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连宋令星都没有意料到,张着嘴准备补救却发觉不知如何补救,这梁子桉太过冒失了。最后她保持沉默,想看宋令月的举动。
本被婚契有些被唬住的宋令月,此刻心中也明朗起来,冷冷笑道:“说是我的夫君,竟然不认识我?”
梁子桉微微慌神,他记得宋令月是个哑女――他无言以对。本是得了瞿夫人的命令,自信满满,此刻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憋出一句:“我自是看错了人。”
“可我这婚契是真的!”他立马反驳,“宋家二女,乔少夫人,你的妹妹可是知道的!”
宋令月不再坐以待毙,步步往前逼进,笑道:“哦,是吗?”
眼神如炬,展露出真正的上位者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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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百姓们听着这事态似乎不是那男子所说这样,纷纷议论起来。
自从月璃开培训班以来,众所皆知,她那所招收的学员有许多穷苦女子,学了手艺改善了生活。不管月璃的目的如何,是贪图美名还是贪图嘉奖,所做的贡献是实打实,抵赖不得。他们对月璃也自带了厚重的滤镜。
“我看啊!这是要碰瓷吧!”
“是啊,说自己是人家的夫君,却不知道自家娘子长什么样。”
“就是嫉妒月璃营生得好,莫不是别的商家给泼的脏水?”
议论声越来越大。
梁子桉和宋令星脸上都挂不住面子。
宋令星对着梁子桉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这婚契是阿母今早从家里寻来的,怎回事假的?红印都在上头,还哄骗大家不成?”
“梁子桉数月不曾在永安郡,一回家便听见自己未过门的娘子与别的男子厮混,一时间生气上头看错了人也是能谅解的。”
“我是宋令月的妹妹,他们俩人的婚事我是清楚的。”
宋令星的语气老练,撒谎面不改色。
末了同身后的彩云,流云问道:“是吧,今日你俩陪我回了娘家。”
两人连忙点头。
宋令月在这一瞬,看出了两人的无助,以及脖颈处的伤痕。
“宋令月,你肯别说我找人做假证,这两个下人先前可是你的婢女,她们总不能骗你吧。”
梁子桉也接上话来:“是,我先前是气恼了,认错了人。”
趁着这个空隙,梁子桉也表明了来意:“既然大家都说你们是一对,我大发慈悲不拆散。”
“但今日婚书销毁,你得给我赔偿。”
宋令星微蹙眉头,这梁子桉怎的将她要说的话给抢了去?明明和她说的是梁子桉只要同宋令月完婚就行了。
她忙不迭地补充:“我作为妹妹――刚巧我能代表娘家,至于这赔偿之事,不如我们三人坐下商议。”
宋令月紧紧盯着婚书,已经找出破绽,她笑道:“好啊。那就现在,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们来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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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坐。
“你说你要什么。”
梁疏淮自是不慌张,他站在自信发言的宋令月身后,时刻护着她的安全。
梁子桉倒是坦诚得很:“我先前得了郡守大人的恩惠,得以读书未来能考取功名。所以,我要的赔偿,是运输权给瞿夫人。”
宋令月了然,心中烦了,怎的又是瞿夫人?梁子桉一个文弱书生倒是能说会道,就是冒着傻气。
她装作一副被拿捏的模样,问道:“你呢?你又想要什么赔偿?”
宋令星听到梁子桉扯到瞿夫人时,心中腾起不快,当时瞿夫人害得阿母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不想浑水,转而笑道:“姐姐,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我怎的会找你的赔偿。不过,你也是知道的,妹妹嫁得不好,我身后的两个婢女也跟着我过苦日子。”
宋令月了然,道:“多少钱,能让她俩人回来呢?”
“五千两。”宋令星说了气声,眼睛直勾勾地与宋令月对视。
一时间,气氛安静下来,只听门外有脚步声响。
李无殊拿了鹏莱郡的婚契的副页赶了过来,岩三身后还跟着几位官爷。
“这自称咱们宋掌柜的夫君的梁子桉早已在鹏莱郡做了上门女婿,各位也知晓,上门女婿是没有纳妾或二娶的权利。”
李无殊站在门口宣扬,手上拿着婚契。
“各位,这是这男子的婚契。”
宋令月听到了门外的动静,笑容更深了道:“一个一个来。”
她站起身接下了李无殊的话:“况且这男子手上的婚契新得很,我十二岁便定了聘,如今三年已过,这婚契没有泛黄也没有一点儿皱褶,实在是假的很。”
“至于为什么会有我阿父主母的印章,想必是与我这好妹妹勾连了,伙同来骗我!!”
