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晚上,我在外面……大家都是男人,懂吧,就……就……”
祁盛轻嗤一声,嘲讽般地睨着他,见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便站起身又要走。
“警官!我真的只嫖了那一次!我保证!是我鬼迷心窍了!”刘荣大喊道,鼻涕眼泪糊在了憋得通红的脸上,一双细细的小眼四处乱看。
祁盛冷笑一声,问道:“三天前晚上呢?”
“那天我真的在看电视!那个指纹、那个指纹……大概一周前,李海涛家煤气管出了问题,毕竟是邻居,我就帮忙去试着修了修!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杀的!那李海涛肯定以为我杀了他妻子,他如果指认我肯定是故意报复!警官,求您了!一定要还我清白啊!”
刘荣喊着说,急着解释,语速很快,宋星桥记录完,和祁盛对视一眼。
祁盛紧接着又指出了疑点:“既然你和李海涛有仇,为什么会做邻居?为什么要去帮他休煤气管?”
“我一直住在那间公寓,大概十二三年前,我和李海涛关系还不错的时候,他和罗柔就搬到我家对面了。后来我被当成杀害罗柔的凶手,但是他家被火烧了也没有搬家,可能是饭店光景不好没钱置办新房,只是在外面租房住了一年,装修完就带着新妻子回来住了,只是从此和我闹掰了……”
“至于修煤气管,我虽说干着餐饮服务员,但是生活拮据,我又有点、有点生理需要,就兼职修煤气管。当时他家煤气管出问题,我离得近,公司就指派我去他家帮他修煤气管!这真不是我能选择的呀!我、我真是无辜的!”
祁盛这次舒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转移话题问道:“现在和卖yin组织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刘荣回答得很快,几乎毫不犹豫,可是仍然不敢直视祁盛那犀利寒冷的眼眸。
祁盛这次没有再说话,带着宋星桥转身离开,徒留刘荣在原地挣扎着哭喊:“警官!警官!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祁盛出了审讯室,便对出来迎接的沈队说道:“沈队,卖yin嫖娼不归我们特案队管,刘荣就交给您了。”
沈队刚刚见识了祁盛在审讯室里的犀利,顿时对这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佩感,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顿了顿,沈队微微探了探身,修长的大掌轻轻覆在祁盛肩膀上,他眼中含笑,殷勤地说道:“祁队,盒饭已经帮各位准备好了,接下来是……”
祁盛一直是雷厉风行的性子,淡淡地瞥了沈队一眼,便迈开长腿往办公室走,丢下一句:“大家带着饭,集合开个短会。”
景妍之前在市局刑侦大队实习,重案组有案子时很忙,没案子时就闲着,从来没像这样紧迫、快节奏过 这让她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来到办公室,大家都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饭便打开开始大口大口吃。
祁盛撕开面包包装袋,咬了一口面包,便在白板上写下目前案子的线索和相关人物。
李海涛有两任妻子,罗柔与徐莉莉,均在深夜熟睡时死亡,两张照片中的女人面容姣好,姿容艳丽,可一个葬身火海死无全尸,一个窒息死亡。
刘荣是徐莉莉的丈夫李海涛的死对头,如今已经排查了嫌疑。
景妍见祁盛背对着大家,看着简单的关系图沉思,将口中的米饭咽下去,便缓缓开口道:“在公寓时我们碰见徐莉莉小区的邻居,谈到李海涛此人,都说他素来温和斯文,与妻子恩爱,社会关系良好,调查也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仇家,而徐莉莉在晚上运营了一家店铺,虽然小众,但服务态度好,好评率百分百,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买卖纠纷。”
“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先从疑点入手,比如监控。”说完,她便低头夹起一个水煮肉片,开始细细地咀嚼起来。
祁盛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与景妍不谋而合,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看向景妍。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景妍这个人。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随意地扎成一个丸子头,她咀嚼时很慢很优雅。
二十三岁的女孩眉目清浅,一双狐狸眼眸妩媚动人,眼尾轻轻勾勒出微微上翘的弧度,泛着淡淡的自然粉红色。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身材窈窕,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哦对,祁队,我看了十年前刘荣进入徐莉莉家的监控路线。那时候的监控很模糊,而诡异的是,那段监控有头无尾,仅仅录到刘荣进入徐莉莉家,然后黑了两个小时。而且方才刘荣交代了嫖娼的经历,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监控一定是出了问题,并且极有可能是人为的。”
祁盛没有看景妍太久,仅仅是几秒就淡淡移开目光,随即薄唇轻启:“没错。星桥,你和路哥去小区保安处,找找有没有十年前的值班记录,樊哥跟我去胡德市医院。”
“好嘞!”
