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听到黄发男修之言的少女也猛地一颓。
“噢……”她垂首低低叹道,整个人像是突然枯萎的花骨朵儿。
顾素然快速又兴奋地把回归原世界的方法叙述一遍, 然后定睛一看,对面两人,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垂头丧气。
?
他们怎么不激动?
他们怎么不振奋?
“那个,老乡?”顾素然把手悬在身前来回摆动,看看左边,又瞧瞧右边:
“傲天……啊不是,陆道友?”
陆晋沉默片刻,说道:“她用不了你的方法。”
话音落下,顾素然的笑容也消失了。
什么意思?
“……啊?”
爱莉娜抬起头,双手叉在腰间,瓮声瓮气:“反正就是,用不了。”
顾素然肉身死亡可能可以换魂,
但是她要是死亡那就是真的死啦!
死的透透的那种!
顾素然一脸懵圈:“那……”
此时,陆晋开口说道:“你的方法从何而来,先说清楚。”
“届时,或许能帮你。”他淡淡说道。
闻言,黄发男修的眼中又燃起了光亮。
天老爷,老陆你可真是太够意思了!
“好!”
*
“我在古塔遗迹中进了一座五层塔,危险倒是没什么危险,那座塔的塔主是音修,专攻人神魂,我闯塔时识海受了些冲击,但也不怎么碍事,”黄发男修坐在玉桌旁的圆凳上,缓缓说道: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我登上第五层时,突然冒出来一大片古里古怪的黑气,我捂住口鼻,但根本挡不住它们,然后……”
顾素然苦笑一声:“然后,我险些入魔,神魂震荡,我赶紧服下丹药,内运灵力,就在那一瞬间——”
“我看见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出声说出来,而是用唇语无声道:
【另一个顾素然。】
被换魂的,渡月宗观微剑脉首席弟子顾素然。
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他的话说完,玉桌另一端的陆晋没有多大反应,看他的眼神和看一块河边的大石头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反而是一边的爱莉娜双手手肘撑在桌上,捧着脸,眼神严肃,十分认真地听着。
黄发男修朝少女投去感动的眼神,随后接着说:
“我见到他之后,才知道他其实没有消失,只是和我互换身体了而已。”
当初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以为身体的原主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毕竟在他眼里,这个世界是由一本烂尾小说衍生出来的,按照大部分穿书的惯例,原身主人就不会再有太多戏份了。
这个低维的世界,一切都围绕着龙傲天一个人打转。
但是,他突然发现,事情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这里的人都有喜怒哀乐,都懂善恶好坏,他们并没有像NPC一样机械地重复某件事情,也没有按照固定的线路去完成某项“使命”。
比如,按照那本小说的设定,朱墨就是一个无脑女反派,她存在的意义就是给男主使绊子,她在书中的各种行为十分莫名其妙,为了捅龙傲天她可以完全不顾身边人的死活。
但是真正的朱墨却不一样,虽然还是心狠手辣、冥顽不灵,但是她会在乎亲近之人,打起架会让师弟先跑,有时也会权衡利弊。
顾素然相信,当时争夺牵丝线时,如果不是刘督受了伤需要立刻治疗,又劝她以大事为重,她怒气一上来,拼着和他两败俱伤,也不会低头交出东西。
这些人像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
原本他还在犹疑,但见到地球上穿着蓝白条在精神病院舞剑的“顾素然”时,他豁然开朗了。
也许那本烂尾书的作者说的“梦没了,写不下去了”并不是随便找个借口停笔,而是事实。
某年某月某天,他或她短暂地接触了这个世界的平行世界,才有了烂尾书的开头,而后来,不知怎么建立起来的联系消失了,书就写不下去了。
“我们相见的时间很短,”黄发男修说道:
“他告诉我,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练了不该练的东西,破开了界壁,被天道感知到了,后来又出了些差错,于是我和他换了灵魂。”
爱莉娜看着对面脸色变来变去像放烟花一样的顾素然,眨了眨眼:
“界壁,界壁是什么?哪两个字啊?”
