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成立在怀疑的种子种下的那一刻。
更何况,这段时间,镇国公主府似乎和朝中大臣们走得太近了些。
现在连江泊也要拉拢么……
是的,沈暮迟自然不会觉得像江泊那样的人会有意投诚。
江泊会频繁出现在镇国公主府,在沈暮迟眼中,有且只有一个可能——是镇国公主在拉拢。
若是说旁的也就罢了。
但是沈暮迟绝对不会允许,两个武将走得如此近。
如今看来,镇国公主府,是留不得了。
沈暮迟慢慢平静了下来,那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杀意……
说实话,他是不愿意动镇国公主的。
父皇死了,皇兄们没了,连最后一个宁王都处死了,婉安公主也被送去和亲了。
他身边只剩下一个这一个姑母,这一个表妹而已,难道也留不住吗?
难道这最后的亲人也得由他终结了吗?
第117章 是江泊在帮她
沈暮迟记得很小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都无视忽略他的时候,是姑母将表妹领到他的身边。
她问:“将来,把荣儿嫁给小迟做老婆好不好?”
那是第一次,有人关注到他。
而且问他这个话的人是身份高贵的镇国公主,堂堂镇国公主居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对于卑微如蝼蚁的沈暮迟是多大的荣幸?
他当时多大?
七八岁吧,一笑起来,门牙还缺了两颗。
但是他依然笑得很高兴:“能娶到表妹,是小迟三生之幸。”
镇国公主大笑了起来,她伸手一捞将他抱在怀中,连道了两声:“好孩子,好孩子啊……”
“你要记住你今日的话,往后姑母保你的权势荣华。”
后来,沈暮迟才知,原来他也不是镇国公主的首选。
镇国公主看上的是最受父皇宠爱的三皇兄。
是三皇兄的母妃不愿,舒贵妃盛宠不衰,早已经是眼高于顶,当镇国公主与舒贵妃说这事的时候挨了好一顿奚落。
舒贵妃说:“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算准了,本宫皇儿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你让你女儿嫁给我皇儿,便是白捡一个皇后做。
你做梦!
儿媳妇的人选本宫早已经想好了是我娘家哥哥的女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镇国公主被气得不行。
转过头,她就看见了沈暮迟,才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便是要让舒贵妃看看,她的女儿不是要嫁给皇帝,是她的女儿嫁给谁,谁就是皇帝。
这其中所有,是沈暮迟长大了,看透了人心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的。
但是那又如何?
小时候那忽然的受宠若惊是真的!
那份儿欣喜与温暖是真的!
在他最黑暗,最孤独的时候,是镇国公主,是这位姑母给了他为数不多的光。
他不过是想抓住这最后一点点念想而已。
怎么,就那么难啊?
沈暮迟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第二日才上朝去。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徐敬林最先反水,痛诉了永信候的罪行。
他跪在地上,一条条一桩桩,言之凿凿,证据摆出来,铁证如山,容不得永信候有半分的狡辩。
永信候一愣,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敬林。
他怎么能相信?昨天还与他相谈甚欢,对他吹嘘拍马,给他送风雨归舟图的徐敬林今日竟能忽然反目?
那些因为信任而与他说起的话闲话,如今却成了他指摘他的证据。
“你……你怎么如此?”
永信候到底是过得太平顺了。
自打入仕以来便被招为驸马,一直被保护得太好,在朝堂混迹多年,居然还带着点可笑的天真。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为自己辩驳,而是去质问徐敬林。
“你怎么能骗我?亏我还这么信任你?”
然而此时的沈暮迟却已经“动怒”了,那呈在他面前的罪证被他一把扫落。
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那雪白的宣旨洋洋洒洒,似大雪纷纷般,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慢悠悠飘落在了地上。
“何清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句话,便将永信候吓得腿软,当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
皇上狠狠斥责了永信候。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宫。
彼时,穆清朝正吃着早春新出的樱桃,一颗一颗送进嘴里,听到徐美人带来的消息,轻声:“哦?”了一声。
“没想到皇上这么快便下手了。”穆清朝道:“哀家以为还要等一会儿呢,到底你哥哥有心了,办得不错。”
坐在她下手的徐美人却是摇头。
先前,徐美人为了掩人耳目,轻易不敢来朝云殿。
如今是眼看着荣贵妃要倒台了,这才眼巴巴地跑来与穆清朝递消息。
“陛下能如此快下决心,倒与臣妾哥哥关系不大。”却听徐美人道。
“没关系?”穆清朝却意外。
“此事不是你哥哥做的吗?”
