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为女子,他们俞相的夫人只会扯俞相的后腿,真禾公主身为一个外人,却亲力亲为地帮助他们大齐的百姓。
这差得也太远了!
接下来,周青云又和俞九清聊了一些事情,便行礼告辞了。
沈卿却忽地淡淡一笑道:“周少卿一直没动我拿过来的点心,可是我的点心不合周少卿的口味?”
周青云身子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道:“自然不是,夫人让在下吃夫人亲手做的点心,在下受宠若惊都来不及。只是,很不巧,在下平日里不太喜欢吃甜食……”
“是么?”
沈卿微微挑眉,道:“可是,我听俞相说,周少卿平日里最是喜欢吃甜食,才特意拿这些点心过来呢。”
自然是假的,俞九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与她说他手下的官员喜欢吃什么。
她只是看到,那周少卿明明看了桌子上的小蛋糕好几眼,一脸想吃的表情,才猜出他其实很爱吃甜食罢了。
周青云身子顿时更僵了,后背倏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平日里确实很爱吃甜食,但这种私事,他原以为俞相不会知道!
没想到俞相不但知道,还和他夫人说了。
这下子,不就暴露了,他不愿意吃那个点心是因为心里对这女人有意见?
沈卿细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难堪到了极点,才微微一笑道:“不过,我知道周少卿定不是不喜欢我才不吃这点心的,只是因为旁的原因罢?”
她身为小沈大人的时候,这周少卿估摸还在哪个角落里埋头苦读呢,他认不出她,对她有意见也正常。
但这不代表,沈卿就完全不在意他对她的轻视了。
小小地折腾他一番,也没什么罢?
周青云一时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故意埋汰他的,还是真的那般天真。
他也只能扯了扯嘴角,顺着她的话道:“对的,对的,在下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大夫让在下戒甜食一段时间。”
沈卿淡淡叹了口气,道:“是吗?那太可惜了,周少卿要注意保重身体。”
周青云不禁抽了抽嘴角。
她摆正自己的位置,少去扯俞相的后腿,他的身体自然就好了!
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又向俞相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去。
却在走出书房后,撞见了正迎面过来的一个容貌板正、脸上毫无笑容、严肃得与他这年轻的模样完全不相符的青衣男子。
周青云一愣,顿时喜上眉心,走上前朝男子作了个揖道:“裴侍郎,你也来找俞相议事?”
这裴侍郎可不得了!乃是他那一届的状元郎,如今在工部任职。
裴家是上百年的水利世家,然而大概二十年前,他们的家族因为得罪了圣上被贬为平民,且世代不得参与科举。
这相当于断了他们裴家回到官场的路!
直到小沈大人和俞相平复了大齐的动乱,重新审理先前的冤假错案,他们裴家才再次有了参与科举的资格。
而这裴侍郎也不负众望,年仅十六岁便考上了状元,如今二十出头便做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这些年更是用他们裴家的水利知识创下了不菲的功劳,所有人都说,不到两年,这工部尚书的位置定然就是他的!
可以说,他就是他们这一辈儒生的楷模!
要说这裴侍郎的缺点,也许只有一个——
“嗯,在下见过周少卿。”
见裴侍郎对于他的搭话,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和一个礼节性的问候,周青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年纪比他还小,行事却古板严肃得仿佛一个小老头。
而且,这裴侍郎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见到裴侍郎越过他径直往俞相的书房走去,周青云莫名地有些幸灾乐祸。
要说他们年轻一辈的官员里,心里对俞相夫人最不满的就数裴侍郎了!
裴侍郎这人可完全做不来阿谀奉承这一套,遇到不满的事情,可是会直接说的。
也不知道裴侍郎见到那俞相夫人竟然赖在俞相的书房里,会是什么表情。
那俞相夫人定然要倒霉了!
