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她运气好,直觉要出大事之后直接选择了逃跑,而事后傅书航似乎也没有将她直接供出去,不如说是邹仁在暗中保护了她。
面对警方的审问以及笔录,他口口声声都在说她没做错任何事,也没有做出任何危害他人和社会的事。
李阳的据点内并没有摄像头,很难通过确凿的证据去证明这些事情。
但受害者都这么说的话,也就更不好去追究她的问题。
说实话,虽然是在邹仁的极力保护之下她才没有跟柳佳茵一样进去,但她对于邹仁依然没有任何感觉。
硬要说的话,她倒宁愿直接被警方拉走执行枪决。
或者是……在某一天的晚上从那条已经被彻底封死的废弃公路那里跳下去。
她有喜欢的人,所以她不喜欢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没用。
她喜欢的人死了,所以她不喜欢的人即便使出浑身解数让她活下来也没有用。
住在这个邹仁求爷爷告奶奶给她找好的隐蔽的地方,她只觉得崩溃。
这一次噩梦,她梦到了傅岳明,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傅岳明打了她,滚烫的烟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那个时候还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了红色的伤痕。
她没有钱,而他也不会带她去医院。
很多次在宿舍被舍友看到身上的斑斑点点,被问起来怎么了的时候,她都会感到心中有一股难以平息的浓烈的恨意。
“天哪,你被人打了吗?怎么身上全是伤啊?”
“不是……不小心摔的。”
“摔跤怎么可能摔成这样呢,于宁,你不会是被什么有特殊癖好的富豪包养了,代价就是陪他玩一些恶心的小游戏吧?”
“不许乱说!”
“切,我也只是猜猜嘛,又没说你真的是这样!好啦,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不过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光天化日,怪吓人的。”
……
“我知道了,不过,你真的要追于宁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她长得漂亮,成绩也还行,你是她的舍友,再跟我多说说关于她的事吧。”
我之前见过她周末的时候上过一辆豪车,看她那个样子似乎跟豪车的主人也已经很熟悉了,而且我跟你说……于宁的身上,全是被虐待的伤痕,她自己不肯承认,但我估计她应该是被某个恶趣味的富豪包养了,不然她怎么……”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她看着那么单纯,怎么会为了钱做这种事呢?”
“我骗你干嘛?我是她舍友,我还不了解吗,她大一的时候还在尝试申请贫困生补助,本来她就快要申请成功了,后来啊,好像是那边的人发现她穿的用的都是一些高奢品,一下子就觉得她之前递交的材料都是作假,取消她的资格了。”
“你是说,她确实是贫困生,但那些高奢品都是那个包养她的富豪送的?而且还因为这些东西让她的补助没通过?”
“是啊,不然你以为她连吃顿好一点的晚饭都要瞻前顾后的,凭什么背限量款的包包啊,她就是土包子一个啦,什么都不懂的,觉得有钱就可以改变一切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呢。”
“这样啊……那我大概知道了,我还是再看看吧。”
“你也别怪我跟你说这些,而且也是你要问的,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已,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去追,毕竟认识一个人,直接跟她接触是最直接的,我也只是个外人嘛。”
在某个拐角的门口,于宁从头到尾听完了这段对话。
她感到气愤,这是听到别人说自己坏话时最本能的反应。
但随后她就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生气的权利。
她的那名舍友说的几乎并没有错的地方,她确实是被一个有些恶趣味的富豪欺负过虐待过,而她也确实是为了钱才不得不做了这些事。
傅岳明拍了照片,留下了许多证据,一个富豪想要毁掉一个赖着他身上的钱生活的普通女大学生再简单不过,光是被舍友看到自己身上的一些伤痕,看到自己坐上了傅岳明大摇大摆开来的那辆豪车就可以衍生出这些和事实基本上没有差错的流言蜚语,那万一傅岳明……
她不敢想。
她怕他会毁了他。
她只能选择顺从他的意思。
“你看,那不是你的男朋友排队排了几个小时都没有买到的裙子吗?我们学校居然还有人这么有钱,那条裙子真的好好看啊。”
“切,她啊,你没听说过她的事情吗?”
