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有了沈暮迟的赏赐,还有那无涯山的黑油,她手上一下子多了大把的钱。
有了钱自然得享受。
前生,父亲还在的时候,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从来不缺,也过了好几年舒服日子。
只是后来,父亲死了,家里的光景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母亲时常在当铺里打转,手头却是一年比一年紧了。
许多年没有过这样手头阔绰了滋味儿了,如今手上的钱多得花都花不完,那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了。
她先是给自己置办了好几件衣裳、首饰,虽说不能穿出去招摇,便是在躲在宫里自己穿着玩玩儿心情也是好的呀。
还好,她这个挂名太后那些嫔妃们都不看在眼里,也无人闲着给她来晨昏定省。
她也乐得清闲,大把的时间在宫里侍弄花草。
趁着春天,种了大片大片的迎春花和鸢尾花,又搭了葡萄架子,想来,到了夏天好乘凉,顺手,在架子下搭了一个秋千。
趁着春日阳光正好的时候,她便站在那秋千上,让春芽给她推秋千。
穆清朝胆子很大,秋千再高都嫌不够。
春芽都觉得害怕,一个劲儿地问:“太后,够了吗?够了吗?”
穆清朝玩儿地正是兴起。
“不够,不够,再高些,再高些……”
秋千高高飞起,穆清朝便闭上了眼睛,感受着阳光落在眼皮上暖洋洋的温度,若是深深一嗅,似乎还能闻到泥土带着草木的香气。
春天啊……
真好。
她还能看到春日的阳光,真好啊……
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痛快开心过了。
恰在此时,沈暮迟从朝云宫外过,好巧不巧,看到一段越过墙面的光景。
出尘绝艳的佳人,穿了一袭绯色广袖撒花留仙裙,风将她的裙摆高高鼓起,衬得那腰肢如细柳,纤纤似不堪一折。
广袖飞扬,露出一截手腕,似凝霜堆雪。
她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明媚,与从前那种标准的笑容不一样,是张扬的、痛快的,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鸿波。
她声音朗朗催促着给她推秋千的丫鬟:“高些,高些,还高些……”
春日灼灼,她比春日更耀眼些。
沈暮迟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父皇为何会被这样一个女人勾了魂。
“芙蓉不及美人妆。”
他竟是看得痴了,讷讷念了一句词。
禄喜在一旁看着主子发呆,在一旁道:“想来,太后娘娘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自是爱玩儿些。”
是啊,这才是十五六岁姑娘应该有的样子。
沈暮迟自持,自己不是一个好色之人,多少红粉佳人打眼前过,他看都不爱看一眼。
但是此时他想,若是这样的姑娘能多来几个,他是巴不得全养在宫中,便是看一看,心里也是欢喜的。
从前他不懂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他是全懂了。
第44章 把我的东西还来
“太后……”
正在这个时候,蔷薇从外头急匆匆进来。
“都打听清楚了。”
穆清朝见蔷薇回来了,便从秋千上下来,接过春芽递过来的手绢擦汗,一面往屋里去,一面听蔷薇道。
“那日那丫头名叫翠微,的确是惠妃宫里的,是个二等丫头。
听说是家里的老娘生病了,本也马上到了二十五岁出宫的年纪了,想在惠妃跟前讨个恩典早一年出宫,或许还能见娘最后一面。
可是惠妃非旦不肯,还责骂了那丫头一通,只道是干活儿做事不见得如何积极,摸滑偷奸倒是头一个。
是以忍不住,在御花园里头哭了起来。”
穆清朝玩闹一会儿,也渴了,端了一杯蜜酿润润喉咙,才道:“惠妃待下一向严苛,想来也是做得出来的。”
说罢,又支使春芽道:“待会儿你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给那丫头送去,就算是回不去,送点银子出宫给娘请大夫也是好的。”
“另外……”
穆清朝想了想,又道:“把那一盒蜜合香也送去,马上便要出宫的人了,打扮得好些,也好找个好人家。”
春芽听着却觉得有些肉痛。
“太后,那银子也就算了,那蜜合香可懒得,就是太后你平日都舍不得用,怎么能平白便宜了她呢?”
“你懂什么?”穆清朝道。
“能够背叛主子的人,那便都是唯利是图的人,哪边给的好处多,她便能对哪边忠心。
那哀家就要给得比所有人都多,这样才能确保她会真心实意地为哀家做事。”
蔷薇在这个时候端了两碟子点心上来。
穆清朝喝了甜的,蔷薇便捡着咸的给穆清朝吃,恰好合她胃口,她便多吃了两块,随手推了春芽叫他:“你也吃。”
春芽吃着糕点,愣头愣脑地问:“这道理奴婢也懂。
可奴婢就是不明白,那惠妃不知道么?还有先前的玉妃,动辄对下人不是打就是骂,岂有不离心的?
