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回家的票并不太好买,谨月买到了七月头的票。
距离回家还有十来天。
谨月想着不如就跟着张大夫再学习几天临床经验,顺便看看一个医院的运行流程。
张大夫说自己正好要去外地出差,可以介绍谨月去他一个朋友开的私人医院。
可能更有借鉴价值。
因为是熟人介绍,加上谨月本身的光环(作为医科大学第一个提前两年毕业的学生,她的名字早已被各大医院知晓),谨月在医院还是很受欢迎,尤其张大夫的那个朋友,甚至想直接把谨月留在他们医院,说报酬什么的都由她说了算。
当然,他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自从毕业,她几乎每天都会接到这样的电话,其中不乏大型综合医院。
要不是有梦想支撑,有家庭牵绊,谨月说不定真的会动摇。
院长给了谨月很大的自由,给了她一张通行卡,让她随便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科室。
那天,谨月正好在儿科学习。
临近傍晚,她准备去吃饭,经过妇产科的待产室时,一名护士对着对讲机急切地喊着:“快,喊林主任,21床宫内缺氧。”
“好,你再坚持一下,宫口已开三指了。”
“好痛。”
“生孩子哪有不痛的,何况你也不是生头胎啊。”
谨月想到自己生苏微的时候,张大夫误以为她生的是第二个,奇怪她为什么一点都不会用力。
女人生孩子,确实挺痛苦的,尤其是医疗不发达的年代,再遇上一个不靠谱的接生婆,可能连命都能搭上。
谨月刚走到楼梯口,愣了。
第215章 太巧了
她看到魏强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跑了上来。
魏强看到谨月,也傻眼了。
两人几乎同时问:“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刚才宫内缺氧的是何样!
难怪谨月觉得声音有点熟悉。
他们赶紧往待产室跑。
到门口,被护士拦住了,她说家属就在外面等。
“我老婆怎么样了?刚才有护士打电话说让我签字。”
“你就在这儿等着,需要签字我会找你。”护士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就关上了门。
“你别急了,他们有办法的。”谨月安慰道。
“好,我不急,不急。”
谨月很想问这段时间他们去哪了,可这种场合,又遇到这种事,她开不了口,就只能陪着他干坐着。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快速地走了过来,然后进了待产室。
谨月猜测,那应该就是她们刚才说的林主任。
过了一会,门开了,那名护士拿着一沓资料,问:“谁是何样的家属?”
魏强慌忙站起来,说他是。
“你是她什么人?”
魏强一愣,说:“我是她表哥,她在这里没有其他亲人。”
“胎儿胎位不正,宫内缺氧,羊水污染二度,需要紧急做手术。”
“什,什么手术?”
“剖宫产。”
“孩,孩子有事吗?”
那护士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坚持顺产,胎儿大脑可能受到损伤,请你考虑清楚,尽快手术。”
魏强左思右想,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谨月看不下去了。
“快点签字啊,人命关天。”
“这个什么产对孩子有没有影响啊?”
“越早手术对大人孩子都越有利。”
“会不会划伤孩子?”
谨月生气地说:“你口口声声孩子孩子,你就不管何样吗?她现在还疼得死去活来呢。”
魏强这才慢吞吞又歪歪扭扭地画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虽说没读过书,但早些年当老板,也学会了签名。
何样被推进手术室了。
谨月这才和魏强聊起他们这段时间的事。
魏强似乎不太愿意说,可能怕谨月透露给张大夫。他只说他们换房子了。
“何样和张大夫还没办离婚证吧?”
魏强“嗯”了一声。
“那你们这样子算怎么回事啊?”
“她想着先把孩子生了,再去办离婚。”
谨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觉得何样挺傻的,放弃深爱她的张大夫。
她迟早会后悔的。
魏强爱不爱她,谨月并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爱魏强绝对多于魏强爱她。
女人在爱情中投入过多,注定会迷失自己。
在医院里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看到生离死别,只要在这种情况下,你才会看到人性的善与恶。
何样在手术室待了三个多小时,最后终于被推出来了。
谨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护士把一个包着的小婴儿递给魏强,说:“女孩,六斤七两。”
谨月凑过去看了下,孩子很漂亮,毛发也很黑。
魏强嘟囔着:“怎么是个女孩啊,我娘喜欢男孩。”
看着虚弱不堪的何样,加上想到自己当初生女儿受的气,谨月对魏强好感全无。
她冷笑一声,说:“你娘喜欢男孩,那也得看她儿子有没有那个本事。”
魏强脸色一变,说:“你什么意思?”
