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会儿岑以眠又变得颓然,眼泪打转儿:“对哦,我没有家了,我离婚了。”
陈羡哭笑不得最看不得岑以眠这样,他倒宁愿天天被小姑娘怼,看她气的跳脚炸毛,这才是一个二十来岁小女孩应该有的模样。
“有呢,谁说你没家的。”陈羡捏了捏她后颈上的皮,“别耍酒疯了,我送你回去。”
“哦――”岑以眠拖着长长的调子,听话地任由陈羡摆弄。
穿好外套后陈羡蹲在她前面:“上来。”
等人稳稳当当扑到后背上,陈羡两手托着她腿弯处轻松起身,转过身对着孔益林说:“顺路一起走吧,我开了车。”
孔益林抬了抬下巴:“不用麻烦了,我得盯着萧晗,不然一会儿他跑出去闹了洋相明天就得挂热搜。”
昨天晚上回了宿舍后陈羡特意上网搜了一下萧晗,他对这个二世祖的印象还停留在岑以眠高三那会儿,吊儿郎当地要追他家小姑娘。
时隔多年再见二世祖倒是顺眼了很多,一看就是经受了不少社会的毒打,但是陈羡已经看不惯他,因为岑以眠和他走的太近了。
“那就一起。”陈羡把他们都招呼上车。
在场另外两个男人都对岑以眠虎视眈眈,陈羡当然不可能让她坐后排,于是快走了两步把人塞进了副驾驶,看她睁着眼睛没睡着问道:“自己可以系安全带吗?”
他现在充其量只是众多追求者之一,两个人一点实质性关系都没有,当着外人的面陈羡不愿意对岑以眠做出太亲密的令人遐想的举动,他始终把主动权交于对方的手中。
你爱我,我便坚定走向你。
你爱别人,我便诚心祝福你。
岑以眠冲他撇嘴,自己系上安全后仰头星星眼似的寻求夸奖,一副“我棒不棒”的表情。
陈羡打了个响指,然后比了一个“棒”的手势:“真棒!”
这俩人在前面明晃晃的“秀恩爱”,后面三个人各自存着心事默不作声,孔益林透过后视镜看到陈羡带着笑的眼睛正望向副驾驶,又想起岑以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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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羡父母是因海难出事,导致他对水有了很深的恐惧,也就是所谓的PTSD。
一个市里自由泳青少年组单人赛冠军再也不能靠近泳池,家里的那些奖杯被陈羡通通收起来丢进储物室,被关起来何止是奖杯,还有他美好的回忆。
“出息!”岑老师一巴掌拍在陈羡后脑勺,“不就是游泳吗,你老师我当年还差点被选进省队里。”
陈羡对于这话不太信:“差点”
“恪―”岑老师抢过陈羡手里的半袋饼干,咬了半块儿继续说,“那会儿年纪就跟你这么大,贪玩儿,带着同学翻墙出去夜不归宿让教练给逮住了。”
陈羡:“......”
一时间语塞的陈同学被面前这位人民教师雷的不行,紧接着这位人民教师用肩膀碰了碰他的说:“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了,只要你的成绩能排到全市前五,我就带你去游泳馆。”
“我就不信咱克服不了这个困难,回头再给老师拿一个奖杯回来让老师N瑟N瑟去!”
在岑老师的字典里没有困难二字,生活给他一大嘴巴他笑骂生活大傻瓜,顺便让一地玻璃碴子生出花。
这种乐观的态度也间接地影响了陈羡,所以在老师殷切的目光中,陈羡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中考很快到来,又在眨眼间结束。
出成绩那天岑老师比陈羡还紧张,得知他全市排名第三时原地蹦高,跟二班的班主任打电话炫耀了半天:“周老师啊,对不住对不住,年级第一又在我们班了,啊对没错,全市第三!咱们打的赌还作数吧?行,那我就等着你请客了啊!”
陈羡见他挂了电话,无语地问:“您又拿我赌什么了?”
“赌了一顿福满楼的咸蛋黄h排骨,回来老师给你打包一份还不行?”岑老师手搭在陈羡肩膀,嘻嘻哈哈地闹完之后安静了片刻,叹了口气,“总算没辜负你爸妈的在天有灵,飞吧,飞的更高更远。”
按照之前的约定,岑老师和陈羡隔日就直奔游泳馆,暑假的缘故馆里几乎都是学生,天气炎热家长怕学生出去玩中暑索性办个卡丢到这里乘凉还能趁着放假学个技能。
这个馆有两个区域,一个是专门用来教学的,每个教练带五六个学生正抱着漂浮板在水里学蛙泳的蹬腿姿势,他们则去了娱乐区的泳池。
“看老师给你露一手!”说完岑老师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里扑腾着溅起水花,还特别臭屁地仰起头冲岸上招手,“怎么样,还行不?”
陈羡蹲在岸边,池里的水荡起一层层浪看的陈羡晕眩,他努力让自己不被影响随后双手括在嘴边冲着泳池中心的人喊道:“很帅!”
