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瞳不得不清了清喉咙,说:“那个,我去外面等你,也不知道驾校的车回没回去,我过去看看。”
“回去了。”
李仞把浸泡在冷水里的衣服捞上来,拧干,说:“一会我送你回去。”
“哦,好——啥?!”
许瞳已经跳下几阶卫生间外面的阶梯,又回头看他。
快到中午,外面居然又出现太阳,她一只手撑在额边。
“我送你。”
李仞抬头,漆黑清冷的黑眸在镜子中与她平静对视,重复道。
“哦。”
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许瞳放下手,从包包里拿出遮阳伞撑开,坐到斜对面考场外侧石阶上等他。
李仞双手用力,很快就把衣服彻底拧干,又对着空气甩了甩,穿回身上。
这个角度,许瞳能清晰看到他从门口出来——也是怪了,穿上衣服的他立刻瘦了许多。
不过……也确实无法让人忽略,那面料下蕴藏的力量感。
许瞳不禁又想起刚才洗手台那一幕,以及——她张开右手,盯着自己的一根根手指,他们刚才握过的,指间也跟着发热,左手下意识转了转伞柄。
李仞朝她走近,许瞳待在伞底,瞧见地上的投影。
她刚要抬起伞,李仞弯下腰,将她太阳伞一角稍稍掀起,从伞底下望向她。
“走了瞳姐。”
“你叫我什么?”许瞳一滞,跟着站起。
“叫着玩的。”
“你叫我姐诶,我看上去很吊吗。”许瞳跟在他身后,不好意思只给自己撑伞,但他比自己高不少,有些困难。
李仞示意不用,反问她,“你希望自己看上去很吊吗。”
“我为什么希望让自己看上去很吊?”许瞳轻拍他背一下,衣服还是湿的,“只要比你吊就够了。”
李仞:“……”
他们边说边往里走,李仞的摩托车停在考场后面的停车场,他兄弟今天来考试的不多,也都没走,见他们一同过来都吹起了口哨。
李仞借了个多余头盔戴上,把自己常用的那只扔给许瞳,“你用这个,以前坐过吗。”
旁边人再度起哄起来。
许瞳摇头,被笑得脸热,不过强装淡定,抱紧了那只黑色的头盔。
是有点奇怪,但怎么看,这个头盔确实保险一些,“谢谢。”
“抓紧我。”李仞睇他们一眼,那些怪叫声也停了,他没再理会,沉声对许瞳道。
十多分钟后,许瞳才深刻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摩托车速度极快——太快太快,比路上的小汽车都要快。
她甚至能捕捉到风的形状,一路上风驰电掣,在马路上高速行驶,发动机跟着轰鸣,一个上坡,许瞳从揪住他衣摆到抱住了他的腰。
年轻男人的腰劲窄有力。
他的衣服已经被剧烈的夏风吹干,还带着阳光烤过的温度。
腹部肌肉硬实。
许瞳抱着半刻,想起卫生间那幕,指间发着烫,往后缩了缩,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手。
李仞微微侧过头。
“不用管我。”
机车声音很响,许瞳只能大声道:“你继续开你的就是了。”
李仞还是放慢了速度。
许瞳只得缩回手,重新揪住他衣服一截下摆,盯着他宽阔的背脊,居然有一种荒谬的遗憾。
二十多分钟后。
李仞将摩托车停在路口的加油站。
许瞳从车上跳了下来。
骑摩托就这点好,永远不会晕车。
加油站后面便是青翠的山,风一吹,空气清新,精神一震。
“我去买点吃的吧,你想吃什么?”许瞳瞧见加油站的小超市,问他。
他们科三考试加上来市区、排队整整考了一上午,原本中午应该能回去的,但因为许瞳呕吐耽搁了些。
“随便。”
李仞拔下钥匙,打开车前油箱盖,让工作人员加油。
不知是错觉亦或其他,许瞳觉得他好像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还是这人就是这么喜怒无常的?
