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爸爸没去找,也不愿谈:“我没赶她,是她自己跑的,既然跑了,还管她干啥?跑就跑了,不关我事。”
穆爸爸连李老师带回来的女儿的书包都不想要,让李老师随手扔掉算了。
后来穆家的老邻居告诉李老师,穆清闲的亲妈在她3岁左右就病逝了,自此之后,她的日常生活就是挨骂,挨打,挨饿,在家做家务,下田干农活。
穆爸爸近几年又娶了个老婆,生了个儿子。
继母认为女孩子没必要读书,早点出去打工替弟弟挣彩礼钱更划算。从穆清闲上五年级开始,穆爸爸就不时跟她做思想工作。
穆清闲不依,坚持要上学。
穆爸爸骂她不懂事,没良心,不替家人考虑,只顾自己,自私自利。
“因为你一个人要上学,拖累了我们全家!”
“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还不去挣钱,净给我找麻烦!”
为了不拖累家人,穆清闲天未亮就早起干农活,给住在娘家的继母和弟弟一天送三顿饭,风雨不改。路程远,她就一路狂奔,但还是会上学迟到。
穆爸爸要求家里一尘不杂,穆清闲放学后就打扫清洁。住了几辈人的土瓦房,破败不堪,穆爸爸却恨不得女儿把它拆了再一砖一砖地翻新重建。
打扫完,饭没吃上两口,穆爸爸又赶她去割草喂猪,不到凌晨不让歇。
尽管已经凌晨了,穆清闲仍翻出作业一行行地写,可她太累太困了,没写多少就趴倒睡着了。
周末放假,穆清闲想把过去一周缺的作业补上,却找不到课本和作业本了。
穆爸爸说弟弟拿去玩了。
穆清闲慌张地又一路狂奔跑去继母的娘家,弟弟正把她的课本当图画本画啊画,作业本早被撕成一页页碎纸。
穆清闲哭着从弟弟手中抢回去课本,继母和继姥发现后一并过来骂她欺负弟弟。
继母说:“一两本书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读出花来?就算天天看书,你也考不上大学!赔钱货,只会拖累我们!”
她夺走穆清闲手中的书,将它撕成两半,再把人打得半死,锁进柴房,饿了一天。
穆清闲跪着求继母,道歉磕头自掴巴掌,继母才放她走。
她又饿又累又痛地赶回学校,就在那天下午,李老师开了那场班会。
穆清闲留在学校的书包,沉甸甸的。里面的作业本贴满了修补的透明胶,语文课本被画得乱七八糟,一分为二。
还有一本很旧的日记本,零零碎碎地记录着穆清闲的心迹。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我多干活就是了。”
“很困,作业还没写好,怎么办。”
“我问爸爸有没有妈妈的照片,爸爸说没有。我不信。哈哈哈,真的找到了!”
“妈妈你喜欢吃糖吗?喜欢小青蛙吗?妈妈你穿多大的鞋啊?”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日记本里夹着一张残缺的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位安静微笑的妇人。
李老师心里堵得难受,又后悔又自责,她太轻率了,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就责备学生。
她作为老师,没有成为学生的指路明路,反而成为压倒学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老师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回穆清闲。
她发动全校全村和毕业生帮忙四处寻找,可惜十年了都没有结果。
没有人知道当年才13岁的穆清闲独自一人跑哪了。
有人说她可能改名换姓了,有人说她可能变样认不出了,也有人说她可能不在人世了。
今天终于找到了。
李老师跟付朝文说:“付先生,你别怪她,她是感同身受才这么激动。”
又求付朝文再去找穆清闲。
李老师不求,付朝文也有这个打算。
他很少大声喝人,刚才推Jam Jam的手劲也不轻,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心里惴惴不安的。
但Jam Jam神出鬼没,一旦跑了,想重新找到她很不容易。
找到了,她也未必再理他了。
付朝文给陈家岳发微信诉苦:李老师那学生啊,头大。[宝宝心里苦]
第35章
晚上, 沈嘉欣在便利店给顾客划价,好几次了往外张望,心不在焉。
看来长仁医院的排班有点乱, 她总是摸不准陈家岳会什么时候来。
陈家岳不定时来, 每次来闲坐一小会就走,她却每天都在期待。
沈嘉欣又往外张望, 忘了第几次之后,那辆黑色的老款雅阁缓缓地停靠在马路对面。
等人进来了,沈嘉欣递去一杯刚盛好的冻鸳鸯, 像老朋友一样问:“今天值班吗?这么晚。”
“今天有点忙。”陈家岳简单地说着,将手机付款码放到扫码机上刷。
沈嘉欣伸手挡住机器:“这杯我请客。”
陈家岳笑:“不能总让你请客。”
“哪来‘总’,才两次而已。”
陈家岳来便利店必定鸳鸯, 沈嘉欣每回都说要请他喝, 她热衷于这个小慷慨,似乎能产生一些羁绊将俩人联系在一起。
可陈家岳总是坚持自己付款。
沈嘉欣唉声:“这次你不让请的话, 以后不再有机会了。”
陈家岳:“怎说?”
