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女喜嫁——裘梦【完结】
时间:2023-10-10 14:39:49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心神也有些紧绷。
  花宴是官员内眷联络感情的场合,举办也是在白日,温子智是不会出现的。
  但因为昨晚的预感不好,他还是叮嘱了便宜小舅子几句,让他盯着点,情况不对就让人通知他。
  程玉生也认真答应了。
  他年幼,出现在内眷的花宴上并不惹眼,所以便一直跟在江晓月身边。
  一大一小顿时就让来客们眼前一亮,不说外貌,就说这言行举止,便觉得果然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这通身的气派都不一样。
  最先来的几位官员内眷比较平和,神色和善,态度谦恭,并没有因为上官的夫人年轻而有什么轻视。
  江晓月也对她们很是友善,将身边的程玉生介绍给她们。
  前来赴宴的官员内眷也有带着家中子女前来的,算是个通家之好的态度,只不过,他们的女儿要么是与县令夫人年纪相仿,要么就是虽年幼但辈分上却又矮了县令内弟一头的。
  有人赞道:「小公子不愧是出身名门,小小年纪就这般灵慧,比我家这不成器的儿子要强得多了。」
  江晓月客气道:「夫人过谦了,他们尚且年幼,日子还长,小少爷他日未必不是栋梁之材。」
  「博望毕竟是个小地方,也找不到什么学识渊博的西席先生,不知小公子如今是跟何人学习啊?」有人忍不住旁敲侧击。
  江晓月就笑了笑,「舍弟此番是出来玩耍的,没带什么先生,也就外子闲暇时略指点他一二。混过这段日子,等他回京家中自有先生给他补课。」
  「姊――」程玉生适时地表示出告饶之意。
  江晓月摸摸他的头,带着几丝宠溺地笑说:「胡闹着非要跟我出京,真要落下功课,回去肯定要被收拾的,你呀,可别真玩疯了。」
  程玉生扯扯她的衣袖,嘟嘟嘴,满是孩子气地说:「那我就不回去。」
  「浑话。」她伸指在他额头戳了一下,「去,跟几个小公子玩去,尽一尽地主之谊,别在我跟前腻缠。」
  「哦。」
  江晓月催了声,「去吧。」
  「嗯。」
  几个小家伙就自成一群到一边玩去了,大人们便笑看着,不时说些闲话,县丞夫人过来的时候,几个人已经说得熟络起来。
  珠光宝气的县丞夫人还没走近,便脚下一个不稳跟自己的丫鬟摔做了一堆。
  呃……先来的几人低头掩唇,努力让自己淡定。
  县丞夫人那硕大的身躯实在是过于有分量,她一倒就连累着身边的两个丫鬟一起摔了,场面不太好看。
  温府这边立时便有两个婆子过去搅扶。
  县丞夫人有些失了颜面,但她还得强撑着到县令夫人面前,只是也不知是犯了哪方太岁,就几丈的距离,走得她是意外迭出,最后扭伤了脚。
  府里提前备下的大夫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江晓月是不太想接近这样的人的,但她身为主家不过去不太好,虽然过去有雪上加霜之嫌。
  果然是意外之上叠意外,搅扶县丞夫人的丫鬟也不知怎么岁到脚一下便又将坐在椅中的县丞夫人带累倒地,离得近的都听到了骨骼发出的「瞬嚓」声,后牙根都不自觉地跟着一酸。
  县丞夫人今日实在是有些倒楣!
  有县丞夫人这「珠玉在前」,后面两个夫人只是念茶,失手将热茶摔在自己脚上就真的挺普通了。
  总的来说,够格到江晓月近前搭话落坐的都是博望县有头有脸的官员富绅家眷,人数不多,意外便也少了许多。
  其他身分地位不够的,是连凑都没机会凑上前去的。
  这就是阶层的壁垒,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况且,江晓月一看就是那种出身勋贵豪门,矜贵自持的人,看着亲善,却有种无形的疏离,一般人也不敢上前自讨没趣。
  虽有意外,但花宴总归也算是圆满办成。
  下衙回来的温子智听说今天花宴的情况,却若有所思,他似乎有些明白妻子为何总是抄写经文然后祭于天地了。
  将过往的点点滴滴回想联系起来,已能形成一条清晰的脉络出来。
  妻子出嫁,陪嫁侍女不多,但护卫不少。
  无论是在侯府还是他们出府另居,阿月总不爱出门,若有碰到她便出各种意外的下人,很快便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想来――这里面大有玄机啊。
  这博望县的县丞出身本地士族,妻族也是望族,夫妻平素行事不善,尤其那位县丞夫人据说对待府中侍妾很有些残虐。
  他又想到当日在京城群芳馆外大舅哥那副惊恐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难怪当日妻子说要婚前死人,大凶,三月之内不肯与他同房,日日抄写经文祭于天地,今日他终是窥到内情,心中也不禁戚戚。
  群芳馆的那一场大火……温子智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暗道一声「侥幸」,若他是个品行不端之辈,只怕连安然站在妻子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家里有如此镇宅之妻,想来也是他三生有幸啊,他甚至都已经知道如何利用妻子的这种天赋异禀了,浪费会天打雷劈的。
