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纯粹呢?你的赤子之心呢?”穆清朝问道。
她以为,这样的话问出来,至少江泊会反思,会意识到自己渐渐偏了本心。
可是她想不到,江泊想也没想,答了一句:“臣可以不要。”
他一向是个执拗的人,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王爷,你越线了。”穆清朝低声道。
她低着头,却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灼热。
他的声音很轻,似低声叹息,但是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无比清晰,他说:“该越的线,早已经越了。”
一句话,让穆清朝心中一沉,却又像是有热泪涌出。
果真如此……
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猜想。
他曾担忧她,不惜利用职务之便包庇,也曾为了他,不惜亲自下场与吐蕃王拼杀。
这世上哪有什么古道热肠的好人?不过是明目张胆的袒护罢了。
可是这样的感情,她怎么去应承?她拿什么去接?
她一双脏得满是鲜血的手,怎么握得住他那颗干干净净的真心?
“那你心中的那个姑娘呢?”她的声音越发有气无力。
江泊走近了几步,他的目光越发炙热。
“事到如今,太后还不知道臣的那个姑娘是谁吗?”他问。
穆清朝忽然想起除夕那晚江泊说过的话。
“臣在世上所牵挂的人只有她一个,只要她过得好,臣便心满意足了。”
是有多幸运,才能得到江泊这样的人一丝半分的青睐?
可是又有多不幸,偏偏是这样的场面……
穆清朝生生将那泪憋了回去。
她说:“江泊,你好大的胆子,哀家是当朝太后,你不知不知道?“
“太后又如何?臣可以……”
“不可以!”穆清朝压根儿就没听完他的话便直接打断了。
“你肖想太后本就是死罪。”穆清朝抬起头看向他,那眼中的犹豫与猩红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决绝。
“你知道你方才所说的是什么吗?哀家若是向陛下说一句,便能治你死罪!”
江泊蓦然对上那双眼睛,有一瞬间的错愕。
“臣……”
他刚要开口,便被穆清朝堵了回去:“臣?对啊,你也知,你是臣,我是君,一个臣子,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穆清朝“呵呵”冷笑了两声。
“哀家可不知道王爷你是个什么意思?是想做那赵太后的嫪毐吗?呵呵,真可惜了,哀家宫中已经有两个面首了,已经尽够用了,用不着王爷你。”
她竟是与那两个面首相提并论。
眼底眉梢都是讥讽之意:“堂堂王爷,竟能想出这些事情,传出去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她那冷笑便像是一柄利箭,能洞穿人的心脏。
“你明知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江泊道。
“我不过是心疼你,我想……”
“哀家用谁疼?需要谁疼?”穆清朝压根儿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哀家是一朝太后,母仪天下,哀家不知道多高兴呢?用得着王爷你在那儿操什么闲心?”
穆清朝说完这个话,才舒了口气,定了定心神。
“王爷,你走吧。”她道。
“今日这所有的话,就当你从来没有说过,哀家也从来都没有听过,我们便在此别过,往后便不要再见面的好。”
穆清朝说完,却是先一步转过身,朝着府内走去。
她害怕,自己再停留一秒,便心软了。
“太后……”
江泊在她的身后喊。
“哀家叫你走啊!”穆清朝猛然回头,脸上便多了几分凶恶。
“难不成,还要哀家叫人打你走,你才甘心吗?堂堂王爷,死缠烂打到如此境地,你不要脸,哀家还要呢!”
穆清朝说完这句话,提起自己的裙摆,几步便朝着府内跑了进去。
只留下江泊停在身后,久久未曾离去。
那声“太后”还含在口中,后半句话等了许久,才听他慢悠悠从口中吐出:”太后,保重啊。”
她真真儿是个不讲理的人。
一年多前,分明是她在他心里下了情毒,废了他的心法,也乱了他的章法。
她种下的因,如今却偏偏不认这个果了。
第124章 该收网了
是夜,荣贵妃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后背上已起了一身的大汗。
她颤巍巍摸索到床边。
“小红,小红……”她的声音又低又嘶哑。
所幸,自从她有了身孕后,丫鬟们都比平时警觉些,外头候着也从不睡觉,一听到她的声音便急急忙忙进来。
见她撑在床边,就赶紧去扶。
“娘娘怎么起来了?有什么事只管支会奴婢一声就是,这大晚上的,若是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好?”
