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一小群读者喜欢上,不是单机码字,游虞已觉得无比幸运。
像现在,又收到一篇长书评的游虞再次觉得自己好幸运,抱着手机在床上左右打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怎么这个小猫邦尼这么会写啊?干脆下一本书帮我写好啦!”
是的,“小猫邦尼”刚刚在平台里发了一篇书评,游虞复制下来粘贴进码字软件,竟有三千字之多,对方对书中的每个角色都分析得透彻,字里行间情感丰沛,游虞看到最后都差点儿眼湿湿。
她在评论区给“小猫邦尼”和另外几位写了书评的读者留了言,麻烦她们去微博给她发个私信,她想给大家发份福利小礼物。
之前她也经常这样做,或者在追更的读者里抽几位请她们喝奶茶。
发完留言,游虞回到微信,家庭群里有好一阵子没人说话了,老妈和大姐奔波一天肯定都睡下了,小弟和小妹不知道在哪儿浪着。
不过她早些时候问过小妹,小妹说今晚要回家睡觉的,让她别给院子门上大锁。
――今晚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游虞早把高金花临走前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晚餐不吃,但等最喜欢的那家走鬼烧烤摊在群里通知了今晚出摊地点和起炉时间,她便骑着小电驴飞奔过去。
T 恤拖鞋与啤酒烧烤更配,要是没被蚊子咬一腿包就更完美了。
游虞肚子还饱着,也睡不着,起身架起 switch 玩了几局健身环,就听见楼下开门声了。
这局还没结束,她握着健身环原地小跑,过了会儿,房间门被重重推开。
游栀气汹汹地冲进来,把屏幕边角裂开一条条细缝的手机怼到她面前:“妈的这破烂玩意欺负我们姐!!”
健身环轱辘轱辘滚到一边。
*
车轱辘慢慢停下来。
今日的夕阳余晖很美,把整辆大巴变成浸满橙汁的水果罐头。
游茉和平时一样说了结束语,不过声音比往日沙哑许多。
她今早起床时有些偏头痛,可能是海风吹久了,可能是没睡足够,吃下止痛药,她坚持了一天,这会儿太阳穴又开始痛起来,喉咙也有些发炎。
有家长很满意这次的旅程,问暑假有无好玩的团,于励适时从游茉手里拿过麦克风,跟家长们介绍现在还未报满人数的团,已经报满的团也提了一嘴,给家长们心里留个印象,下回再组团可以增加报名率。
他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摸了条喉糖,往旁递过去。
游茉垂眸看着那条喉糖许久,到底没有接过。
于励没看她,把喉糖收回书包里。
司机把车门打开后,于励先背着书包下了车,正想往车后方走,脚步突然顿住。
路边已有几个家长等着接妻儿,他还见着了游虞。
游虞身旁站着一个高挑姑娘,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
于励冲游虞点了点头,继续走向行李厢准备帮忙卸行李。
游茉下车后也看见两个家妹。
她没有很意外。
昨晚半夜她还没睡着的时候,林健翔已经来了几个电话,她假装睡着,没有接听。
后来林健翔许是放弃,许是有别的事忙,没再来电。
两三点左右,她的另一部手机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边解释了晚上的突发状况。
所以游茉没有很意外两位妹妹会出现在这里。
她走到她俩面前,浅提嘴角问:“专门来接我下班啊?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嗯,来接你下班。”游虞对她笑笑。
“接你回家啊。”游栀是笑不出来,声音也沉。
参天大厦玻璃幕墙上反射的余晖太刺眼,游茉抬手挡了挡,眼帘半耷:“我……”
她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说,而早就憋不住脾气的游栀直接抢了她的话:“不是,游茉,你是不是有病啊?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讲一声?”
游栀身上的刺儿全冒出来了。
她从昨晚气到这会儿,气的不仅因为她看到了林健翔那混账和别的女人在车上卿卿我我,更气的是,原来大姐大半个月之前,已经从林家搬了出来。
昨夜海边,游栀耐着性子等,等远处车子里有明显的动静。
――她太清楚孤男寡女大半夜的不去酒店开房,而是把车停在没什么路人经过的路段图的什么。
当然是图的震腾腾、开心心啦,总不会来海边对着月娘背“床前明月光”。
虽然宝马灭了车灯,但中控还亮着,身影偶尔一摇一晃挺明显的。
一开始车上两人似是还有些顾虑或警惕,没有黏黏糊糊抱在一块儿,后来驾驶位上的人伸出一手,像是搭住了副驾驶位上的人,接着,副驾驶那人便慢慢伏下了身子。
游栀气得快把槽牙咬碎,旁边那姓霍的还给她“现场直播”起来,看好戏似的说“吃宵夜啦”。
手机录得不清楚,能看见影子,但看不清人脸,最终游栀坐不住了,跳下车跑上去,趁着那狗男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录到了两人的正脸。
林健翔下了车,一开始还矢口否认,说副驾驶上的姑娘是朋友,找他聊些投资上的事。
游栀把镜头对准林健翔的腰胯,嗤笑一声,叫他把裤子拉链拉上再说话。
林健翔恼羞成怒,一手挥过来推开手机,手机“啪”一声落了地。
跟着她下车的霍家南皱了眉头,许是怕林健翔对她动粗,站到两人中间想替她挡,但游栀胸口里的怒火已经烧得通天高,推开霍家南,直接往林健翔小腹就是一脚!