谨月没理她,故意大声问何样:“你雇好伺候你月子的人了没?”
何样摇了摇头。
“好了没?好了的话就推产妇回病房。”护士不耐烦地说,“她需要好好休息,要吵你们回家去吵。”
谨月从魏强手中夺过孩子,说:“既然不喜欢女孩,就不要抱她。”
魏强愣在原地。
跟着何样来到病房,谨月越想越气,要不是何样刚做过手术,她真的想好好骂骂她,这什么狗眼,看上了这号人?
“你也别怪他,他只是想他娘了而已。”何样主动替魏强辩解,气得谨月放下孩子扭头就走。
临走前,她回过头说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我要回去了,回老家。”
“回老家?为什么啊?”
“毕业了,不想在这儿待。我走了后,估计也不会再来了,你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坐好月子,不要留下病根。”
何样的眼泪突然流下来了,紧接着呜呜地哭起来。
“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月子里哭,眼睛会瞎的。”谨月急忙扯了张纸给她擦眼泪。
“你走了,我觉得好孤单。”
“不哭哈,想我了就让林林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你写。等老家那边有了信号,我们就能打电话了。”
谨月本来想再说说张大夫的事,可想了下又觉得算了,在一起那么几年,张大夫对她怎么样,何样应该也很清楚。
都到这一步了,又劝她回到张大夫身边好像也不太厚道。
算了,自己的路,总归要自己走。
谨月给何样给了一千块钱,让她雇一个保姆,好好坐月子,不要亏待自己。
不过,对魏强,她就没那么大度了。
在走廊中,她就把话说清楚了。
店铺的五年租金必须这两天给她。
魏强诧异地看着谨月,想不通这个女人为什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讲一点情面。
“提前给你说下,五年后合同到期,店铺就不租了,请你事先规划好,不要耽搁你赚大钱。”
“谨月,你怎么突然阴阳怪气的?我得罪你了吗?”
谨月厌恶地看了魏强一眼,说:“身在福中要惜福。你要搞清楚我为什么会帮你,除开何样,我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还有,何样做的是大手术,需要好好补补身体。”
“好自为之,我走了。”
七月初,谨月终于离开了这片生活了三年的土地,踏上了更远更艰辛的征程。
她买了最慢的绿皮火车,这应该是她最闲暇的一段旅程了。
她想好好地看看外面的风景,想想以后的路。
谨月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
夕阳还没落山,把整个村子照得通红。
正值农忙时节,村子里很安静。
家里同样空无一人。
谨月想着孩子们可能被苏老二带去地里了。
院子里,房间里似乎都已经有好多天没有打扫过了,厨房里,中午吃过饭的碗也都没洗,苍蝇到处乱飞。
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
第216章 疏离
车上没怎么吃东西,谨月本来筋疲力尽,看到家里又是这种乱麻麻的样子,瞬间堵了一肚子的气。
正在洗碗,苏老二回来了。
他有点歉意地说,中午吃过饭就赶着割麦去了,没顾上洗。
几个月不见,苏老二似乎又老了一圈,胡子也没有刮,头发也乱蓬蓬的。
苏主任的身影突然就跳了出来,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好看整洁的面容。
谨月愣住了。
她在想什么。
她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慌乱。
苏老二已经放了镰刀和篮子,边挽着衬衣袖子,边说他来洗,让谨月快去休息。
两个人推让了一番,谨月还是没能拗过苏老二。
他们看似非常客气,但那种夫妻间的亲密感却荡然无存。
谨月心里叹气:有些东西,真的会随着时间和距离越来越淡。
现在,他们俩还能聊的就只有几个孩子了。
苏老二说苏慎已经参加完中考了,成绩还没出来。
三个孩子都去姥爷家了。
“去很久了吗?”