荣贵妃一只手指着那桌上,喊着:“水,水,给本宫拿水来。”
丫鬟赶紧倒了一杯茶水搁在荣贵妃手上。
见她抱着茶杯“咕嘟”“咕嘟”喝了好大几口才停下。
停下后,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不过是有个身孕,如今倒像是个废人一般了。”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
丫鬟在一旁宽慰着:“是小皇子金贵,小心些总归是好的。”
丫鬟一摸她的衣裳,竟又是湿透了。
“娘娘又做噩梦了?”
荣贵妃将茶杯放在丫鬟手中:“这些日子不都是这样吗?哪天晚上不惊醒几次?”
丫鬟看着她这样,又不由得担心起来,就说是她们普通人,这般一日日熬下去也该受不住了,更何况是像娘娘这般怀着孩子的?
且看她成日缠在榻上,可是一晚上睡了起来竟比没睡还累,那眼眶一日日凹陷下去,人也消瘦了不少。
这些日子,太医院不知送了多少补品来。
燕窝、阿胶、人参,都跟泥牛入海似的,一点作用都没有。
太医院说,娘娘这病,只怕是心病。
这些话,丫鬟也不敢当着荣贵妃的面说,也不过是心里干着急罢了。
却见荣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小红,本宫只怕是不成了。”
一句话,将丫鬟吓得不行:“娘娘,您怎么说起这样的胡话来了?”
胡话么?
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怎么不清楚?
“本宫这几日总是梦到死去的玉妃。”她道。
“她说她在底下孤单得很,想来与本宫说说话。”
说的也都是些丧气话,不过宫内孤寂,皇室凉薄,当初以为多风光,转过头也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
说来可笑,当初荣贵妃刚进宫的时候,与玉妃两个人争强斗胜,恨不能处处压她一头。
如今却竟又生出与她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本宫觉得,这宫里住得真是没劲儿得很。”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叹出这样一句话。
“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本宫才算是体会到了。”
荣贵妃一句话,将丫鬟吓得不行:“娘娘,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若是被什么人听去了,可不好了。”
荣贵妃却是不管不顾,冷笑了一声:“本宫如今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还怕被什么人听见?
本宫孕了这么些时日,你可曾见陛下来看本宫几回?”
说到此处,眼中的苦涩却是抑制不住:“当初心比天高,一心想进这皇宫里头来,偏以为凭本宫的身份本事,那些个后妃哪一个是对手?
到时候挣一个后位,生一个太子,才不算白白在这世上走这一遭。
如今当初的愿望都达成了。
玉妃已经死了,本宫成了宫中主位,也有了身孕,可是为什么,又偏偏怀念起当初待字闺中的日子呢?
若是本宫还没进宫,若是此时爹娘还在身边,又怎能够见得本宫受如此委屈?”
她忽然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却叫丫鬟听得心惊胆战。
忽然说这些话,可不像是什么吉兆啊。
“娘娘……”
丫鬟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宫外一声传唱。
“皇上驾到……”
荣贵妃心头一惊,连后面的话也未听完,只转过身去问丫鬟。
“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皇上会来?”
“回娘娘现在已经亥时了。”
才亥时么?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又难免苦涩,这夜对她来说未免太漫长了些。
“这可怎么是好?本宫还未梳妆?”
荣贵妃的话音刚落,便见沈暮迟一行人已经从外头进来。
荣贵妃骇了一跳,赶紧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可是一起身,身子一软,便要倒了下去。
还好,有人眼疾手快,急急忙忙从门外冲进来,将她扶住了。
荣贵妃以为是沈暮迟,刚要道谢:“谢谢陛……”
可是一抬眼,后面半句话便噎在了嘴中,那眼睛圆睁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惊吓的东西。
也顾不得什么,“啊”地尖叫一声,脚步连连往后退去。
“怎……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穆清朝站在原地,一脸奇怪地看着荣贵妃那个模样:“瞧贵妃说的什么话?哀家听闻你身子不好,所以拉着皇上一块儿来探望探望你啊。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见到鬼一样?难不成还怕哀家吃了你啊?”
可不是见了鬼了吗?自从那日穆清朝来了之后,她成天睡不着,提心吊胆。
她能安什么好心?这次来又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走!你走!本宫不想看到你!”
