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今天是头一回真正将谢泠打量得清清楚楚。
少年的穿着并不特别，只是一件打底衣和黑色长裤，套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却很好的体现了他的颀长身材。
外套拉链没有拉到最顶，他白皙又清晰的下颌线往下，是因为瘦削而同样清晰的锁骨。
“谢老师……”
连漪微微扬起唇角，笑容愉悦得眉眼惬意舒展，她五官偏向于甜美的长相，却因为微微上挑的眼尾，多了些盛气凌人的气势。
明明是被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她也只能抬起视线看向对方。
然而两人之间的气场，完全地颠倒了一般。
“你想学这个？我可以教你的。”
她捉着谢泠的手，往下强势一带，在极为接近的瞬间，能够清楚感觉到对方回神后迅速稳住身体的反应。
“谁给你送饮料都接？”
连漪的眼神危险的在他清冷俊美的脸上，极具侵略性的一寸一寸游走着。
抵在谢泠掌心间的小拇指轻勾了勾。
见少年眼睫失控般轻颤不休，微红从耳后渐渐蔓延至脸颊。
他紧抿着嘴唇，像是很不习惯的无所适从，又刻意地放松，微张了张，然而嘴唇从短暂的失了血色到再度红润，也说不出一个字。
连漪忽然噗嗤地乐了，她摇摇头，“谢泠，别勉强自己，到时候还是配合我就好了，照你现在这个反应，我觉得也很有说服力。”
“我……”谢泠被她推开到一边，手也被松开了，想到刚才自己失去思考能力的反应。
到底是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半晌后，有些挫败的耷下眼。
连漪起身，好笑地想着谢泠过于耿直的配合。
一抬眼，便瞧见姜昱端着一盘切好的蛋糕，笑吟吟地看着这边，漆黑眼瞳像是失去了折射的光亮，墨玉般的色泽浓郁得化不开。
连漪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谢泠已经站直身，轻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看向那头好整以暇望着她的姜昱。
“我们……”
“刚刚闹着玩儿呢。”连漪眨眨眼，试图通过真诚的目光，让她的话更有可信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一句。
明明就算是问心有愧，连漪也能理直气壮地做到问心无愧。
但此刻她莫名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也是在这一时间，身后传来谢泠的声音。
他像是整理好情绪，清冷声线淡淡。
“不好意思，是我忘了还有别人在。”
“希望你不会介意。”谢泠眸光平静地望向姜昱。
第61章 商量
“一一比较喜欢和朋友闹着玩, 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姜昱微笑端着盘子走到桌边，弯腰将它放下，被烤出焦糖色泽的苹果蛋糕被特地切成一块块小巧的圆形。
管家适时出现, 奉上泡好的一壶红茶, 倒了两杯后。
姜昱止住他正要倒第三杯的动作，示意对方将茶壶放下。
“放着吧。”
面对管家询问的视线, 连漪下颌微抬，旋即坐回沙发，朝谢泠看去，“你也坐, 不用这么客气。”
谢泠点点头，抿着唇想说些什么时, 姜昱一边掀开茶壶盖子打量, 一边淡笑开口。
“既然是一一的朋友，你在我们面前可以放松些……你和一一应该认识的时间应该不太长, 不太了解的话, 可能会感到拘谨，其实我们和朋友在一起，凡事都很随意。”
他这话说得语气温和, 连漪听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姜昱向来如此，对谁都客客气气，要不然也不会细心地考虑到叫谢泠来说些宴会上该注意的细节。
她只是看着他弯腰奉茶的姿态, 动作不疾不徐、不掺杂半点烟火气。
围裙已经脱下，随着弯腰的姿势, 衬衣贴着背部显现出匀称流利的线条一直到腰身往下, 才被裤头所收拢。
谢泠端坐着，闻言眼睫微动。
如果说第一次的感觉可以称之为错觉。
那么这一次呢？
他出于礼貌, 压下心底泛起的怪异，平静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不习惯表达太多情绪，让你有这样的误会。”
“连漪的性格开朗活泼，在她面前，我想很少会有人感到拘谨。”谢泠眸光清冷地望向连漪，搭在膝头的手下意识微微向内收拢。
对于连漪看来的惊诧目光，他顿了顿。
“何况，了不了解一个人，恐怕不能因为时间的长短来定论。”