“便利店要栽人, 很不幸我是其中之一。”
“那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 重新找工作呗。”沈嘉欣来了一句:“你有没有认识的在招人?介绍一下?”
陈家岳被提醒了,认真说:“我想想。”
“真的吗?那我等你好消息。”沈嘉欣的双眼弯成新月,笑盈盈地看着陈家岳。
陈家岳也笑:“好。”
……
四月, 天气不凉了, 中午的烈日甚至有了些夏天的意思。
裘盼背着小冬阳,在高铁站口等着盼着,前胸后背渗出了汗。
又一趟列车到达, 泱泱的旅客又快又慢地涌出站口。
裘盼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了, 兴奋地急步上前:“妈,姥姥。”
裘姥许久没见过裘盼了, 现在一见着,伤心得要掉眼泪。
“盼盼啊,怎么会这样……”老人家伸手摸裘盼的脸,哭着说:“你瘦了,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
裘盼湿了眼,摇头说:“没有。姥姥,这是小冬阳。”
小冬阳被背在裘盼怀里,裘姥看着她圆滚滚的后脑勺,拿手怜惜地抚了抚,叹着气说:“唉,这孩子……”
裘母:“别杵在这里唉来唉去了,回家再说。”
裘盼接过她们的行李袋,和裘母扶挽着年迈的裘姥,四代四人离开了高铁站。
裘盼租住的一室一厅要住下四口人显然是不够地方的,她想换个大一点的住处。
裘母凶她一句:“你大把钱没地方花吗!”
她打消念头,改去买了一架上下铺床,挤一挤,也放进了卧室里。
这房子小,装修简陋又旧,但起码是自己花钱租的地方,不用寄人篱下。
何况,“更小更烂的房子我和姥姥都住过。”裘母说。
安顿好没几天,裘母就催促裘盼给小冬阳断母乳,好出去找工作。
裘盼没计划停掉母乳喂养,想着定时挤出来攒给孩子吃就行了。
裘母说她:“你以为你在自己家上班,什么时候有需要就什么时候躲起来给孩子攒吃的?如果正在开会呢?正在见客户呢?全单位就着你的喂饭时间去安排工作吗?醒醒!”
裘盼:“……”
她唯有花心思给小冬阳挑了一款奶粉,等孩子适应了几天再往外投简历。
裘盼在大学学的专业是计算机。
人家学计算机的,都盼着未毕业就创业,成功的话摇身一变做行业新贵,或者当打工皇帝,年薪百万拿股权,30岁就退休享受世界。
裘盼学计算机却没有仔细地设想过将来,之所以报读一是这个专业向来热门,想不引起她的关注很难。二是她不讨厌这个专业,一时半刻又找不出真正喜欢的方向,于是就它了。
毕业后,她在盼扬信科掌管技术的梁工手下工作,任务都是由梁工安排和拍板的。可能身份特殊,梁工分配给她的内容难度不大,对她也鲜有为难和批评,相反表扬夸赞的不少,是不是恭维与客套,裘盼有时候也分不清。
于嫣认为她对公司贡献少,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对。
裘盼对自己的专业水平抱不起信心,简历提到“盼扬信科”时又一阵抵触。新单位会做背调,到时她在盼扬信科与顾少扬的关系怕且会被牵涉,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犹豫再三,裘盼删掉了这段唯一的工作经历。
先投投试试吧,实在没收获了再添回去。
幸好母校的知名度不错,在校成绩不俗,有些实习案例撑撑场面,市面上也不缺科技公司,她不至于在就业市场上无人问津。
有中小企愿意对她这个“老新人”网开一面。
那日有人事打电话给她约面试,裘盼正跟对方商量时间,小冬阳突然哇哇大哭,裘母怎么哄都哄不住啊,小孩就是要找妈妈。
电话那边怕是听见哭声了,改口说要再考虑考虑。
裘盼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声恳求,挂掉电话了又独自失落。
后来她学精了,只要是陌生来电,她通通躲进厕所里接听,关上门推开窗户,保证安静和信号畅通。
裘母抱着小冬阳在客厅哄,见女儿美滋滋地从厕所出来,高兴了:“有面试了?”
