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想直起身子,挣脱周景维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
周景维看着空落落的怀抱,见阮想避他如蛇蝎,谁都会有脾气的。
但最终也只是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阮想一个人留在原地,整理好心情,才提起包,离开餐厅。
她出了餐厅,被人拦住。
“阮小姐,这边不好打车,周总让我送您回家。”
如果周景维干脆能一走了之,对她狠下心不管不顾,阮想就能堂而皇之的劝自己,这男人一点都不风度,自己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只可惜又不是。
第39章 偶遇
虽说才过了元旦,新一年的开始,但大家又都期盼着过年。
不仅仅是悠莱的员工,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这元旦和春节的间隙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所有的规划和计划,都在等年过了才开始进行。
员工空闲时间聊天的时候,大都也会互相询问,过年的机票和火车票买了没,准备回家过年还是出去旅游,以及如何如何。
悠莱作为外企,福利还是不错的,春节假期十五天,前七后八,不用非等到年三十才放假。
阮哲辉虽然和程是宜搬到海城生活,但是每年过年的时候,还是会回到燕城,陪程家的老爷子过年。
虽然因为阮哲辉这个赘婿带来的孩子,把周程两家几十年关系弄的如履薄冰。
但是阮哲辉和程是宜两人感情是真的好,程家的两位老人为了程是宜,也就咽下苦果,不再多说什么。
况且阮悉的教育出了问题,他们程家也不是无辜的,被周家恨也就恨吧。
阮想本来是打算自己去监狱探望阮悉的,她知道阮哲辉每年这个时候也会去看阮悉。
阮想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年龄大了,还是漂泊太久了,亦或是有了丛安。
竟然也开始渴求那亲情带来的一丝温暖。
于是,在思考了很久后,她还是拨通了阮哲辉的电话。
电话打通以后,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想想。”阮哲辉的声音充满了欣喜。
阮想本来要说的话,一开口,又突然说不出来。
阮哲辉还以为阮想出了什么事:“想想,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阮想清了清嗓子道:“咳,爸,没事。”
“就,就是过两天,我想去监狱看看阮悉,嗯,爸,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阮哲辉几乎是不用考虑,立马给了回答:
“好好好,没问题,一起,一起,跟爸一起。”
腊月二十八,去监狱那天,除了阮哲辉,程是宜也跟着一起。
毕竟对于阮悉来说,四岁以后的十几年生活里,都是和程是宜这个继母在一起的。
和对生母的母子情比起来,与程是宜继母的母子情更深厚一些吧。
从监狱里看完阮悉出来后,司机去开车,阮哲辉道:
“想想,等下就和爸爸还有你阿姨一起回大院吧,你程爷爷程奶奶也好几年没见了,今年过年,我们一起过吧。”
大院里的老人都重过年,年轻人平时胡乱飞天南海北的跑,无所谓。
但到了年底,就必须得早早飞回来,守在一处。
阮想一想到要是跟着回大院,保不齐要碰到周景维,赵序秋那些人。
再要是万一遇见唐禾,指不定又要怎么她,大过年的,想想就闹心。
本来是要直接拒绝的,但看阮哲辉和程是宜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还是稍微妥协了一点:
“爸,程姨,年就不一起过了,我明天中午还要飞英国,今天和你们一起回去,晚上陪两位老人吃顿饭吧。”
“啊,怎么大过年的还要回英国,你不是都放假了吗,怎么还有工作要处理?”
阮哲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阮想又没办法说实话,就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胡编:
“总部那边等着汇报工作。”
司机把车开过来了,阮哲辉还想发言的时候,就被阮想打断了:
“爸,程姨,上车吧。”
阮哲辉看阮想明显不想多说的样子,十分无奈。
他和阮想也都好几年没见了,比起当父亲的对女儿浓浓思念和爱意,阮想却还是那样冷淡。
车里封闭的空间里,他不自觉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程是宜见状,轻轻用胳膊碰了碰他。
阮想从后视镜注意到一切,也只当作无事发生。
车子缓缓驶入大院,到了程家门口停下。
阮想下车抬头看程家的房子,毕竟这地方她也算是住了几年了。
程家两位老人对阮想倒也还算热情,阮想也自然表现的亲热。
但是感情原本就是相互的,他们这种没有血缘的隔辈关系,本就是空中楼阁。
大家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的维持一种虚假的体面和亲昵罢了。
阮想在程家待了一会儿,接到苏凉的电话。
苏凉一家今年也是在燕城过年,从兰城回来的时候给阮想带了些特产。
阮想本来是不要的,架不住苏凉一直说。
人家千里迢迢带过来,阮想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说自己过去取,苏凉又说她顺路送过来,不让阮想多跑一趟。
“爸,有朋友给我带了点东西,我出去取一趟。”
阮哲辉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快四点了,快吃晚饭了,有点犹豫道:
“那,还回来吃吗?”
