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打通了步入玉清院的第一道关卡。
可通向梦想的最终点若有一百步的话,她才不过刚刚跨入了第一步而已。
姚玉兰这时忽而想起隔壁的柳莺莺来,又再度看向对面铜镜中丑陋的自己,顷刻间,抬手将眼前的铜镜一把狠狠拂下了梳妆台。
连带着,梳妆台上的首饰一并散落在地。
这时,翠翠听到动静立马闻声而来,道:“姑娘,怎么了?“
却见姚玉兰一瞬间收起了脸上的阴郁之气,微微笑着道:“无事,不小心打翻了——”
说着,缓缓起了身,抬脚从铜镜上踩过,神色淡淡道:“东西既已损坏,便扔了吧。”
说话间,一抬眼,才看到跟在翠翠身后义愤填膺的品月,便见姚玉兰神色一顿,而后很快堆着笑道:“怎么了,月儿妹妹,可是哪个欺负你了,可是在我这儿当差受累了,若有哪个不好,只管说出来,你可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万不可让你受了欺负去。”
姚玉兰一脸体恤的冲着品月说着。
品月在柳莺莺那儿当差数月,受气数月,然而一到姚玉兰这儿来了后,却处处被姚玉兰捧着戴着高帽,顿时心中无比受用着,再一想起昨夜之事,顿时越发愤愤不平了起来,一时一脸意味深长的冲着姚玉兰道:“姚姑娘,您这些日子受伤养身,镇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情非得已,却也万万不能闭目塞听,得时刻提防着身边的小人啊,当心小人作祟,别回头到手的肥肉让旁人叼了去可就不好了。”
品月学着府中妈妈的做派,故弄玄虚,故作高深的说着。
果然,姚玉兰一听,顿时大为心惊道:“妹妹此话怎讲?”
便见品月将嗓子一清,而后横了翠翠一眼,姚玉兰见状,立马朝着翠翠使了个眼色,翠翠立马退下,翠翠一走,便见品月立马得意又神神秘秘凑到姚玉兰唾沫横飞了起来。
话一落,只见姚玉兰听了后双眼骤然一眯,道:“妹妹此话当真?”
品月顿时举手越过头顶道:“奴婢亲眼所见,若此言非虚,奴婢愿遭遭天打雷劈。”
说着,顿时狠狠咬着牙关道:“姚姑娘,您是没亲眼瞅见,抱得那叫一个紧,连我瞅了都臊得慌,关键是,关键是大公子还亲自捉了萤火虫赠予了她,这么大一罐子,用琉璃瓶装的,琉璃是何等宝贝啊,大公子说送便送了,我就说,那个姓柳的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那双眼妖魅魅的,里头仿佛藏着一把把勾子,随时随地在勾人,哪里像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就跟勾栏里头的骚货似的,我打第一眼瞧见就不喜,果然,就是个手段下作的。”
“从前勾搭上六公子便也罢了,没想到如今竟还想将主意打到大公子身上来了,整个沈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公子再有两月不到便要成婚了,寻常人见到将要成婚的男人均是避之不及,唯有这般狐狸精才会不断不要脸不要皮地往上扑,依奴婢看,她就是成心的,都是一个院子里出来的,她的豪门富贵梦破碎了,如今却眼瞅着您却一脚踏入富贵窝,平步青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定然是气不过,这才想从您嘴下夺食呢,只是这般下作,实在可恨。”
“您是没瞅见昨儿个,就在那大院里头,那小妖精对大公子又是搂又是抱的,还亲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那大公子也不知到底着了她什么魔什么道了,竟也没推没拦,若非奴婢半夜起夜听到动静,不然谁知道她竟下贱到这个地步,直接在大院子里头勾起了人来,且奴婢冷眼瞧着昨儿个那熟稔摸样,怕不早已私下已勾搭过多少回了——”
“我就说嘛,在西院住的那些日子,一到晚上整个院里便古里古怪的,日前还在夜里撞见了女鬼,没准就是那贱人在装神弄鬼呢,对了,姚姑娘,那小蹄子每月有几日旧疾复发谁也不见,你说,哪个病得这样古怪,生了病却不敢见人,依我看,这里头定有蹊跷,没准就是在趁着装病的日子四处勾搭人呢——”
说着,便又添油加醋的将昨夜之事惟妙惟肖,唾沫横飞的描绘了一遭。
还胡乱编篡,添油加醋的将最后二人撕破脸那一抹描绘成了在萤火虫下共舞。
最终一锤定音道:“横竖,她若勾上大公子,表姑娘的地位她自是撼动不得,那回头,吃亏的可就是您啊。”
品月这日口若悬河地在姚玉兰这儿编排了一刻钟之久,最终,姚玉兰为表感激维护之情,给品月赏了点心果子,还赏了一匹新得的料子。
品月这才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品月一走,姚玉兰脸上强撑着的笑意一点一点消散殆尽,最终,长长的指甲一点一点掐进了皮肉里。
八月初八的婚期未至,一切还悬而未决。
并且,一女侍二夫这桩美谈虽是表姑娘促成的,虽沈老夫人松口同意了,可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过半句有关大公子对此事的说辞和看法。
姚玉兰始终不肯彻底放下心来。
大公子,那位天神般的人,是她第一眼看到便觉惊为天人之人,虽他们之间云泥之别,虽她不过痴心妄想,可一眼看到那般惊艳的人后,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了。
这么多年来,姚玉兰一直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份心思,从不敢透露分毫,哪怕她的贴身婢女翠翠都不知她这份心思,整整四年过去了,直到今时今日,这才有这么一丝丝靠近对方的机会,她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从中作梗。
这样想着,只见姚玉兰忽而正襟危坐着喊道:“翠翠。”
翠翠立马闻声而来。
便见姚玉兰神色晦暗不明的问道:“派去元陵的人回了么?”
