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僵尸嬷嬷【完结】
时间:2023-09-23 14:33:31

  明微瞳孔晃动,一瞬不瞬地凝视他:“邵臣,这几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是你给我的。以后我会过得很好,你放心。”
  他点头。
  明微吻下去,吮吸他干燥的嘴唇,温柔绵长,如同亲吻一件易碎的珍宝。
  后来的几天里,明微总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好像丧失记忆。
  邵臣的化疗结果并不理想,于是又开始局部放疗。
  王丰年带着家人来医院看望,互助群群友也来探视,但没有待多久,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没一会儿就走了。
  气温一天冷似一天,实习护士吴冰发现自己的小太阳不知又被谁借了去,心里烦闷,但没敢发作。
  她披上医院发的毛衣外套,转头又看见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坐在病房外,麻木地用后脑勺磕着墙壁,一下一下,仿佛没有意识。
  她每天都来,守在病房外,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冰刚踏进社会,没怎么见过这种情景,忍不住上前去,手掌挡住她的后脑勺:“别撞了。”
  明微睁开眼,目光茫然。
  “不疼吗?”吴冰问。
  她摇摇头。
  “回去吧,很晚了,明天再来。”
  她还是摇头。
  吴冰叹气,拿出一张小毯子给她盖,然后听见她极轻的声音:“谢谢。”
  “不用。”
  明微在椅子上坐了个通宵,清晨她去洗手间搓了把脸,头脑一阵晕眩。
  回到走廊,发现王丰年带着老婆儿子赶到病房,没一会儿,文婆婆和一个年轻人也一同赶来。
  明微像幽魂似的走近,听见里边医生护士说着什么,有人在啜泣,她猛地屏住呼吸,站住脚,脑袋里仿佛一口大钟在撞,狠狠几下之后她如梦初醒,没有选择进去,而是转头就走。
  刚到楼下,正要离开住院部,忽然身后有人大喊:“明微!”
  她没有停留,置若罔闻。
  王煜跑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双眼通红地质问:“你为什么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刚才他说胡话……”
  明微面无表情看着王煜,吐出一个字:“滚。”
  “……你、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小叔对你那么好,你良心被狗吃了?他死了你都不肯看一眼!”
  明微冷冷道:“他没死,看什么最后一眼?有病。”
  王煜惊愕地钉在原地,张着嘴,竟然失语般说不出话。
  明微大步走向停车场,上车后抖着手掏出手机,点开邵臣的微信,如常发送信息:“邵臣,我有点累,先回去睡觉了。”
  她开车回家,什么都不想,吃两片安定,立刻倒进床铺。
  快睡快睡,睡醒就好了,不管什么事,睡一觉起来都会好的。
  ……
  黑糖跳上床,挨着她趴下。
  药效发作,头脑昏沉无比,在陷入昏睡的前一秒,明微听见心里有个声音说:世上只有一个邵臣,他死了,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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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底,明微想便利店盘出去,思索一晚,决定转给阿云。
  可阿云并没有那么多存款支付装让费。
  明微告诉她说:“分期慢慢还呗, 赚了钱再还也行,不用有负担,反正我不缺钱。”
  她现在可有钱了。
  阿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店, 但没料到这么快就实现了,她心里感谢明微, 一下红了眼眶抹眼泪。
  明微只是嘱咐她和丈夫好好生活。
  她希望真心相爱的人不要经历太多波折, 有个好的结果。
  处理完店铺,又将黑糖送上山,交给宫观照看, 然后明微拎一个行李箱,踏上漫长的旅程,开始去看各地风光。
  她没跟家里任何人交代, 也不联系。
  许芳仪和明崇晖只能从微信定位看到她在什么地方。
  青、陇、宁、晋、内蒙,苏浙皖、川黔滇,然后是东南亚、中亚, 最后去了非洲。
  明微在外面晃荡一整年,突然有一天回来,分别给父母打电话保平安, 然后请他们出去吃饭。
  一年不见,这个不省心的女儿瘦了许多,但是乐呵呵地,神采奕奕。
  明微给他们递上礼物, 是阿布贾当地集市的手工艺品,造型怪异的木雕和肥皂石。
  “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尼日利亚。”
  “出去这么久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万一在外面遇到危险怎么办?”许芳仪道。
  明微却毫不在意,笑着耸耸肩:“我这不好好的吗?”