梁疏淮眼疾手快将梁子桉手上的婚契夺了过来,丢给了李无殊,让他一同展示着。
所有的把戏被戳穿,梁子桉恼羞成怒欲想上手掐宋令月的脖子却被梁疏淮反绞双手,按压在桌面上。
“官爷。这些都是证据。我们月璃的确是遭人碰瓷,若是损了咱们永安郡琉璃的名声就不好了,而且您也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最为重要。”
岩三经历了太多事,这时早已是麻利极了,句句占理占情。
官爷点头,下令将梁子桉押走。
至于这女子――
宋令星此刻淡定地坐着,继续喝茶。
她知晓宋令月想要流云彩云就不能让她一同进官府。
果然。
宋令月笑道:“这位也是我家妹,心智不全,想必也是遭人哄骗,就留我来处置吧。”
官爷倒也理解。
等官兵散了,围观人群也散了。
今日的事情已经明朗,不会再有流言蜚语冒出来了。
宋令月直言道:“五千两太多,一千两够你在乔家好好活着一辈子了。”
她对她没有太多情面。
宋令星还想拿乔,可她后知后觉发现周遭的人散去,月璃也关了铺面。
如今只有她一人独坐在桌前。
饶是不甘心,也只能认栽。
只好拿了银票,交了卖身契,得意地出了门。
流云彩云哭成一团,抱着宋令月不撒手,而宋令月却心不在此,她给了梁疏淮一个眼神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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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勇坐在一旁笑着说了今天月璃的情况。
事情闹得太大,永安郡早已传遍。
罗念玉正在泡着茶,听完笑道:“最后那乔家的通房姬妾得了的钱给抢走了?真是好笑。”
“大人,这瞿芳摆明了要和您夺运输权啊。”
余勇不关心抢钱的事,也不懂罗念玉的笑点在何处,他只关心何时能回平蚩ぁ
“还有,我何时能回――”
“这事,好说,好说,快了,快了。”罗念玉打断,看了一眼天色,道:“余爷,天色晚了,你先回吧。”
余勇也摸不清罗念玉的脾气,可他是能与瞿芳分庭抗礼之人,索性抱拳告辞。
待门关上后,片刻。
一名黑衣少年从梁上飞下,轻轻落地后,半跪在地。
“阿楼。”罗念玉目光阴鸷,语气却很轻。
“瞿芳这人,不能留了。”
“杀了她。”
第48章
今年深秋来得比往年要早些,街头卖包点和面食的小贩多了几层热闹。
前些日子下了好几场秋雨,坊市的石砖路上都印上了许多泥脚印,重重叠叠最后都被路家送聘礼的马车车辙给掩盖了过去。
“瞧瞧,不愧是江谷路家,这载了聘礼的马车都好几辆,听说这回贵重物太多,请了青槐州罗家护送。”
“怎的不说是咱们永安郡周家得面呢?”
过往的行人就着热气腾腾的包点,议论着。
路家送聘礼的消息也如同秋风里的热气传得飞快。
月璃今日格外忙碌,天不亮宋令月几人就起床,需要分装好礼品。
柳雾睡眼惺忪,说话也慢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这怎的今日需要这般早?这周家下定送给路家的礼品不是打包好了吗?”
宋令月解释道:“梅夫人昨夜连夜送了帖子和订单来,说是今日不仅有路家的到。”
“说是瞿夫人今日还请了青槐州的亓家和进贡丝绸的陈家,还有咱们永安郡几大家。”
柳雾不由得打了个呵欠,帮默默无言的骆云扶起竹箱,打趣道:“青槐州的分店开得也不错,想必那些大人也是月璃的常客,这梅夫人定这么多,想必总店的东西就是好些?”
此话一出,众人皆笑了出声,周身的氛围也松快了些许,众人也不再瞌睡沉沉的。
燕舞也年长了些许,性格也活泼了些,她围着陈霜儿,帮她的忙。
听到亓家两字,不由得想到姐姐说曾经服侍过一位亓大人,自顾自地便说了出来:“我阿姐说她曾经服侍过一位亓大人,他出手阔绰,赏了我阿姐三十两呢。”
“可是不知怎的,有一天阿姐和我说那钱被亓夫人要回去了。”
陈霜儿的心思先前在“亓家”二字时有些飘走,又听燕舞的姐姐服侍过这位亓大人,心中松了口气。
父母做主的婚配也是亓家,因亓家人都老实本分,特别是亓秋更为老实,最后父母才定了他家。
她打消了万一亓秋发了财,最后成了亓家的猜测,手上打包的动作更加麻利起来。
柳雾听到这种事,瞌睡四散。
随着燕舞年岁渐长,心里也嫩猜测到阿姐的几分情况。久而久之,所有人对于莺歌的事情都避而不谈,更别说燕舞自己了。
“怎的,会被要回去。”骆云轻声发问。
连他都知道赏给笼鸟的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噢,好像..阿姐说那位亓大人是入赘不改姓,所有的银子都是亓夫人的。那亓夫人原本姓唐。”
燕舞话语落地,众人皆了然,入赘的男子本就不该用妻家的钱花在笼鸟哑雀身上,这是墨不成规的事情。
月璃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琉璃饰品打包的声音和折叠后用布条系紧竹盒的闷声。
