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梁疏淮的问题问出口,宋令月才发现自己好似太过激动而没有仔细规划这个事。
一时间张口不知道如何作答。
突有丧气之感。
最后憋出一句:“我先前是哑女时,日子过得太苦了,我便想着要救一救那些女子。”
“自然是想要优先招收哑女为好。”
纵然是柳雾先前那般不同意,在听完宋令月的解释后也被说服,但又听了梁疏淮的话,她拿不定主意下来。
听到哑女二字后。
李无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早已在店内账台后面安置的长椅上安然沉睡的燕舞。
他想到了她,也想到了她的姐姐。
莺歌早已逝去,纵然情报司如此强大,但她的尸骨都寻不到。
他们不敢同燕舞说真实情况,只同她说姐姐去了好地方。
梁疏淮听完后,也顺着李无殊的目光看去,他想到了先前李无殊上报要拓建涔夜郡那处的善园。
被拐的女子太多,笼鸟哑雀在各地都有,只是养着她们直到身体好全,最后还是逃不开要回到善园之外。
若是将那些女子送到宋令月这处学手艺,定能帮她们真正地走上正途。
他回神对上了李无殊的眼睛,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小月,你的想法极好,若是不知如何招人,我这边有可推荐的人选。”
“那些女子因身份特殊所以惯是琴棋书画精通,更别说女红这一技巧,她们大多都有一双巧手。”梁疏淮道。
“特殊身份?”宋令月好奇,“什么特殊身份,阿淮你大可放开说,若是你这推荐人选好,以后就是定她们了。”
梁疏淮:“笼鸟哑雀。”
他说完不经意地将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瞧了个遍,各个都脸色难言,唯独宋令月一脸的希冀。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我真心希望能帮她们走上正途!”
宋令月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所有人都嫌那些女子不干净,避之如蛇蝎,可她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态度标明了她并不嫌弃。
宋令月自是会看脸色,她道:“我的意图本就是想救穷苦女子于火海,笼鸟哑雀大多是被拐去的女子,非其本意。”
“若是都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娘子,谁又愿意去委身众人皆知的肮脏之地呢?”
“错的不是她们,而是这吃人的封建时代!”
宋令月最后一句话,义勇发言完,惹得柳雾赶忙上手捂住她的嘴,道:“可不能这么说!若是被传出去了,是要被砍头的。”
不管如何,她的发言都折服了所有人。
只因都是穷苦出身,感同身受,才有怜悯之心。
-
梁疏淮的速度很快。
他在几个人数太多,堪堪需要扩建的善园里选了十几名有想法要靠手艺活下去的笼鸟哑雀。
不日抵达到了永安郡。
除此之外,岩三也在招生阶段奉献了点力量。
他走街串巷,把这事告知了许多人,从中挑选了几个的确非常符合宋令月所要求的“手巧、心细、认真、上进”的女子。
李无殊则是将无意遇见的一名卖身葬母的姑娘带了回来,一同纳入了新生里。
就这样,第一届琉璃制作工艺培训班总共有三十名女子。
“各位姑娘们,我叫宋令月,往后是你们的教导女夫子,教导大家关于琉璃的整体工艺制作方面。”
宋令月站在改造的培训班里的讲台上,口齿清晰地说着。
“旁边是副女夫子,陈霜儿,她是哑女,大家可用手语与其交流,主要教导大家关于琉璃的精细制作方面。”
“这位小夫子,骆云。年纪小,比较活泼,但他学识丰富,天赋秉然,主要教导大家关于琉璃的设计与颜色等方面。”
宋令月介绍完了两人,继续说道:“琉璃制作并不难,但需要长久的认真的练习,今后的日子的还请各位多多认真学习,不懂就问,不要拘谨,尊师尊友。大家都会有光明而美好的未来!”