是的,且不止一家。
形形式式大大小小的面试官们对裘盼的形象看一眼就很满意,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再看一眼更满意。
专业问题她对答如流,一点不像好几年没工作过的样子。
不过提及私人问题时她的表现有点局促。
“你有男朋友吗?”
“啊?我离异的。”
“啊!你离异?!”
“是的。”
“为什么啊?”
“因为……我前夫……感情上……”
“有没有孩子?”
“有一个。”
“那孩子跟谁?”
“跟我。”
“有人帮你管孩子吗?你自己管?我们这边不准迟到早退的。”
“之前没有,我一个人管。现在有了,我妈妈和姥姥在帮忙……”
又后来被问得多了,裘盼总算积累了大学毕业时就该积累的面试经验,逐步改善了回答的方式。
“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我是离异的。孩子跟我但是我家人很给力都帮忙带着,绝对不会影响到工作请放心。”
“……”
有人事善意地询问愿不愿意做前台接待,裘盼的形象气质与这个岗位超比例匹配,而且工作轻松不用加班,她要顾及孩子的话其实挺适合。
可惜收入低晋升空间小,缺乏技能发挥,有青春饭的嫌疑,裘盼婉拒了。
应聘了一个多月,最先通知录用裘盼的是一家研发ERP企业管理系统的公司,职位是技术销售。
“销售?”裘母听了不太支持,“你当不了销售,吃不了这碗饭。”
裘盼:“试试吧,做销售提成高。等有更合适的再挑。”
那家ERP公司跟盼扬信科有些类似,都是老板毕业就创业,老板娘也在公司帮衬,只是年纪上比裘盼他们大了一轮。
当时面试裘盼的是老板娘,老板娘了解她的情况后特意提醒:“最好不要在公司透露你是离异的。”
这不成问题,裘盼本来也没有打算到处说自己离异的。
入职头半个月,主要工作是接受培训去了解产品和熟悉操作,以及一些销售的话术锻炼。裘盼有计算机的底子,勤快肯学,适应起来挺快。
培训结束了,公司老板亲自主持会议总结。
裘盼坐在会议桌的后面,才落座,身边的位置来了人,是公司的前辈老汪。
老汪四十多岁的男人,挺着啤酒肚,头顶地中海。他有两个孩子,平日在办公室爱聊家长里短和孩子经,看着像接地气的街坊邻居。
裘盼在培训期间遇到不懂的,有时候会请教他。一来二去,俩人不熟,但也不算陌生。
老汪坐到旁边,裘盼自然地朝他友善笑了笑。
老汪也笑,把脑袋凑了过去低声说:“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情况。”
凑得太近了,几乎要碰上裘盼的脸。裘盼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笑笑道:“什么情况?”
老汪神秘兮兮地只笑不语,又道:“你当新员工代表,等会要上台发言?”
“是的。”
老汪跟她单了单眼:“加油。”
裘盼:“……”
她在台上的发言很顺利,连老板也主动为她鼓掌。
回到座位,老汪又凑了过来说:“你真厉害。”
裘盼客气道谢。
老汪说:“光谢谢能行吗?”他压低声说:“谢谢要带行动的,行动。”
裘盼心里想,是不是该请前辈吃饭以表感激?公司社交不可避免,是该打好关系的。
正要开口,忽然大腿被什么东西轻轻刮过。
裘盼感到古怪,又一闪而过,以为错觉,说:“我请你吃……”
话突然止住。
大腿又被什么东西碰过来了。
老汪追问:“吃什么?”
裘盼低眼看了看会议桌底,老汪抖着腿,膝盖一下一下地碰刮她的大腿。
裘盼连忙把双腿挪到边上,瞪老汪,老汪笑嘻嘻地又跟她单了单眼,还故意把膝盖伸了过来,硬要蹭刮裘盼的大腿。
裘盼“霍”地站了起来往后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会议室里坐着的人全都奇怪地看了过来,包括老汪,他用同样奇怪的眼神打量她,表情跟白莲花一样无辜。
裘盼又气又窘又羞,脸额胀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座上的老板开腔说:“是不是有点累了?大家休息十分钟吧。”
众人先后散席而去,裘盼跑到洗手间拿纸巾沾水不停地擦拭被老汪碰过的部位。
她今天穿了靛蓝色的西裤,大腿处擦出一滩深色的水渍,越看越恶心越愤怒。
裘盼收拾收拾,出了洗手间就往老板娘的办公室去。平日看老汪挺易相处的一个人,怎料今天变得轻佻无礼,若不追究,他只会更过分。
途中路过茶水间,里面不大不小的议论声叫停了裘盼的脚步。
“看见没,她瞪老汪的眼神跟撒娇一样。”
“受不了了,当我们是透明呢。”
“离了婚的女人真奇怪诶,对每个男人都有意无意地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