第91章 青青的想法
另一边,沈卿和俞九清说了没两句话,门外的侍卫便进来抱拳道:“郎主,裴侍郎求见。”
沈卿不禁微微挑眉。
身为一国之相果然是够忙的。
她刚想起身离开,门外的人便已是走了进来,沈卿不禁眼眸微闪。
最近大齐官员的颜值似乎直线上升啊!方才的周少卿已是长得一表人才了,如今这个裴侍郎竟还更俊一些。
走出去估摸都是能引起京里一群小娘子芳心暗许的郎君。
许是沈卿打量的目光太肆无忌惮,裴恩俊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脸色更严肃了。
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是裴侍郎开始不耐烦了。
只是他平时就总是板着一张脸,若不是长期与他共事的人,都看不出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裴恩俊朝俞九清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俞相。”
说完,转向沈卿也行了个礼,“见过俞相夫人。”
一边说,一边极力掩盖着眼底的不悦和厌恶。
他进来的时候,见到俞相的书房里竟然有个女子,一颗心立刻沉了沉。
只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应该就是传闻中最近刚回来的俞相夫人。
然而,别管是谁,女子就不该出现在男子议事的地方!他不知道俞相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俞相夫人在他工作的时候进了这个书房。
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他行完礼后,便沉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不说话,俞九清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裴侍郎是来与我商量望江水患治理的事情的罢?这里都不是外人,裴侍郎随便坐便是。”
裴恩俊一愣,向来表情淡漠的他难掩讶异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俞相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要与他当着这俞相夫人的面谈论正事不成?!
原本打算离开的沈卿不禁眼眸微转。
看来,俞九清是打算把治理望江水患这件事交给这个裴侍郎。
这裴侍郎看着比方才的周少卿还要年轻一些,俞九清愿意把这么一个大工程交给他,说明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
不过,这个年轻人跟方才的周少卿一般,显然对她很有意见啊。
不,她没感觉错的话,这裴侍郎对她的厌恶,似乎还远远胜过方才的周少卿呢。
沈卿想到这里,突然就不想离开了。
她可不是那般大度的人,别人讨厌她,就要乖乖滚开。
何况,她还挺好奇,这些人这般讨厌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裴恩俊见那女人听了俞相的话后,坐得更优哉游哉了,半点都没有自己不该坐在这里的自觉,还十分不知廉耻地朝他笑了笑。
这简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下达这个命令的是他一向敬重的俞相,他也无法接受!
见裴恩俊直直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脸色还更难看了,俞九清眸色微闪,淡声道:“裴侍郎怎么不坐下?”
裴恩俊深吸一口气,朝俞九清行了个礼,沉声道:“俞相,下官接下来要与俞相说的,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下官私以为,俞相夫人不适合待在这里。”
俞九清眉头微蹙,刚想说什么,沈卿就淡淡一笑,道:“裴侍郎为何说我不适合待在这里?我是会妨碍你们谈论公事,还是裴侍郎觉得我是敌人派过来的奸细,会把你们说的大事泄露出去?”
裴恩俊忍不住一脸震惊地看了那一脸理所当然的女人一眼。
她说的那些理由,他完全没想过!事实上,他向来敬重俞相,因此也相信俞相,即便俞相可能在男女之事上有些糊涂,却绝不会在正事上糊涂,他会让这女人进这个书房,就说明这个女人的身份没问题。
只是,她竟然有脸问他为什么不适合待在这里?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就该好好待在后院相夫教子!不该踏足她不该踏足的地方!
而且,他方才明明是在与俞相说话,她凭什么擅自回答?
这女人都这般嚣张了,俞相竟然还不声不响,简直……简直太不像样了罢!
但俞相被这女人迷惑了,处处毫无底线地宠着她,不代表他就能憋屈地忍受这一切!
裴恩俊暗暗咬了咬牙,转向沈卿,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道:“夫人言重了,夫人是俞相的夫人,在下自是不会觉得夫人会做对俞相不利的事情。
但自古以来,女子该做的事情都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让男子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建功立业。
在下是为了与俞相谈论正事才来到这里的,接下来的事情,在下觉得不是夫人应当参与的!”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沈卿看得出来,他已是在尽量维持对她的礼数了。
主座上的俞九清彻底沉下脸来,但看了看不远处嘴角微挑的沈卿,他顿了顿,终是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时候的青青,不会希望他开口帮她。
裴恩俊与钱太师和赵太傅之流不同,他性情上虽然有缺点,但是个有才之士,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大齐的栋梁之一。
也是他十分看好、且为他所用的人。
对这样的人,他自然不能用对钱太师和赵太傅的态度,而青青以后若是还要回到朝堂上,也免不了要与裴恩俊他们打交道。
这时候,他出手帮青青,毫无意义。
她会更希望靠自己得到裴恩俊他们的认可。
沈卿耐心地听完了裴恩俊的话,轻笑一声,道:“裴侍郎通篇说下来,都是裴侍郎觉得女子该如何,男子该如何,但谁道女子就一定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除了生儿育女这件事旁人无法代替,其他事情让家中的奴仆或请专人来做不是一样吗?”
“你……夫人莫非是觉得,女子还能插手男人的正事不成?!”
