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省得钟菱去澄清了。
和熟客客气了几句,店里就已经坐了大半的人了。
钟菱感叹了一下,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小食肆二楼的扩建提上日程了。
店里有大半的人,一坐下就开始聊起了赤北军和钟远山来。
钟菱也听了一耳朵。
那人估计是考完会试的书生,文采和口才都相当的不错。
硬是将钟远山闯宫门的事情,描绘出了一种千里走单骑的豪迈和壮阔感。
钟菱很想再听一会的,毕竟那可是钟远山啊。
但店里已经坐上了人,她得去快点洗荠菜了。
毕竟现在荠菜羹和荠菜饺子都很受欢迎,不多准备点,一会点的人多了,就手忙脚乱的。
就在钟菱踏入后厨的时候。
那两个客人聊到了禁军。
“听闻那日钟将军带了一对人马往清水街去了呢?你说这小食肆的姑娘也姓钟,他们有没有关系啊!”
一个熟客忙摆手道:“怎么会呢,小食肆开业的时候啊,我远远瞧见过小钟姑娘爹爹的背影,那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说是容貌如玉的钟将军,我觉得是纪副将的可能性更大哈哈。”
“说的也是啊,我听说前几日,东城府狱那里,有人劫狱嘞,说不定钟将军是去查这事的?”
“有人劫狱?好大的胆子啊。”
“那还真有可能哦。”
一直坐在柜台后面的林听岚听得脊背一阵的发凉,她生怕这几个书生下一秒就要把真相猜出来了。
林听岚看了一眼后厨的方向,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在钟菱已经走了,没有听见。
……
钟菱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她低头清洗完了一盆菜,交给了韩师傅。
她想要掌勺,却被韩师傅以太过于劳累为由,冷漠拒绝了。
无奈钟菱只好领了一盆子的甜菜根,端到水池边,准备削皮。
甜菜根是酥点染色的主要材料,用料需求也很大。
钟菱哼哧哼哧抱了一大木盆的甜菜根,到水池边放下。
如今天气转暖,不仅阳光带了更多的暖意。
稍稍动一动,便出一头汗。
钟菱正想着要不要去换一身薄些的衣裳,后门突然传来了些许声响,随后便是一阵敲门声。
正是用餐的时间点,谁会到后门来?
钟菱有些疑惑,她也是被陈王这事,搞得警惕不少。
即使是大白天,她打开门的时候,也只是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探出去目光。
门外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叫钟菱有些惊讶。
唐之玉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钟菱的动作比脑子快。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合上门。
但是唐之玉的反应也相当的快,在钟菱动手的一瞬间,唐之玉那玉白的手指便生生握在了门上。
逼得钟菱停了下来。
“我是一个人来的。”
说罢,像是证明似的,唐之玉抬手,将门缝推开了一些。
门外确实只有她一个人。
钟菱没好气的抱着手臂,冷冷开口道:“什么事。”
她很讨厌唐之玉刚刚伸手的动作。
唐之玉自小就知道怎么拿捏她,就像刚刚笃定钟菱不会真的夹她手指一样。
曾经在陈王府的时候,唐之玉也是笃定钟菱不会放任小猫不管,就将小猫丢到水池里,然后在岸上笑着看钟菱呛水。
而且这一招,只要唐之玉出手尝试,钟菱还真每次就中招。
钟菱心中的良知,不允许她和唐之玉站在同一边。
唐之玉踏进后院,语气平淡:“我有事相求。”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空气中短暂沉默了一会。
很显然,唐之玉并不太适应在钟菱面前扮演这样的角色。
她死咬着牙,脸上的妆容都快要压不住她难看的脸色了。
就在钟菱以为她就要扭头走人的时候,唐之玉居然又低了低头,语气和缓了很多。
“我是想求你,救救之毅。”
唐之毅被关进去后,便彻底断绝了和外界的往来。
他进去那么多天,唐之玉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毕竟天牢里的刑具,是出了名的凶残恐怖。
唐之玉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了,如今联系不上陈王,她才想起钟菱来。
毕竟将唐之毅送进去的,是钟大柱的意思。
只要钟菱松口,唐之毅就能出来。
走投无路的唐之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钟菱身上。
毕竟他们之前也有过一段兄妹缘分……
“不行。”
钟菱好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小菱,我们之前毕竟也是一家人,何必要闹成这你死我活的样子?”
唐之玉的声音温和,企图感化钟菱。
但很显然,钟菱并不吃这一套。
她冷笑一声,双目清明:“你现在跟我是一家人啦?没事叫我小杂种,现在有事求我就叫我小菱了?”
“当着我爹的面,一口一个泥腿子、残废。现在来找我们认亲戚了?”
钟菱每说一句话,唐之玉的脸色就差上几分。
钟菱已经不是当年在成王府里任由她拿捏的钟菱了。
她身上甚至有一股威压,叫唐之玉有些喘不上气来。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钟菱目光一凌,她死死盯着唐之玉,一字一句道:“你和唐之毅,拿我当礼物,往陈王面前递。”
此话一出,唐之玉的脸色瞬间大变。
“所以,这都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我。”
唐之玉苍白着一张脸,伸手指向钟菱,素白的手指在阳光下打着颤:“你……”
“请回吧,这事我不可能帮忙的。”
“你真的不顾唐家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吗?”
“唐之玉!当初急着赶我走的人可是你!”钟菱陡然提了几分语调,语气凌厉了许多:“梁神医那边,也是我打的招呼!你以为我不想报恩吗?我给老爷子送八宝饭,转头就被你们状告了官府,你说我还敢报这个恩吗?!”