直至月璃门前的包点摊快收摊了,众人才结束所有的打包工作。
柳雾赶在收摊前买了一枚牛肉包,又给燕舞买了一枚豆沙包,才往李记面馆走去与他们汇合。
“今日偷偷跑来吃李记,等回去了,胥厨娘定会念叨我们。”
柳雾刚说完,甫一坐定,香辣的担担面便端上了桌。
宋令月就馋这一口麻辣的,头也不抬地笑道:“最近怎么这么多话,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你看霜儿姐姐他们只管认真吃呢。”
“想来我是老了,最近爱说话,和陈祖母一样。”柳雾笑说道,“上次陈祖母拉着第三届学徒里最小的那个姑娘聊了好一会,最后发现两人的娘家竟是远方亲戚。”
笑声融进晨曦里,街头又热闹了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等到最后一口汤面下肚,柳雾想起以往梁疏淮也爱吃这家的担担面,随口道:“也不知道梁公子和李公子那边什么情况,都这么久了还没回,这香辣暖和的担担面正是吃的时候。”
直至沉默许久,她才恍惚自己不该说这话。
想要补救,却听宋令月也附和道:“不知道呢..这么久了,只有起初的几份信..现在信都没有了。”
“是啊,这时候正适合吃担担面。”
语气里尽是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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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家,许是许久未见,不知阿尧近日读书如何了?”
陈夫人一身华服,客客气气的低声细语地寒暄。
她看不太上这瞿夫人出身乡野,但可惜永安郡守只有张尧景一个公子。
瞿夫人笑开了颜:“阿尧过了年将同周大公子去缇鹭书院读书,咱们阿尧啊是永安郡里唯二考上的呢。”
陈夫人终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踏进了缇鹭书院的门,以后考取功名便不是什么难事。
态度也更为和和气气,“我看这两个孩子年岁见长,这成亲的日子也该算算,该定下来了。”
瞿芳陪着笑,心里却在打量着隔壁桌上的亓家,明显是他们更为富裕些。
她一想到梁子桉竟是这么无用之人,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没拿到月璃的运输权不说,还浪费了这么好的要挟手段。
瞧着罗念玉因此赚得盆满钵满,瞿芳心中的怒气直升,若是能与亓家攀上什么关系,再有了护国公府那一层关系,罗念玉再怎么猖狂也不过是商贾之人,哪比得上护国公?
“夫人,月璃,宋掌柜那边将礼品送来了,眼下在门外候着呢。”醇玉小声说道。
瞿芳了然,笑了笑,宣说着:“各位,周家梅夫人与我自是情同姐妹,今日路家来送聘礼,我也欢喜不已。”
“想着各位都是大富大富有福气之人,各种贵物也是见过许多,但我与梅夫人特意定了月璃总店的饰品送给众人,这不必外头的分店,总店的饰品都是老师傅亲手做的,方能更配得上各位贵宾。”
又对醇玉低声示意:“让宋令月她们送进来吧。”
须臾片刻。
宋令月带着骆云和陈霜儿进了房。
三人有条不紊地将礼品摆好后,退至一旁,行了礼准备出去。
瞿芳心里存了羞辱人的心思,喊道:“宋娘子。”
宋令月等人只得留下,再行了礼。
瞿芳笑道:“不瞒各位所言,这月璃呀当年我还差点入股过呢,可惜没成。后来我就想着与这位宋娘子谈论这运输权,没成想宋娘子倒是个胆大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寻了青槐州的罗公子。”
“我当时真怕咱们这宋娘子要去别处开店,怕是以后难以买到琉璃了,好在总店还在永安郡,不然今日我怎有这么好的礼品送给大家呢。”
宋令月不卑不亢站着,不再行礼。
自梁子桉一事,她与瞿芳算是在暗地里撕破了脸皮。她听着瞿芳说的话,总有一种莫名的损意,她正想随便说些场面话就撤退,没想到被在场的另一男子抢先出言。
“青槐州罗公子?运输权,那不就是罗念玉咯?”
“哦,罗公子未曾娶妻。”
言简意赅的恶意揣测。
无需细想,宋令月便听出来瞿芳那段话的意思了。
宋令月笑了笑,语气里也夹杂阴阳怪气:“与瞿夫人做生意本是我宋娘子的荣幸,可我与瞿夫人同为永安郡人,怎的也能算作是一家。”
“哪有一家赚一家人的钱的道理,不如去多赚些青槐州罗公子的钱好。”
在场的人了然,不过是嫌弃钱少了,瞿芳出价低了才失去这运输权。
都是商贾人家,大家都心知肚明。
宋令月瞧着众人脸色,语气里像是实话实话:“宋娘子我刚才也是玩笑话,错失了与瞿夫人的合作是我的遗憾倒是实打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