  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这一刻,温县令大彻大悟。
  *
第八章 发现夫人的秘密(2)
  烈日炙烤着大地,街上的行人都因阳光过于热情而锐减,人们要么躲在家中避暑,要么便成群结队在茶楼酒肆乘凉。
  不是听书听曲,就是聚堆儿八卦,市井生活充满了小民之乐。
  台子上的说书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神话演义故事,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在说书人停顿歇息时,还会有打赏飞上台去,气氛甚是热烈。
  演义故事今日篇幅结束的时候,楼上下来几个人。
  当先走着的是一个锦衣玉饰粉雕玉琢般的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乡里生,锦绣堆里长,年纪虽小,气质天成。
  身后仆役有男有女,丫鬟婆子护卫齐活儿。
  博望县城这般排场富贵的人不是没有,但这般小年纪的可能就只有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家里的小公子了。
  据说这是县令夫人的娘家弟弟,也就是县令大人的小舅子,跟着姊姊姊夫一起来上任,说白就是出来玩的。
  县令大人夫妇据说俱是出身名门,背景强硬,所以县令大人金榜题名之后才会以弱冠之龄出任一方父母官。
  要知道,即便是状元魁首都未必有这样外放的实缺,何况县令大人是名次靠前的进士罢了。
  县令大人到任后倒也兢兢业业,勤恳务实,一副奔着青天父母官去的模样,究竟具体如何,那却还是需要时间来检验的。
  而县令夫人却是个深居简出之人,从县衙传出的消息说,县令大人对夫人是宠爱有加,言听计从,咳,是个名副其实的「妻管严」。
  县令大人莫说是拈花惹草了,就是多喝几杯都要被夫人挥着耳朵训斥责骂。
  所以,自打接风宴后,县令大人便很少吃醉了,与属官饮酒特别节制,每每被劝酒都一再苦笑地推拒,家有悍妻的形象短短时间内便已深入人心。
  大家没有见过县令夫人,但想来有眼前这位小公子这般容貌的弟弟,那种五大三粗的鲁妇形象便不大可能,心下不由得一阵唏嘘。
  县令夫人想必是娘家势大,从小骄纵,这才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子,嫁人后也对丈夫非打即骂的。
  县令大人也是真的惨!
  透过流言想像,大家对温子智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
  「小公子今儿走得可早啊。」身材圆滚滚的掌柜笑着,肉挤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程玉生礼貌地笑了笑,「我姊姊来接我了。」
  「哦,县令夫人到了啊。」
  不只掌柜,许多人都顺着程玉生的目光看出去。
  他们没有看到马车,只看到几匹高头大马,以及端坐在马背上的几个人。
  万绿丛中一点红,最惹人注目的那人一身天蓝骑装,蓝得如同头顶的天空,头戴帷帽,玉手执鞭,光看身姿已是让人眼睛一亮,而她身后是四五名青衣护卫,个个彪形体壮,腰佩长刀,目光凛凛,一看便是真正沙场上见过血的悍勇之士。
  这也坐实了县令夫人出身武将之家的传闻,女儿随夫外任,娘家配几个英武护卫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掌柜疾步走出茶楼,但以他圆胖的身躯而言,有点儿像颗球滚了出去。
  「小人见过夫人。」
  江晓月飞身下马,身姿俐落又轻盈,朝掌柜拱了拱手,「有劳掌柜看顾舍弟了。」
  掌柜连忙客气道:「哪里哪里,小公子能来小人的茶楼,那是小人之幸,哪有劳烦之说。」
  「姊姊。」程玉生这个时候也从茶楼跑了出来,一边叫人一边扑进了对方的怀中。
  江晓月后退半步卸掉了小家伙的冲劲儿,伸手摸摸他的头,含笑看着他,「听得开心吗?」
  「开心。」他仰头看着她美丽的脸脆生生地回答。
  「那跟我走吧。」
  「嗯。」
  江晓月轻而易举地将小家伙抱上了自己的马背,又转身对跟着程玉生出门的仆役道:「你们就不必跟来了,直接回府去吧。」
  仆人们恭恭敬敬地说:「是,夫人。」
  吩咐完,江晓月飞身上马,将小家伙护在了身前,双腿一夹马腹,轻拍马臀,马儿便开始奔跑。
  他们马速并不快,但也很快消失在众人目力可及处。
  茶楼里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窥一斑而知全豹,就算没能目睹这位夫人的真容,已可想见其美貌。
  年少夫妻,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惧内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红颜正盛,感情深浓,惧内之言怕也不过是讨佳人一笑的姿态罢了。
  换了自己,大抵也是愿意在此等英姿飒爽的佳人面前伏低作小的。