“现在就由我先给大家上第一堂课,琉璃工艺的入门。”
因人数有些多,没有地方再妥善安排宿舍,柳雾大方地表示弄珠玉的后院可以当做住宿的地方――毕竟弄珠玉现在的业务与月璃一同合并了。
而宋令月给柳雾的待遇与先前弄珠玉的营收并无二致,她也乐得自在,当月璃的账房女夫子也是一件美差事。
――她并非不舍弄珠玉,而是瞿夫人的手段太过狠毒,她不愿到时候真的将弄珠玉抵过去,不如半营业落得清闲。
岩三还是留守弄珠玉,偶尔过来月璃帮忙。
梁疏淮说要设的伙夫厨娘也还是招来了,是一对从西北边逃难来的小夫妻。
说是不知为何今年已然立秋,却滴雨未下,导致干旱许久,邻国有异动发生,于是都往东南方逃。
总之,月璃新增了许多人,盲盒也稳步供应上了,连带着高端订制线也做了起来。
侯娘子开心得不行,定做了一对翠鸟摆件,说是送给自己祖母的知命之年做大寿的礼物――宋令月特意将摆件制作成一对翠鸟栖息在上古神山,还做了琉璃透明瀑布。
罗念玉听闻月璃的红火,也赶来订了一块琉璃夹红玉镶玛瑙当做长命玉佩――宋令月特意给他做成的胸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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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瓷坊,瞿家老宅。
“瞿夫人,这是最后一万两,您收下后在这儿签个字,咱们这契约算是完成了。”
月璃经过三个月的发展,已然不是最初的平平之态,恍如大鹏起飞之势。
因宋令月的培训班帮了许多人脱困,还得到了张舒知的嘉奖,连带着柳雾瞿夫人面前也不如先前那般低眉顺眼。
瞿芳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和一张轻飘飘的契约书。
她麻利地收下且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并非是真心认输,月璃的运输权还没真正地定下来,那她依旧有机会。
“柳掌柜,月璃近况不错呀。我听闻侯家老太太得了一对翠鸟摆件,天天显摆着呢。”瞿芳随口闲聊道。
柳雾虽是气势上来了,但她还是害怕这瞿芳又给她圈套,索性这句话没有开口回答,而是保持着微笑。
“对了,这琉璃是不是打算要运到外地去?”
“我听人家说,你们这培训班开得可热闹,都开了第二了。而这第一届的都去了外地开店――”瞿芳浅酌淡茶一口,继续道,“怎的能让外人在外地开店,月璃就只在咱们这永安郡小地方经营?”
瞿芳能打听到培训班的学院在外地开店,但是不能打听到这些都算是月璃的分店。
这样的好事,宋令月是叮嘱了大家在运送合作的商家彻底定下来之前,不要轻易泄露出去。
于是柳雾三缄其口,只摇头,只想起身告辞。
不曾想,她起身后,却发现瞿夫人身后像站桩一样站了两名男子,煞是眼熟得。
想仔细辨认,瞧清一二,却被瞿夫人故意开口催促:“醇玉,送客。”
那两个人实在是太刻意、太客气、太明显。
这事让柳雾心中留了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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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你同我合作,水运陆运自然是便利,至于瞿夫人那,你自是不必担心。”罗念玉正在月璃的贵宾室里,与宋令月商谈着运送的事。
不管是总店还是分店销往暂时还未开店的州郡,还是原材料的运送都需要超高可信度和超高安全度的运送商队。
“罗公子的能力,我自信服的,可这瞿夫人那边我属实是担心呀。”宋令月笑着道,“罗公子您家大业大,瞿夫人敬重您,我这月璃刚起步是小店,不敢得罪的。”
“不瞒您说,我们还完瞿夫人的债也不过是上周的事。”
罗念玉笑了笑,看了一眼坐在宋令月身后的梁疏淮,露出一个不算嘲讽的笑――哪有男子乖乖坐在妻子后头,身旁摆了笔墨纸砚准备等他们谈妥拟定契约但还是――太窝囊。
这笑容他巧妙地用喝茶来掩盖了,转而露出更为客套的笑:“二十两银子是最低价。更远的地方是三十两。宋掌柜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不能再压价了。”
“这样拖延下去,这事会难了。不过我可以和你保证,咱俩定下这合作后,我保证瞿夫人不找你麻烦,这话可以写到咱们契约里。”
宋令月得了想要的心理价,爽快地成交。
签完契约后,三人一同走出来,却见门外闹哄哄的。
宋令月好奇得问道:“怎的闹哄哄的,发生何事了?”
柳雾一脸为难,还未来得及同宋令月一一道来时。
却见一名长得与梁疏淮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站在展示柜后,举着婚书,生气地大喊道:“我是梁子桉,也是宋令月的丈夫,宋令月人呢?给爷滚出来!”
第47章
宋令月瞧着这自称“梁子桉”的人倒是毫不慌张,真正的梁子桉不是正站在自己的身旁吗?
她正想开口打发了去,眼神掠过梁疏淮的脸时,却发现他显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心里突然就冒出来了一种猜测:难不成梁疏淮也是假冒的?他不是原身真正的夫君?
可事情到了眼前,宋令月也要出面解决。
“宋令月的夫君?阁下是何位?”梁疏淮却抢在她的前头,开口说道,“不要在此大吵大闹,不然我们官府见。”
他知道这梁子桉与她退了亲,那婚契是做不得数的。
梁子桉仗着另搭上的千金在邻郡鹏莱郡,永安郡此地的人定是不知,只有一瞬的慌张后,气质立马足了起来:“你这小子又是何人?我手中是有婚契的,咱们见官府也行。”
“我倒要看看,我手中这份婚契到底能不能证明我就是宋令月的丈夫!”
