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模样落在马氏和钟老夫人眼中却是像见了鬼一般。
钟老夫人原本跪在地上,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
马氏一个踉跄,确认了许久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穆清朝无疑:“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穆清朝却好笑:“你们问哀家,哀家还要问你们呢。
哀家不过是去更衣回来,却发现集英殿里头一个人都没有了,一番好找才发现你们全都在这儿呢。
可真是奇怪了,你们好端端的,跑这儿来干什么?是这里的风景更美些么?”
穆清朝一个问句,却是无人回答。
他们怎么回答呢?
说大家都以为你在这里与人苟且,所以来捉奸来了?
这玉霞宫外明明站满了人,却安静得连大雪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那……那……林子里头的人是谁?”
半晌,才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问道。
是婉安小公主。
众人此刻才醍醐灌顶,他们都忙着看穆清朝了,倒是把那一对野鸳鸯都忘了。
对啊!
穆清朝现在好端端站在眼前,那这林子里头做这事的人又是谁呢?
倒是穆清朝四处望了望,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这地方好像是玉霞宫附近吧?
哦,对了,今天晚上,是不是只有玉妃娘娘一个人没来参加宫宴?”
一句话明明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却觉得震耳欲馈。
“你胡说!”
马氏看向穆清朝,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与方才做出来的那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大相径庭。
穆清朝却只是笑:“舅母可就真有意思,我有没有胡说,你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是啊,攻破谣言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是面对真相吗?
可是马氏看着那竹林里头影影绰绰的身影,怎么就不敢了呢?
穆清朝脸上依然带着笑,她什么都是这般笑着,像是一张虚伪的假皮,这么一直盯着人看,只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她笑着说:“大舅母不敢去看那些腌臜东西吗?那好,你不敢看,外侄女帮你看。”
“就当……是报答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
她说完,举着灯笼,就朝着竹林深处走了进去。
第33章 该赐死赐死,该沉塘沉塘
众人原本在外头观望不敢进去,现在见有人带了头,便纷纷跟了上去。
马氏站在那竹林外头,想进去瞧个真切,却又不敢进去,隐隐中,她觉得那林子里头的真相会让她痛苦万分。
可是看着人都走了,她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痛快。
竹林里头积了雪,压垮了枝叶,人踩在上头会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声音,每一步都似乎踩在了马氏的心脏上。
她一颗心提起来,坠坠的。
直到,她看到了眼前的人……
她看到那女子衣衫凌乱被男人掐着脖子摁在地上,她看到她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却是累累的伤痕,不堪入目。
女子抬起头来,脸上有不可描述的潮红。
她似乎听到有人来了,转过头看向身后,目光与马氏对上。
“啪。”
马氏只觉得她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干净。
她最后的希望,最后一点念想,在这一刻全没了。
像是一个冰窖,她整个人沉在里头,不停地下坠,下坠……
她转过头看向周围人的眼神,惊讶的、不齿的、好笑的……像是魔咒一样落在她的身上。
可笑的是,她刚刚还苦心经营了一副名门贵妇的贤良模样。
最让她害怕的,是沈暮迟……
沈暮迟的脸色难看到吓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剑,朝着那男人刺来。
“陛……陛下……”
孟修礼看见自己竟被这么多人撞破,也吓得面无人色,
刚站起身胡乱抓起自己的衣服想要解释:“不,不是这样的,臣并非有心轻薄玉妃娘娘,是……”
然而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一凉,那尖利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肚子上鲜血如注,错愕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沈暮迟,似乎还有些不相信,自己方才还在偷香窃玉,怎还未反映过来,便要成了刀下冤魂了?
“臣……”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一开口,整个却朝着后面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穆清朝,她就执了一只灯,站在自己的头顶的方向,她好像也在看着自己,笑意盈盈的模样。
没有惊讶、没有难过、甚至没有一丝丝怜悯。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死去,像是等待着拿人魂魄的无常。
孟修礼忽然意识到,今晚的一切似乎都有些奇怪。
分明是穆清朝约他来这儿的,可是为什么她会在半道上失踪?为什么会让他在那个时候遇上玉妃娘娘?