“哥哥的确在陛下面前参过镇国公主的本子,也被陛下安插在永信候的身边。
但是哥哥说,就在不久前,陛下都还未下决心要不要动镇国公主。
真正让陛下起了杀心的,是,江王爷。”
“江泊?”
穆清朝拿着樱桃的手一顿,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江泊”这两个字都会不由自主紧张。
“正是江王爷。”徐美人道。
“王爷一月内往镇国公主府里去了七八趟,太后您想,陛下岂能不防?
是以镇国公主不死也得死了。”
一个月往镇国公主府去七八趟……
江泊为什么要去镇国公主府?
穆清朝了解他的为人,他是连最基本的那一套虚与委蛇都懒怠得应付的人,又怎么会搞趋炎附势、结党营私那一套呢?
一个月前……不是刚好是穆茵去世的那个时间吗?
她忽然想起,那日她与他说“要让整个镇国公主府陪葬”。
他说“好”。
当时她不明白,他这个“好”是什么意思,却原来是这个?
穆清朝不知为何,一颗心跳得如同擂鼓。
原来他不是傻啊,原来朝堂上的那些形势凶险、人心揣度,他也是清楚的。
他只不过是不屑而已。
那他就该一直不屑下去啊……
那是她的妹妹,那是她的仇恨,那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那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又何苦参与在这上头来?
**
永信候被发落了。
虽然还没有降罪,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要对付镇国公主了。
只怕将来的镇国公主府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可悲的是,以前的镇国公主何等风光?手中的权利便是最鼎盛时的钟家都只能望其项背。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中的权利被一点点蚕食的呢?
从前那些巴结他们的人,那些日日守在公主府献殷勤讨好的人,一转过头竟是全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却是一个可用之人都用不到。
世态炎凉,镇国公主算是见识了,自己还未倒下,那些人便已经作鸟兽散了。
就连那些靠着永信候的养着的何家人,也唯恐被牵连,纷纷避之不及。
只有荣贵妃,得到消息的时候,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马不停蹄便跑到福临宫求情去了。
第118章 荣贵妃有身孕了
“陛下,臣妾的父亲是无辜的呀……”
“陛下,臣妾的父亲为官十数载,从来都是勤勤恳恳、清清白白,你怎么会怀疑他呢?陛下……”
沈暮迟自是不愿意见荣贵妃的,所以她就脱簪披发,一身素衣跪在了福临殿外。
春寒料峭,寒风一吹,养尊处优的贵妃娘娘便受不住了,一张小脸苍白。
坚硬的地板咯得她新盖生疼,可是她也顾不上了。
对着福临殿内,声声泣泪,看着便让人动容。
穆清朝坐在远处的撵轿上,就这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畔浮现一抹冷笑。
她痛么?
呵呵,又怎及她心头的痛?
她以为就这样便结束了吗?
不,远远不够。
她说过要让整个镇国公主府陪葬,是整个公主府,一个也不能少!
如今她还能好端端地做着贵妃,还能活蹦乱跳地跑到沈暮迟跟前儿求情,便以为天塌了。
可是她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陛下!”
那边荣贵妃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陛下,求求您见一见臣妾吧,求您了……”
她的一句话未说完,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那守在福临宫的禄公公吓了一跳,赶紧上来查看,喊:“娘娘,娘娘……”
沈暮迟有令,荣贵妃要跪便让她跪去好了,不必理会。
可是又怎能真的不理会呢?
“来人啊,贵妃娘娘晕倒了,去请太医,请太医……”禄公公高声道。
另一头,春芽看着这一幕,眼中带着错愕与担忧:“太后,贵妃娘娘这是……苦肉计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穆清朝这个问题,但就是隐约觉得,太后就应该什么都知道。
穆清朝却是冷笑道:“谁知道呢?”
