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马六带了人往昌州去,又派谈松骑马去通知马六回遂城。
众人在客栈休整。
客栈仅有两层,没有之前那座客栈宽阔。
白桃一个人住一间房,闲来无事就敲旁边的房门。
开门的是阿枕,他顶着一张清冷的面容,显然有被人打扰的不悦。
“就你一个人在?”白桃往屋里看去,见没什么动静,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沈晏清抿了抿唇瓣:“何事?”
白桃浅浅的梨涡露出来,嘻嘻笑道:“找人陪我逛逛。既然别人不在,那就只有阿枕啦。”
沈晏清漠然道:“不去。”
白桃笑道:“那我一个人去,走丢了那不是辜负了大家这几日找我。”
沈晏清:“……”很好,还学会了威胁。
白桃这招不知道用在多少个人身上,屡试不爽。
她的父兄平日都得给她安排好些玩伴,就怕她出去了就不回来。
沈晏清无可奈何,只好陪她出门。
实话实说,沈晏清这辈子都没逛过街,想要什么,都有人采买。
吃穿用度,都有规制,也有人安排,从不需要他操心。
所以,起先他觉得陪一个丫头逛街十分无趣,但也说服自己,只当体验一回。
上街以后,小姑娘四处跑跑跳跳,兴奋不已。
沈宴清没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十分头疼。
她叽叽喳喳地与摊主搭话,明明素不相识,什么都能谈的起来。
一路下来,她没买什么,但是收获不少。
有些摊主与她聊得欢快,连生意也不做了,非要给她送东西。小姑娘拒绝不了,只好收下。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沈宴清的耐心几乎耗尽。
然而小姑娘精神满满,逛到一个饰品摊子前,再不肯走了。
街上的饰品能有多好?沈宴清扫了一眼,发现是一些簪花和发带。
没什么稀奇的物什,小姑娘却在一旁挑了又挑。
沈宴清稍出了会儿神,转身便见摊主在她小姑娘系头绳,两个人相见恨晚。
再听她们的内容,女摊主心疼小姑娘带了一个不会讲话的木头出来,又暗地里给她传授怎么看人的秘诀。
沈晏清耳聪明目,自然是全都听到了。
男人负手转过身去,抗拒的脸色昭然若揭。
身边不时有人议论他,而沈晏清绷直身躯,一语不发。
他总算明白了,逛街确实是个辛苦活。
沈晏清甚至怀疑,今早余元徳他们将活分完,只留下他一个,大约也是生怕摊到和她逛街这件事。
终于逛完一条街,白桃拉着沈晏清进了一家面馆坐下,又忙不迭地给他展示自己的小辫:“好看吧!”
沈晏清扫一眼,便移开。
暗红的纱带系在两侧的发尾,沈宴清不仅没有见过姑娘用过这种颜色,也没有见过这么糙的纱料,做个绑发的头绳也就勉强能看。
眼见对面的人恍了神,白桃心中不满,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嗔道:“快看!”
沈晏清回神,直觉如果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小姑娘肯定不会罢休。
所以,为了免了后面的麻烦事,他违心道:“嗯。”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捋了捋红蝴蝶发带。
忽然间,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白桃下意识望去,便见街上有一队人马,看上去有点熟悉。
没过多久,那位领头脚下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向她看来。
接着那道身影飞速一闪,就到了眼前。
半个月不见,少年眼见地憔悴不少。
段鸿弋手中拳头攥紧,直直地盯着白桃,满腹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来一个字。
白桃见他直愣愣地站着,觉得尴尬,朝他道:“要不……坐?”
这时,面被端了上来。
白桃和沈宴清面前一人一碗,新加入的段鸿弋则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一旁岳东笑着插话道:“可算是找着了小姐。四爷这段日子都吃不好睡不好,一有了您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白桃刚拿起筷子,便试探性地往段鸿弋的面前推:“要不……这碗给你?”
段鸿弋接了过去。
白桃:“……”他还真没客气。
段鸿弋不想拂了她的意,将碗接过来以后,才又朝岳东吩咐:“让店家再煮一碗,都算在我的头上。”
而后他又轻声地问:“还想吃什么?”
白桃望了望段鸿弋,又望到了对面,男人平静地目光瞥向她。
下一刻,段鸿弋揪了揪白桃的辫子,指着上面的的蝴蝶结道:“你怎么系着这个。”
“不好看吗?”白桃揪着辫子反问。
“好看啊。”段鸿弋回答,“逛完了吗,还想要什么?”