顾素然:“世界的界,墙壁的壁。”
“诶?”少女突然疑惑出声:“为什么你现在说这些不会被雷劈呀?”
她抬手指了指上面:“它现在脾气变得好一点了嘛?”
当时那几道雷可是把地上都劈出好大一个坑呢。
“额……这个啊……”顾素然讪讪道:“我回来测试了一下,只要说的事情和……嗯嗯……无关,就不会挨劈。”
他说出“嗯嗯”时,下巴抬起来朝陆晋的方向努了努。
陆晋:“……”
“这还能测试?”爱莉娜问道。
“能。”顾素然抬手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不经意间抚了抚自己的鬓发。
他可是拼上了自己,啊不换魂兄的秀发,揣着陆晋留下的传讯玉佩和天道来回周旋了好几个时辰!
坐在少女身边的玄袍青年开了口:“接着说,界壁之事。”
“哦哦!”顾素然应道:
“其实很简单,每个世界都会有自己的壁垒,与其他世界隔绝开来,而守卫界壁的就是每个世界的天道,界壁是可以被打破的,一个世界的人可以到另一个世界去,就比如……”
“飞升成仙。”青年冷冷接过他的话。
顾素然:“Bingo!”
“这个时候,考验并赋予升仙者去往另一个世界资格的东西就是……”
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天雷!”
“没错,天道降下天雷之时,是有可能打破世界壁垒,渡人出界的,但是普通的雷是不够的,必须是足够强悍的天雷,比如成仙之劫时劈死无数渡劫期大能的九霄紫雷。”顾素然接着说。
“九霄紫雷?”陆晋重复这四个字,挑眉看向对面的黄发男修。
眼神中传达出的意思非常好懂——
很好,你在找死。
顾素然皮笑肉不笑:“当然,这是打个比方。”
爱莉娜把撑着脸的手放下来,问道:“那另一个顾素然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你们互换的?”
“那个大傻……瓜,”黄发男修把差点爆出来的粗口努力压了回去,眼中充满开始浮现瘆人的怒意:
“他练剑练得脑子坏了,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一本说是什么什么剑仙还是剑神遗留下来的远古剑法,说那套剑法从上古传下来,是观微剑脉本源之一。”
顾素然说着,又倒了一杯冷酒,饮入腹中,堪堪平息火气:
“结果呢?那什么剑谱根本就是远古禁法,他还信了那本剑谱上说的,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感受什么,剑的真谛,还要摆个什么阵,好嘛,他一样不落地照做!当时练得都快开始灵脉逆乱了,居然还不停下,到最后,触怒天道,把他劈了。”
爱莉娜:“然后你就被迫离开家,到这里来了。”
唉,他真可怜呀。
这叫……无妄之灾?
提起这个,顾素然就停不住想倾诉,气得脸红脖子粗:
“是啊!我跟你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那可真是一片凄惨,那家伙劈的,乌漆嘛黑,身上连块布都没给我剩,芥子囊也给我劈烂了,我只能拿两张大叶子……”
“好了。”此时,玄袍青年站起身来,打断了他:“既然这样,我们该怎么帮你?”·
黄发男修立马跟着站起来,说道:“当时他那什么阵法其实没进行到最后,只要继续弄,就能引来之前的天雷了。”
陆晋皱起眉:“那你为何要我杀你?”
“这个嘛……”顾素然挠挠头:
“那个禁阵的最后一步是需要启阵者的心头血,就是最纯正的那种心头血哈,从心脏里面咔咔往外冒那种,所以倒时候要捅刀,但是我的肉身又不能真死了,需要保持活气,否则就是失败了……”
“我一个人做不来,只能让你们来帮我一下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他真的下不了手自己往自己心口上捅刀子啊!