说罢抬了抬手道:“走吧。”
是苦肉计还是真的弱不禁风,很快便能有答案了。
是很快便有答案了。
禄公公将人送去了淑月宫,不出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陛下……”禄公公对着高位上的沈暮迟躬身道:“贵妃娘娘她……”
“啧……”沈暮迟正拿着一本书,独自下棋,一听到荣贵妃的名字,就不耐烦地打断了。
“不是说了吗?她的事,不必报与朕。”
“是,可是陛下,荣贵妃她……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禄公公道。
话音刚落,只听得“啪嗒”一声,沈暮迟手中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登时间,棋盘变了局势,那本在渐渐收紧的黑棋,忽然被白子杀出,搅成了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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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不说,这荣贵妃的身孕来的真是时候。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可是皇上第一个孩子。
眼看着镇国公主府就要倒霉了,这下好了,肚子争气,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春芽在殿中念叨着,一转头,看见穆清朝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
“太后,您怎么还不着急啊?”
若说以前春芽不过是看不惯淑月宫那边嚣张,但是自从穆茵出了事之后可就不一样了,是视对方为死敌。
鱼可不死,网一定会破的那种死敌。
是以眼看着要倒霉的荣贵妃竟能翻身,春芽怎能不急?
此刻穆清朝搁了手中的花茶,她道:“哀家为什么要急?这个孩子未必就是保命符,倒说不定是催命符。”
“啊?”春芽愣了一下。
“为何?”
“哀家问你,荣贵妃有了身孕,陛下的反映如何?”
“奴婢听淑月宫那些洒扫丫鬟说,陛下立刻便去淑月宫看贵妃了,还好生安抚了一番,让她好好安胎,其他事的不必想。”
“对啊,不过是几句宽慰罢了,陛下有没有欣喜若狂?有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没有吧?
不仅如此,还添了淑月宫的守卫,跟软禁有什么区别?”
若是以前,沈暮迟对镇国公府尚有几分心软,或许还能真的期待这个孩子。
现在,他与镇国公主的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上的恶化,这个孩子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算威胁,算把柄,算镇国公主把持南明江山的工具。
“可……可是……”春芽还是不懂。
“难道陛下还能亲自对自己的孩子的下手吗?”
“现在自然是不成的。”穆清朝道。
现在孩子在荣贵妃肚子里头,要找机会下手当然不容易,而且镇国公主虽说势不如从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一下子连根拔起只怕动了南明根基。
本来徐徐图之的事情,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打破了全盘计划,现下沈暮迟才应该是最难受的那个人吧。
“旁的不说,荣贵妃有了身孕,咱们怎么也该去看看贵妃娘娘吧。”
穆清朝话说到一半,忽然话锋一转。
她唤着身边的蔷薇:“你去将库房里挑挑,贵妃娘娘大喜,咱们送点什么东西才好。”
**
此时的淑月宫内,荣贵妃正半倚在床榻上,她头发散乱着,头上圈了一圈抹额,苍白的脸看起来依然憔悴。
丫鬟端了一碗燕窝粥在她身边。
“娘娘,吃点东西吧。”
荣贵妃却是摇了摇头:“本宫什么也吃不下,你拿下去吧。”
绮雯有些着急了。
“娘娘,不管怎么着,你也该吃点才是啊,就算是不为自己,也该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啊。”
“绮雯。”荣贵妃唤丫鬟的名字。
“你说本宫方才苦苦哀求陛下,为何陛下就是不肯答应本宫呢?”
“这……”这个丫鬟怎么能知道呢?
只听荣贵妃一人自言自语:“难道陛下真的是厌了我们何家了吗?”
“娘娘……”
丫鬟哪里懂得这些?只能劝:“娘娘还是少忧心这些吧,您如此郁结,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啊。
眼下之际,还是保好肚中的胎儿才是最要紧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陛下的骨血,再怎么不顾念娘娘您,也得顾念这个孩子啊。”
荣贵妃听了丫鬟的话,一声苦笑,道了声:“也是。”
“咱们太后是来看荣贵妃的,你们算什么,凭什么拦着?”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的一阵吵闹声。
太后……
是穆清朝……
“不,不,本宫不要见她,本宫不要见她。”荣贵妃刚刚才稍稍缓和的神色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叫她们出去,叫她们出去去……”
然而话音刚落,却听到外头穆清朝人未到,声先至:“怎么?贵妃娘娘就这么不想见到哀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