这些话,是钟菱今生的经历,但参杂着前世的愤恨。
她曾经无比怨恨唐之玉,但今日对峙的时候,却也没有了当初想要将她撕碎的想法了。
上天是公平的,他们做了饿,终究是会遭到报应的。
只是前世的钟菱没有等到,但今世,似乎已经窥见苗头了。
钟菱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小口的喘着气,看向唐之玉的目光冷淡至极。
而唐之玉同样情绪激动,她怎么说也是京城一等一的富商,何曾被人这样骂过。
此时涨红了一张脸,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钟菱的目光满是憎恨。
“你……你以为你找回亲爹,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
唐之玉哑着嗓子,眼眸之中浮现出几分癫狂之意。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你连自己的爹都认错了哈哈哈。”
她已经非常不冷静了。
理智告诉钟菱,不能听信唐之玉的话。
但是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
唐之玉的动作一顿,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钟菱,微微勾起了嘴角。
“哦……原来他们都还瞒着你呢。”
“你爹,那个残废!就是钟远山!那日是他去皇宫里请陛下帮忙,搬来了禁军!”
“谁都知道,钟远山的妻女死在了城墙上。”
唐之玉瞪着眼睛,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幸灾乐祸,恶狠狠地看向钟菱。
她像是道出什么真理似的,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像是下判决似的,笃定地开口。
“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第102章
钟菱一怔,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往的一幕一幕快速的在脑海中切换。
画面一闪而过,却清晰到钟菱记得每一处的细节。
唐之玉说,钟大柱不是她爹。
荒谬至极!
若钟大柱不是她爹, 为何他前世会逆着人群来给她收尸。
为什么又上唐家来将她带走, 又为了她开小食肆的想法和祁珩达成协议。
若钟大柱不是她的爹爹, 根本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钟菱开口想要反驳,但大脑却清醒又忠诚的, 将他们初见时的画面从记忆里拉扯了出来。
这个结论荒谬, 却叫钟菱不得不正视。
她缓缓闭上嘴,面色凝重了几分。
钟菱从始至终,都一直坚定信任钟大柱。
但这不代表她察觉不到那些异常。
在唐家初见时, 钟大柱的抗拒几乎写在了脸上。
甚至在钟菱刚到赤北村的时候, 还被冷漠对待了很长的时间。
哪怕钟大柱之后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钟菱还是觉得他的目光是空洞无情的, 生生穿过了她, 落在了时空交汇的某一个节点上。
一切是在他们一家搬到京城来后,才逐渐变化的。
如果……如果钟大柱真的不是她的亲爹。
那一切的异常, 都可以解释通了。
他们之间, 有无数不曾说出口过的秘密。
难怪每一个赤北军的士兵,在看见钟大柱时, 态度都极其恭敬。
也因此,钟大柱有可以和祁珩谈判的资本。
而这几日钟大柱和怀舒的异常举动,也有了解答。
尽管钟菱很不想承认,但是面前这些合理到, 叫人挑不出问题的事实, 叫钟菱不得不面对真相。
她真的不是钟大柱的女儿。
这个结论一旦产生,便以一种极其迅猛的姿态在钟菱心中扎下了根。
枝叶汲取走了养分, 她的心,变得空空荡荡的。
风一吹,回荡着彻骨的凉意。
现在她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他们之间要怎么相处。
他们之间的父女缘分,还能再继续下去吗?
钟菱脸上的茫然和失神实在是太明显了,她微微张着嘴,目光涣散,眸中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唐之玉捧着腰,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尖锐狰狞,刺耳的叫人忍不住皱眉。
她早就失去了理智,也忘却了自己的来意。
就像无数次想要将钟菱那从容得得体的面具撕下来、扯碎一样。
她现在只想看钟菱吃瘪。
要看钟菱也露出那种走投无路的惊慌和茫然。
好像这样,他们才是平等站在一起的。
而不是谁又被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
“这不重要。”
钟菱长吸了一口气,收敛了面上的情绪。
笑声随着钟菱的开口,戛然而止。
唐之玉紧皱着眉,绷着一张脸和钟菱对视。
目光碰撞的一瞬间,风起云涌,无形的火星子在庭院里四处飞溅。
就在她们无声对峙的时候,有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顶着着火星子,闯进了后院。
钟菱刚想扭头,就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钟笙护在了身后。
她被完全笼罩在了影子里,这一片由钟笙肩膀撑出的小小空间,在这一瞬间给了钟菱极大的安全感。
也叫钟菱那一颗胡乱飘摇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
似乎,一些并没有那么糟糕……
“你这个女人,想要搞什么鬼,笑得这么难听,隔八百米远就听到了,真你大爷的倒胃口!”
钟笙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气,他单手叉着腰,张嘴就开始骂。
“别以为仗着所有人都不在你就可以上门欺负小钟,我告诉你,小爷我是不打女人的。你最好趁着小爷改变这个决定之前,麻溜从这后门滚出去。”
“要不然你后果自负!”
钟菱在背后扯了扯钟笙的衣却一点也没有分散走他的注意力。
而他不仅语速快,嗓门也大。
唐之玉被气的直瞪眼,想要开口打断钟笙,却怎么也插不进嘴。
无奈钟菱只好用力拍了拍钟笙的肩膀,强迫他闭嘴。
而后顶着钟笙满脸的不解和茫然,径直走到了唐之玉面前。
钟菱抬起手,虎口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她再抬眼时,目光平静。
“不管他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这个爹我认一辈子。”
“叫你失望了,请回吧。”
钟菱的语气淡淡的,但她身后的钟笙的情绪一点也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