  先前对县令大人的些微鄙薄之情,不知不觉中竟转变为了满满的艳羡。
  已然离开的江晓月自然是不知道茶楼中人想法的,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嗤笑一声,不予理会。
  日子终究是自己在过,旁人嘴里怎么说都没用。
  *
  博望县城外有处马场,江晓月今日便是带程玉生过来挑马的。
  他如今的年纪,骑不得高头大马,只能挑匹温驯的小马练习。
  这处马场半官营,主要以供应宫中马匹为主,也兼为达官贵人驯养坐骑,叫价比马市要贵上一些,但并没有人在意。
  除此之外,马场还提供跑马打球的娱乐,富贵人家的内眷时常过来观看马球比赛,甚至也会亲自下场较量一二。
  此地的马球比赛虽比不得京都精彩,但也颇有意趣,为小家伙挑好马后,江晓月也顺势去围观了一场。
  看着观众席上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和青春艳丽的少女,江晓月莫名有种自己已老的错觉,明明大家年岁相当啊。
  或许是因为她已嫁为人妇,丈夫身为一地父母官,而她身为本县的县令夫人,身分地位使然,自然而然便与那些年少之人有了辈分距离,毕竟,她素日要打交道的可是这些人的父辈,甚至可能是祖辈,心境上自然就不一样了。
  原本她也不该这般匆忙早嫁的,都是温子智求娶心切,这才缩短了婚期,让她早早出闺嫁为人妇。
  哪像别家闺秀,哪个订婚后不得一年半载才会出嫁,有的三年五载也是有的,若是自幼订亲,那十几年光景必是要的,她连年都没过,便入了温家门。
  想着,江晓月虽然有些感慨,却也很快就摆脱这种心情。
  毕竟未嫁有未嫁的好,成亲有成亲的妙。
  今日她没带春柳出来,此时身边仅跟了一名护卫,其他护卫则跟在程玉生身边看护他骑马,毕竟看一场马球罢了,又不会有什么危险,且为了防止她让旁人倒楣,她甚至没敢去人多的看台,选了个冷清无人的看台。
  只是她有顾全别人之意,某些人却不见得会领受善意。江晓月眼角余光看到有人朝自己这边走来,有些惊讶,便顺势看了一眼。
  锦衣罗袍,手摇摺扇,领着仆役走来的是个年轻男子。
  他大概是想以一个温润君子、翩翩公子的形象走到她面前来的,却在离她不足四五丈远的地方脚下一滑,折扇脱手,十分不雅地摔了个狗啃泥。
  江晓月面无表情地想,这位大抵不是好人。
  等他抬起头,见他牙齿咬破皮的嘴上血流不止,她默默地改了评价。
  这肯定是个恶人!
  与她隔着尚还算安全的距离便已受到这样的天罚,手上必定是有人命的,富贵人家的子弟欺男霸女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估计这位也是其中之一。
  这就是她不爱出门的原因了,总要亲身鉴恶,直面人心之恶,谁都不喜欢的。
  世间如此美好,为什么要让不好的人事物来破坏自己的心情,她又不傻。
  赛场上的马球打得正欢,红白两队打得不亦乐乎,看台上的公子闺秀们也都在为各自支持的队伍呐喊加油,江晓月的心情却因为不速之客跌到了谷底,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看下去了,她决定去看看程小世子换换心情,洗洗眼。
  也不理会那名公子,她起身带着护卫回到马场。
  马场上,程玉生在护卫的照看下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上,马驹没跑起来,就是载着他在草地上溜达,彼此熟悉。
  远远看到江晓月的身影,程玉生便忍不住朝她喊道:「姊姊。」
  看到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家伙,江晓月的心情一下变好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走过去问他,「感觉怎么样?」
  「很好,我很喜欢。」程玉生摸摸小马的脖子,问道:「姊姊看完马球比赛了?」
  他明明还能听到那边的加油呐喊声,姊姊怎么就过来了?
  「没什么好看的。」
  「姊姊是碰到什么事了吗?」程玉生人小鬼大地问。
  江晓月笑了,「小孩子家家关心的事倒不少,骑你的马吧。」
  程玉生朝她吐了下舌头。
  江晓月笑着摇头,往一边站了站,看他继续溜马。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清风拂面吹走燥热,江晓月并不觉得烦闷。
  远处有人骑马过来,这是跑马场,大家并不会给对方太多关注,护卫们也不过多看几眼,以确保自家主子安全。
  但那匹马奔到近前不远处却突然狂躁直立而起,将身上的那人甩下了马背。
  这似曾相识的意外,终于让江晓月分了一眼过去,从那些印象还未消褪的仆役身上,她若有所悟,现在可以肯定的事是――那个男人确实是冲她来的。
  真是勇气可嘉!
  就是江晓月也得朝对方竖根大拇指,这锲而不舍的精神令她肃然起敬,他是不是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无憾了?这么迫不及待地找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