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密道她熟得很,幼时她不想回府时,便常常与李驿昀躲在这里头,等来寻他们的宫人急得团团转时,他们才从这里头出来。
李驿昀那时说过,这密道是皇上替他建造的,除了他与几个亲信,便没有人再知道了,她是那个例外。
如今可奇怪的是,这阶梯上积着厚灰,显然有好些年没有人进来过了。苏澜没有再往前走,她将自己踩在地灰上的脚印又抹了抹,除去了印记,便往回退。
她正准备将石板重新扣下时,身后突然传来拊掌声,吓得苏澜全身的血犹如倒灌,浑身冰凉。
苏澜缓缓转过头,见月光打在地上,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她脚边,此人不是折返的李驿昀又能是谁。
苏澜故作镇定地将暗道入口重新合上,缓缓站了起来。
“若非本宫重新回来取东西,怕是不会瞧见这么精彩的一幕吧。”李驿昀笑着看了眼面前这毫无怯色之人,不由称道。
苏澜将声音压下,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声音挑衅道:“若非我在这儿等着,怕是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竟有这么多秘密!”苏澜一边说着,一边将短刀缓缓抽了出来。
“哦?”李驿昀轻嗤,“不知你口中的那个秘密是哪个?”
苏澜笑了笑,“太子殿下也是有意思,既然都说了是秘密,那怎么能说出口呢。”
李驿昀不怒反笑,“你可知……有一种人最能守住秘密了。”他手一挥,从书房外突然闪进两道人影,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苏澜。
苏澜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书房中施展不了拳脚,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怕引来宫中其他人,到时候更难脱身,而李驿昀亦是,他此番入宫定是不想叫人发觉。
苏澜迅速将短刀换在了右手,她一个避身躲过凌厉的长剑,将手中的刀往李驿昀身上刺去,李驿昀往后一退,躲过利刃就要出手来夺。
而苏澜却早已往另一旁一闪,翻过窗往外跑去。
李驿昀显然一愣,他低头笑了笑,“倒是有些狡猾,让人跟紧些,别让她跑了。”
“是。”两个黑衣人也迅速追了上去。
李驿昀看了眼暗道处,眼底是一片深沉,他喃喃自语:“原来你还留着这一手啊。”
……
苏澜不禁有些恼,今夜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她如今只想赶快摆脱身后那些人,再回到东侧院,以李驿昀的性子,他肯定要暗中搜查一番的,若她不在屋中,那便是不打自招。
一支冷箭突然从背后射来,苏澜赶忙侧身,用短刀将箭镞削落,她将箭镞稳稳一接,向身后射去,只听一记闷哼,有人从树上落了下去。
苏澜越跑越觉得不对劲,以宫里那些人的身手,她很快就能甩开,可后面这些人却能紧追不舍,有好几回差点赶上她。
若她猜得没错,这些人应当都是善武的北狄人。
宫中混入北狄人,还都是听命于李驿昀,她脑中的某个想法愈发清晰起来。
那个密道多年未被打开,不是李驿昀这些年来的忽视,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暗道。
这个李驿昀并非真正的李驿昀!
如此一来,似乎有很多事情便能解释的通,他背信弃义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他会说北狄话,身边又有北狄人,而去洛城那日路上遇到刺客之事便也水落石出了,那一切皆是李驿昀安排的。
北狄人混入境内,那便是谢常安失责,李驿昀便可一边在老皇帝面前替他分忧博得信任,一边又可将谢常安拉下狠狠踩上一脚,若是老皇帝再蠢一些,他还能将安排的刺客全部推到李承B身上,可真是一石三鸟啊。
可问题是,那真正的李驿昀又去了哪里?又是何时被换了人?李承B知道此事吗?老皇帝呢?
一个个问题接之而来,搅得苏澜有些心神不宁,步子因分心也慢了许多,她一个没注意,脚下踏了空,人便往下栽去。
她强忍着脚腕的疼痛,站起身来,待看清前方时,她转身便想走,可为时已晚,只见李驿昀正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摆了摆手,身后的黑衣人便没有再上前。
苏澜如今更加断定了,此人并非真的是李驿昀!
“太子殿下身手不凡呐。”苏澜直起身,笑着看他。
“哪里比得上你呢。”李驿昀将手拿出在月光下比了比。
苏澜眼尖,立马发现他指间夹着的便是方才的那一枚箭镞。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能空手以箭镞杀人的,还能将人身穿了个透。”李驿昀甚是新奇,看着苏澜的眼神也多了几抹探究,“你是谁?”
苏澜藏在裙衫下的脚踝不停拧捏着,面上却是没有流露丝毫不适,“不觉得不公吗?太子殿下还未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怎能先开口?”