翠翠看了姚玉兰一眼,道:“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姚玉兰道:“这两日你去码头亲自守着,此事不容任何闪失。”
说这话时,姚玉兰一贯温柔大方的脸色闪过一丝凌厉之气。
隔着一堵墙的西院。
话说这一晚,柳莺莺亦是几乎彻夜未眠,不过在床榻上假寐片刻,天一亮她起来了,沐浴,洗漱,而后亲自去厨房端了粥食去吴氏床榻前侍奉。
吴氏大病一宿,醒来时已经退烧了,不过是急火攻心,嗓子气哑了,这会儿神智恢复如常,一睁眼便见柳莺莺在屋子里头忙前忙后,顿时眼圈一红,忙将柳莺莺唤到床榻前,一脸后悔又心疼的拉着柳莺莺的手道:“莺儿,是娘错了,娘不该怪你,更不该折腾你的,快,快别忙活别乱动了,若是……若是惊到肚子便不好了。”
吴氏昨儿个是急过头了,这才口不择言。
如今一夜过去,到底心情平复了下来。
她哪里是迁怒责怪柳莺莺,分明是心疼女儿心疼得要死。
然而平复下来后,当知事已至此,便是再如何后悔也来不及了,一时怕她昨儿个的情绪,怕……怕有孕这件事情吓到柳莺莺,当即紧紧拉着柳莺莺的手宽慰道:“也罢,大不了,我的莺儿一辈子不嫁人,娘养你一辈子便是,娘的囡囡这些年来在外头受了这么多年苦,娘正好不想我儿这么快嫁人,就守在娘身边一辈子又如何,娘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自有娘顶着。”
吴氏自己都病得赢弱不堪,说起话来喉咙嘶哑得厉害,却还一心一意操持安慰着柳莺莺,只话一转,到底有些可惜道:“就是……就是可惜那两桩婚事了。”
却见柳莺莺反手一把拍了拍吴氏的手背道:“娘不必多虑,女儿已然盘算好了。”
说话间,只见柳莺莺神色早已从昨日的恍惚中缓过了神来,恢复了往日的清醒和淡漠,只一字一句道:“娘只管应下沈老夫人的婚事便是,沈五毕竟丧妻不久,短时间内不宜娶纳,婚期便定在一年后罢,既是沈家做的恶,咱便也不去祸害外人了,至于沈五爷那里,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了,女儿一力承担便是。”
“还有,女儿想尽快回云城了,肚子里有没有中招还未可知,在清远,女儿不敢招大夫诊治,唯有离开清远城方能寻医问脉,若真不幸中招了,这个孩子便寄在娘您的名下,您放心,无论是柳家还是女儿,都只会越来越好的。”
说这话时,柳莺莺撑直了脊背,一派冷静和冷傲,再无昨日半分天真可言。
吴氏闻言一怔,眼中心里惧是大惊,然待细细琢磨一番后,顿觉得此法可行。
她虽年纪渐长,到底不满四十,便是老蚌含珠也并不稀奇,莺儿若产子寄在她的名下既可掩盖此桩丑闻,况她膝下无子,正好可以给他柳家继承香火,可谓一举两得。
当即心下飞速运转着,与柳莺莺细细将此事盘算了起来。
第150章
三日后, 吴氏口头应下了柳莺莺与沈五爷这桩亲事,同时向沈家辞行。
因沈五爷丧妻不过半月,此门亲事被捂得紧紧的, 并不曾宣扬出去, 故而整个沈家上下并无多少人得知,吴氏与沈老夫人商议, 待吴氏一行回到云城, 待三月丧期满后,两家再交换庚帖,正式上门提亲。
因吴氏辞行突然, 沈老夫人热情留人,又加上沈月澶已在为柳莺莺举办及笄礼了, 吴氏不好推托,再加上及笄礼乃大礼, 若此时离行, 届时半月之内赶不回云城,怕要耽误柳莺莺的大礼, 故而吴氏踟蹰许久, 决定在沈家多留半月,待柳莺莺及笄礼一成,便立马动身回家。
那日,沈琅撂下狠话后,柳莺莺是做好了被他强行送回去的准备的, 毕竟, 那人言出必行, 又铁面凉薄,说到做到, 不想等了三日后,却并不见任何动静。
于是,此后半月,柳莺莺一直在院内静养,虽不曾派大夫诊脉,然而干呕恶心的反应仍旧不止,便是不曾派大夫确脉,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柳莺莺因身子敏感,不想,竟连反应也要比旁人更要剧烈几分,不过半月下来,竟食不知味,所进之食竟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可谓精神恹恹,不过半月功夫,竟生生消瘦了一大圈。