虽然学泰拳的第一天,教练就说过练武不是为了打架,不是为了伤害他人,可游栀忍不了了,只想把林健翔的脑袋当沙包踢,替她那软包子大姐提前出口恶气!
林健翔疼得要死,当场捂着肚子瘫坐到地上,游栀还想给他一腿鞭,和他同车的姑娘竟跑过来护住他,叫游栀不要再打她男朋友了嘤嘤嘤。
好嘛,好一个男朋友。
游栀稍微冷静下来,捡起手机,不顾碎掉的屏幕,继续录下林健翔和他的小女友。
林健翔满头冷汗,怒瞪游栀,不认自己偷食,反而把婚内出轨的锅甩到游茉身上。
他说游茉月初提了要协议离婚,他没同意,结果游茉就搬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哪个“契家老”住到一块儿。
……
“所以你这段时间住到哪里了?”游栀双手环胸问。
游茉没再隐瞒:“租了个酒店式公寓。”
“宁愿住公寓也不回家?”游栀又开始气,“游茉,你可是有娘家的人,你怎么不能学学二姐?一言不合就往娘家搬。”
游虞翻了个白眼:“不是,游栀你才有病吧?非得拉我垫背是吧?”
老三的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外表变得再酷再辣,吵起架还是和箭猪一样,一顿输出,伤害惊人,但敌我不分,站她攻击范围内的全都要被扎得咻咻冒血,得自己抬起盾才能挡住攻击。
游茉叹了口气,哑声道:“要是我搬回去住,妈会担心的。”
老三“啧”了一声:“难道你觉得妈看不出来吗?还是你觉得,你不搬回来,她就不会担心你?”
游茉沉默了。
家长们都下了车,周围人多口杂,游虞适时开口:“姐,你先忙,然后我们陪你回去公寓收拾收拾,今晚就回家吧。”
眼角眼珠好烫好烫,游茉想,应该是被西沉的落日烧伤了。
她别过脸不敢再看两位家妹:“……那你们等等。”
游茉快步走向车后方,低头时手背揉了揉眼。
再抬头时,和于励的视线相撞。
心里那道被扯开的口子本来已经缝上线了,只一秒,便被他锋利如剪的目光划开,心脏的每一次怦怦鼓动,都是线崩开的声音。
她飞快移开视线,攥紧肩头的包带,仿佛这样就能把剩余还未敞开的线赶紧扯紧。
无形的线紧紧嵌进肉里,勒得隐隐生疼。
有于励在,收尾工作完成得很快。
家长们散去,于励把最后两件的行李拿下来,背上自己旅行包,箱子则推到游茉面前。
他看着游茉的眼睛,轻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游茉摇摇头:“没事,这两天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
――因为周末上班,所以他们公司是周一至周四调休。
余晖在男孩眼里烧成一片火海,是游茉从未在他眼里看到的热烈,但薄薄眼皮一开一合之后,那份热情已经降了许多温度,仿佛刚才的炙热不过是她的错觉。
于励点点头:“好,那我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游茉道了“再见”,转身走向两个妹妹。
等着她走远,于励才去扫了辆共享电瓶车,脚一蹬便骑远了,撞进那红似血的残阳里。
游栀从刚才起就抬起墨镜,认真且严格地打量这年轻小伙。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从地上蒸腾而起的热气中,才重新撂下墨镜。
游茉没开车,之前开的那辆奥迪是林家的,她离开时自然没开走,这段时间的出行都是约车或骑共享电动。
游栀开车来了,车停在附近,三人一路无言地上了车,又一路无言地到了游茉租住的公寓。
停车的时候游栀直接气笑了,原来大姐租的公寓就在她工作室所在大厦的另外一栋,她在北塔,大姐在东塔。
于是上电梯的时候游栀还调侃了一句:“住得这么近都不约我来喝喝茶,大姐你可真不够意思。”
游虞太阳穴一阵阵跳,扯了扯老三的衣摆:“你够了哦。”
电梯门里倒映着大姐的身影,她似是很疲惫了,快被这微苦的夏天打败,慢慢与它融为一体。
游栀说不出狠话了,胸口胀得难受,万分后悔昨晚没把林健翔的宝马给砸了。
同个开发商的公寓,格局游栀很熟悉,一室一厅整洁干净,大姐自己的东西很少,收一下卧室衣物和浴室里的物件,就基本收拾好了。
一个 30 寸行李箱,和一个 26 寸行李箱,两个箱子上还残留着许多飞机托运贴纸,好多已经泛黄,是大姐过去许多年的“战绩”。
游栀讶异:“你就只带了这么点东西?”