李驿昀倒是也没有被戳穿了的窘迫,他低着头把玩着那支箭镞,“我想知道你是谁甚是容易,死人最听话,既不会反抗也不会逃。”
“太子殿下不会杀我。”苏澜望着李驿昀,眼中满是确信。
“哦?”李驿昀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你说说。”
“你想要以李驿昀的身份活下去,却连那里有一处密道也不知,想来也是够失败的。”脚上愈发疼痛起来,苏澜只得强装镇定,“若是你放我离开,我便告诉你更多李驿昀的事儿,如何?”
她不敢硬碰硬,如今她处劣势,只能想办法脱身。
李驿昀擦试着箭镞,“听着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苏澜心一松。
“可我对此不感兴趣。”李驿昀说完,手中的箭镞便朝她射来。
苏澜下意识用短刀一挡,可他力道之大,那支箭镞震得她手腕都有些麻。今日她才知她低估李驿昀了,别说当下的她的,换做以往,她或许都有些吃力。
其他几人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机,提剑直直向她刺来。苏澜被两面夹击,根本未发觉李驿昀近身,等她回过身来时已经晚了,李驿昀伸出手就要来抓她脸上的面罩。
苏澜赶忙往后一退,可身后的剑避之不及,直接划破了肩胛。苏澜干脆借此提起短刀,刺入黑衣人腹中,她狠狠一勾,鲜血飞溅开来。
李驿昀眼神划过阴狠,他挑起地上的剑就要往苏澜身上刺去,苏澜刚要躲闪,突然见李驿昀手背被划破了一道长口子,苏澜转头望去,果然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不知为何,她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
李承B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似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甚是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李驿昀抹去手背上的血珠,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承B,“皇叔怎么来了?”
“我瞧着这里热闹,便过来看看,哪里想到太子殿下会在这儿。”李承B扫了眼,“这是在深夜习武?”
苏澜右手捂着肩胛的伤口,缓缓站了起来。
李驿昀眼神微眯,“皇叔没瞧见侄儿在抓刺客吗?”
“刺客?”李承B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刺客在哪儿?”他踢了踢地上已经僵硬的身子,“这里吗?”
李驿昀咬着牙,狠狠地看着他,“皇叔与她是什么关系,竟让这般包庇她,难不成是皇叔派来的?”
李承B亦是一脸云淡风轻,“我瞧着这孩子身手是不错,是可以为我所用,本以为是太子的人,如此看来不是,那我便将人带走了。”
李承B一刀手向她颈间劈来,苏澜立马会意,装作被击晕倒了下去,李承B顺手将她一把搂过,他能察觉到,某人身子一僵,他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皇叔如今觉得这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吗?”李驿昀捂着伤口,神色愈发狠厉,方才他只是以为划破了一道口子,却不想李承B直接将他筋脉割断了,血涌而出,已将他两只手皆染红了。
“我走不走的无所谓,可太子若是再不走,这只手可真就废了。”
李驿昀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李承B将苏澜一带,便隐入黑暗中。
“先送我出宫。”苏澜趴在他肩头轻声道,如此境地,她不可直接回东宫,得让李驿昀的人确信她出宫之后,再悄然潜入宫才行。
李承B并未说话,直至将人放在宫外的马车上时,他才轻哼一声,“就你这身手还想杀他?”
苏澜撇撇嘴,这回没有再反驳,李承B不是没有说过这话,可那时她都不在意,只当是他的冷嘲热讽,哪里知道却是真的。
李承B见苏澜一反常态不开口,以为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她流了半身的血,眉间不由得蹙起,“疼吗?”
苏澜摇了摇头。
“在我面前不必端着,若是疼便说出来,我不会瞧不起你。”
苏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真的不觉得疼,这点小伤就要死要活的,她还要不要面子。
李承B走到她身后,将她捂着的右手一把扯下,看到肩胛的伤口时,眼神一沉,“你倒是能忍。”
“小伤,不碍事。”苏澜不在意道。
戳穿胸膛的伤她都受过,还能被这点小伤吓着了?
“手呢,可有受伤?”李承B见苏澜满手鲜血,一时也摸不准究竟伤没伤着,只得亲自查验。
“没有,只伤着肩。”苏澜话音刚落,突然浑身发凉,她猛然意识到此刻李承B抓着她的右手。
苏澜赶忙抽回,可为时已晚,李承B用力抓着她的手腕,根本不容她挣脱。
李承B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手,眼前一幕犹如万千利针扎进胸膛,砭人肌骨,叫他抑制不住地发颤,“怎么回事?”
苏澜赶忙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即便伤口被撕扯到,她也全然不在意。
苏澜有些慌了,她不知所措地将手藏在自己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承B将她的右手一把抓过,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伤痛。
原来她一直掩藏的秘密就是这个。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苏澜想要一把推开李承B,可李承B的手像是长在她手腕上一般,根本挣脱不得。
悲楚、难堪一下子涌上心头,苏澜怒道:“李承B,你发什么疯!你放开我!”
