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助眠,你要不要来点?”
尤音用毛巾擦着头发,“真能助眠?”
“能。”
“那我来一点。”
祁夏哼,“小妮子。”
她给她倒了几口,随口问:“过年怎么说?和楼上那位回申城?”
尤音抬到嘴边的酒杯一停,继而继续,浓烈辛辣的酒精味扑鼻而来,祁夏大笑:“你还以为是鸡尾酒呢,慢着些。”
尤音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等喉咙里的辛辣淡去些才说:“怎么这么辣!” “这是威士忌,你说呢。”
缓过来,又有点喜欢那个上头的快感,再次小心抿了口,这回速度慢下来,开始尝到酒的味道,甘美醇香,后劲细腻绵柔。
等喝高兴了,去回答那个被故意忽略的问题:“不回,我和他没关系。”
这是祁夏第一次问起席庭越,她不像爱好八卦的赵小桃她们,祁夏成熟通透,即便不问,她也仿佛看透她和席庭越之间的关系,不好奇,保持边界。
尤音喝完最后一口,把酒杯往前推,“还要。”
祁夏给她倒了。
倒了她却不喝,只捧在手里,轻声说:“姐姐,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男朋友,”尤音停顿,唇边漾出笑,“不是,不是男朋友,是前夫。”
祁夏眼里显露讶异。
尤音花了五分钟,把她七岁后经历的一切全告诉她,说完,低下头抿了口酒,“就是这样,我现在恨他,我们没关系。”
祁夏沉默。
好一会,酒杯又空,她再推过来,“姐姐,还要。”
祁夏看着那迷蒙眼神,庆幸只给她倒了两口,“还真当水喝了你。”
“第一次嘛。”
祁夏感慨,“真是千金大小姐,看来席家把你养得挺好的。”
等了一会等不到回应,再看去,看见小女孩闷闷不乐的一张脸,她笑了笑,“怎么,不是啊,不是你自己说的放下了?”
祁夏总是这么直接,尤音败下阵,“好吧,还是有那么一点放不下。”并认真跟她讨论,“这是养得好吗?你说谁二十三岁了连门都没出过?飞机也没坐过。”
祁夏说:“尤音,我们撇去你父母那件事不谈,这十几年你所享受的生活是不是别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如果没发生这些事,你现在的生活又是怎么样?住大别墅,做饭有阿姨,出行有司机,钱永远花不完。”
“你觉得不快乐,可多少人想要你这种不快乐?在可以堪称苦难的生活面前,钱才是最重要的。”
“照你的意思,席家或者席庭越并不限制你的生活,也不干涉你的梦想,尤音,你想想,是不是你自己困住了你自己?”
尤音安静坐着,长长的睫毛垂落,视线往下。
这些话像一锤重锤敲在她心上,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
她心里知道,席家这么多年在物质上并没有亏待过她,爷爷也是真把她当亲孙女疼。
可......
祁夏继续说:“但是我们永远抛不开你的父母,席家对你的好起源本身就不正当,所以尤音,你没有做错,不能因为他们给你提供了物质就忽视他们所犯的错,你有资格恨他们,不必因此愧疚。”
尤音眼眶渐红。
是的,她没有做错。
祁夏望过来,“不许哭啊,我这可没有纸巾给你擦泪。”
“......有,在你后面。”
“没地方扔垃圾。”
“姐你好烦啊。”
祁夏笑:“行吧行吧,哭,怎么哭都行。”
尤音用手背抹了抹眼角,骄傲起来,“有什么好哭的,我才不哭,下次再见那个讨厌的人,我非得打他一顿。”
“可以,我支持你,打不过我叫人。”
“哼。”
祁夏轻轻笑,拿起酒杯碰了碰她的,“尤音,过年要不要和我去看看我弟?在北城下面一个小镇子。”
尤音问:“那里可以放烟花吗?”
“当然。”
......
