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为觉得以前对小姑子有亏欠,还是看小姑子过得好想巴结,嫂子表现得非常热情周到,也大方地杀了一只鸡来款待她们,还破天荒地给何样塞了两元钱做见面礼,说让何样去戏场买个发卡什么的。
下午唱戏,周氏就带着何样去了。她从小对戏曲没什么感觉,这次也一样,她的心思是去找那大仙,只要是唱戏,他就不可能不在场。
对这种算命之类的,何样其实有点排斥。
说心里话,这两年媒人给自己介绍了那么多对象,她也见过几个,里面并不是没有让她动心的。
西畔那个姓刘的小伙子就挺好的,身高长相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奈何家里太穷了,又是单亲家庭,娘不满意。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和对方过一辈子还是娘和对方过一辈子。不过她不是会忤逆长辈的人,性格也偏软。
尤其想到娘为了她们三个吃过的苦,受过的气,她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
反正自己的命都是娘给的,这事就听从她的意思吧。
按照魏庙当地的习俗,每年的三月和九月分别会唱一台戏,每次六天到八天,全凭人们出钱的多少,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六天,除了刚修好庙的那次。
那次也不是因为人们出钱多,而是戏班自己加了两天,估计也是图个吉利。唱戏一来是为了敬神,二来也是让繁忙的人们放松下。
和以往不同,魏庙这次选的戏班是大名鼎鼎的县剧团,而且一定就定了八天八夜。更重要的是,村民一分钱都没出,整个费用由魏强包了,这可在方圆几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毕竟,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说起魏强,那可比戏还传奇。
他是村子里的一份子。
他爹腿有残疾,四十岁才娶到老婆,婚后第三年生下魏强,可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就留下孤儿寡母一命归天,他娘既做爹又做娘地把他拉扯大。
他娘的心血没有白费,魏强很争气,运气也好。
家里几亩看天吃饭的薄田,种啥啥不成,魏强决定南下闯荡,或许因为长得一表人才又能说会道,又或者运气好。
总之他从小本生意开始,做了六年就摇身一变,在南方开了一家皮鞋厂,成了腰缠满贯的大老板。
人出息了,就衣锦还乡,衣锦还乡还不算,还得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三月恰好是魏强老母亲的66岁生日,村里的会长本来还在为找哪个地方的戏班合适犯难,魏强就直接说自己包场,给母亲庆生。
除了一些人眼红,在背地里骂他猖狂外,这当然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下午的戏场里,周氏也见到了这个年轻的有钱人。他穿着笔挺的白衬衫、笔挺的黑裤子,脚上倒是很接地气地穿着一双黑布鞋。他当时正扶着他的老母亲往第一排的正中间走,那儿早已经摆好了桌子椅子,上面摆着各种零食。
“真是个又帅气又有孝心的小伙子。”周氏不由得称赞道。
想当初自己还没有出嫁的时候,魏强爹就羸弱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周氏感慨万分。
“娘,要不要坐着看呢?”何样问道。
周氏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说不用了,还是去戏场边看看吧。
大仙就在戏场靠近路边的那个角落,那一排都是各种摆摊的。
“魏强娘真是命大,现在也就差一个儿媳妇了。”
“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一般的姑娘肯定如不了眼。”
“估计会找个南方姑娘,听说那边的姑娘都水灵得很呐。”
“说不定人家也会把他娘带到海边生活去呢。”
“……”
第101章 相遇
看戏的人哪是看戏,七嘴八舌讨论的全是魏强和他娘,他们才是一台活戏。
不过最入周氏心的还是“魏强是单身”这件事。
如果真是单身……
周氏开始琢磨了,他会不会看上何样呢?论样貌,何样是完全配得上他的,只是,也不知道人家选对象看重的是啥。
回头找哥哥好好打听下,看能不能找个媒人提一下。
周氏侧头看了看一旁的何样,求着老天爷给女儿许个有钱的好女婿吧。
虽然心里想着找找媒人,去魏强家打探下情况,但毕竟难得来一场,周氏还是打算找找大仙。
顺着那一排瓜子、糖人、打制银手镯等摊位过去,就到了大仙的摊位。
和以往一样,一张小桌子上铺着一根印着八卦的红色金丝绒布,上面摆着几本已经烂得不能再烂的书,旁边还放着一个类似旋转木马的东西,站在印有一圈字的盘子上。
大仙大概七十岁的样子,穿着紫色的侧襟长袍,顶着一顶黑色斗笠帽,鼻子上方架着一副镜框很小的石头眼镜,此刻,他正微低着头,用犀利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半老妇人,并询问着什么。
老妇人后面大概还有七八个人,周氏牵着何样排在后面。
站了一会儿,何样实在感到无聊,就说想去那边打制银手镯的摊位看看,恰好周氏和排在自己前面的一位同龄妇女聊上了,就同意她去了。