现在的荣贵妃一看到穆清朝都有了应激反应了,她几乎成为了她的噩梦。
偏偏穆清朝装柔弱,一只手捂着胸口:“哎哟,陛下,您的这些后妃是越来越了不得了。”
“无论如何,哀家还是南明的太后吧?哀家没有自持身份,好心扶她,她倒好,一点儿情面也不领。
如今仗着有身孕便对哀家这般,将来有了皇子只怕是要爬到哀家头上了。”
一句话,叫荣贵妃心头“咯噔”一下。
穆清朝是好厉害的嘴,分明是她之前挑拨在先,现在在她口中就变成了借腹生娇了。
荣贵妃去看沈暮迟的脸色,果见他阴沉着脸,容色不快。
她因长时间心力不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旁边的小红机警,先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太后娘娘恕罪,是我家娘娘这些日子夜夜噩梦,精神恍惚,是已一时糊涂了,这才冲撞了太后娘娘。
求太后看着娘娘怀孕不易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穆清朝听到这话,却依旧是一派亲和的笑。
“原是这般啊。”
“这丫鬟的话说得不巧,哀家心疼贵妃还来不及呢?哪里能真的罚她?
这不是哀家听说了贵妃身子不好,打听了一个专门保胎的太医,大半夜地叫来给贵妃请脉吗?”
第125章 荣贵妃的孩子没了?
穆清朝专门找人来给她请脉?
荣贵妃怎么可能相信她又这么好心?
看着她这笑面虎的模样,都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本宫我看太医!”荣贵妃下意识地大喊出声。
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这个孩子是她最后的依靠,是她能救镇国公主府唯一的倚仗。
她绝对不会让穆清朝对这个孩子打主意。
“为什么?”穆清朝问她。
荣贵妃一口咬定:“不为什么,只要是你叫来的太医,本宫都不看。”
“这……”
穆清朝听到这话,却也不步步紧逼,只是做出一脸无奈的样子,转头看向坐在那里的沈暮迟。
“陛下,您看……”
眼看着沈暮迟的脸已经越发难看了。
荣贵妃对上他那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陛……”
可是荣贵妃刚刚开口,便见沈暮迟将那桌上的杯盏一扫。
一声清脆的陶瓷碎裂的声音,吓得屋中的人都是一惊。
荣贵妃以及身边的丫鬟们顾不得其他,只得跪了下去。
“你如今是越发骄纵了。”一句话似一道惊雷,宣判着荣贵妃在今夜之事上,注定讨不得巧。
却又听沈暮迟道:“先前,你不是日日都叫人传话给朕,说你身子不好,叫朕来看看你。
怎么?朕今日来了,你又又在闹什么?
你告诉朕,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番质问问得荣贵妃哑口无言。
“陛下,那是……那是……”
那是因为知道有孕的时间有限,所以急不可耐地把他叫到淑月宫来,不过是为了给母家求求情啊。
可是这样的话,现在又怎么说得出口。
只听得沈暮迟道:“你若是今日不看太医,往后,也不必叫朕来了。”
一句话,便将荣贵妃逼到了两难了境地。
若是沈暮迟从此不来,只怕是他会越发忘记了自己还有自己的母家,那镇国公主府,往后还能有翻身的可能吗?
考虑了良久,最后荣贵妃也只能低头。
“好,臣妾看太医……”
一句话,像是认命一般。
为了母家,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又如何呢?总归还是要闯一闯的。
不大一会儿,那太医便来了。
是个年过半百,有些佝偻、瘦小的老头,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搁在地上冲着屋中的众人行礼。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参见贵妃娘娘……”
穆清朝摆了摆手:“免礼罢,你若是能将贵妃的病治好了,便是大功一件,哀家重重有赏。”
“是。”那太医一福身,毕恭毕敬地从药箱里拿了出来,对着荣贵妃说了一句:“贵妃娘娘,请。”
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荣贵妃只能将手放在那脉诊上。
她也多了两个心眼,问那太医:“本宫往日不常见过你,你常在哪个宫里当差?”
“回贵妃娘娘,微臣本事徽州人士,只因保胎育胎以及治疗带下之症颇为有名,前不久才被传入了太医院里当差?”
这话刚刚说完,便见那太医眉头一皱,发出“啧”地一声。
“怎么了?”穆清朝在一旁问。
“敢问贵妃娘娘最近是不是进了些大补之物?”
“最近是奴婢在为娘娘熬一些一些人参、阿胶等调养气血之物。”一旁的小红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