若是个个儿都像太后这样的,哪有什么背叛主子的下人?”
穆清朝看了春芽一眼,却只是笑。
这样的道理,谁不懂呢?
只不过她们有的东西都太多了,有父母的宠爱,有不俗的身世,而那些个奴仆的忠心便显得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但是穆清朝不一样,她什么都没有,连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
是以能居安思危,别人眼光向上看,舍不得在不值当的下人身上花钱,她却能付出全部身家来拉拢人心。
她能豁得出去所有。
也恰恰是这一点,她才能在一次次博弈上获胜。
**
是夜。
钟莹莹卸了妆,着一身杏色中衣坐在床前。
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冷些,虽说已经是春日了,但是到了夜晚也依然有料峭的寒意。
她望着那月想了想:“前几日看见廊前有燕驻窝,也不知道冷不冷。”
陶姑姑上前替她披了一层外衣。
“现下只怕不是姑娘想这些的时候,进宫都快一月了,皇上还未召见,姑娘们明日要不要想着去见见皇上?
或者奴婢叫小厨房熬点汤,姑娘送到皇上书房补补身子也好啊。”
钟莹莹拢了拢衣服:“这般上赶着的事情,我却是做不出来的。”
陶姑姑知道她向来自视甚高,加上惯有才名,向来都是男人追着捧着的,让她一下放下身段儿去讨好男人,只怕搁不下这个面子。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又岂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
可话未出口却被钟莹莹打断:“姑姑,你无需再说了,你看看,这宫里的皇上又临幸了几个?
进宫几月未见皇上一面的也大有人在,我有什么好急的?
我相信,皇上总会想起我的。”
“时候不早了,我看会儿书也该睡了。”
钟莹莹说罢,便伸手去合窗。
却是忽然眼前一花,看见一个什么白色的东西从面前一晃而过。
钟莹莹一惊,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姑姑见状赶紧上前来扶,模样关切地问。
“没……没事儿……”
钟莹莹惊魂未定,猛地一下抓了姑姑的手:“你……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姑姑却是茫然:“什……什么东西?奴婢没看见啊。”
没看见吗?
可是她刚刚分明看见一个影子,像是人,却又走得极快,那步调,又是人万万走不出来的。
半晌,她才平复了心情,自我安慰说了一句:“想来,是我看错了吧。”
她说罢这个话,便说要睡了。
可是那天晚上,钟莹莹却始终觉得睡不好。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什么香味儿,极淡极淡,若有似无,钟莹莹想要仔细嗅,偏偏又闻不到了。
“啪”“啪”“啪”……
屋内似乎有什么人走动的声音。
是错觉吧,她翻了个身又打算睡去,可是猛然一睁眼,却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床边有人!
那人一身白色的衣服,长长的头发遮盖了整张脸。
“你是谁?”钟莹莹猛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人。
“还来!”
那人说话了,嘶哑又干瘪的嗓音,却又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谁?”钟莹莹又问了一遍,全身都忍不住发抖,她想要大声喊人,却觉得喉咙发干,发出的声音却是嘶哑的。
“还来!”那人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还你什么?”钟莹莹问。
“本宫的位置,本宫的男人,还来,都还来……”
那人逼得有些近了,一靠近,钟莹莹便似乎能感受到森森的冷意。
“胡说,胡说,我我凭什么要还给你?”钟莹莹辩解着。
“凭什么吗?”
那人已经凑得钟莹莹近了,她半勾着身,几乎与她脸贴着脸。
“桀桀……”
她发出怪异的笑声,伸出两只苍白的手拨开挡着面前的头发。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那你睁大眼睛看看,本宫是谁?”
头发拨开,却叫钟莹莹呼吸一窒,那狂跳的心脏登时骤停了半拍。
那摆在自己眼前的,竟赫然是一张钟楚楚的脸。
那脸苍白得像纸一样,略微有些浮肿,眼睛下流着两行血泪,就这样一张脸,几乎和她脸贴着脸,无限倍地发现。
对着她一遍一遍地喊:“还来,还来……”
“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第45章 侍寝
钟莹莹全身发着抖,只觉得冷汗“簌簌”地往外冒,可是她想动动不了,想跑跑不了。
只能看着那张脸还在眼前不停放大。
“不是,不是,不是我占的。”
“不,不是!”