对于这儿,何样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所以总觉得新奇。她挤进银手镯的摊位,看着那些手艺人把几根银条烧银水、倒进模具、凝固,不一会儿就有漂亮的银手镯出炉。
无疑,何样的出现还是让手艺人眼前一亮,他招呼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问她从哪里来的。
显然,他是这儿的熟客,所以熟悉这里的人们。
何样本来比较内向,除了说自己是跟着母亲来舅舅家外,也不怎么搭话,就是扑扇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看着手艺人做银饰。
“吆,魏大老板也过来啦。”手艺人突然向外张望着,喊了一声。
“来,娘,您慢点。”人们自觉回头并让出一条路后,看到魏强正搀扶着他娘过来了。
何样突然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脸就红了。
这也太好看了吧。
“怎么,你个大老板,不给娘买个金镯子戴。”手艺人调侃着。
魏强也不怎么搭话,只是笑着把图案册子拿给母亲看,让她选一款自己满意的。
魏强娘眼有点花了,看不清图案上的花纹,挑来挑去也没挑到满意的,这时会长又恰好在喇叭中找魏强,说要商议什么事。
魏强让母亲先慢慢看,他一会就回来,又让手艺人把做好的成品拿给他娘看,就急匆匆地向戏台走去。
何样看魏强娘不愿意别人推荐的,自己又时凑近时离远挑得艰辛,就走上去问要不要帮忙。
魏强娘讨厌村子里的势利眼,突然有这么个如仙女般的姑娘帮忙,自然乐意得很,两个人凑在一起,何样耐心地解释着每一款上面的花纹,并认真地建议那款牡丹花的花型最漂亮。
魏强娘连口说牡丹好,自己就喜欢牡丹。
等魏强回来时,他娘已经和何样聊上了,而且话语投机,两个人都眉开目笑的。
能让母亲高兴成这样的陌生人,魏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由得对何样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他感到自己的心扑通了一下。
自己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突然……
魏强娘给魏强说了下何样的大概情况,两个人彼此间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正在此时,大仙那边已经轮到了周氏,周氏喊何样快过去。
魏强看着何样娥罗多姿的背影,一时有点慌神,穿过人群,她看到何样在那张耀眼的八卦下停住了。
“还信这套啊。”魏强喃喃自语。
那大仙让何样坐下,让她深呼吸,排除心里杂念,然后旋转木马。
何样照做后。
木马在一个框上停下了,何样也不知道是什么字。
只见那大仙俯身看了下,然后在一本书中翻找了下,摇头晃脑,读了一段何样听不懂的话语。
最后,他抬起头来,对周氏说:“姑娘大富大贵,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周氏一喜,忙凑上前去,说:“请大师再算下时间。”
大仙摸了摸下巴,问了下何样的生辰八字,然后闭着眼睛,右手的大拇指沿着其他指节掐掐算算,嘴巴蠕动着但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说:“今年腊月或者明年正月。”
就如同蔫了许久的花突遇甘霖,周氏额头的皱纹突然就舒展了,她还想让大仙算算对方家住何处,姓什么,其实心里希望那个人是魏强。
但大仙不愿意了,说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点到为止。
周氏也表示理解,欢欢喜喜地把来时带的几个钱都给了大仙,然后就牵着何样看戏去了。
话说今天唱的也正是周氏最喜欢的《三娘教子》。
《三娘教子》讲的是一段明代传奇。
儒生薛广娶有妻张氏、妾刘氏和王春娥,并与妾刘氏生有一子名叫倚哥。薛广离家远赴镇江经商,托一同乡捎带五百两白金回家。
同乡见财起歹意,私吞白金,购买一空棺,谎称薛广死于外地。薛广一家嚎啕,派老仆薛保运回灵柩安葬。
薛广家道由此衰落,张氏、刘氏耐不住贫穷,先后改嫁。只有三娘王春娥与老仆薛保织布为生,含辛茹苦抚养倚哥。
三娘督促倚哥背书习课,倚哥不是忘书头就是忘书尾。王春娥想执家法教训倚哥,谁知倚哥竟然言语顶撞:“你打别人的孩子,好不害羞。”
三娘怒不可遏,用刀割断织机布,老仆薛保极力劝导,母子方又和好如初。
薛广生意失败后从军为伍,后官至兵部尚书。倚哥后来也金榜题名,成为新科状元。父子相认,荣归故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三娘教子》,周氏总会不由地想起谨月。思绪总会随之飘向很远很远。
突然的打鼓声将周氏的思绪拉了回来。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啥,眼下,何样的婚事才是头等大事。
第102章 明知不可能,还是爱上了
她看了下何样,发现她也没怎么专心看戏,而是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找什么呢?”周氏突然的发问,竟然让何样一时有一种被人看穿了心事的羞愧感,她慌乱地说“没有”,脸却抹上了一丝红晕。
当头晚饭时分,周氏避开何样就委婉地跟哥哥说了找魏强家打听下情况的事。
哥哥摆摆手说,去也是白去,人家肯定看不上何样,看周氏脸色一下子变了,哥哥又解释说:“不是何样不漂亮,主要是人家打算娶个文武双全的,那就是既要会持家,又要识字。”
“他识字吗?”