阮想知道阮哲辉误会了,笑了下道:
“爸,就在大院门口,我取了就进来。”
阮哲辉这次放下心,欣慰的笑了。
黑色的迈巴赫驶向大院的方向,司机准备打转向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大院门口的人,忍不住对后排的人道:
“周总,我看那好像是阮小姐。”
周景维才从海城出差回来,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听见司机的话,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他从前排的挡风玻璃朝外看去,马路对面,确实是阮想,见她一边打电话,一边来回踱步。
“车先往路边停一会儿。”
“哦,好的。”司机很上道,专门往前开了一小点,让周景维能以最好的视角看到阮想。
大院的正门口不让停车,苏凉让Eric把车稍微往前开了一点,停在路边。
阮想往车跟前走,就看到苏凉把Molly车里抱出来,放在地上。
穿着一身红色唐装的Molly,就像年画上的小宝宝一样,一边嘴里喊着“Vicky妈咪”,一边朝阮想跑来。
阮想快走几步,于是蹲了下来,张开双臂,等着抱Molly。
Molly左扭右扭的终于扑进阮想的怀里,然后抬起头使劲在阮想脸上亲,阮想在奶香甜美的氛围中,脸上开心的像绽放的花朵一样。
周景维默默的注视着路对面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阮想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周景维很久很久未曾在阮想看见过了。
他清楚记得阮想当年还说过,她可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又吵又闹,烦人的很。
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那样吧。
一直等阮想和苏凉他们聊完天,拿着东西,进了大院。
周景维才吩咐司机开车。
阮想提着东西,踱着步子慢悠悠往回走,准备进屋的时候,听见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她也只是顺其自然的转回身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是周景维常坐的那辆迈巴赫。
阮想这边,看不到车内的情况,但大抵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面的阮想正看着他们这辆车,于是又“好心”补充:
“周总,阮小姐应该看到我们了。”
周景维看得比司机清楚,却冷淡的对司机说了句:
“你今天话很多。”
阮想提着东西回到程家,刚好也准备开晚饭。
几方坐在一起,各有各的难堪。
阮想又想,或许只有两方,她自己一方,程家和父亲,又是一方。
晚饭用过,天色早已浓黑如墨。
阮想没有再多待,就以回家收拾行李的借口,起身告辞。
阮哲辉亲自开车送阮想回她的住处,阮想临下车那一刻,阮哲辉最终还是忍不住问:
“有遇见觉得聊得来的朋友,有的话,可以带回来给爸爸看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阮想低头敷衍一笑,后又抬头只道:
“好的。”
随即开门下车离开。
阮哲辉看着阮想逐渐消失的身影,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是父女,无仇无怨,却始终亲近不了。
阮想小时候,他们不是这样的啊。
第40章 除夕
除夕夜很快接踵而至,大院里也迎来了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适逢天公作美,落了些雪,年味一下就起来了。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其乐融融。
陪着长辈吃过年夜饭,给了红包,大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让年轻人一直老老实实待着,也算是难为他们了。张启宸在群里很快就吵嚷起来,让周景维他们出来。哪怕在院子里放放烟花,也比待在屋子里强。
周景维下楼出了门,去大院的广场上找他们。
结果整个广场上烟雾缭绕,炮声隆隆,跟开火战场一样。
出来放炮烟花的人并不少。
周景维走过去,见张启宸不知道从哪个小孩的手里抢过来的烟花棒,已经玩起来了。
张启宸也够义气,抢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两个兄弟抢两个。
“给,自己点吧。”张启宸开口道。