茶叶浸泡在热水中，又闷了十几二十秒的工夫，姜昱慢条斯理地将它倒出。
色泽明显要浓郁于另外两杯的那杯红茶，被他端起放到连漪面前。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姜昱朝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向一杯茶，示意道：“请用茶。”
连漪捧着茶杯，还有些惊讶于刚才谢泠那句夸赞。
没听错的话，这话还真是从谢泠嘴里冒出来的？
啧啧称奇之余，她浅浅喝了一口红茶，浓浓茶香微微泛苦，却又在舌尖迅速回甘，是她最钟意的味道，却也是久违的味道。
“小姜，还是你泡的茶最好喝。”
连漪平常也不太在意这些口腹之欲，有就吃喝，没有也不在意。
但无论去到哪儿，送上来的茶水都是用最佳的泡法，却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刺激味蕾的苦涩感。
似乎除了姜昱，并没有任何一人察觉到她这点小怪癖。
姜昱自然而然坐到她身旁，用小碟子装了一块苹果蛋糕拿在手上，偏过脸看她慢悠悠地喝着茶，温声道：“空腹不要只喝茶，吃点蛋糕垫垫肚子？”
见连漪无所谓地点点头，他笑了笑，用叉子戳下一小块，随后将碟子送至连漪面前。
此时才像是想起一侧沙发上的人。
姜昱笑容微敛，看向谢泠，客气道：“谢泠，请自便。刚刚说过的，我们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会比较随意。”
“……嗯。”
谢泠的目光与其说是在与姜昱对视，倒不如说是越过他看向连漪。
令他在意的，并不是眼前这个青年若有似无的敌意。
而是连漪对待青年的那种熟稔到无比自然的随意感。
她坐在青年身旁，姿态放松，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青年的信任，随性地靠着沙发，一手端着茶杯，一手从青年手上碟子里戳蛋糕吃。
哪怕连漪的眼神坦然……谢泠紧抿着唇，搭在膝头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勾起些许布料。
姜昱泛着浅浅笑意的漆黑眼瞳，将这些细微的变化纳入其中。
眼尾两点殷红泪痣，好似错觉般，微扬了些许。
“哦，对了。”
连漪享用着这顿说不上是早餐还是午餐的上午茶，抬眼望向谢泠，话在嘴里却打了个转。
她的视线在谢泠和姜昱之间来回转了转，眉头随着淡淡的疑惑微蹙。
这两人之间，怎么气氛有些不对路。
她捏着叉子眨了眨眼，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刚才的感觉好像成了错觉，谢泠平静地望向她，目光略带疑惑的询问着。
而一旁的姜昱也将碟子凑过来一点，示意她继续吃。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没有，你不是说要和谢泠说说寿宴上该注意的事项吗？嗯……还有帮他搭套衣服。”连漪琢磨着，朝客厅外喊了一声，“管家，爷爷寿宴那天我的衣服定好没有？”
“小姐，已经定下三套，要现在过目吗？”
管家迅速飘出，训练有素地捧着平板，走到她面前不远不近的距离，微微弯腰将平板递前。
“给小姜看看，让他配着搭。”连漪朝姜昱那头歪了歪头。
“好的。”
管家礼貌颔首，旋即点开图片，对姜昱轻声介绍道：“姜先生，这件裙子以及配套的首饰，是小姐陪同连老先生出席时穿着……”
姜昱放下空碟，见连漪摆摆手，便微笑着认真听管家的介绍。
“第二套衣着及首饰，是在寿宴开始之后，小姐陪同连老先生接受见礼时的穿着，这是原本为谢先生定制的穿着和首饰搭配，您看一下是否有不同的建议？”
“好。”姜昱眼眸微眯了眯，表情很是认真。
“连漪——”
谢泠起身，叫了她一声后，看向姜昱，“抱歉，我和连漪有些话想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能否先暂停一下，等我们聊完再继续？”
看着两人之间的默契氛围，谢泠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一点。
有些话，如果不先说开，再迟一些，恐怕就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连漪看了看他，随后目光与姜昱等待自己给出反应的视线对上，“嗯……那你先等一下吧。”
“好，你们慢慢聊。”姜昱微笑颔首，伸手取走管家手中的平板，朝她示意道：“我先看看你那天的穿着搭配。”
直到连漪和谢泠一前一后离开客厅，他才缓缓垂下眼，看着平板上色彩偏大方的衣服、首饰，嘴角微微上扬。