排队的人指指点点着,众说纷纭。
他们其中一些人是知晓月璃的掌柜与这里头的唤作“阿淮”的梁公子是一对。
可如今出了个“梁子桉”――也有一些是知晓这梁子桉是曾与巷四街的宋家长女有过婚契――可女子分明是哑女。
但他们都不知道梁子桉与那宋家女退亲的事儿。
罗念玉瞧着情形,眼眸流转。
若是这婚契是真的,宋令月与梁疏淮成双成对地出现,那便是坐实了有伤风化之罪名。
那琉璃再好,他这单生意也要再三思之。
瞧着梁疏淮先行回答的底气,罗念玉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里头似乎有些蹊跷,他决定先行告退,让他们先处理,等到事情明朗他再出手或者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收了扇子,抱拳告退之。
宋令月顾虑着梁子桉这边,也只简略地回了礼。
眼前这唤作“梁子桉”的的确与梁疏淮有几份相似,不知谁才是正牌,宛宛类卿的戏码怎么在这两人身上出现。
宋令月虽是换了芯子,可名义上还是宋家女,她有些无措地望着梁疏淮,在等他的下文。
梁疏淮笑了笑:“我大可和你一起去官府查这份婚契到底作不作数,还有――也可以看看另一份婚契作不作数。”
梁子桉脸色一变。
没有再接梁疏淮的话茬,反而是拖延道:“你这人谁啊?我要同宋令月说话,你给我滚一边去。”
眼神不停地往外瞟,直至宋令星带着两名婢女赶到,梁子桉又恢复了最先前的嚣张模样。
好戏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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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雾见事态不对,忙不迭地让月璃打烊歇业。
梁疏淮本想阻拦,梁子桉本就与宋令月退了亲,任由他们闹,他也能掌控。
想让顾客当作见证,免得以后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但见到宋令星那一瞬,便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于是他没有开口阻拦,而是默默地叫来了岩三,让他去报官,罪名是故意滋事,阻碍营生。
月璃刚得了郡张舒知的嘉奖,官府也定不会怠慢。
他与李无殊对视一眼,李无殊立马明白。
当时给梁疏淮做“夫君”身份的时候,他早已将梁子桉这个人所有的情况调查清楚,同时还留有底册,为的就是避免出现此种情况。
――毕竟自家公子当时的这番举动实在是太冒犯了。
“歇什么业?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月璃的掌柜,宋令月明明有了婚契,还与外男勾三搭四。”宋令星大声嚷嚷,精神面貌算不上太好。
顾客们虽是想听个七七八八,可心中也知这种混乱事还是不插手的好。
但是宋令月却在思绪混乱中的火石电闪之间听懂了梁疏淮的后一句“另一份婚契”的意思,这事定有蹊跷。
相处这么久,梁疏淮为人靠谱,从不说大话,做无把握之事。
于是她摇了摇头,与柳雾小声道:“歇业但不关门。”
这件事,她赌一个有鬼!
顾客们当然乐得开心,纷纷站在远处,看着听着热闹。
宋令星瞧见宋令月这般“上位者”的姿态,一口银牙堪要咬碎。
她匆忙地嫁进乔家后,待遇还不比家里,原本的美梦破裂。而自认的“始作俑者”居然在外头开了店铺,还得了郡守的嘉奖。
怎的能忍下这口气?
恰好这梁子桉来找阿母索要婚契――当时退了亲,婚契都得烧了,不过印章都在阿母手上,再仿照一张又有何难?
宋令星动了心思,她想好了,她不会让月璃真的倒闭,这算是长久的摇钱树,她只要钱能让她在乔府活得更畅快些便好。
宋令月越过了梁子桉,望向了宋令星。许久未见,她早已没有十四岁的稚气,衣服也没有在家中穿的那般好。
后头跟着的两个婢女――流云和彩云。
当四目相对时,她俩眼眸里早已蓄满了眼泪。
宋令月对着两人的感情不算深,但这两人与原身的关系是极好的。
她脱困后忘记回去救这两人,此刻心中愧疚不已,不由得喃喃道:“受苦了..”
这时,陈霜儿也刚巧从培训班赶过来,她听说来了个男子,嚷嚷着说是梁子桉。
她虽先前也有怀疑过梁疏淮,可相处这么久,梁疏淮眼睛里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她对着站在一旁的柳雾比划道:什么事了?
双手刚放下――
梁子桉像是抓到了“罪人”一般,一个跨步抓住了陈霜儿的手腕,紧紧地捏住往外拖,口中还一冒出不断的脏话。
陈霜儿瞪大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地疼痛传来,仅咬着牙关紧蹙着眉。
拖拉之际,她一秒断定,这梁子桉定是假冒的。
明明是文人,怎的行事如此粗鲁,明明是文人,出口竟是这样的脏污之语。
梁疏淮见状,上手打掉了梁子桉的手臂,将陈霜儿解救出来,而后将其护送至柳雾身旁,让柳雾照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