第3章 睡美人(3)
景妍依然是任劳任怨拿了车钥匙去开车。
祁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随即斜眸看了眼景妍,舌尖抵了抵上颚,嗓音黏黏懒懒:“到底见的都是现成的活人,还没被吓晕。”
景妍瞥了祁盛一眼,眼底一片清明冷冽的颜色,随即唇角一扯,露出一个极度嘲讽的笑,说:“胆子是有的,吓晕倒不会。只是不及祁队会以貌取人。”
坐在后座的樊征蓦地瞪大眼睛看向景妍,厚唇微微张了张,吐不出半个字来,唯有用惊讶和敬佩的眼神盯着她。
祁盛因长了一双漂亮柔和的桃花眼,看上去面目温和,但其实性子很冷很傲气,向来说一不二,队里几乎没人敢反驳他的话。
祁盛并没有转头去看景妍,双臂交叠环在胸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臂弯,似是想到了什么,喉底溢出一抹冷淡的低笑,声线被压低,蛊惑而危险至极。
低沉懒散的笑声荡在耳边,景妍眸光微沉,冷嗤一声,然后挂上档,将车从停车位开走。
市医院离市局很近,仅仅是十几分钟便到了。
胡德市医院是整个胡德市最好的医院,预约便是要提前好几日。医院人来人往,有人步伐缓慢略显病态,有人神色紧张匆匆行走。
找到徐莉莉丈夫李海涛的病房,景妍见有护士从病房中出来,伸出手臂拦住她,说:“特殊案件侦查支队,请问312病人李海涛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海涛刚刚苏醒,正准备通知各位呢。只不过现在病人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护士蹙了蹙眉,说道。
“我们来得巧,也不巧。”樊征无奈地说。
能听见,312病房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祁盛垂了垂眸,居然下意识和景妍对视了一眼,两人走到病房前,轻轻敲了敲侧壁的门,便走了进去。樊征也紧跟着进去。
李海涛正穿着一身病号服,一头茶黑色的头发被拉扯得乱糟糟的,他抱着双腿曲折,一声一声地抽泣,双眼皮都哭肿了,黑色的瞳孔空洞无光。
祁盛斜眸看了眼樊征,意示他开口。
樊征一下就明白祁盛的意思,微微低下头,声音很亲和:“您好,我们是负责您妻子窒息死亡案件的特殊案件侦查支队,现在需要您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景妍不禁多看了樊征一眼。
樊征一看就是特案队的武力担当,皮肤黝黑,身材壮实,身上穿着墨绿色的T恤衫,露出肌肉饱满的手臂,一头板寸,额头上海有个X字疤痕,看上去就十分刚直。
这样的人,一看就不太好惹,居然能用这么亲和的语气开口说话,真的特别违和。
一听到这话,李海涛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哀惨悲怆,让人听了就为之动容。
祁盛难得有耐心,就站着等待李海涛平复心情。
一时间,整个病房中都是李海涛的哭声。
在这期间,景妍一直在细致观察李海涛。李海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偏瘦但肌肉匀称,脸上五官稍稍有些拥挤,但相貌整体来看是偏柔和的。
他哭的时候嘴唇颤颤巍巍地张开,眼泪如同汹涌的浪潮不断从眼眶涌出,鼻涕眼泪糊的满脸都是。
等他哭得有些疲惫,他手掌撑着床榻坐起来,覆满薄茧的手颤颤巍巍抬起来,轻轻扯住祁盛的手臂,哭着求道:“警、警官,您一定要查出、查出凶手,不能让我老婆死得不明不白!”
说完这句话,李海涛都要哭断气了,再度无声地抽泣起来。
“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查明真相。现在需要您回答几个问题,请您先平复一下。”祁盛礼貌回答道。
“您、您说,我、我一定配合!”
李海涛哭腔道,努力忍住眼泪的模样让樊征这样一个单身汉都微微有些感动。
其实见惯了受害人家属哭的场面,祁盛还能做到心如止水。景妍则是一直没有带入情绪,默默观察者李海涛的一举一动。
祁盛一开口便直抓要点,语气不冷不热,而眼神中的犀利冷冽却让人望之生畏:“您觉得谁会是杀害徐莉莉的凶手?”
“我、我不知道……会是刘荣吗?不,我甚至觉得,我的第一任妻子罗柔也不是他杀的。”李海涛的语气七分肯定。
祁盛眉梢微微向上挑,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刘荣和我一直是很铁的哥们,即使他饭店倒闭将错归于我,但是我们也仅仅是疏远了,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和柔柔也一直是很好的朋友……而且他以他永世不得超生发誓,他没有杀害我的妻子——要知道,刘荣信鬼神,他的话八成是真的!”
顿了顿,李海涛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可是我们还是产生了一些芥蒂,至少我们不可能再向从前那样了!虽然我们住对门,但是基本上没有往来了。”
祁盛点头,随即眼神冷静,语气平稳地问:“请问三天前的晚上十一点钟左右,您和您妻子在做什么?”