“什么事?怎么了吗?你快说给我听听,总感觉会是什么不寻常的八卦呢。”
“她啊,早就被人包养了,据说对方是个特别有钱的男人,还很年轻,只不过……那个男人似乎喜欢玩那些特别下流的游戏,就是我之前发给你看的那个,她舍友都说她身上全是那种痕迹呢,看了都吓人。”
“那个包养她的男人一定特别有地位吧?这条裙子好像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那个男人居然愿意送给她,怎么说她还赚了嘛。”
“赚什么啊,换你你愿意吗,当有钱人的玩物,一点尊严都没有,为了钱就不自爱的女人你可不要学!”
路过操场,教学楼,或者是图书馆大门的时候,她总能听到有些穿着漂亮,画着精致的妆的女生在议论她。
这所学校里并不缺家境好的女孩子,但能跟像傅岳明那种家庭抗衡的,几乎没有。
傅岳明的情绪阴晴不定,心情好的时候随便送一件她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衣服,或者是吊牌还没拆掉的崭新的高跟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对她动手动脚,做一些那几个女生口中谈论的下流的游戏。
她并不觉得傅岳明给她送的那些昂贵的东西是在哄她开心。
他只不过是想借大学的环境,来反复告诉她,他有很高的地位,数不清的财富,她没办法反抗她。
哪怕他稍稍动用一下自己的地位去给她弄到了这条华丽的裙子,要她一定要在大学里穿,还要给他拍一组照片给他检查,或许他想的就是让她在学校里被人关注,被人议论,想让她无数次反复地深刻地意识到她只不过是他的玩物。
她并不是傅岳明第一个这么对待的女大学生,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还挺好看的啊,小屁孩。”
“乖乖呆在我身边,逃离的想法永远不要有,懂?”
“对,就是这样,快点。”
……
“这个女的给你了,她就是只家养金丝雀,金丝雀这种鸟很听话,不会反抗。”
“能有什么用?一个女人而已。”
“我会把她安插到那个人的公司里,你也在,这位前辈,难道不应该带带吗?”
“这个算盘……哈,从长计议吧。”
他把她交给了李阳。
如果说傅岳明毁了她的心态,那么李阳就毁了她的一切。
一开始她将李阳当作了和傅岳明同样的人,以为他也有那些常人无法接受的特殊爱好,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和恐惧,直到她第一次听命令来到了李阳的家中。
“多穿点,这个天容易感冒。”
“之前……他都是要我穿很少去找他。”
“我跟他是不一样的人,以后多穿点,别着凉了。”
“好……”
“正常说话就行,不用那么毕恭毕敬的。”
这是她对他有好感的开始,也是她走进他所谓的“从长计议”的计划中的第一步。
他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会关注她的情绪,会记住她偶尔不小心说出来的喜好,甚至还会在她难过的时候开车来接她。
“生日快乐,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他这么说着。
但她分明在蛋糕的最中间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条银色的项链。
她以为她终于遇到了对她好的人。
她不知道的是,对于李阳来说,他只是付出了不到四位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可以以如此简单的方式收买人心。
她不知道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她成为那边的卧底。
对她好,也只是她单方面觉得他在对她好而已。
很大程度上因为傅岳明的问题,还有女生之间的闲言碎语,她会对他人的一丝善意感到格外的开心。
她只是缺爱,但她不知道。
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
“说吧,说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
“没有我的话,你现在还在被傅岳明欺压。”
“记得要说感谢的话。”
她自然而然就上了钩,自然而然就单方面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他。
她认为他对她好。
这就足够了。
她不奢望他能喜欢上她。
他想要的东西,她就会去帮他得到。
这是她的报答,报答他把她从傅岳明手下救了出来。
哪怕他有目的地要她去接近邹仁。
哪怕就像现在这样,事情闹大了,她也不曾一刻后悔过。
说实话,不管邹仁为她做了些什么,她都根本就不感激邹仁。
不是她要求他做的,而是他一厢情愿的,他也从来没没有问过她需不需要,不是吗。
擅自的、不问他人意愿的好意,并不值得感谢。
这几天以来,她的噩梦也没有间断过,而噩梦中的内容,无非是梦到和傅岳明有关的事,梦中傅岳明并没有做些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地出现在了她的梦境里,老实说只是一个人而已,并不值得害怕,但她的恐惧源自内心,躲避不了。
最让她恐惧的,其实是李阳的死,其实是她认为的对她好的人死去,而那个拉她下地狱的人却依然活着,哪怕他现在身处监狱中,并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反正现在计划已经败露,他们这一边已经彻彻底底地输了,她便也不用再继续跟着邹仁玩那些过家家的游戏了。
那些恋爱的套路和甜蜜的情节,在她看来不过就是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帮了她的邹仁,自以为她会对他感激涕零,但一心只想寻死、觉得生无可恋的于宁在某一天情绪达到顶峰的时候,和邹仁大吵了一架。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可以闭嘴吗?”