“说吧。”
连漪也没带谢泠走多远，主厅的旁边，也是用作招待的偏厅。
拉了把椅子到身下落座，好整以暇地抬起眼帘注视谢泠，她能感觉得出来今天的谢泠和以往有所不同。
冷淡的俊美脸蛋下，可要比以往那种万事不放在心上，只思考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的表现，有着截然不同又莫名的沉重。
她不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思，谢泠不想说也就算了。
但既然他要说，连漪也乐得听听。
少年站着，显然没有坐下的打算。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连漪看了一会儿，在她将要失去耐心的边缘，启唇道：“连漪，我不需要他的帮助。”
连漪愣了愣，旋即被他这话气笑，嗤了一声。
“谢泠，你反反复复的，到底想干什么？既然已经答应配合我出演，就别在我面前……”
话还未说完，连漪便看见他神情平静地蹲下身，腰背依旧挺得很直，他略略抬起视线，一双眼睛里的神色专注而认真。
“你不要生气。”
清冷声线依旧很冷静，从连漪认识他起，除了那么一两次外，谢泠好像从来都是这样情绪平稳。
她吸了口气，也是因为谢泠突然的动作，勉强多了几分耐心，“行，你接着说。”
“我想，我并不需要学会什么社交礼仪。”
谢泠微顿了一瞬，声音略低，“也不需要与你相衬、出众的赴宴穿搭。”
“你身边有比我更优秀的人，就像客厅里那位，相信他也很愿意陪同你出席你爷爷的寿宴，但你还是选择了我。”
“因为你需要一个在其他人眼中，各方面条件都配不上你的男伴，而我是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刺激他们看到你反抗的态度，也是对他们想要做的事情的一些嘲讽。”
“……”连漪微蹙了一下眉。
谢泠眸光平静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之于他们而言，除了成绩，再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优点。所以我没必要在寿宴上展现出更好的自己，这对你没有帮助。”
“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连漪顿了顿，“谢泠，你是不是有病？”
“就算要报恩，也犯不上这么作践自己吧。”
“不是作践自己。”
谢泠认真地看着她，“连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连漪第一次要求他扮演她的男友时，谢泠很难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直到看见她家人对她的态度。
谢泠没对连漪撒谎，他的确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不愿意，明明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拒绝。
从一开始他就可以拒绝配合铱驊连漪，拒绝帮她补习，拒绝和她回家，拒绝她再一次的要求。
谢泠没看清抵触的心情之下，藏着什么样的心思，却只在她说着喜欢的时候，轻易地将她推开。
“与其让我在寿宴上表现得更好……倒不如让我就这么和你一起出现。”他闭了闭眼，旋即目光没有躲闪，平静道。
“他们有多势利，不用我来提醒吧？”连漪好笑地看着他。
“哪怕你只是一个表情，都能被他们找到鄙夷的点。至于寿宴上会不会有人对你评头论足，甚至是对你的家境阴阳怪气，我可保证不了。”
“而且，这是我爷爷的寿宴，就算你受了委屈，我也不会帮你出头，更不允许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既然把话摊开来说了，连漪也不在意对他说些更现实的东西。
她审视地看着谢泠，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抵触反感。
“连漪，我说过的，从答应你的时候开始，我很清楚自己能对你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他眼神清明，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冷纯粹。
不是想要靠践踏自尊的方式去争取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