从祁夏家离开,尤音如获新生。
这是第一次,可以跟人倾诉所有。
她怔怔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开着的阳台吹进来冷风,吹过她喝了酒发热的脸颊,好舒服。
手上温度也冰凉,她摸摸自己的脸,冷热交融,也好舒服。
刹那间“啪嚓”一声,整间房子陷入黑暗。
明暗交替的瞬间“失明”让人慌乱,尤音镇静两秒,去摸茶几上放着的手机,手机还没摸到,门铃先响,一阵一阵,十分急促。
她以为是祁夏,眼睛也慢慢适应黑暗,能视物了。
“来了来了。”尤音小心去开门,门一开,被门前高大身影笼罩住。
席庭越就着月光看清她脸,微微放下心,恢复冷静,心跳慢下来。
“停电了。”
半个小时前还说见到这个人得打他一顿,尤音自然没什么好脸,“我当然知道停电。”
“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尤音说着要关上门,他伸手拦住,“喝酒了?”
尤音瞪他,“你管我?”
拉门,可哪拉得过他,尤音再瞪去,“席庭越!”
“还有事。”他低声说:“我明天回趟申城,我......我妈让我问问你跟不跟我回不回去。”
尤音深呼吸,捏紧拳头,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倔强:“我不回。”
一高一矮相对而立,周围漆黑一片。
临近年关,过年气氛渐浓,小区里都是物业挂的红灯笼红福字,这会停了电大家也都不抱怨,有的甚至一家人下楼去散步闲聊,热闹异常。
三楼楼梯口的安静显得突兀。
良久,席庭越出声,“好,注意照顾好自己。”
……
除夕这天早上十点,申城飞北城的最早一趟航班落地。
过年,方特助和陈叔都在申城,席庭越坐出租车到市区。
抵达小区门口,从后备箱里拿过小小的商务行李箱,进去。
到三楼,敲门,敲了三遍都无人回应,他以为她出去了,发消息:【在哪?你朋友让给你带了东西。】
仍旧是没有回复,席庭越转而去敲对面屋子,这下有脚步声了。
可开门的却是另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盛则复懒懒瞥他,“干嘛?”
“人呢?”
“问我老婆还是你老婆?”
“......”
盛则复叹气:“走了,回乡下去了。”
“谁?”
“我的,和你的!”
席庭越蹙眉,思考几秒后问:“哪个乡下?”
盛则复双眼一亮。
第31章
尤音是两天前到的小镇。
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紫荆镇,镇如其名,山清水秀, 即使是冬天也能看见山上一抹抹绿。
祁夏说这是她的故乡,是她生活十几年的地方,来了这尤音才知道祁夏没什么亲人, 就她和她弟弟两个。
她弟弟患的是精神分裂,还伴有双相情感障碍, 情况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 坏的话最严重得拿绳子绑着。
祁夏跟她说这些的时候怕吓着她, 还特地补充说这几天他状态很好, 这段时间都不会发病,让她放心。
尤音没怕,她现在很能理解祁夏当初那句话,“还活着, 就已经很幸运。”
回来第二天一早祁夏带她去看弟弟。
不是什么精神病院, 而且环境看起来很好, 祁夏解释:“都差不多吧,反正一个
月五万,倒是把我给折腾出病。”
弟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叫祁澜清,人长得也很清秀, 十七八岁,干干净净的, 看见尤音时还害羞躲在祁夏身后,一点不像得了病的模样。
打完招呼, 祁夏去找医生,房子里只有尤音和祁澜清两个,尤音拿过一个苹果,温声问:“你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我不吃。”祁澜清小心看她,“你是我姐朋友吗?”
“是的。”
“我姐第一次带朋友回来。”
尤音还是削起苹果,边说:“很高兴认识你啊,小清。”
祁澜清摸摸后脑勺,腼腆笑,“姐姐,你很漂亮。”
“谢谢,你也很帅气。”
在祁澜清吃完一个苹果后祁夏回来,“走,收拾东西回家。”
祁澜清立即跳下床,兴奋道:“我可以回家过年吗?!”
“当然可以,我们回家过年。”
祁澜清开心抱起祁夏,姐弟俩笑得灿烂,尤音也被感染,脸颊边两个小梨涡深深。
他们在镇子上有房子,一个小院子,说是小时候住的地方,回来之前祁夏特地请邻居打扫过,连床单被套都清洗干净。
院子在镇子和乡村交界,门口是条清澈河流,再往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冬小麦长势喜人。
尤音一到就爱上这里,祁夏又说她没见过世面,连村子都爱。
她没反驳,就是爱怎么了,悠然舒适的田园生活谁不爱。
把祁澜清接回家,三人主线任务是过年,下午一起到镇上采购年货。
尤音一到街上,再次惊得合不拢嘴。
人好多!