他认出玉妃娘娘那一刻原本是想放手的,可那莫名的香让他的行为不受控制。
而此刻,忽然消失了的穆清朝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你……”
“你……”
孟修礼手指着穆清朝,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力气,最后一点力气用尽,手重重往下一垂,就这般闭了眼睛。
穆清朝看着他死在面前,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
一大片血晕染开,染红了身下的雪。
周遭多是女眷,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心中难免害怕,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啊……”
只有一妇人尖叫了一声,朝着孟修礼奔了过来。
那是孟夫人,她看见沈暮迟的剑刺进孟修礼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呆住了,再回过神来,自己的儿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修儿,修儿……”
孟夫人模样近乎癫狂,歇斯底里地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却是无人回应。
这模样,瞧着周围的夫人们也不免动容。
可是沈暮迟却不管这些,提着剑朝着钟楚楚走了过去。
那眼中一片森寒模样,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沈暮迟对钟楚楚没有情意,但是他依然不能接受她能背着自己做这种事。
男人,尤其是像他这样身处高位的男人,骨子里都有极其自私的占有欲,他能接受自己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但是决不能接受自己的女人对他有半点不忠。
钟楚楚抬头对上沈暮迟这双眼睛,他眼神冰冷残忍,哪有从前面对她的半点温柔。
他想干什么,钟楚楚心中还有什么不知道?
她身上都是被凌辱的伤痕,还有孟修礼的血迹,她一点点往后退。
“不……不要……”
“陛下,你不要杀我……”
她望着沈暮迟哀求。
可是沈暮迟步步向她靠近,手中淌血的剑像是催命的符咒。
这个时候,马氏终于回魂了。
“陛下,不要!”
反映过来的马氏一步冲到沈暮迟面前,将钟楚楚护在身后。
“陛下,求你,放楚楚一条生路吧,楚楚她对你情深意重,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今日之事,必有隐情,求陛下明察啊。”
“求陛下明察啊……”
马氏声声泣泪,都是一个母亲的拳拳爱女之心。
可是沈暮迟没有半分犹豫,剑尖指着马氏,声音冰冷得可怕。
“让开!”
两个字,足以让马氏的心脏紧缩。
“不,不……”
马氏望着沈暮迟:“陛下,我是楚楚的娘,之子莫若母,她对你有多深的情意,没有人比我这个做母亲的更清楚。
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对不起你的事的,你相信民妇,你相信民妇啊……”
马氏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苍白,无奈之下又看向了人群外头的钟鸣。
“老爷,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说句话啊!”
“楚楚可是你的亲女儿啊……”
马氏将钟楚楚护在身后,那模样俨然一副母鸡护着小鸡崽的模样,不过在场的多是为人父母的,瞧着她声声哀求的模样,倒也难免动容。
只是那钟鸣只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男人看问题的角度与女人不同,尤其是在女人贞洁这上头,如今钟楚楚失了贞操,于钟鸣而言,丢脸大于对钟楚楚的心疼。
“方才哀家站得远没太听清,大概是听舅母说什么该赐死赐死,该沉塘沉塘,也要保全穆家的名声。
怎么现在到了钟家上面,舅母又一口一句叫着陛下饶命呢?
哦,想来是我穆家的名声比钟家的名声值钱许多吧。”
正在此时,站在人群外头的穆清朝慢悠悠开口了。
第34章 狗咬狗
轻飘飘一句话却叫所有人觉出一丝不对出来。
对啊,刚刚马氏以为这里头是可是一口一句大道理说得振振有词,现在这是怎么了?到自己身上这些道理就不管用了?