李海涛颤抖着抬起手,用手腕上的衣料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回答道:“我们那时候已经睡下了,我们平日里都十点钟就睡觉。”
祁盛继续问道:“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或者说,有醒吗?”
李海涛此时已经平静下来,他空洞的双眼终于恢复了点亮光,他深吸了口气,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流。
他哽咽着回答道:“没有,我平日睡眠不好,都、都要服用安眠药才能睡着,当时我睡得还是很死的,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进人。”
樊征轻轻抚着李海涛的肩膀,算作安慰。
而祁盛依然站得笔直,刚要继续问,他身旁的景妍就默默开口:“您和您妻子是在两件房被发现的,您妻子在卧室,而您在客厅,这是为什么?”
恩爱夫妻分房睡,这点确实可疑。祁盛不由自主地朝着景妍投去一个略带赞善的目光,随即垂下眼眸,盯着李海涛,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李海涛直视着景妍的眼睛,回答道:“莉莉嫌我打呼噜声音大,就不太愿意和我一起睡,我也怕她睡不好,就一直睡沙发,我们这样有半年了。”
景妍微微眯了眯眼眸,并没有发现李海涛的眼神有任何躲闪,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心底的迷雾稍稍散去一些,点头表示理解。
李海涛和徐莉莉都已经年过四十,一般这个年纪的夫妻已经褪去了爱情的激情,相处模式更像是家人。所以即使是恩爱,分房睡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樊征的父母也是分房睡,对此他也点头表示理解。
祁盛眸中光影交错,沉吟片刻,便说道:“好,谢谢您的配合,您好好休息。”
李海涛又抽泣两声,胡乱抹了吧眼泪,用力点头。
樊征同情地看了眼李海涛,拿起病床旁小柜子上的纸抽,递给李海涛,随即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的肩头,说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抓住凶手的。”
离开胡德市医院,三人重新坐上车。
景妍看着祁盛微微蹙起的眉头,淡淡地说道:“祁队,您觉得徐莉莉的案件,甚至是十年前罗柔的案件,一定是仇杀吗?”
樊征整个人都有些懵,不明白景妍为什么会这么问,于是说道:“小景同志,这至少不能是随机作案吧,两起案件的死者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是李海涛的妻子,这明显都是针对李海涛来的。”
景妍微微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一定是针对李海涛吗?”
祁盛眸底酝酿出晦暗不明的颜色,他饱含深意地与景妍对视一眼,薄唇轻抿。
景妍似乎和他一样,都觉得这两起案件没有这么简单。如今最具有嫌疑的刘荣和李海涛都暂时摆脱了嫌疑,案件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现在只能希望关于监控那个疑点能发现什么异常。
三人抵达市局后,再度重新捋了一遍案件细节,监控那个鲜红的疑问号中,不知藏着什么秘密。
景妍刚放松下来喝了口水,就听见祁盛口袋里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
祁盛拿起电话点了接听,里面传来宋星桥稚嫩清朗的声音:“祁队,公寓社区这边查到了当天监控室值班人员,名为毕军,现已辞职回家了。”
挂断电话,祁盛看向沈队派来协助办案的警察小刘,开口说道:“查查这个毕军。”
小刘办事效率还挺高,很快就打印出一份资料。
樊征接过资料,念了一些重要信息:“毕军,男,33岁,目前是无业人员,居住在胡德市郊区毕家庄老家,年少辍学,有过多次打架斗殴的案底……”
景妍看向祁盛,入目的是一条修长白皙、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男人的食指微曲,勾着车钥匙正递给她,语调平缓:“看来得走一趟毕家庄了。”
毕家庄是胡德市远郊的一个村庄,在山区,交通闭塞,近些年靠着网络直播能够卖出一些特色白草莓,这才稍稍富裕起来。
这是一条狭窄的崎岖小路,两边都是深沟险壑,黄土飞尘掩盖着道路。丛生的杂草渐渐变成翠绿的麦田,和许多草莓大棚。
别家的院子里的桌子很破旧,橙腿晃荡着好象要倒了似的,孩子们皮肤黄蜡,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破旧不堪,鞋子沾上的泥趟了满地,而毕军家的院子宽阔敞亮,桌具都是新的,孩子也穿着新衣裳,白胖白胖。
可以说,毕军家在整个毕家庄还算相对富裕的,至少算个“大户人家”。
见有人进了大院,一个梳着麻花辫的漂亮姑娘,也就是毕军的妻子抱着孩子出来迎接,在祁盛出示证件后笑容僵硬在脸上。
“毕军他、他出远门了……”
祁盛微微蹙了蹙眉,一眼就看出她在说谎,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景妍看见毕军的妻子朝着他们背后挤弄着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迅速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臃肿的身影酿酿跄跄地闪过。
景妍的反应很快,迅速追了上去。
祁盛和樊征也紧接着反应过来,刚跑几步,就看见景妍纤细的左手抓住毕军的手肘,另一只手将其托举,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