裴恩俊却仿若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事情,深深吸气道:“真正贤惠的女子绝不会随意插手男人的事情!而自古以来,那些随意插手男人事情的女子都是褒姒妲己之流,是祸国殃民的存在!
夫人地位尊贵,在下本没资格与夫人说这些话,但俞相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大齐的未来,受到万民和百官的关注,夫人这般可有考虑过俞相?可有想过若这件事传出去,可会让人对俞相产生成见?!”
都是褒姒妲己之流的存在?
这小子对女子的成见还挺深。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裴恩俊,嘴角微微一扯道:“说来说去,裴侍郎就是觉得,我不该留在这里,必须要出去了?”
第92章 简直荒谬!荒谬!(一更)
裴恩俊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干巴巴地道:“在下不敢命令夫人做事,只是觉得,不管是古今礼法还是从大局考虑,夫人都不该留在这里!”
沈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是裴侍郎觉得我在这里,你就没法做事的话,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裴恩俊眉头猛地抽了抽。
什么叫她在这里,他就没法做事?这是他做事能力的问题吗?!
这女人旁的不说,这张嘴倒是伶牙俐齿,只是一个女人伶牙俐齿有什么用?只是会用在无谓的争吵上,让身边的人不喜罢了!
沈卿看到了裴恩俊脸上的不悦,脸上的笑容却更为灿烂了,不紧不慢地道:“只是裴侍郎方才的话,我不赞成。
谁说女子就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女子也是人,不是为了家庭或男子而存在的,女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她们想做的便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事,那也应是基于她们的想法,而不是如裴侍郎说的,她们就该这么做。
而且,谁说国家败落甚至灭亡都是褒姒妲己的错?真正祸国殃民的,难道不是管不住自己欲望的掌权者?褒姒妲己手上一点权力都没有,到头来,反倒过错都到了她们头上了?岂不可笑!
若裴侍郎当初没有高中科举,难道也要责怪身边的女子影响到你了吗?
按我的想法,女子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自己该做什么,她们想生儿育女便生儿育女,想像男子那般建功立业,为国家做贡献,又有何不可?”
裴恩俊一脸震惊愕然地瞪大眼睛。
这俞相夫人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拿他举些奇奇怪怪的例子便算了,什么叫女子想建功立业,又有何不可?简直荒谬!荒谬!
他忍不住咬牙厉声道:“夫人这话着实可笑!女子见识浅薄,哪有那样的能力!把家国大事交到女子手上,夫人是想我们大齐亡国不成!”
一直隐忍着的俞九清眉头猛地一皱。
这话过分了。
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沈卿清脆坚定中带了一丝嘲讽的嗓音便响起,“瞧裴侍郎这话说的,女子见识浅薄,难道不是因为她们被束缚了?被她们的男性长辈或夫君,甚至是她们的儿子。
难道她们能像男子一般读书写字,能像男子一般周游天下?
若是她们也能,她们的见识怎么可能浅薄?
反之,若让男子也像女子一般,一辈子只能被困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中,那见识只怕也会如你所鄙视的女子一般浅薄!”
女子也能读书写字,周游天下?
这些事情,别说完全不合礼法,简直是……简直是闻所未闻,挑战这世间所有人的底线!
他们俞相的夫人,怎么竟是个这般离经叛道,自以为是的女人!
她还不如就这样失踪着,永远别回来!
裴恩俊因为过于震怒,忍不住有些微微喘气道:“你这都是歪理!女子的浅薄是天生的,不管如何,都改不了她们骨子里的肤浅和愚昧……”
“是吗?”
沈卿忍不住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裴侍郎若不然试试把自己困在后宅一辈子,看看女子的浅薄是不是天生的?”
裴恩俊猛地被一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卿紧接着,眼神微沉地看着他,道:“裴侍郎对女子的成见似乎有些深啊,可是裴侍郎先前经历过什么?”
裴恩俊身子一僵,眼前,瞬间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歇斯底里地冲着她的夫君和孩子大吼大叫的母亲,全家人绝望痛苦的表情,父亲日渐变得麻木沧桑的脸……
他有些无法忍耐地低吼一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与夫人无关罢!”
沈卿看着他,忽地,凉凉地一笑道:“裴侍郎身上发生了什么,确实与我无关,但裴侍郎对女子那些堪称无礼的成见,就与我有关了。
要不然,我与裴侍郎打个赌,就赌,若是给女子读书写字、周游天下的机会,女子的见识不会比男子差,能力也不会比男子弱,输的人,就要在大齐京城最繁华的凤舞街和雀行街上,当众向对方赔礼道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