岑老师在池子里游了两圈然后双手撑在泳池边轻松上岸,坐在池边腿在水里泡着,陈羡就蹲在他身后一步也不往前。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岑老师倒也没硬逼他立刻下水里,问道:“你之前是学自由泳的?”
“嗯。”
“那仰泳会不会?”
陈羡受父母影响的缘故,天生就对水亲近,什么泳姿都会一点,后来特意训练了自由泳用来比赛。
岑老师再一次跃入池中,身子竖立着忽上忽下问他:“小陈老师教一下呗?”
陈羡知道老师是在帮他脱敏,于是痛快地点头,身子微微往前探了一点然后说:“身体要展开伸直,手臂出水时大拇指领先,入水时小拇指领先,头不要左右乱晃。”
“我试试,你帮我看着点。”
“成。”
岑老师在水里按照陈羡所教的摆动起手臂,但是没几下便沉入水中,他赶紧翻过身回到岸边:“G,不行不行。”
“肩膀始终要有一边是不露出水面的,脚也要配合着摆动。”陈羡笑了一声,“您领悟能力很强,再练两遍肯定没问题了。”
“打个赌吗?”
陈羡一阵无语:“您怎么这么爱打赌?”
岑老师坏笑,吹了个流氓哨:“赌不赌吧?”
“您要赌什么?”
岑老师转过身子背对着陈羡,后背抵在泳池壁,手指向池子的对面:“老师我仰泳来回一分钟,如果我做到了的话――”
他抬了抬下巴:“看见那边那个水上滑梯没,你去滑下来,如果我输了任由你提一个惩罚。”
“如果您输了请我吃咸蛋黄h排骨。”陈羡眯着眼笑,比了个耶的手势,“两顿。”
“没问题!”
第38章
岑老师每天都带着陈羡泡在馆里, 一晃已经过去小十天,由于第一天打赌输掉被迫坐了水上滑梯,陈羡现在已经可以坐在泳池边上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了。
“您每天不在家陪着小朋友, 她真的没意见吗?”
岑老师嘿嘿一笑:“怎么可能没有, 今天出门之前还抱着我撒娇呢, 小女孩跟你们这群皮小子不一样,可招人稀罕了。”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而且一双笑眼总是弯着看起来特别喜庆, 岑老师提起自家女儿连说话都不自觉柔和起来:“这不,答应了晚上带她出去吃烤鸭, 还跟我讲条件呢, 要喝一瓶汽水。”
“你晚上也不要回家吃饭了,跟你姑姑打个电话说一声, 老师带着你们一起去吃烤鸭,你还没见过妹妹吧?”
陈羡对于老师口中的小朋友也很好奇,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以后她学习我可不愁了,有她全市第三的陈羡哥哥给帮忙补习功课, 给帮忙补课不?她陈羡哥哥?”
陈羡笑出声, 头一次给小女孩当哥哥还有点别扭和羞涩, 点点应道:“那必须给补。”
一直晃到快傍晚, 馆内人们异常躁动, 老师一问才知道外面下起了暴雨, 很多地方已经积水很深车辆都不能通行了。
“坏了, 昨天忘看天气预报,以眠和她奶奶在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岑老师有些担心。
陈羡敛起神色, 把泡在池子里的双腿收起和老师一起起身:“老师咱们快走。”
“走什么走。”岑老师摁着他肩膀给他摁回地上坐下,“没听刚刚那个叔叔说吗, 外面现在还在下着暴雨,积水已经深到腰上了。”
陈羡心里也担心老师家的小妹妹,烦躁地伸手在头上呼噜了一把:“那怎么办!”
馆内今天人不多,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走不了,有的家人开车往这边赶也因为水太深熄火在半路上,管理员怕引起轰乱及时安抚住众人的情绪:“大家别慌,外面下的再大也不会淹到馆里,只要大家不出去在这里安心带着肯定没有危险的,稍后我们会让厨房做些饭菜有需要的可以去服务台买!”
“这样......”岑老师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现金交给陈羡,“你留在这里哪也不许去,饿了就去服务台买些吃的。”
“老师!”陈羡有些生气,“我不要您的钱,我和您一起走。”
“你走个蛋!”岑老师气的骂脏话,“这种天气我一个人走要比带着你一起更方便。”
陈羡抿着唇脸上满是不服气,他知道老师是怕自己出了事不好交代,同时也痛恨自己现在为什么没有再年长一点,成熟到可以让身边的人放心依赖自己。
再耽搁下去只怕积水更深,路更不好走,陈羡只能点头答应:“我听您的。”
岑老师会心一笑,像是料到他的回答一样,伸手揉了揉陈羡的头:“臭小子,长大了知道担心妹妹了。”
“再长大一点就可以让您也放心依靠我了。”
“嗯,那你就再长大的快一点。”
后来很久之后,陈羡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老师说的这句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成长的代价却是让他失去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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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羡开着车先去了萧晗所住的酒店,他和孔益林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这位男明星将人送进了套房内,果不其然狗仔蹲守在暗处,孔益林拍了拍陈羡的肩膀示意他有狗仔:“有帽子的话可以戴上,遮脸。”
陈羡嗤笑一声,不甚在意,且抬头望向狗仔处和镜头直视,暗处的狗仔还有些纳闷这是哪个公司的明星怎么没见过,居然还挺帅的。
“我又不是你们圈里的,拍就拍了,能怎么样。”
“你不在意就好。”
送完萧晗,陈羡和孔益林在酒店的吸烟区呆了片刻,陈羡嘴里含着烟丢给孔益林一支,他看着孔益林点燃烟顿时犯了烟瘾,于是用力咬住烟屁都变了形。
“你不抽?”