“有大半个月了。”
“明天还是叫回来吧,经常待那边也不好。”
苏老二忙说好。
一时又没其他的话题可说,两个人上方的空气又凝固了。
当天夜里,孩子们都不在,本应该属于夫妻俩的甜蜜夜晚,却因为苏老二一直坐在电视机前而显得尴尬不已。
谨月坐了三天的车,已经很困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梦里,她再一次回到了S城,在那个医院,她也进入到了脑神经科,和苏主任在一个办公室。
苏主任说,他虽然有妻子,但他们感情并不好,他很喜欢谨月,问她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谨月吓一跳,然后就醒了。
窗外,月色如水,苏老二在炕的另一边,打着均匀的呼噜。
谨月按着自己狂跳不止的胸膛,再也没了睡意。
谨月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潜意识还是苏主任真的有这种想法。
毕竟他有时候的行为和语言都会让她产生一种他也喜欢自己的错觉。
隔壁的张氏又开始闹了。
深夜中,这凄厉的声音听着也挺吓人的。
谨月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苏老二就去槐沟接孩子们去了,谨月想着先去镇上逛一下,看看医院建在哪里比较好。
之前,她买下那道破院子的时候,还没有想过建医院,想着只是开一家诊所。她实在不能容忍王大夫那种傲慢的态度以及差的不能再差的医德。
可真正当她学成归来时,她的眼界完全不一样了。
和这种人比,不是拉低自己的档次吗?
和几年前相比,镇上的变化挺小,几乎没有。道路既没有铺平也没有拓宽,只是多了一个比较大的蔬菜市场,不过因为家家种菜,这儿也显得冷冷清清。
谨月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好的位置,舞台对面倒是有一空空地,但很小,大概只有三四百平米的样子。
设诊室都费劲,更别说放仪器了。
卫生院倒是占了很大的面积,如果替代了它……
谨月突然萌发的念头让她自己都一阵兴奋。
对啊,干嘛不把卫生院收购了?
谨月随即跑去几个相关机构,咨询相关政策。
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奇怪地打量着谨月,说:“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想把卫生院买下?”
谨月点了下头,说她想建一家更好的医院。
“我说你也是个读书人,还是高材生,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卫生院是属于国家的,是公共设施,是你一个私人随便可以买的?你咋不说你把政府机构,公安局也买下呢?”
谨月说:“您别激动,慢慢说,我不是在向您咨询嘛。”
“这还有啥可咨询的,这是常识,你懂不懂?”
谨月坐在那人对面的椅子上,心平气和地说:“我是这样考虑的,你看我们卫生院设备,医疗技术都不怎么先进,我好歹也在南方待了几年,学到了很多技术,我想用自己的能力造福百姓,这没错吧?”
“那你开诊所去吧,不过就算开诊所也需要很多资料和资质,你有兴趣的话我给你找找资料。”
那人站了起来。
谨月也跟着站起来,说:“我的决心就在医院上。”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我这儿办不到,要不你去市里,省上找领导问问去。”
撞了一鼻子灰,谨月并没有气馁。
她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轻狂了。
自己是医科大学毕业,但实际经验满打满算也才三年,而且作为一个新人,就算你有能力,又有谁会信任你。
何况自己根本还没为这儿做过一点贡献呢。
谨月突然生出一计,她赶紧买了信纸去了邮局,这事她得找张大夫帮忙。
回到村子口已是午饭时分,苏大业一家和周木匠一家正坐在那棵大槐树下扒饭的扒饭,乘凉的乘凉。
“咦,这不是谨月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苏大业的娘问道。
“昨天才回来,大娘。”
“你快过来给我们说说大城市是什么样的。”周木匠的媳妇说道。
谨月有点哭笑不得,这周木匠的媳妇,她每次回家,她都会问这个。
“嘿,和我们差不多,也就路宽点,楼高点。”
“你医生学得咋样了,能看病了吗?”苏大业笑着问。
“那当然能啊,没听村长说,人家早两年完成学习了吗?”周木匠的儿子周宏说。
谨月随便应付了几句,就以要回家做饭离开了。
刘校长怎么会知道自己提前毕业的事呢?
她只给苏慎写信说过这事,难道苏慎告诉刘校长了?
正思索着,苏玺就从大门冲了出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妈妈妈妈,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呀?”
谨月一把抱起苏玺,就在他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