白桃心满意足地笑了,支着下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前面还有一个市集没逛。”白桃回想道,接着对面前的男人道:“你累了吗?先回去,下午让他们陪我。”
段鸿弋扬了一下眉,转向沈晏清。在白桃看不了的地方,挑衅地朝沈晏清一笑。
沈晏清淡淡地抬了一下眸。
真是幼稚,他心道。
沈晏清之前觉得他年纪小,又被家里纵容,便没将这个小少爷放在眼里。
如今沈晏清不想顺着他意,淡然道:“不必。反倒是四爷近日受累,不如回去休息。”
“对哦。”白桃拍手道,对段鸿弋道,“你也不用陪我,回去补个觉吧。”
段鸿弋扭过头来,气呼呼地道:“你怎么什么都听他的。”
“等等,你不是在扈城吗。”段鸿弋眯着眼睛疑道,“为何来这里。”
其中理由,自不能说是见段家突然召集人马,怀疑有什么阴谋而前来。
沈晏清没有回答,扫了一眼对面的小姑娘。
白桃心领神会,大声道:“他当然是来找我的啦。”
段鸿弋的脸色略微有点难看。
沈晏清见状,伸手将自己的面推到小姑娘面前,道:“面凉了,先吃吧。”
白桃诧异道:“你的这份给我?”
沈晏清垂眼点头。
白桃面露惊喜。
他们这样亲近,一旁的段鸿弋暗自捏紧了拳头。
段鸿弋坐在两个人中间,故意插话道:“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我们都找不到你。”
那一日,他心情不畅,出去找酒喝,回来时只见客栈一片狼藉,她也不见了。
马六说,最后她是去找自己才会不见。只这一句话,就让段鸿弋愧疚不已。
“有点复杂。”白桃啜着面汤,故作轻松道,“没事啦,已经回来了。”
那些经历她不知道怎么向段鸿弋提起。
“唉,我们找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是你自己回来的。”段鸿弋又望向身旁的男人,“她不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沈晏清听了两句,明白过来,段小四这是想挑拨离间呢。
他沉吟片刻,回答道:“在找小姐。”
段鸿弋心想,呵,也是废物。
沈晏清回答:“不过幸好,只花了几日就找到小姐。”
他的语气平平无奇,仿佛在说一件简单而轻易的事。
段鸿弋:“???”
他们分了三队人马都没找到!怎么会被他撞上了,可恶!
段小霸王气人不成,反把自己气到,当即又叫了一碗面。
沈晏清的那碗面已经端了上来,他一贯吃得慢条斯理,落在段鸿弋的眼里,都是罪恶。
段鸿弋嘲讽道:“吃得这么少,能有力气干活吗?”
沈晏清没理他的话,依旧十分自在。
段小霸王再一次被忽略,感觉自己威严不再,暗自生闷气。
白桃见他们俩有点要烧出火星子的架势,连忙插话道:“我明日回家。”
段鸿弋突然被汤呛了一下,咳了好久才顺过气来。
因咳过,他的眼睛还泛着些红,看上去很委屈:“明日就走?”
段鸿弋实在是委屈。
把她带到扈城以后没多久,又不得已来柳城,到柳城也没两日,她就又不见了。算算日子,这一个月两个人也就只有几天见过面。
白桃轻咳一声:“我离家已有半个多月,再不回去,爹爹要担心了。”
“那有什么。”段鸿弋满不在乎地道,“派个人回去传个话不就好了。”
白桃立即道:“那不行。”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段鸿弋才颇为郁闷地道:“我跟你一起去遂城。”
白桃诧异道:“你不跟三爷走吗?”
“我三哥早就走了。”段鸿弋回答,“应该是往浥州去了。”
一旁沈宴清很轻地皱了一下眉。
按理说,段三应该想办法去和东丘离会和,然而他却带人往浥州走,难不成浥州有什么人?
下一刻,他听见白桃接话道:“哦,我二哥应该还在浥州。”
沈宴清瞬间明了。
段家人分了几路,一路改换地点,让几州的山匪会和,另一路恐怕是打着找白小姐的幌子去找东丘离。
不过,就算他们不找东丘离,如今东丘离在大齐境内,也会主动找上他们。
白桃和段鸿弋边吃饭边聊天,结束以后再次上街。
这回人多,沈宴清也不再无聊,观察起他人来。
他生来便有一众宫人跟在身侧,不知道那些随从是如何看待他的,如今他站在白小姐的身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身旁的人并不觉得受辱,反倒是像看孩子似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段小霸王,目光也紧紧地跟随者她。
少女拿起了隔壁小摊上的小灯笼,朝众人一笑:“这个感觉会很好玩!”