直到吴氏怕她亏了身子,又担心呕吐反应让人窥探了内情来,便亲自腌制了几坛子李子,专挑酸的脆的腌,将一个个青翠的李子腌制六七日,腌成了一个个酱黄色的蔫果儿,裹了糖一卷往嘴里一塞,那叫一个酸爽来,真真令人胃口大开,柳莺莺一口一个,一日下来,竟能生生吃掉二三十个,吓得吴氏立马将腌李子锁了起来,每日最多给她尝七八个便不能再吃了,唯恐吃坏了胃。
这般日子一晃,很快便到了七月初六,柳莺莺的十五岁生辰。
沈月澶在月湖为她办了一场及笄礼。
因太子逝,沈家为了祭奠,府中禁止作乐三月,又因五夫人孟氏过世不久,故而此番柳莺莺的及笄礼沈月澶虽用心操办,却不便大办,所请之人皆是沈家众人,并不曾广发请帖,邀请外人一并同庆。
初六这日,柳莺莺难得早起,因气色不好,这日特意起来上了些妆容,梳发时柳莺莺一时手不稳,手中的梳子跌落在地,竟不慎摔成了两半。
看着摔断的梳子,柳莺莺眉心骤然一跳,只觉得心里忽而七上八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来。
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似的。
这抹预感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十足强烈。
若无意外,这日将是她在沈家待的最后一日了,他们原定明日启程回往云城,走的依然是水路。
看着铜镜中略微憔悴的自己,只希望在沈家最后一日,莫要生出什么岔子来才好。
沉吟间,便又觉得心中阵阵泛起了恶心来。
瑶瑶见状,立马小大人似的开了锁,蹑手蹑脚的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小陶罐来,随即从陶罐里舀了几个腌李子放在碟子里,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亲手喂给柳莺莺吃道:“大姐姐,快吃个李子,快吃个李子压压,吃了李子大姐姐便立马不难受了。”
原来,这几日柳瑶瑶得知柳莺莺不舒服,每每如此,娘和桃儿姐姐便是这般伺候的,故而立马有样学样了起来。
柳莺莺被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都逗笑了,立马捏了一个李子塞进嘴里,果然,胃里的恶心感渐渐退散了。
又捏了一个塞进瑶瑶嘴里,便见柳瑶瑶立马酸得双肩乱颤,龇牙咧嘴了起来,嘴里含含糊糊道:“大姐姐,好……好酸啊,酸得瑶瑶的牙都要掉了!”
酸得她都快要掉出眼泪来了。
柳莺莺却笑了笑,道:“真这么酸吗?”
她一点不觉得,还意犹未尽的又捏了一个塞进了嘴里。
这时,桃夭拿了个食盒过来,道:“姑娘,奴婢装一些带到宴上去,一会儿宴上人多,姑娘们都在搽香弄粉的,一会儿您若是闻到味胃里不舒坦了,便赶紧吃个李子压压。”
说着,又忙拉着柳瑶瑶道:“四姑娘,一会儿在宴上,姑娘若是犯恶心,四姑娘只许偷偷提醒姑娘吃李子,万不能大声询问让外人知道了,四姑娘可知?”
柳瑶瑶立马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了?”
桃夭道:“因为今儿个是姑娘的生辰,旁人若知道姑娘身子不舒服,今儿个宴会便要扫兴了啊。”
桃夭苦口婆心的解说着。
柳瑶瑶一听,立马懂了,忙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道:“那我悄悄提醒大姐姐便是,定不让大姐姐扫了大家的兴。”
说着,想起了什么,立马似模似样的朝着柳莺莺福了福身子,道:“大姐姐生辰快乐,祝大姐姐每日开开心心,每日都能陪瑶瑶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