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多看,进了卧室。
陆浔之站在露台抽烟,听见开门声,慢悠悠转过去,盯着女人在柔光中微红的脸。
“好啦,可以喝了。”
他掐了没吸几口的烟,阔步走进去。
看着陆浔之慢条斯理,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汤见底,虽然没发表一字吃后感,但纪荷心里已经是无比满足。
她就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手托着腮明目张胆看他。
这桌子特别长,估计得有两米左右,但摆在房间里也不会觉得突兀。
陆浔之从前一个人随意惯了,酒喝多了也是倒头就睡,从没让人给他煮过什么解酒汤的东西,年轻时总觉得喝那玩意特矫情。
他把碗放在桌上,抬眼看对面眸光晶亮的女人,“辛苦了,今天。”
纪荷起身走过去,停在陆浔之边上,“锅里还有,你还想喝吗?要的话我给你盛。”
陆浔之也站了起来,“不用,你洗洗睡吧,碗我拿出去,明早会有阿姨清洗。”
“就一点东西,不麻烦阿姨了吧?”纪荷跟着他往外走。
陆浔之打开门,让身旁人先出去,视线淡淡落在她镶着珍珠坠子的耳垂上,“你想要阿姨消极怠工?”
纪荷垂眸笑笑,没说话。
厨房也没多乱,纪荷做饭的时候喜欢边做边收拾,所以现在也就陆浔之手上的碗和还剩点汤的锅需要清洗。
“你的耳朵,”陆浔之忽然回头,纪荷疑惑啊了声。
“很肿。”他接着说完。
纪荷一开始还是在疑惑,然后才慢慢觉得不对劲,用水冲了下手,再拿干净的纸巾擦干,抚上耳垂,摸了到鼓鼓一小坨,瞬间倒吸口凉气。
陆浔之眉心微蹙,把碗扔水槽里,手伸过去捉住纪荷摸耳朵的手,“都肿了还用手摸呢,房间有药箱,去消毒。”
说话间,人已经被他拉着回了房。
纪荷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耳饰给取出来,再用消毒棉签在耳垂上匀称涂抹。
她瞥一眼悠闲靠在门边上的男人,“什么时候开始肿的啊,我都没发觉。”
陆浔之掀眸:“你盯着我吃东西的时候。”
“......我哪有盯着你,”纪荷红着脸狡辩,“这不是怕您烫着。”
陆浔之没搭腔,收回目光,只平淡地说:“早些休息,实在消不肿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说完便转身往卧室走,在衣柜里拿了套换洗衣服,合上床上的MacBook,一并带出了主卧。
此时的纪荷压根没意识到陆浔之话里的意思,她弄好耳朵,再仔细给耳饰消毒完放进盒子里。
出了浴室没见着陆浔之,瞧见原本放在床头的电脑也没了,以为他是去书房忙事了,就没多想。
这会儿也挺晚了,脸上带妆这么长时间,明天指定会冒痘痘,纪荷忙拿出卸妆工具抓紧把脸上给清理干净,擦睫毛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事儿。
大白和大橘来了这里的话该安置在哪儿,直接放客厅肯定是不行,太多不安全因素存在。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洗完澡后去找地盘主人商量这个问题。
书房的陆浔之已经在联系工人这两天过来装防盗门。
四十分钟后。
纪荷带着一身热气从浴室出来,垂眸瞥了眼身上吊带v领,裙摆短得只能遮住臀肉的睡裙,心脏一阵扑通狂跳。
那日曲芝宜笑眯眯说要给她送‘新婚之夜’礼物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打开一看果真是条没几块布料的裙子。
芝宜说她自己有条款式差不多的,每次在夜晚时穿上,外表斯文正经的宋尧就会化身为‘一夜.七次’的饿.狼,恨不得生吞了她。
......
纪荷越瞅着身上的裙子脸就越红,她赶紧在衣柜里找了件外套披上,勉强能挡住上半身引人遐想的春.色。
客厅关了灯,书房门依然没关严实,从门缝里泄出半点微弱的光点亮这门口。
纪荷先是叩了下门。
陆浔之在专注看着工作室传来的邮件,听见敲门声也没分神,他知道是谁,低声说:“进。”
纪荷推门进去,眼珠子四处转了转,最后略显羞涩地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明明不过只是比她年长了两岁,但陆浔之周身弥散出来的气质偏于成熟稳重,不看脸的话,像是个已经步入了三十岁的男人。
陆浔之并未朝她这边看过来,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见他身上还是白日里的衣服,便柔声问:“很晚了,你不去洗澡吗?”
