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连漪微圆眼眸打量她们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朝一旁的花丛抬起下颌点了点。
“既然这样就帮我个忙呗,摘点枝条编个绳把他们绑起来。”
“啊?”
两个女生愣了愣,下意识视线望向郁郁葱葱的花丛,隐藏在叶间枝干上的锐刺依稀可见。
连漪微微一笑,“怎么了,你们不是认识我吗,难道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女生们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她们看了一眼自己做着美甲、白皙细嫩的双手,始终有些迟疑。
但在对上连漪静静笑着对她们看来的眼神后,她们隐约有所明悟,只能苍白着脸,松开女孩,一步一步往花丛走去。
即使再怎么小心翼翼,但要想将枝干折断,就不得不用力。
何况还要按照连漪的要求将它们缠在一起能变成捆人的绳,两个女生低头扯着枝干,不时痛呼一声,到最后眼眶已然泛红,偶尔甚至能看见泪珠砸落。
三个男生傻坐在地上,先前被李庆水正对面门捣了一拳的男生眼神微微涣散,不时作呕,另外两人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李庆水更是动弹不得,那两个男生制住他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公报私仇,没少下狠手。
女孩在被松开时,看着眼前这一幕,大脑几乎快要运转不过来了。
“你……”
她顿了顿,却又闭上嘴。
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是谁,也不认可对方冒替孟洱的名字做出这些事。
但是——
如果让这几个男生知道她不是孟洱,没了学生会这个招牌的震慑,她不知道他们恼羞成怒下会做出什么行为。
女孩擦了擦脸上被闷出的汗,垂下脸道:“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连漪好笑地看向她,“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帮你吧?同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种随便攀交情的行为,我挺看不上的呀。”
女孩愕然睁大双眼,扶了扶滑落至鼻梁的眼镜,脸色微微涨红,“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我确实得到了你的帮助,所以我才……”
“那你默默感谢就好了,跟我搭话干什么。”
连漪下颌微抬,哪怕还没有她高,照样盛气凌人地看着她,“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你是想认识我,以后好大树乘凉不被欺负呢。”
“我没有!”女孩被她误解,有些气得说不出话,但还是想要解释。
“没有就走呗,还留在这里干嘛。”连漪恶劣地笑了笑。
“我要留在这里,等老师来了,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女孩委屈地抿了抿嘴,“我刚才看到监控停止运作了,如果他们待会儿撒谎,我可以作证。”
还挺细心,连漪有些惊讶,旋即好笑道:“如果你的话有用,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吧?”
“总之,我不走。”
女孩性格倔强,她索性不再说话,看了眼一旁边哭边扯枝干的两个女生,紧抿着嘴,一扭头谁也不看地站在那里。
连漪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受害者’。
不,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有些无聊地踹了两脚底下的人,朝那边的女生拖长尾音道:“好了没啊——”
“……”
“好了。”
两个女生毫无编织经验,在莫名其妙的压力下,硬生生领悟出来,枝干两条缠两条地彼此卡着,虽然毫无美感但竟然很结实。
甚至还细心地用枝条把连接处固定打了个结。
“递刀子这事。”连漪捏着这个粗制滥造的‘长绳’,感慨道:“你们倒是挺得心应手的。”
她们闻言,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唔,再帮个忙吧,拿这个把他们捆起来。”
刚低下的头瞬间抬起,对上连漪的笑脸,她们颤了颤,只能屈从这淫威。
“带香水了吗?”
等她们不敢直视着把人绑成一串后,连漪满意地扬起让她们心底一阵发寒的甜美笑容。
人,控制住了,道具,借到了。
连漪左手握着特地挑选最粗壮的枝条,右手抓着香水瓶,想了想,左右手又换了一下。
然后居高临下地站在四个男生面前,扬起了手。
…
…
在以连漪为首的一行人走出玻璃花房时,众人神色各异。
连漪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抬手一挥,宣告道:“能在景云认识到几位,真是开心,我们走着去马术馆吧!”