“什么……什么意思?你说错了吧?”
“我不喜欢你,我没说错,你也没出现错觉,我不喜欢你,邹仁。”
“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的话,你跟我做那些事?”
“谁在乎跟你做了什么?我从来就不喜欢你,你也完全没有看出来吗?”
“于宁,是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你现在是……”
“我说过要你救我吗?知道他死了之后,我根本就不打算继续活着,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她当作没有看见邹仁眼中的泪。
就算高大的男人眼中的泪是为了她而流。
这也不会因此改变她喜欢的人是谁。
平心而论,邹仁这个人本质上还是不错的,如果非要怪的话,那就怪他出现的时间不对,怪他和景桃有关系,怪他那么傻喜欢上她又那么傻地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无动于衷。
“你说的是李阳?”
“无所谓是谁吧,反正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不要纠结这件事了。”
“你宁愿为了那个人去死,跟他殉情,你也不愿意跟我试试吗?”
“我们已经试过了,我没感觉,这就是我给你的答复。”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她并不是个冷血的人,至少她不会在看到其他人在她面前落泪的时候还要说一些难听的话。
但是他应该知道也有理由知道事实,那样他才好彻底清醒,才不会在这一次分别之后还对她心怀念想,也不必互相折磨,断了所谓的可能性和侥幸心理。
“你……不考虑一下吗?”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
她其实并不想这个时候说出这么决绝的话。
“你知不知道我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你被抓进去?你现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呢?”
“你要对他们说吗?正合我意。”
她知道他不敢这么做。
因为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妥协和退让。
这不是威胁,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举旗投降。
他只不过想听她说一句,她为他动容过哪怕一瞬间一眨眼。
但事实上,她确实没有,她也并没有那么好心地要去用虚妄的谎言去填补他内心的失落。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心跳停止
于宁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下了楼。
她站在昏暗无一人的大街上,她想在这个时候打车。
她等了很久,直到冷风吹过的瞬间,她才像是恍然大悟般想起了自己现在暂时住在了这座城市的郊区,凌晨这个时候基本上打不过车。
她睡不着,或者说她不想也不敢在梦中再见到那个人。
她只能选择在街边漫步。
她不知道她还可以去找谁。
傅岳明毁了她的大学生涯,所以她并没有玩得好的朋友。
李阳毁了她的前途和未来,所以她现在无处可去,甚至是靠着邹仁的多余的帮助才勉强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
李阳的死,将她仅剩不多的感情也杀死了。
让她一个人没有目的、没有前途,看不到头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并不像景桃和傅文妍那样会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不向往有一份普通的真心相爱的爱情,不向往和心爱的人组建不大不小刚好三个人的家庭,不向往平淡而安稳的未来。
自始至终,她只是想碰到一个恰好对她好,而她也愿意报以真心的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
但或许人世间确实就是这样变化无常。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的心意,她想说的话。
她还没有跟他道别。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不会再有爱上任何人的能力,所以她也并不想在没有任务的束缚之下还要去和邹仁互相折磨。
就这样散了对谁都好。
邹仁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有着男性特有的自尊,至此被她这样伤害过也不会再选择回头,不会再来管她的事情,至于他一气之下说出的,要把她的所作所为告知外界,其实她无所谓。
在那些人把自己带走之前,她会先亲手结束这一切。
正合她意。
她没有带手机出来,手腕上也并没有佩戴手表,郊区的户外黑漆漆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呆了多久。
好冷。
恍惚之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些回忆。
那是她还在天景国际工作时的场景,像幻灯片一样快速地在她的脑海中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