“事情还没忙完。”
“哦。”纪荷往他那儿走几步,“我有事想和你说。”
陆浔之这时才稍微侧了下脸。
眼神遽然一顿。
纪荷人看着虽瘦,但并不是所谓的骨感美,该有肉的地方是一点也不少,两条腿笔直匀称,纤细而白皙。
窗外忽然灌入一股凉风,吹醒了稍微走神的男人。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停留在纪荷身上过长,陆浔之低咳了声,极不自然地转回了头。
屏幕里的英文明明每一个都认得,他却已经没法理解每句话里所表达的意思。
“不冷么?”他问。
纪荷摇头,“屋里开了暖气。”
“太热了?”他再问。
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不热。”
古怪的对话间,纪荷不知不觉脸红到脖子根,她欲盖弥彰地裹了裹外套,强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沐浴露的香味扑鼻而来,陆浔之太阳穴突突跳了下,他沉着气,嗓音很淡:“找我什么事?”
“要是把猫接过来,它们的活动空间大概是哪里,走廊和客厅似乎都不太安全。”
围栏相对来说是猫随意能跳上去的高度,而且楼梯是开放的,放在客厅,总归是不太好。
陆浔之目不斜视:“厨房旁边还有间杂物房,面积不小,明天让人把东西给清出来,里面任你使用。”
纪荷眼含感激地看他一眼,又问:“我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
“比如?”
“两只猫。”
陆浔之想笑,“这也算麻烦?”
对于他而言,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麻烦。
当然了,这得看是什么人惹出来的麻烦。
他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那串钥匙,“杂物房钥匙。”
纪荷走过去拿,然后瞧见了窗边那张桃木色的桌子,想必是给她准备的,和陆浔之刚好是面对面方向。
她无意识地把手背在身后,立刻想象了下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坐在桌前办公、抬头就能看见彼此时的画面。
虽然不可能会是情意绵绵相视一笑,但至少能是温馨的吧。
嗯...她定要好好去经营这个婚姻。
身旁人的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清新的茉莉淡香一直在周遭弥散着。
陆浔之头一回感觉自控力受到威胁,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打算明天再来处理这些邮件。
电脑合上,起身,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了纪荷外套敞开后睡裙里的风光,饱.满而又翘.挺。
身上无端变热,他扯了下领口,面上却无任何波动:“很晚了,去睡吧。”
陆浔之清楚,此时自己身体上的反应,完全是因为纪荷,这是他具有法律效应的妻子,他所有的反应都是合法合理的,所以才会放任自己的自控力。
但现在不是时候,那种事,他古板的潜意识里,认为只能是相爱的人才能做。
纪荷点点头,眼睛还在盯着那张书桌,耳朵在悄无声息中红透。
睡觉啊......
从前对这种事真就挺无感的,但如果这个人是她爱慕的人,那么她会十分期待。
想起曲芝宜评价过她这个人,就俩字――闷骚。
表面上清淡温和,矜持得不行,骨子里却是完全相反,说她有一颗热情似火的心。
她听了直乐,说自己只是低调好吧。
但其实她也不算是个单纯如白纸什么都一窍不通的女人,在念大四那会儿就被舍友拉着一起看某些小电影,也听宿舍里有男朋友的姑娘们说过比较私密的话题,关于性,关于第一次。
思至此,纪荷悄悄抬眼,想偷瞄陆浔之,却不料被他逮个正着。
她顿时头脑涨热,面红耳赤,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看我做什么?”
陆浔之平静地看着眼前红得十分诡异的一张脸,“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纪荷忙不迭挪开一步,离开他压迫感很强的视线,故作随意地说,“你去洗澡吧,凌晨一到温度就大降了。”
陆浔之“嗯”了声,迈开长腿,闲闲地往门口走。
纪荷手指圈着那串钥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上,还顺手关掉书房里的灯。
出去后她扭头瞥了眼厨房边上的那间杂物房,眼睛再移回来时,就见陆浔之一条腿已经跨进了次卧。
“你要在这间洗澡吗?”她疑惑问。
陆浔之看着她,视线漠然,“我今晚睡这里。”
说完就进了次卧,门也随之关上。
至于门外的纪荷会有什么反应,陆浔之并不太在意,他脱下衬衫,裸着精瘦的上半身往浴室走。
第15章
纪荷独自站在走廊,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片刻后,眼圈变得通红,她松开攥紧的手, 转身打开主卧进去。
翌日大早,陆家来了几波客人, 说是来贺喜,实则是来探望陆老爷之的身体。
陆家家大势大,祖祖辈辈都受着这四九城上流圈子老一辈人的尊重, 敬畏。
要说这陆老爷子曾经最看重哪位子孙, 那必然是离经叛道、不肯听他话走仕.途的小孙子, 陆浔之。