她身后,女孩的表情僵硬,甚至连发表意见的想法都没有,麻木地跟在连漪身后。
不时回头看看,表情也愈发的麻木了。
这个画面,她感觉,真的解释不清了,不可能解释得清楚的,退学吧,自己也跟着退学吧。
在连漪和女孩的后边,是一道相当奇特的风景线。
两个女生表情僵硬得几乎呆滞,一人一手牵着根藤蔓。
藤蔓那头连着李庆水身上的墨绿色枝干绳,他身上的绳圈,向后又连着个神情涣散的男生,再往后,是两个佝偻着身形的男生。
几人表情如出一辙的麻木。
他们真的想不到,自己能够有幸体会到什么是……刑罚。
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个微卷长发的少女露出的笑容,就让他们条件反射的浑身作疼,在玻璃花房里的那一段时间,漫长得度秒如年。
他们恍惚间甚至觉得听见少女对自己说了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招还是不招”……
衣袖裤腿下的皮肤被抽出伤痕破损又喷上香水的伤口,现在像是有无数蚂蚁在爬。
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后悔了。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他们当时不仅不拦住那个眼镜妹,甚至愿意夹道相送。
眼下,几人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处境,呆滞着任由两个女生牵着走。
-
“荒唐!”
“简直是无法无天!”
“景云建校至今将要五十年,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事情!”
“学生之间斗殴?啊?还这么侮辱他人人格的当众游街!这是要造反吗?”
教师楼三号会议室里,秃顶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满脸怒气,每说一句话都要重重拍一下面前的桌子,到最后更是气得来回原地走。
“这件事情,必须严惩!严肃处理!”
他面前的会议桌,一边坐着教师们,一边坐着学生们。
但有意思的是,与老师相处一室坐在会议桌前的学生们,一个个神情淡定,有的面带微笑,景云的学生制服穿在他们身上十分得体,与老师们相比之下,气势上丝毫不逊色。
副校长办公室内。
虽上了年纪,却依旧可见年轻时风韵的副校长默默注视着自己办公室这不安宁的画面。
早在巡视的保安发现并了解情况时,校方已经及时联系上涉事学生的家长。
然后第一时间安排校医为受伤的学生进行检查和初步治疗。
据说校医在看见几名受伤的男同学时,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嘶,谁在咱们学校动用私刑了?”
副校长感到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临近学校五十周年校庆,是多少当年从景云走出去,如今功成名就的校友会参加的典礼。
这是不可避免会受到社会极大关注的一场盛会。
对景云的名气也有着很大加成。
学校上下对此极为重视,眼下却发生了这种事情,性质本身就极为恶劣,何况是这种时候发生。
听那几个男学生说,施暴者竟然还是孟洱。
副校长愈发头疼,这个女孩当初还是她一眼看中决定特招入校的,没想到,还没等孟洱在期末考先大放光彩,再放出去横扫各类竞赛奖项。
反倒先给自己送来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敲门声在她飞速运转的思绪中响起,副校长表情微敛,脸上表情不怒自威,“进。”
大门朝左右两边被推开。
由秘书在前,领着两个女孩走了进来。
副校长垂眸看着桌上文件,既不理会秘书的低声告知,也没有抬眼看向来人的意思,目光一直落在桌上文件,偶尔执笔做一两个标注。
在这种无形的沉默威压下。
戴着眼镜的女孩原本还坚定的神情发生变化,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始终不认为错的是自己。
但……她也很清楚,那个女生后来的做法,让这件事情已经变得复杂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事情是因为她而起的,自己不能也不应该退缩。
女孩强忍着心底不住往外涌的害怕,目光渐渐坚定,扭头去找连漪,旋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漪坐在冰凉沙发上,表情正有些嫌弃,就看见女孩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自己。
她不解地歪歪头,随后从桌上水果盘里扯了串提子,一颗一颗丢进嘴里。
女孩的眼镜都要挡不住她惊愕睁大的眼,连漪顿了顿,迟疑着朝她伸出手,抬了抬,示意的动作十分明显。
“整点?”