  明崇晖说:“你玩也玩够了,对将来有什么规划?”
  “没有诶……”
  “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务正业吧?”明崇晖略感无奈:“学业、事业、婚姻,总得有一样经营起来,否则整天游手好闲,时间久了,人就玩废了。”
  明微没接话。
  许芳仪看着她叹气:“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让我们少操心。”
  她笑了笑,不像从前那么暴脾气,倒是一个字也没有反驳。
  父母又提起傅哲云,说他几次相亲都不满意,偶尔提起明微依旧十分关心,显然心里还有情意。
  “要不你们相处相处?反正都是单身,接触一下不耽误什么。”许芳仪劝。
  明微用力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好呀,接触接触呗。”
  许芳仪和明崇晖总算满意地点点头。
  她开始和傅哲云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还带他一起跟楚媛见了一面。
  一个星期后,明微实在勉强不了自己,告诉他说:“还是算了吧,我们俩不合适。”
  傅哲云问她哪儿不合适,她也说不上来:“你挺好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感觉,抱歉。”
  许芳仪和明崇晖得知以后自然失望。
  明微上山,到善水宫找楚媛,住了一夜。她原本要去后山看看戚老板,但认真想想还是算了。
  夜里无比寂静,明微睡不着,悄声下床,摸黑走到廊角,遥望山顶的方向,一时记起许多往事,嘴角轻轻弯起来,转念又变得低落。
  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她冒着大雨离开善水宫,没有带走黑糖。
  好不容易徒步下山,搭上出租车,师傅问:“去哪儿?”
  “灯台街。”
  回到那片老城区,将近十点,街上的铺子都开着,她先到甜品店打包了一份紫米粥。等待出餐的空挡,明微坐在窗边,看着街道狼狈的雨景,犹豫许久,拿出手机,拨通了许芳仪的号码。
  “难得一早给我打电话,啥事儿呀?”
  “没什么,我昨天去山上看楚媛,她挺好的,你给姨妈姨父说一声。”
  许芳仪哀叹:“你姐好端端跑去当道姑,我这辈子都没法理解,你可别跟着学,你爸一直想让你考研,女孩子家多读点书也不错,反正家里不需要你赚钱,你自己认真计划一下。”
  明微回:“知道了。”她想了想,接着问:“妈,董叔叔对你好吗?”
  “挺好的呀……微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和你爸当初离婚?”
  “没有……”
  “我们当时真的过不下去了,勉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天天吵架,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我比你董叔大几岁,又是二婚,周围很多人唱衰,不看好,我就偏要经营得漂漂亮亮打他们的脸,你知道吗?”
  明微静静听着。
  “我们人到中年有自己的困扰和麻烦要处理,你长大了,明微,别再让我们操心,好吗?”
  明微垂眸默了会儿,轻轻笑说:“好。”
  挂了电话,她安静呆愣半晌,抽出纸巾擦擦脸和下巴,接着又给明崇晖打过去。
  “喂?”
  “爸,你在忙吗?”
  “没有,今天休息。”
  明微看着玻璃窗上的雨痕,听见那头薛美霞和嘉宝的声音,像在讨论中午去哪家餐厅吃饭。
  “今天要下馆子呀?”
  “还没决定,你有空过来一起吧。”明崇晖说。
  “不,我……我有事,下次吧。”明微笑了笑:“爸,以前我给你添了那么多乱,是不是很烦人?”