估计只有傻瓜兄才干得来吧……
这种精细活,他还是别自己弄了,交给别人,下手准点,比较稳。
而这个世界,能帮他的也就陆晋和老乡了,其他人嘛,
呵呵,估计会把他当作神经病押去除魔驱邪。
黄发男修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向面前的青年递了过去,抖着声音说:
“那啥……您悠着点哈……轻轻地,轻轻地……”
陆晋:“……”
青年接过匕首,垂眸片刻,复又看向面前之人,道:
“我可以帮你,但是有条件。”
顾素然疑惑:“什么条件?”
*
月夜沉沉,星子闪烁。
但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轰!!——”
一道银白惊雷炸亮整片夜空,撕开天际,自云端直斩而下!
剑仞峰西侧,一座悬空小山被雷光笼罩,久久不散。
主峰月轮主殿、长老阁、内门各峰纷纷惊起。
一道持剑身影率先自宝华顶飞出,瞬息之间降临剑仞峰峰顶主台。
“观微长老!”
“观微长老!”
“……”
已经登上峰顶主台的宗门长老纷纷朝他行礼,赵观均不予理会,而是直直望向那座天罚降临的秀丽山峰。
“师尊!”这时,一个白袍男子踏上前,正是赵观之徒,顾素然之师,观微剑脉本代执剑主苏明。
“是素然!”他急道。
赵观唇角向下,目如飞电,猛地转过身来:“到底怎么回事?”
“师尊,这……”苏明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腰间的玉佩突然亮起——
他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在玉佩前一挥手!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咳咳咳!!师尊……!”
“弟子……弟子要告发外门陆晋杀人!”
“……咳!祸,祸乱宗门——”
“罪不容诛!”
正是顾素然。
群修哗然——
而另一边,少女将传音玉佩收起来,抽出注入固音石的灵力,望向小院中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匕首,被一阵青光笼罩的黄发男修。
随后看向站在另一侧的玄袍青年,三两下跑了过去。
她捏住他的袖角,眼中是遮不住的担忧。
他任她扯着,另一只手从芥子囊中拿出另一块银光宝玉,注入灵力,传讯:
“过来吧,戏开场了。”
宝玉另一头,数秒后,一道男声传来:“好。”
爱莉娜抬头看他,不说话,陆晋低下头和她对视:“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点了点头,把手上顾素然的通讯玉佩递给他,认真说道:
“别露馅啦。”
下一瞬,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第67章
渡月宗主峰, 天刑台。
空中重重黑云翻滚,狂风呼啸,不见月华星耀。
通天飞龙柱下, 青年双膝跪地, 玄衣染血,手臂被寒铁巨链牢牢锁住,分开悬吊而起,鬓发略显凌乱。
刑柱四周, 均是环绕的一座座高台, 上百宗门长老立于高台之上, 俯视着他。
而最中心的玉台上,白发男修一手负于背后, 启唇道:
“陆晋, 你为练邪法,意图杀害同门, 重伤剑仞峰弟子,引天罚降世,你可知罪?”
冷如寒冰的男声响起,直冲飞龙柱下身染鲜血的青年而去。
一道道凌厉目光射向跪在柱下的青年,这是一场结果已经注定的审判。
杀害同门、修习邪法——
当处以极刑。
伴生秘境,书房。
少女窝在小榻上, 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大圆球,兴奋地望向木桌上的灵镜。
【啊啊啊啊啊到你的台词啦陆晋!】爱莉娜双眼亮晶晶,激动地开始摩拳擦掌:
【让我看看接下来——】
她捧着小榻上的一本紫皮书,面色开始严肃:【你要缓缓抬起头……】
【给出一个充满不屑的眼神!】
飞龙柱下, 青年唇角带血,全身灵力被缚灵寒铁困住, 四肢动弹不得,缓缓抬首,露出那张俊美的脸庞……
和沉寂如水的双眸。
高台最中央的白发男修:“你可知罪——”
【不要说话,冷笑,冷笑!】爱莉娜迅速接上,并试图作出示范:
【呵!】
青年凝神片刻,而后像是在讥讽什么一样,勾了勾唇角,随后又恢复原状,不语。
宫显奉垂在身侧的手轻动一下,面色不动,又道:
“你有何要辩驳的?”
话音落下,玉台另一侧,几名修士相互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