她忽然大喊了一声,却是“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外,丫鬟婆子匆匆闯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那陶姑姑上前问:“姑娘做噩梦了?”
钟莹莹惊魂未定,看见丫鬟点燃了灯,屋子里又重新亮堂了起来,那紧绷着的心才稍微松了一点。
原来是梦啊……
一摸自己的床铺,竟然都已经被被自己的汗水湿透了。
她转过头看着陶姑姑:“姑姑,我总觉得,这个思翠宫不干净。”
**
从前便听人说过,这宫里头最是容易出脏东西。
死的人多不说,还阴盛阳衰,满宫的女眷,只皇上那一个男人,可不逗那些牛鬼蛇神的喜欢?
可是钟莹莹也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刚进宫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自打她那天晚上做了噩梦之后,宫中许多人都说撞见鬼了。
“那个鬼的头发有那么老长,一直拖,拖到了地上。”
“对,对,我也看见了,我看见她舌头长长的,眼睛鼓鼓的。”
“那她应该是吊死鬼咯?”
“不知道,我就远远那么一看。”
宫里又在讲那只“鬼”了,几个小太监讲得绘声绘色,听得那些小宫女们瑟瑟发抖。
“撒谎,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鬼啊神的,你就扯谎逗我们玩儿吧。”
也有胆大的小宫女不相信。
“嗨呀,谁骗你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许多人都说撞见了。
就说朝云殿那位太后娘娘,平时多威风的一个人呐,都被吓得不行,听说都在宫里挂了桃木剑呢。
这几日更是大门紧闭,连门也不敢出。”
“可是那女鬼是个什么人,怎么老是在思翠宫外守着呢?”
“我是听说,是从前的玉妃娘娘呢,至于为什么一定来找思翠宫,我就不知道了。”
…………
这些下人们讨论这些时候,钟莹莹正打宫墙下面过呢,陶姑姑听到这些话,害怕自家主子多想,便要上前喝令。
却被钟莹莹一把抓住了。
“姑娘,这都是些烂舌头的下人,瞧奴婢去打烂他们的嘴。”陶姑姑转头对钟莹莹道。
却见钟莹莹惨白了一张脸,摇了摇头:“算了,别管他们了,我们走吧。”
“姑娘……”陶姑姑有些担忧地看着钟莹莹。
“是姐姐,姐姐回来了。”钟莹莹拉着陶姑姑的手,是冰凉冰凉的,这些日子夜夜做噩梦,已经被折磨得够呛了,眼瞧着,身子瘦下来了一大圈,连下巴也尖了。
“姑娘别听这些人胡说,指不定是哪起人装神弄鬼,故意吓姑娘你呢?”陶姑姑道。
“可是……”
钟莹莹的眼眸垂了下去。
“若是装鬼吓人,为何偏偏扮成姐姐的模样呢?”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她和陶姑姑两个人才能听到:“对姐姐动手是父亲偷偷买通的太监,现下那个太监也处理了,除了咱们自家人还有谁知道姐姐因何而死?”
一句话,叫陶姑姑也犯了难。
作为钟家人专门放在钟莹莹陪着她入宫的姑姑,陶姑姑自然是钟鸣精挑细选的,见识与经历也是寻常人都比不得的。
她当然也知道,钟莹莹忽然打着美人的身份入宫,强势也高调,宫中不知多少人嫉妒到眼红。
那些想害她的人只怕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可是此人却是直击了最隐私最不为人知的地方,打得又准又狠,那就有些太可怕了。
关于这些风言风语,宫里四处都传遍了,自然沈暮迟也听了不少。
虽然他不信那些鬼神之说,但是为了稳定民心,也加强了皇城的守备。
恰巧,江泊也在京城。
江泊一身功夫难寻敌手,再加上那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那一股肃杀之气,就是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是以,维护皇城安全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江泊的身上。
临时命名的皇城禁卫统领,加派了层层守卫日夜巡逻。
可是关于那脏东西的说法却是只增不减。
听闻有一日,惠妃娘娘趁夜回思翠宫,就见了那女鬼站在自己面前,脖子上空荡荡的,脑袋竟然抱在她的手上。
那头发和舌头全都掉在地上,眼睛鼓得有鸡蛋那么大。
惠妃吓得一屁股从撵轿上摔了下去,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钟莹莹也越渐胆战心惊,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了。
那天夜里,沈暮迟正在书房里批改奏折,忽然听到有下人来报,说是钟美人又做了噩梦,这一次竟是病重梦魇了,一定要叫陛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