陆泓京和蒋珊夫妻俩工作繁忙,心还明显偏向听话懂事的大儿子陆延之,对打小就养在老爷子身边的陆浔之不管不问,要不是黎颖生下陆斐斐后便不肯再生,蒋珊犯不着把精力放在给陆浔之张罗婚这事儿上。
她觉得这小儿子不像她也不像自己的丈夫, 从小就调皮不听话,明知道一家子人工作忙,还净爱惹些麻烦事儿来让他们收拾烂摊子, 出国留学回来也总和那帮狐朋狗友聚在一起, 要不就是飞这飞那的, 成天不干点正事。
蒋珊如今就盼着新过门的儿媳妇能争气点,早日为陆家延续香火。
纪荷给陆家的长辈敬完早茶,安静坐在陆浔之身侧吃早餐。
早上起来打开房门, 隔壁的门也开了, 四目相对, 他还若无其事地和她道了早安,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新婚之夜独留她一人在房间过夜。
纪荷是个成年人, 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头脑一热就去做,所以昨晚陆浔之进了次卧后她并没有立即敲门找他要个解释,那时的自己满腹委屈,情绪容易上头,可能很难做到理智应对。
可即便告诉自己先别胡思乱想,翻来覆去一晚上难以进入睡眠的她,脑海里已为陆浔之的行为找到了答案。
他不爱她,所以不想与她同睡一床。
一大家子人吃完早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陆老爷子和准备去机场的宁教授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让花姨推着他去后花园里。
老爷子中年时就爱钓鱼,现在行动不便也没能阻止他这项喜好,前几年让人在后花园挖了个大池塘,偶尔会叫上懂垂钓乐趣的老战友同他坐在池塘前,聊着各自杰出的过往,日出到日落,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陆老爷子自打最器重的孙子陆浔之不肯从.政、自己又大病一场后,便很少再费心思去管陆家的事。
如今陆浔之也成了家,能在北京安定下来,也算是完成了他最后一个愿望,剩下的,小辈都自便吧,路是他们的,得自己走,他啊,就好好安享晚年。
陆浔之有着自己的私人停机坪和飞机,此刻飞机正缓缓起飞,载着宁教授即将飞往厦门。
看着那架飞机离开地面隐入云层,纪荷莫名有些伤感,一南一北,千里迢迢。
“走了。”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打断她的情绪。
纪荷抬起眸,陆浔之给她留下了个看着就很冷漠无情的背影。
她慢慢悠悠跟在后面,有些赌气地想,干脆她也装冷淡好了,这样才公平些,反正这婚姻也是为了应付长辈。
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喜欢,就藏着吧,免得让人知道了会当笑话听。
陆浔之信步走到至门口,停了下,扭头往回看,穿着素色长裙的女人低着个头,手背在身后,裙摆和长发在风中飘扬。
他也不催,就等着人龟速走过来。
离门口两步远,纪荷突然停了下来,只因她看见了陆浔之干净锃亮的皮鞋。
想来陆浔之也不是个没绅士风度的人,怎么可能会丢下她一个人走呢。
纪荷觉得自己真没啥骨气,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抬眸,眼里攒了些笑意,“走吧,去我那儿一趟。”
陆浔之却没答应,直接把车钥匙给了她,“骆权那儿有点事,我得过去趟。”
纪荷顿了下,然后把手伸出去,想把钥匙还他,“你开车去吧,我不急,搭地铁就行。”
陆浔之没接,说江竟在外面等着,便大步往出口方向走。
纪荷知道这次他不会再等她。
她那驾照还是大二那年拿的,拿了之后就没怎么开过车,摸着方向盘都觉得生疏,实在是没这胆量开到车来车往的马路,她打开手机叫了代驾。
回到自己的小屋,喂粮换猫砂,在书房收拾完书籍装满整个大纸箱,又到卧室拿了几套居家服,这一趟忙完也到了中午。
纪荷把东西搬完到的士上后给陆浔之打了电话,讲没两句她便挂了。
陆浔之说不回去吃午饭,如果她不想单独和老爷子吃饭的话可以自己在外边吃完再回去,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
早上还热热闹闹的陆宅到了中午饭点却是异常冷清寂静,门口站着的哨兵一动不动,煮饭的花姨正把菜从厨房端到餐厅,纪荷下意识就走过去帮忙。
花姨端个汤的功夫就见厨房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仔细一瞧居然是纪荷,她忙过去把人给拉出来,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夫人,厨房又脏又乱,可别弄脏您的裙子了,您就去坐着吧,马上就能吃了。”
纪荷笑说:“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是闲。”
花姨还是没让她进去,“要不您去花园帮我叫老爷子进来?”
纪荷略微迟疑了下,她点点头,转身,又忽然回首,“花姨,您喊我小纪就好。”
花姨愣了下,随即笑着“诶”了声。
心道陆家这两兄弟倒是反着来了,性子好的娶了傲得不行的,不着调的却娶了个随和近人的。
花园里有佣人在修剪花圃,纪荷从爬满藤蔓的长廊穿过去,在一颗大槐树下看见了陆老爷子,他手上抓着鱼竿,神情专注盯着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