不宽的街道全是卖对联灯笼这些年货的,熙熙攘攘水泄不通,当然不止年货,还有各种尤音从没见过的特产零食,香味四溢。
祁夏懒得再说她没见过世面,拉着俩人过五关斩六将,用一口熟练本地话砍价购物,两个小时,尤音和祁澜清手里满满当当,后面还跟着帮忙送货的烟花店老板,祁夏为了满足他们买了好多好多烟花。
运完一趟货还去了趟超市,又是满满一后备箱。
晚上晚饭随便解决,吃完饭,三人坐在客厅里边聊天边折灯笼。
大多时候是祁夏在说,时不时问问祁澜清在疗养院的生活,姐弟俩都挑开心的来分享,一不小心说漏嘴气氛变沉还是尤音在中间调和说笑,这是她第一回 干这个角色,感觉奇妙。
八九点,灯笼折好,堆成座小山,看着十分喜庆。
祁夏拍拍祁澜清,“洗澡睡觉去,明天记得早点起来干活。”
“嗯!”
祁澜清乖巧离开,尤音看着对面人卸下笑容只剩疲惫的脸,有些心疼。
尤音劝:“我看弟弟挺开朗的,这种病是不是能治好?”
祁夏摇头,轻松笑:“治不好,天生的,他妈也这样。”
尤音惊讶。
“怎么,吓到了?没见过同父异母的关系?”
“不是......”
“还有更惊悚的想不想听?”祁夏朝外看了眼左边的耳房,确认祁澜清进去洗澡。
好一会,压低声音,又似漫不经心说:“我爸喝醉酒□□了他妈,后来结婚了,生下这个孩子第五年,那年我十六,刚上高中,他妈发病跳河,我爸因为救她,一起去了。”
尤音惊得捂起嘴巴。
祁夏大笑,“啧,果然吓到我们千金小姐。”
说完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今天刚买的两听啤酒过来,丢给她一瓶,自己单手拉开易拉罐,又看见尤音开得困难,拿过来帮她开了。
喝几口,祁夏嘴角露出笑意:“去了就去了,省得我还给他们养老送终,现在就这一个小子就累得够呛,再来两个养不了养不了。”
又补一句:“都不是什么好人。”
笑是笑着的,可尤音分明看见那笑容里没隐藏的苦涩。
她不知该说什么,低头喝了口啤酒,眉心拧起,味好苦好难闻,她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
可一听啤酒对于祁夏来说像是白开水,没一会,见底,她站起来,“行了,你也去洗洗睡吧,明天有得忙。”
尤音点点头,放下啤酒。
除夕这天确实忙,尤音和祁澜清两个负责贴对联布置院子,祁夏不知去了哪,快中午才回来,手里拎着只活鸡,“邻居大婶给的,咱们今晚的年夜饭又加一道菜。”
那鸡长得凶,尖尖的嘴巴锐利的眼,尤音后退两步,“姐,可它是活的......”
“活的怎么了,杀了不就好了?”
“......”
祁夏觉得逗尤音真有趣,“来,你给我拿刀来。” “我不要。”尤音身体与心理同时拒绝,迅速跑进自己屋里,并反锁上门。
过一个小时,祁澜清来敲门,“音音姐,鸡下锅了。”
尤音这才出去。
“杀鸡”事件过去,三人开始包饺子。
申城过年不太吃饺子,尤音不会包饺子这项技能,跟着学了十几分钟勉强学个七七八八,包出来的饺子还有模有样。
一直忙到下午四点,祁夏开始动手炒菜,尤音和祁澜清在一边打下手,小小厨房热闹至极,打闹声说笑声不断。
炒好第一个菜,院子外响起车子鸣笛,祁夏纳闷:“谁啊,小清你去开个门,可能是哪个邻居又送什么。”
祁澜清放下手里摘到一半的菜,乖巧跑出去,两分钟又傻傻跑回来:“姐,不是邻居,是两个男人。”
祁夏和尤音对视一眼,心里皆有猜测,但不敢确定,祁夏问:“你开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