女孩一脸惊恐飞速摇头。
副校长没抬眼,但清楚听到安静办公室里清晰响起又戛然而止的吸气声,她微不可察地弯起嘴角一瞬,随后又化作那副不怒自威的严肃表情。
“孟洱,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在文件上写写画画,全是上面文字的英译版。
“……校、校长。”
女孩略带怯意地开口,语气迟疑,不是孟洱的声音,副校长皱了皱眉,笔尖一顿。
“她,不是孟洱同学。”
副校长猛然抬头,看向办公桌前方,只站在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学生,视线往她身后看去。
沙发上,长发微卷披散的少女面容精致,对上她的视线时,还毫无畏惧地扬起笑脸,甚至抬起手朝她挥了挥,乖巧又可爱得很……
副校长回神,不是孟洱,这个认知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旋即这口气再度提起。
那这又是谁?!
第20章 施压
惹事闯祸的人不是孟洱, 那这事是怎么闯出来的?
身上十分大阵仗包扎着绷带的几个男生信誓旦旦表示,就是孟洱对他们动的手,绝对没错, 他们去过全校大会, 怎么可能认错人。
何况她还有学生卡呢!
“噢!你是说这个学生卡啊?”
连漪笑眯眯地夹着卡举手,将颇有质感的卡片在手里轻转。
“我在路上捡到的, 这不是准备物归原主嘛,恰好碰上了,可能他们就是这么误会的吧。”
负责询问男生们当时情况的年级主任皱眉道:“据他们所说,当时你也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孟洱, 这位同学,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究竟当时是什么情况, 你又为什么要冒认本校学生?”
“如果你不肯联系自己的家长,也不肯告知就读学校, 那么我们只能采取报警的方式了, 我相信你也不愿意面对这种结果。”
那几个学生家里都来了人,有的是家长本人,有的是秘书或助理。
但一个比一个态度强势, 毕竟嘛,难得被叫来学校,不是自家小孩打了人, 还是被打得特别严重的情况,这下莫名就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彻查!必须彻查!
“我说的很清楚了。”
连漪百无聊赖道:“他们不知道怎么的就内讧打架, 那两个女生怕他们失控导致情况更严重, 于是采取强制措施。”
“诶,你可以看监控啊。”
年级主任脸色沉了沉, 奈何这根本不是他们景云的学生,又浑然没有半点学生对老师该有的畏惧。
他看了一眼副校长,见对方微微点头,便对连漪道:“好,我这边去调取监控。”
女孩名叫甄秋月,是个理科学霸,从年级主任进来将情况大致汇报给副校长听后,她就屡次想要解释,但总能被年级主任和连漪先后打断。
之后两人你质问来我回答的一通对话,甄秋月更是丝毫插不上话。
她看了眼副校长,忍不住走到连漪身边,小声道:“我也可以作证啊,为什么你刚刚要打断我说话?”
就算之后连漪做得过了,但她也会尽可能为连漪解释,哪怕是一同承担后果,也是应该的。
连漪抬眼看她,旋即哼笑了声。
“你?”
“如果待会儿你还能坚持这种想法,那你就作证呗,想怎么说都随你。”
副校长这时眉头微皱,敲敲桌子,“这位同学看来对本校的观念有些消极啊。”
“何副校长果然犀利。”连漪笑了笑,“贵校学子的作风之英勇彪悍,实在让我大开眼界,也教会我一个道理,监控看得到的地方,都能做出这种事。”
“那监控看不到的地方,为所欲为很正常吧?”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哪怕是面对这位副校长。
副校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对甄秋月说,“甄同学,你也出去找校医接受一下心理疏导吧,稍后还需要你和老师再说一下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况。”
甄秋月没动,她虽然平时一心扑在书本里,但也隐约察觉到副校长是要支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