许瞳搞不明白也不想搞,爽快地拐进一旁的超市。她没想在加油站用正餐,简单拿了块果酱面包、好吃点,一瓶汽水和一盒冰镇酸奶。
李仞加完油,将摩托车推到路边,掀起门口的塑料帘走进来。
“你还想吃什么。”
许瞳正好结完账,将食物装进塑料袋。
李仞摇头,“我在外面等你。”
“哎你等等。”
许瞳提着塑料袋叫住了他,超市右手边就是服务区,靠窗的位置有塑料座椅。
她将吃的放到还算干净的桌上。
“买都买了,好歹一起吃点吧。正好我有事问你呢。”
——他确实变冷漠了。
好奇怪哦。
李仞看了看时间,听见“有事”,还是坐下了。
许瞳给他拧开冰汽水,放到他面前,“到底怎么啦,是你说要送我的。”
“没事。”
李仞往窗外看了看,目光落在一处,又收回来。
“不是因为这个,你有什么事。”
听出她最后语气里有了那么点嗔怪,他态度好了一些,问。
许瞳跟他讲了自己和夏小妤订好的云山两日游计划。
她认真参考了哥哥的意见,觉得说的颇有道理。她之前也在网上搜索过攻略,云山景点众多,一般一天是玩不完的。她还想吃点农家乐,最好一天爬山,一天就在山林中吃吃喝喝悠哉游哉。
如果只有她和夏小妤两个女生,确实不敢在山里过夜。
加油站不能抽烟,但休息区里可以。
李仞靠着椅背,掏出一支烟含在唇间,听着她叽叽喳喳。
“许瞳。”
“嗯嗯?”许瞳也说得差不多,舀了一小勺沁凉的草莓酸奶,眼睛亮闪闪地、期待着望向他。
李仞拨弄了两下打火机齿轮,一直也没有点燃,将火机嗒一声扔在桌上。
“你是在约我吗。”
他目光笔直地朝她看去,微微俯下身,低沉地问。
“我——我是在约你啊。”
许瞳被他看得呼吸微微一窒,双手撑在桌沿,有些无措偏过头,手背贴了贴脸颊,“当然了。我是在约你啊,不然呢,需要我给你手写下来吗。”
“算了,没事。”
李仞拿起被她拧开的冰饮,喝了两口。
许瞳撕开果酱面包的外包装,咬了一口,小脸皱了起来,将面包丢到桌上,“这个面包也太难吃了吧。”
“哎,好吧,不能浪费粮食。”
许瞳又捏着塑料包装纸把面包拿了回来。
李仞从她手中夺过面包。
“别吃了,我去给你买点别的。”
“不用啦,我吃好吃点就行了!”
许瞳对着他背影道。
“李仞,你到底去不去啊!”
“看情况吧。”
**
李仞一路把许瞳送回家。
看看时间,摩托车还比私家车快上不少。
许瞬正好在家工作,听见院子动静就出来了,看见李仞也在这就要去市场买菜做饭。李仞忙回绝掉,说待会回家还有事。
许瞬见他真没留下的意思也不再强留,一直将人送到了路口。
“怎么样?”许瞬问。
“他说考虑考虑,不一定来。”
“我问你考试怎么样。”
“过了!”许瞳开心地道。
科目四和科目一一样就是答题,许瞳已经算拿到本本了。
“那就好!哥给你炒几个小菜,还没吃饭吧?”许瞬也为她高兴。
“你就偏心吧,人家来就是买菜,我就是小菜。”
李仞发动摩托,还能听见兄妹俩吵吵嚷嚷的声音,唇角不禁微微勾起。
余光掠过巷子尽头的人影,目光一凝。
他加快车速,攥紧车把,往家骑去。
到了家,李仞用钥匙一打开门,就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家里太安静了。
今天是周一,每个周周一陈进辉都会给自己放假一天,休息休息。
而且他今天考科目三,陈进辉早上还专门说了在家等他,等着考完后一起吃饭。
李仞在原地站了几秒,顺手抄起门口的棒球杆,在手里掂了掂,往里走去。
“陈进辉?”
房间门没关,李仞推开虚掩的门,屏住了呼吸。
第19章
李仞在原地站了几秒, 顺手抄起门口的棒球杆,在手里掂了掂,往里走去。
“陈进辉?”
房间门没关, 李仞推开虚掩的门,屏住了呼吸。
李仞家很大, 少说也有一百三十平米,当时挑的是最好户型,三个卧室都朝南,朝北的只有一间小储物间。
他刚才推开的是进门后的第一间房——小客房,后来被他们改成健身的地方, 里面空空荡荡没人。
但空气里, 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李仞注意到跑步机屏幕侧面有一小道血迹, 很新鲜, 他神色沉冷, 从小房间退出,顺着走廊继续往里。
就在这时,内里传来一声痛/吟。
李仞将手里棒球杆转了一下, 握在手中, 一步步往里走去。
陈进辉的房间就在健身房旁边,门同样没关,敞着一道缝隙。
李仞缓缓靠近,谨慎道:“小舅?”