李承B心头一震,这是苏澜第一次在他面前唤他李承B,可不知为何,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只叫人隐隐发颤。
可他此时此刻没有心思再顾及这个,他看着苏澜右手残缺了一段的小指,心被揪的疼,他也仿若十指连心般的刺痛起来。
“你能不能松手!你弄疼我了!”苏澜咬着牙,话音中带着克制。
李承B抬起头看向她,触及她目光时,他的手微微一颤,便不自主地松了下来。
方才受了伤却也不见得她哭,如今却见她眼眶蓄着泪水,凭着最后的一抹倔强,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苏澜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停下!”
无南早就听到了马车中两人的争吵,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敢多嘴,哪里想到苏澜要下马车。
李承B一把将她拦住,“先回去将身上的伤处理好。”
“不必。”苏澜的声音异常清冷,“我自己也会处理。”
“好不容易从宫中出来了,你若是带着这样一身伤回去?苏衡怎么办?”
提到苏衡,苏澜才冷静了些,她一把抹去眼泪,重新坐了下来,“还请晋王快一些,我赶着入宫呢。”
李承B见她不再执意要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过问。”李承B偏过头不再看她。
“嗯。”苏澜低着头苦涩一笑。
李承B,即便你问了又如何,我怎会对你说实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FF”扔的火箭炮
读者“之一一”,灌溉营养液
第55章 晋王心疼第2天
苏澜没有让李承B将她带回府, 她得在李驿昀有所察觉之前回东宫。
李承B只得将她带去了一家药铺, 药铺离宫门不远, 只不过兜兜转转需得绕好些路,李承B带着苏澜走了进去, 无南便守在外头。
药铺的坐堂大夫见到李承B来了,显然是一愣,慌忙站起身来,“主子?”而在见到李承B身后跟着的人时,心中更是大骇,此人眼生,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为何会将这人带来。
“愣着做什么, 还不过来验伤!”李承B本就压制着心中的烦闷,见此人行事怠慢,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是是是。”大夫立马引着苏澜往后院走, “还请姑娘随我来, 在下替姑娘验验伤口。”
“不必了, 给我些金疮药, 再端些热水来便好。”苏澜随意便在屏风后坐下,“若有干净的衣裳便再好不过。”
“有有有,都有。”大夫看了眼李承B, 见李承B也并未说什么,便照着苏澜说的去办。
苏澜毫不犹豫地把系子解开,将外衫一并脱下, 随手丢在一旁,她正将手搭在中衣上时,抬眼看着李承B,“怎么?晋王还要看着我换衣裳吗?”
李承B只字不语,转身立于屏风另一侧。
倒不是她知耻知畏,只是她当真不喜这种时候有人盯着她瞧。
“男女有别”这几个字在苏澜这儿权当不存在,上阵杀敌之时也根本顾不得这么多,随处找一处地方便可包扎伤口,更别人在这儿了。
苏澜将衣裳半褪,血早已半身凝结,苏澜轻轻一碰,带着血肉一并撕扯了下来,伤口裂开,血又涌了出来,可她也只是皱了皱眉。
“姑娘热水来了。”大夫端着木盆往这儿匆匆走来。
苏澜头也未抬,“将水放在一旁吧,我自己来便是。”
他将木盆放下,拧了拧湿帕,就要往她身上拭去。
苏澜一把夺过,“我说了我自己――”见面前站着的人是李承B,苏澜一愣,她低着头轻声道:“我自己会擦的,不劳烦晋王。”
“你伤着肩胛,手够不到。”李承B将她手中的帕子夺过,“你若再坚持,怕是会浪费更多时辰,我替你上好药便送你回去。”
苏澜没有坚持,手一松,“那便劳烦晋王了。”
苏澜脸色有些惨白,半身的血迹将她的丰肌秀骨衬得更为娇艳,可李承B此刻眼中无半分旖旎,他拿着帕子轻拭着苏澜身上的血迹。
苏澜干脆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放进盆中,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盆清水全然血色。
苏澜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瞧了瞧自己右手,轻笑了一声,“方才让晋王见笑了,我这人脾气有些古怪,不大乐意让人瞧见这些,若有得罪处,还请晋王见谅。”
李承B凝视着她的右指,一言不发,手中的动作却是未停。
她手上的血色被洗净,如今瞧着越发清晰,小指处生生少了一指节。只一眼他便知晓,这是被利刃所伤,伤口早已愈合,可还是留下了狰狞可怖的印记。
以他看来,她这伤应有好些年了,既然她不想提,他便也歇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李承B看着苏澜背上的伤口,神色凝重,虽说伤口不深,可长约一掌,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可受伤之人却是毫不在意,他上药之时也不见她喊一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