说是什么外侄女是自己从小带大的没脸求情,怎么到自己亲生女儿这里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
原来什么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原来不过就是不是自己家的罢了。
在外头口口声声说什么把穆清朝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原来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啊。
“你……”
没想到穆清朝就这么一句话便将众人的想法彻底掉了个个儿,让她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崩塌。
马氏看着穆清朝的眼睛几乎快要恨出血来,可是偏偏,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连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穆清朝啊,好狠的人啊。
“非……非是我为楚楚求情,是事情都还没弄清楚,是……是那人强迫我们楚楚的。”
马氏忽然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对,是那人强迫我们楚楚的。”
她说着这话,去扯沈暮迟的衣摆,充满希望地看着沈暮迟:“陛下,楚楚好歹是您的妃子,请您一定要还她清白啊!”
她知道钟楚楚现在这样,这辈子已经废了,但是至少,把过错都推到孟修礼身上,还能留她一条性命。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地位,她只要她女儿活着。
她只要她活着。
沈暮迟看着马氏这样近乎癫狂的模样,没有开口,只是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而另一头,那孟夫人听到这话抬起了一双哭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马氏。
“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了,我儿子才不会强迫她!”
孟修礼是家中独子,如今一下没了,孟夫人什么念想也就断了,从前或许还碍于马氏的身份,但如今万念俱灰,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见有人给他儿子泼脏水,是不管不顾什么话都往外嘣:“你女儿是个什么国色天香也值得我儿子白白搭上一条命强迫她?
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段没身段,若不是凭着你们家的权势,就她的资质也配入宫做妃?扎人堆里也不见得哪个男人肯多看她两眼。
分明是你女儿勾搭的我家修礼,不要脸的骚货,害了我儿的性命。”
孟夫人倒打一耙,喊着:“你还我儿子命来!”
“你……你……”
这孟夫人能是个好相与的?
撒泼骂街的功夫不比马氏差半点,否则也培养不出这样的儿子来。
现在一番话更是骂得马氏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却是憋了半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穆清朝看到这样的场面,心中别提有多畅快。
还有什么比看狗咬狗更让人高兴的呢?
钟楚楚被人糟蹋了不说,现在还要被人贬得一文不值,马氏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情急之下,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楚楚,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那个姓孟的逼你的?”
今晚的变故来得实在太大了,钟楚楚的精神几乎面临崩溃,到现在依旧是反映不过来。
孟修礼根本就不是人,粗暴又蛮横地在她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疼得她撕心裂肺。
她还未从疼痛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陛下已经提着剑朝她走来了,周遭一双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裸露的身体,或鄙夷,或不齿。
那一道道目光,像是凌迟。
还好还有母亲,母亲挡在她的面前,挡着陛下的剑,挡着周围所有目光,像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只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只想就这么躲在母亲的身后,躲一辈子。
可是母亲忽然将她推到人前。
钟楚楚下意识地往后躲,她只想一直躲下去,在母亲身后躲一辈子。
可是母亲在耳边急切道:“楚楚,你说啊,说是那个男人强迫你的,是不是?”
“你说啊。”
“你说啊……”
马氏不停地催促,钟楚楚终于在惊慌和恐惧中找到了一丝清明。
是啊,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孟修礼已经死了,只要她一口咬死了,谁也不知道真假。
这么想着,她颤颤巍巍道一声:“是……”
“是孟修礼强迫我的,是……是她强迫我的……”
“咦,那是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穆清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听见到穆清朝说话,马氏便觉得心肝一颤。
今天晚上她一直站在人群外扮演者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候冷不丁冒出来几句话。
就是她那几句话总能轻而易举地转移大家的关注点,稳稳地把控风向。
此刻,却见穆清朝一手指着玉霞宫。
这片竹林就在玉霞宫的旁边,众人循着穆清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玉霞宫门前,一颗枯木上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随风招展,在雪光之下似有莹莹光泽。
“瞧着,好像是什么贵重东西。”穆清朝道。
有人动作快,几步跑到玉霞宫门前,一垫脚便将那东西摘到了。
“是玉佩,是块玉佩啊。”摘东西那男子道。
“咦,上面还有什么字。”
天太黑了,那男子将手中的灯笼提高了些,用亮光照在那玉佩上面。
“孟,是个孟字。”
“哦,想来,应该是那位孟公子的玉佩了,可是好奇怪啊,孟公子的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玉霞宫外呢?”穆清朝一连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