周景维顺手接过,但心思不在这上面,反而环绕四周,在找寻某人。
以前过年的时候,阮想都是在程家过的。
如今阮想既然回来燕城,程是宜和阮哲辉又都回来过年,她必然也是在大院这里过年。
再说,前天,他看见她回来了。
周景维在这漫天烟雾和火花里兜兜转转,层叠与错落中寻找,然则到底未见那个身影。
或许,她待在家里,未出门吧。
周景维手里始终攥着那根烟花棒,未曾点燃。
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拿出手机,看着零点的时刻一分分逼近。
他在手机里输着文字。
“广场上热闹,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又想着两家关系,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是非。
于是又删除了,重新输入。
“城西放烟花,我带你去看…”
——
“景维。”
文字还未斟酌完,又有人唤他。
周景维抬头,却见是阮哲辉。
他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周景维以前对阮哲辉当然是礼貌谦和。
周青柠死后,他们的关系自然降至冰点,这几年几乎是不曾碰面。
周景维没办法再张口唤他声阮叔,就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其实阮哲辉完全没必要自找没趣和周景维搭话,但是刚才年夜饭喝了些酒,心里却空落落的。
一双儿女,儿子在监狱,女儿数年不见踪影,即使回来,也如陌客一般。
如今见着周景维,不免又想起阮想,想着女儿遭的罪。
一对佳人,天意弄人,何至于此。
阮哲辉的酒意上来,全然化作泪意,竟忍不住啜泣起来。
周景维见状,有些出乎意料,也顾不得昔日恩怨,上前叫了声“阮叔”。
他闻见酒味,便晓得对方是喝了酒,于是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我让阮想过来接你。”
周景维存了一半私心,刚好就顺水推舟的要拿手机出来给阮想打电话。
岂料阮哲辉伸过手来,一手按住周景维的手机,一手摆着道:
“我没事,再说,想想去伦敦了,不在这儿过年。”
恰巧零点一刻,全城的烟花爆竹,都开始使劲燃放。
炮声隆隆,沸天震地。
周景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如此热烈和喧闹的时刻,他却觉得惨烈。
这一轮轮轰天裂地的响声伴随着新年的步伐逐渐平息下来,周景维竟也坐在了阮哲辉的旁边。
他问:“阮想,是有什么人在伦敦吗,过年竟也不在。”
阮哲辉摇摇头道:“她说是去总部汇报工作,又说是要退在伦敦的房子,谁知道呢。”
“想来是觉得在这儿过年,不自在吧,随她去吧,她从小就这样,我把她接过来以后,她也从来没把这里当成家吧。”
阮哲辉絮絮叨叨的念叨,一会儿说阮想一个姑娘家不容易,一会儿又说她心硬,比女娲补天的石头还硬。
周景维由着阮哲辉在旁边说车轱辘话,脑子里回想着上次圣诞元旦假期,他问她。
她的回答也是退伦敦的房子。
现在想来,到底哪一次是真,哪一次假,亦或者,从来都是假吧。
北方冬季晚上温度,可由不得人在户外坐着待太久,尤其是喝了酒的人。
周景维给张启宸和赵序秋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扶阮哲辉回到程家。
三人离开后,周景维把那根未点燃的烟花棒,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翻开手机,把先前对话框上打了一半的字全部删掉,最后只发了“新年快乐”四个字过去。
此时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农历新年的脚步还没跨到伦敦,当地时间下午三四点多。
阮想带着阮丛安去美术馆看中华文化春节特别展。
虽说阮丛安这个年龄吧,看这些东西,纯粹是狗看星星,不一定懂。
但是母子俩在一起,干什么都是快乐的。
有一个展馆是中华姓氏展,进去以后,才发现,是将百家姓的各姓,用红绳系之。
大小不一,从天花板上坠下来,参差错落,似误迷境。
就连每个字投落在墙面和地上的暗影,都自成一体。
阮想抱着阮丛安,在每一个姓氏下面驻足,告诉他,这是什么字。
在靠近白墙的附近,找到了阮字。
“丛安,这个字念阮,是妈妈阮想的阮,也是丛安阮丛安的阮。”
“阮,阮,阮,妈妈的阮,丛安的阮。”丛安跟着复述了一遍。
阮想只觉得儿子可爱,忍不住笑着亲吻他的脸颊。
阮丛安的小手指着阮想身后的位置问:“妈妈,那是什么字啊?”
阮想转身看去,愣了一下,红绳疏密有致的系住一个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