  那边发出轻轻叹息:“也不知道你像谁……其实我和你妈只是担心你的前程,希望你走上正途,以免将来后悔。可你总是对我们敌意那么大,不肯听一句。”
  明微自嘲:“可能叛逆期比较长。”
  明崇晖道:“也是我疏于管教。”
  明微默了会儿,又听见那边母女俩欢声笑语,如此美满,于是忍不住说:“爸,你替我向薛阿姨说声谢谢,她全心全意地照顾你,你和她结婚以后变得幸福很多,我以前只顾自己,没想过父母幸不幸福……对薛阿姨态度也不好,希望她别记仇。”
  明崇晖听着,叹道:“你能体谅父母,说明真的懂事了,我很欣慰。”
  是啊,她终于懂事了。
  明微喃喃笑说:“你不怪我就行。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结束通话,外卖已经打包妥当,明微提着塑料袋往熟悉的居民楼走。
  拐进巷子,眼前变得空旷,那棵茂盛的苦楝树竟然被砍掉了,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矮墩。
  明微心脏揪紧。
  从昏暗的楼道上去,掏钥匙开门。
  一年前她租下这套房子,一口气交了两年的租金,临走前用防尘布把家具都遮挡起来,此刻一件件掀开,恢复到以前的老样子,什么都没变。
  窗外大雨倾盆,屋里亮着灯,她的心无比宁静。
  走到卧室门边,看着那张与小房间格格不入的大床,明微觉得滑稽,忍不住一笑。
  兴许是幻觉,她仿佛看见去年的秋天,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邵臣枕着胳膊,刚刚午睡醒来,明微趴在他身旁,小腿翘着,晃啊晃,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把邵臣也逗笑,屈指轻轻敲她的脑门。
  整个房间是落满心扉的秋。
  明微看呆,久违的幸福感溢满周身,她莞尔沉浸其中,可下一秒幻象破灭,床上空空如也,暖阳被阴霾取代,什么都没有了。
  明微眼里的光熄灭,垂头走向沙发落座,然后拿出手机。
  她点开了那个微信,慢慢敲字。
  “邵臣,我回来了。你说得对,花花世界,山川河流,异域美景,我都见过了,真的很美,但是都没有你。
  我学着融入这个世界,学着开心、合群,如你期望的那样,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我听从父母的安排,去和他们看中的优秀青年约会,也答应他们继续读书,做个懂事体贴的女儿。
  所有人都想把我拉上正轨。
  可是没有人在乎我快不快乐。
  我每天都在想你。
  你孤独吗?还会疼吗?
  有时我怀疑你是否真的存在过,因为我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可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下去,我尽力了,但是真累啊,坚持不下去了。
  你不能怪我食言,我本来就是个任性的坏孩子。
  你知道的。”
  ……
  今天天气真冷。
  明微打开热腾腾的紫米粥,把一瓶安定药片倒下去,搅拌搅拌,舀一勺送入口中。
  嗯,外面餐厅卖的粥竟然也没有邵臣做的好吃。
  一勺,两勺,三勺……
  她吃完,走到小沙发躺下,掏出耳钉戴好,轻盈的小绿蛇,趴在柔软的耳垂。
  然后她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空荡荡的阳台,连一片树叶都看不到了。以前她和邵臣说,想在夏天看看苦楝开出满树紫花的模样。
  可现在没有夏天,没有苦楝,也没有邵臣。
  再也看不到了。
  尾声
  明微下山后,狂风骤雨呼啸一整日,宫观里养了不少猫,也不知是哪一只被吓得,叫唤个不停。
  傍晚,邱师兄忽然抱着黑糖来找我,惊讶地说:“它怎么了,一直往雨里窜,爬上栏杆,冲着山下不住地叫。”
  我亦十分纳罕,听明微提过,黑糖从来不会叫唤,来到善水宫一年也没吭过一声,怎么突然如此反常?
  “是不是病了,不舒服?”邱师兄猜测。
  “喵——喵——”黑糖表情慌乱,焦急地想要挣脱桎梏,叫声凄厉。
  我不知道它想跟我说什么,可恨自己愚钝,摇摇头:“明天带它下山去宠物医院看看吧。”
  师兄说好。
  我给明微打电话,预备通知一声,但她手机竟然关机。
  这一夜不知为何,我心中焦躁难以入睡,又给明微发信息,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我隐约觉察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快天亮时翻找记录本,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是邵臣的忌日。他病逝后,肺癌互助群的人为他烧香,是我亲手写的牌位。
  看着他的名字,我心中焦躁的预感强烈到无法抑制,电话联系不到明微,我只能选择报警。
  后来,警察在邵臣以前的住处找到了她。
  我赶过去时,看见她蜷缩在客厅小小的沙发里,身上裹着一件黑色连帽冲锋衣。
  她像是睡着了,眷恋又安稳地睡在那件宽大的外套里,仿佛回到爱人的怀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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