一个巴掌大的手提灯笼,下摆的流苏随风摇动。
少女梨涡浅浅,满怀喜悦,脖颈侧垂下的两只红纱的蝴蝶随风摆动了两只翅膀。
之前沈宴清觉得这蝴蝶看着俗气,但眼下再一瞧,又莫名地觉得好看。
她身上有种单纯和灵动,将红纱蝴蝶自带的艳俗遮掩,反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沈宴清扬了一下眉。
大约是被人影响,他居然越看越觉得顺眼。
第22章 劝离
时近晌午,市集人已经少了很多。
走了没多久,忽然有人上前来扒沈宴清的袖子:“这位客官,新到的料子,来瞧一眼吧。”
沈宴清朝那人眯了一下眼,没说话。
反倒是白桃听见了,便好奇地折反回来,问道:“什么料子,我看看?”
她家也有布匹的生意,对别人家的料子便感兴趣。
这家搭了一个棚子,白桃走走看看,挑挑拣拣。
余光一瞥,便见阿枕竟然也认真地挑了起来,便抄着手问他:“看出什么来啦?”
沈宴清在挂着的一匹布前停下脚步,伸手捻了一下:“不好。”
通常店家能挂出来都是精品,这样直白地指出,几乎等于指着鼻子骂了。
一旁带路的小厮当即气到:“你识不识货?”
沈宴清负手道:“还有没有其他料子,我看看。”
小厮气结:“行,您跟我过来。”
两个人便辗转绕过几排摊位,上了楼去,白桃也想跟上去,忽然有另一人将她拦下:“这位客官,您稍留步,上面去不了那么多人。”
有时候货品堆得多的时候,是走不了人的。白桃心下理解,便道:“他们不去,我跟着去。”
段鸿弋满不高兴地道:“你去我也得去。”
一旁的小厮有些着急地道:“上面委实去不了那么多人,要不等那位公子下来以后,您再上去看?”
“算了。”白桃向上望了一眼,她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便道:“就在下面等吧。”
“不如出去等。”段鸿弋提议道,“反正他这么大个人,总不能丢了吧?”
此话一出,白桃反而生出了一点不安:“他一个人去,可以吗?”
段鸿弋嗤道:“他是个废物吗?你还替他担心。”
被这么一说,白桃也觉得对他也太过不放心。
棚子里满是布匹的味道,白桃觉得不太好闻,便还是让众人一道在外面等。等了没多久,又生了一点心思,让人守在布棚子处,自己则又带了人往前逛。
*
布棚二楼。
高高挂着的布匹如同帷幕,虚虚实实地遮挡着人的视线。
小厮恭敬地将沈宴清往里面请。
最后一层帷幕被拂开,一个穿着圆领袍,身着金腰带的男人站在窗边,听见动静转回视线。
“殿下。”凌温书道,“他们在楼下留了两个人,便走远了。”
沈宴清点头:“什么事,这么急?”
为了不暴露身份,通常是沈宴清去找他们。这次敢在他们眼皮底下突然找上他,必然是有要事。
凌温书从衣袋里抽出一封信给他:“将军的信。”
“你看过了?”沈宴清接过信,快速读完以后将信纸还给面前的人,“晏年带兵了?”
凌温书回答:“是,姜大少爷领兵去了西北。”
姜晏年是姜将军留在京中的孙子,通常用来牵制带兵在外的姜将军,能把他派出去,说明情况紧急。
沈宴清只是点了一下头。
凌温书攥紧了书信,恨恨地道:“当年北凉与齐签订了十年盟约,这才第三年,就要翻脸。”
“如今皇帝无心国事,太子被废,朝中根基不稳,这是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沈宴清扯了一下嘴角,“瞧吧,以后只会更乱。”
前有北凉挑衅,南有东海国虎视眈眈,沈宴清知道,等待大齐的远不止这些。
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内,不过比他预想地要快。
但他拂了一下袖,看戏似的:“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凌温书嗤了一声:“能想到将姜晏年送去出征,还能是谁的主意?”
沈宴清抿唇不答。
只是在离京之前,他曾提过那么一句。
若北凉撕毁盟约,朝中无人领兵,可以派出姜晏年。
不过此事若是被姜家其他人知道,兴许会气死。有谁希望自己的兄弟上战场?
“我们这一辈在父辈的庇佑下安定了太久,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担当大任。”凌温书叹了口气,又望向沈宴清,“朝中,已经在议论将你请回去了。”
沈宴清扬了一下眉,见他没有后话,便自顾地回答道:“只是父皇还没有点头。”
凌温书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