听她对她的道歉而已。
其他的,跟他没有关系。
她本来就不是他的什么人。
“后悔,我太后悔了,当初就应该往她吃的东西里加大剂量的!这样她一定会精神失常,哪怕忘了你都不是没可能!”
“凭什么她那种人都有人喜欢?你以为她真的视金钱如粪土只想当个普通人吗?怎么可能有人在荣华富贵面前还能无动于衷?她分明就是装出来的,好让所有人都对她感到好奇,想要去了解她!”
“她也确实成功了,你们一个个都在围着她转,甚至李阳也把她作为计划中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他还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我跟她关系好,他甚至都不会来利用我!”
“哈哈,李阳……李阳跟你们一样,你们都不是人!”
“你问我后不后悔?我太后悔了,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应该跟她打好关系,这样我还能在她的庇护下安安心心地过一辈子!当她的附庸!”
“她对朋友一直很好,就算她家里很有钱,我让她来帮我忙就来,她也从没有说过不愿意也没看不起我,怎么样,她是不是很完美啊?”
傅书航的反应太过平淡,让对面那个嘶吼的人情绪越来越激动。
她以为说些什么就能让他稍稍动容。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但除了傅书航,不会有人愿意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把她捞出来。
她跟在李阳的屁股后面做了太多她自己都不知道情节有多严重的事,李阳现在一死百了,什么事都不用管,结果什么事都要自己给他擦屁股!
她不敢死,她更不愿意面对遥遥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
求任何人都没用,连消息封闭的监狱里的人都在传是她企图绑架傅太太失败后被傅总送进来的,外面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站在傅书航的对立面,又怎么会有人愿意顶着傅书航的压力去捞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
景桃是肯定不会来见她的,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肯定也早就恨透她了。
如今傅书航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终于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她本来是想好好说的,好好求求他的。
但那些情绪,在他一句不近人情的、高高在上的“后悔吗”三个字的刺激之下,瞬间都成为了伤人的刀子。
“你很激动。”
“才呆了几天,就已经受不了了吗。”
在她的视野之中,她看到傅书航说完这些意外不明的话之后一脸平淡地起了身。
“不可以!傅书航,你不能走!”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那些话……都是我的口不择言,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诋毁她……”
“求求你了,我不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
“啪!”
清脆的声音,让几乎快要一脚踏出门的傅书航下意识地回了头。
他看到她对着自己扇着耳光,力度一次比一次大。
他还能听到她嘴中念叨着刚刚是她这张嘴不会说话。
可那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就算她刚刚的态度再好,她再会花言巧语地说些什么,他也不会为了她动容。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捞任何人。
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在这里忏悔而改变想法去捞她呢。
对于那些不论因为什么而情绪失控的人,他的耐心向来很低。
在他之后专程来看严广锋的女人,在面对严广锋的辱骂和指责时,从头到尾也都是平静如水,傲慢得不容许任何人冒犯。
这是傅家的优良家风,接受过傅家那些教育的人都会变成这样。
噩梦,从柳佳茵尖叫着要带他一起走开始,从她最后嘶吼着消散在他的面前而结束。
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几天在噩梦中叫嚣着的那些没有人形的幻影,他对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他的概念里,自始至终他对不起的人,也只有景桃一个。
至于其他人,他不在乎,也不会被他们影响。
透过身前巨大的落地窗,傅书航隐隐能看到天景园内的街道上还有几个人,打着伞艰难地前行着。
放在天景园里,这并不奇怪,也并不少见。
这里住着的无非都是跟他一样的工作狂,要么就是家里富得流油的少爷小姐,晚归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家常便饭。
不过话说回来,今晚的天气确实很冷。
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
景家的条件确实不错,虽然不比傅家,但怎么说也不会让她在物质方面受了委屈。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局子里跟柳佳茵见面时她说的话。
他突然觉得好笑。
她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如果有人要这么说,那只能证明这个人确确实实不了解她。
真可惜,明明口口声声说她是她的朋友,她又是她的好闺蜜,结果最后却是这个样子。
在他一直以来的认知里,纯靠感情维持的友情关系并不牢固,不管个人或者是双方认为这段感情有多么坚固。
不以利益为前提的关系,任何时候都可以没有任何征兆地崩坏。
那是属于失控的范围了,他想。
他并不喜欢失控,不管是人还是事。
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刚刚好,既不是绝对的安稳,但也没有巨大的潜在的危险。
现状,那些之前可以掀起波澜的人死的死,进去的进去,除了他们之外,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傅文妍,哪怕她已经失去了现在中硕的管理权。
说是担心,倒不如说是提防更合适。
他姑姑的事迹,在傅家内流传得太多,也被下人们吹得神乎其神,让很多人都以为傅文妍是个深藏不露的主,但实际上,她也是个会感情用事的女人罢了。
这一次,她吃亏就吃在感情用事。
他不担心她会报复回来,他甚至可以非常肯定傅文妍不会善罢甘休。
她有的是大把大把的人脉和资金,加上她的能力和威望,想要东山再起并不难。
但无论她做什么,当初能限制她的,现在依然能限制她,而未来也是一样。
除非有一天她可以放下唐正阳和唐曼。
否则不管她做什么都只是以卵击石。
现在唐正阳和唐曼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在确认傅文妍的立场和态度之前,他不会轻易将手中的牌交出去。
真是可悲。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用来形容那个女人的唯一的感慨。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举旗投降
这座城市的郊区,与傅书航有着同一个理由从梦中惊醒的人,还有于宁。
在李阳的据点暴露之后,她是李阳同伙中唯一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