“正因为他是文盲,所以才想找个识字的啊。”
“什么意思?”
“哎呀,我的好妹妹,这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所谓的弥补啊。不过人家也的确有条件要求这些,听说人家的资产已经几百万了吧。”周氏的嫂子搭话。
几百万是个什么概念,周氏一下子呆住了。
“咱们样儿长得俊俏,你放心吧,肯定能找个俊小伙。”嫂子安慰着。
周氏没好意思说大仙的话,只是郁闷地点了下头就出来了。
何样正在另一个屋子看两个表哥和村子的玩伴打牌,估计因为有漂亮女孩子在,几个男孩子声音都异常洪亮,打赢了还会故意起下哄。
何样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但又无处可去。
周氏一直不准她晚上外出。
晚上九点,夜戏要开场了,门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周氏准许何样跟着表哥去看戏,不承想何样根本没有要出去的打算,她说困了,想睡觉。
正在这时,魏强敲门进来了。
这真是稀客,在大家都感到意外时,魏强寒暄了几句就邀请何样去他们家陪他娘说会话。
“何样?我怎么有点不明白。”周氏哥哥问道。
魏强就把戏场中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就说总之他娘喜欢何样,希望能和她多说会话。
周氏哥哥还想再问,周氏就满面笑容地让何样快去。临出门前她还偷偷叮嘱何样不要急着回来,多陪陪老人家。
这真是菩萨显灵了!莫非大仙所说的有钱人就是魏强?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今天晚上万一他们俩有个什么事,那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不娶也得娶了?
呸呸呸,都是做娘的人了,哪有这样胡思乱想的,周氏掐了掐自己的脸,回屋去了。
哥哥还在和嫂子讨论着这件莫名其妙的事,也不知道魏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娘一个人待了半辈子了,怎么突然就要找个说话的了,这明显是谎言。
周氏娘家离魏强家有一段距离。魏强家在村子的上面一层。
虽然晚上有夜戏,整个村庄此时都灯火通明,村子里随处都有嬉闹着的孩子和聊天的大人。
不过何样还是觉得很拘谨,只顾低着头跟在魏强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魏强的问话。
魏强闯荡江湖也有很多年了,对他来说,情感自然也不是什么神秘事,但此刻他竟然有一种想要恋爱的冲动。他想牵这个单纯又害羞的女孩子的手,他想让她陪在他身边。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生日本来高兴,还是怎么的,当他们走进那个已经翻修过的院子时,魏强娘已经坐在正屋的台阶上等着了。
“哎呀呀,你可总算把这娃给我带过来了。”
“姨姨。”何样笑着走过去,“这会天已经凉了,您坐这儿小心着凉。”
“不碍事,走吧,都进去吧。”
这也是何样第一次看到,地面真的可以比炕还干净,墙面也可以比面粉还白,还有茶几、电视柜、皮沙发、各种漂亮的家具让人目不暇接。
看到何样惊讶的样子,魏强娘拉起她的手说:“来坐吧。”
沙发太软,何样刚一坐就陷了进去,一时重心不稳差点摔到。
“慢点。”魏强拉了下何样的胳膊,扶正她。
何样红着脸,勉强挤出个尴尬的微笑。
魏强娘拿出家里的核桃瓜子花生等,让何样不要客气,然后就开始问起何样的身世。说到周氏的遭遇,她还是感慨了好几遍。
怕这些会惹得何样伤心,魏强赶紧转移话题,问他娘今天的戏怎么样,明天有没有想要看的戏,他给会长说声,让他们准备下。
当你不再为生计发愁,当你想做什么事,直接吩咐一下就行,你的魅力自然就出来了。
有钱真好。
何样不知道那一刻她有没有失态,只是,她突然觉得自己爱上了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如果说下午还只是心动,此刻已经沦陷了。
“你有没有喜欢的戏?”魏强柔声问何样。
“我,我,我不懂戏。”
“年轻人都是看热闹,哪会耐住性子听那些咿咿呀呀。”魏强娘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