“他妈的, 老子还没死呢。”
陈进辉骂骂咧咧道。
李仞确认是他的声音,将棒球杆放下,快速推开门进去。
“你怎么样。”
李仞看见陈进辉满身是伤, 手臂上还缠绕着白色纱布,血迹一层层渗出来滴在床上, 眼圈青紫,半边脸肿起,脸色一沉。
“是王斌?”李仞说着就拎着棒球杆往外,“我去找他们。”
陈进辉喝道:“回来!”
“李仞你给我回来!”
陈进辉着急下床,牵扯到左臂上的伤口,腿上也有伤,从床上跌下,疼得龇牙咧嘴。
李仞听见声响,忙折回来,将陈进辉扶到床上。
“我要去找他们。”李仞冷声道,他咽不下这口气。
“你找他们有什么用,再说王斌打我,很公平。”陈进辉吸了口气,说。
“什么意思。”
“你先扶我起来。”陈进辉指挥着外甥,重新坐到了床上。
李仞给他倒来一杯水。
陈进辉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放下水杯,一把揪住了李仞衣领,动作强硬暴力,粗声道:“你应该听我的话。”
李仞垂下眼皮,沉默地望着他。
陈进辉重新躺回枕头上,活动了一下另外一只粗壮的手臂,反问他:“你知道这几年我们为什么过得越来越好吗。”
“因为王斌?”
“不,不是。是因为我们始终都有条线,绝不逾越。”陈进辉说。
“听你这么说话还真稀奇。”李仞不禁道,隐有讥诮。
“王斌看上你很久了,问我来借你,我本寻思着你帮他干点活,对你对咱们都有好处。但过了那道线的活儿,我不会让你干,就像上一次。”
上次,陈进辉原以为不过就是讨个债,也未曾想到要逾越红线。
“他打你就是因为这个?”李仞说,“他又想让我做什么违法事。”
“没有,没什么违法事。”
李仞沉吟了半秒,忽的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陈进辉粗声叫住他。
“许瞳他们家出事了。”
李仞回头道,是问句,也是陈述语气。
其实从加油站开始,李仞就察觉到了有人在跟着他们,但上次陈进辉说许瞳家的事情暂时没有什么问题,每个周他家人都有乖乖还账,具体数字还不小,王斌对此比较满意,不会做什么。
所以他还以为是陈进辉这有什么问题。
不过,李仞也猜到大概率和自己有关,他上次惹了王斌的人,但王斌始终也没什么大动静。
“你不是说你不会管,你根本不在乎,你们只是——朋友?勉强算是朋友?”
陈进辉懒洋洋靠在床头,反问他。
李仞在原地站定了。
陈进辉说:“我上次跟你说得是真的,王斌之前对他们挺满意的,那个小姑娘的哥哥还挺能赚钱的,据说是个黑客?每个周都能还差不多一万,她妈还出一点。”
陈进辉继续往下说:“但这两个周,突然没钱了。王斌等了十多天,那边都没动静。那小姑娘马上又要开学,万一再不回来了怎么办,他们那老破房子可不值什么钱。”
李仞垂在身侧的手指隐约动了动。
陈进辉说:“王斌来找我,就是因为看见你和那小姑娘走得近,让我盯着你别多事,往后继续跟着他干。这次我拒绝了。”
李仞侧过身,望向陈进辉,“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啊。”陈进辉笑了一下,“我不想让我的小外甥进监狱,那可不是好待的地方,你知道吧。就你这幅样子会被人打哭的,跟你小时候一样。”
“我不是小时候。”
李仞神色漠然,睇了眼时间,弯下腰拉开床头柜抽屉,拿了把钥匙就要往外走。
陈进辉在他身后道,“你去也没有用,王斌有备而来,他想抓那小姑娘去陪酒,你知道的,现在陪酒多赚,她那姿色一个月八/九万不是问题,一年就还清了。我他妈要有那姿色咱现在早就是亿万富翁了。”
他说到这里,吐了口沫,
“妈的,可惜老子没那条件。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保护得了有什么用,这还离开学还有好一阵,人家抓个小姑娘还不容易?你能天天跟在屁股后面转悠?”
李仞没有理会。
“你拿钥匙干什么?李仞,你拿钥匙干什么?”陈进辉这才注意到不对劲,语调逐渐拔高。
李仞不愿听他唠唠叨叨,但见陈进辉又要从床上下来再次撕裂伤口,亦有些不忍,停下。
“我不是去打架的。”
“我知道,你拿这个钥匙干什么。”
陈进辉直视他。
陈进辉和李仞这几年混得风声水起,县城里的房子本就很便宜,所以在市里还投资了房子。
一来他打算以后将生意扩展到市里,二来现在小姑娘都要市里的房子,也算给李仞搞婚房。
这钥匙就是市里那套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