“戒了,叼着过过瘾。”因为岑以眠不喜欢闻烟味,所以他从不在小姑娘面前抽烟。
两人没再讲话沉默着抽完一支烟,陈羡将自己那一整根烟丢进垃圾桶里转身准备离开。
“我喜欢她。”孔益林的声音响起,将陈羡的脚步定住。
陈羡漫不经心地转过身,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也似乎在考量这句话的可靠性,随后说:“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
“你们虽然结婚了但是这些年都是我在她身边,看着她闯出名声有了成绩,和她并肩奋斗的人应该是我。”孔益林自嘲笑了笑,“可是她却喜欢你。”
后半句话像是一杯极烈的酒,陈羡像是不胜酒力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也跟着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就像初三那个暑假和老师在游泳馆坐完水上滑梯之后耳朵里进了些水,让他与外界短暂的隔绝,一切声音都像裹了一层塑料膜。
可是她却喜欢你。
半年前,陈羡和站长提出调离申请,有些事他想清楚用了很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岑以眠不再单单是妹妹,他面对岑以眠也不再只有愧疚,还有一些难言的情愫。
那天他跪在老师的墓前苦笑着说:“我也挺不要脸的,拐了您的宝贝女儿,还对她产生了感情。”
就在申请已经批下来时,岑以眠的一通电话打来,她说:“陈羡哥,你之前说如果哪天我遇到喜欢的人了可以随时提离婚,这话还作数吗?”
申请单就在桌子上端正摆放着,他一边撕掉一边温和着嗓音说:“当然。”
“我想离婚了。”
陈羡压下心里翻涌起的苦涩,碎纸屑攥在手里被他狠狠捏着,缓了几秒后他点点头对着电话那头故作轻松道:“好。”
半年过去了,再见到岑以眠,小姑娘性情大变对他毫不客气,像个浑身裹满刺的小刺猬。陈羡自以为洒脱,却让自己沦陷的更深,无数次面对她的时候,很想很想问她:“别喜欢别人,可不可以喜欢他?”
岑以眠就像挂在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夜空的皎洁明月,陈羡从不敢奢求什么,如今从一个类似于他轻敌的人的口中得知。
简直就像天方夜谭,哦不,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一个倒霉透顶的人头上,让人不敢置信。
“可是她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孔益林笑了两声,“你们离婚了,她提的。”
陈羡倒是没想到岑以眠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他,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
“她还告诉了我和你离婚的原因,你一定不知道吧。”
孔益林实在太过于得意,得不到岑以眠的爱,此刻他也只能在陈羡这里找点优越感了,可惜对面这个男人总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他琢磨不透。
陈羡拢了下身上的大衣,两个人此时已经出了酒店,车子就在不远处停着,从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副驾驶的小酒鬼头抵着车窗睡得不太舒服。
他的眼里柔情似水,在深夜折射出光来,他说:“我知道。”
知道岑以眠清明节前一天出现在墓园,知道她偷听了自己在墓前说的话,知道她离婚并不是因为喜欢上别人,陈羡什么都知道。
所以此刻,他心里疼的喘不上气,鼻头酸涩难忍,想抱一抱岑以眠,想和她说对不起。
“我都知道的。”
她生气,她一定怨恨自己,如果那天没有陪他去游泳馆,老师就不会在途中出事。
到招待所楼下时,陈羡没准备把握这个机会送她上楼然后二人独处发生点什么,他可以这么做但是他不愿意。
“岑以眠。”陈羡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醒醒。”
“最佩服你,当代柳下惠。”说完何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敲了敲车窗,“以眠,醒醒别睡了。”
睡了这么久,醉意也消散了一半,这会儿再醒来岑以眠清醒了很多,之前在大排档和孔益林他们说过的话她也没有忘记。
借着醉酒岑以眠不怕面对陈羡,但是现在清醒了尴尬也随之而来。
“真出息,下次还喝多点。”陈羡嘲她一句。
“哦,好的。”岑以眠翻了个白眼,推开车门下车。
“等一下。”陈羡一跟手指勾住岑以眠的大衣后领,控制住她前进的脚步。
这一行为成功收获岑以眠的白眼和怒怼,刚才的尴尬也随之消失,面对这么一个时时刻刻都不做人的老东西,尴尬什么的根本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