“嗯,不重要的我没拿,林健翔买的我没拿,衣服什么的够这段时间用就行了,其他的……要是回头能和林健翔好聚好散,再过去搬吧。”游茉把箱子盖盖上,“当初结婚时收到的那些金饰珠宝,我只拿了妈给我的嫁妆,和我们女方亲戚给的那些,男方的我全部没要。”
游虞帮扶起箱子,听见大姐把物品早已分割清楚,难免心酸:“姐,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离婚的啊?是因为林健翔他出轨?还是因为备孕的事?”
她算是“过来人”,知道嘴巴上说说离婚很容易,心里有离婚念头也很容易,但真正要走到执行的这一步并不容易。
要的不仅仅是结束一段婚姻的决心,要的其实是停下脚步回头审视、考虑人生另一种可能性的勇气。
“离婚念头早就有了。”
游茉揉了两下泛酸的脖子,浅浅一笑中有赧然,也有释怀,“说出来你们别笑话啊……真的决定要离,是因为和林健翔做的时候,他总用润滑液。”
第026章 叠叠乐
婚姻像叠叠乐,相知相爱时的每一件甜蜜小事等于一根积木,一层层往上叠,有的人叠得高,有的人叠得矮。
但当婚姻出现问题的时候,并不是从积木顶端往下、按叠放顺序一根根取下来,而是直接随机挑选一层,笃,笃,笃,把其中一根积木抽出来,生生空出一个黑乎乎的洞。
丈夫太过听从父母的话,抽走一块积木;夫妻之间共同话题减少,抽走一块积木;吃饭和睡前各自看手机不再对话,抽走一块积木;走在路上不再牵手和接吻,抽走一块积木;被三姑六婆当面讨论病情,抽走一块积木;家婆密切关注着床事,抽走一块积木;夫妻床事成为每个月其中几天的固定任务,抽走一块积木……
如若能补上那个洞,那固然好,但如若由得那缺口越来越多,过往的那些美好只会像压在箱底的褥子那样,被虫子蛀得斑驳。
不用全部积木都抽完,只要失去平衡,积木就会崩塌。
游茉的最后一根积木,并不是出轨、家暴、PUA、赌博等等这类原则性问题。
当原本最亲近的那件事变成例行公事,当爱欲与激情不知不觉变成梦魇与折磨,积木叠得再高也没用。
“不能忍,我不能忍。”
游栀先表态,语气笃定强硬,“我无法接受没有服务精神的男人,烂透了!这明显是林健翔他自己有毛病吧?要这样的话,他干脆娶个充气公仔做老婆就好了啊!”
她完全没敛着音量,就连大排档的嘈杂都压不住她的声音,邻桌客人纷纷转头看向她们这一桌。
游虞小小翻了个白眼,捞出刚烫好的鲜嫩土鸡肉往她碗里放:“你小点儿声……”
“老二你能忍?”游栀瞪大眼,“要是你前夫也和林健翔一样,不乐意做前戏,直接掏瓶东西出来,嘿嘿咻咻做完运动就结束,这你能忍?”
“咳、咳咳!”游虞被肉烫了舌尖,吐出来后甩了小妹大腿一巴掌,结结巴巴,“你在说说、说什么啊!他怎么会、不对、我怎么会跟他……”
突然之间,那些儿童不宜的画面全涌进脑袋里,游虞直接放空了几秒。
回神时,发现大姐和小妹眼神揶揄。
游虞吐着舌尖哈气,手当扇子上下扇风,也表明了态度:“不能忍,换我也不能忍,润滑液只能和小玩具锁死。”
游茉点头赞同,夹着土鸡肉蘸了蘸三丝,缓声道:“它总让我有在做阴超的感觉。”
闻言,游虞和游栀不约而同地睁大双眼,直直看向大姐。
天底下离婚理由千千万,每个人都不同,处在风暴圈外的人或许能听到风暴看到风暴,但无法切身体会风暴。
像大姐说的离婚触发点,她们两人一开始只单纯觉得是夫妻之间的性生活不协调。
能共情,不过第一时间的共情印象也因为每个人经历不同而不同,像游栀想到的硅胶公仔,像游虞想到的枕边玩具。
直到大姐提出如此具体的一样物件。
几乎封闭的医疗室,昏昏沉沉的灯光,清冷的消毒药水味道,铺着一次性垫子的窄床,看不清面容的医生。
冰凉,生硬,就算做足心理准备,依然会对不同材质的异物入侵心生抵触。
“那几个月,我每隔两天就得去一趟医院监测卵泡,有的时候 B 超室里除了医生,可能会有另一个医生或护士,我光着下半身躺在床上,分开腿,听着他们聊午饭要吃什么,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一会儿就好。”
锅里的汤水沸腾鼓泡,周围的声音也是,大姐的声音并不大,但游虞和游栀都听得十分清楚。
她们放下碗筷,敛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