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飞雨千汀【完结】
时间:2023-10-19 14:35:14

  “还有后宫那些其它嫔妃呢?”夏莳锦明知接下来的话有些大不敬,但她还是头脑一热,说了出来:“她们不是赵人,也不是下人,却同样被笼了某个巨大的阴影下,不敢有自己的孩子。她们的日子甚至比郑婕妤更不如。”
  段禛清眸一凛,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关窍:“所以,你的一切担忧,都是源于后宫女子的争宠?”
  夏莳锦怔了怔,竟骤然觉得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了。她所抗拒的,到底是那座皇宫里的战斗,还是与人共侍一夫?
  前者,便是单纯的却步。后者,却是杂糅着醋意……
  夏莳锦心底正一片迷惘之际,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叫骂:“什么人这么不长眼,将车堵在路中央?知道挡得是谁的道吗?!”
  夏莳锦眉头一跳,心知有人要倒霉了。果然就见坐在对过的段禛无奈地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带了些许恼意。
第44章 试试
  长安街足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而过, 即便段禛的马车停得不贴边,也并不耽误其它马车驶过。然而车外的人叫喝不止,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 陈英亲自出马,奈何有种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
  陈英回来小声朝车里禀道:“殿下, 对面是北乐郡王府的人, 不依不饶的, 咱们是不是要亮明身份好叫他们退下?”
  段禛未答, 直接伸手想去撩帘,夏莳锦赶紧拦住:“还是我去吧!毕竟是在我家门前,你被人看到总归不妥。”
  段禛看了眼她小心翼翼揪在自己袖上的手, 颔首默允, 心想若是段莹,他也的确是不想见的。
  然而对面之人并非段莹,而是段兴朝。郡王府的仆从此时也将车帘撩开了, 段兴朝大马金刀地坐在厢椅上,正想搞清楚是谁家的马车堵在这, 就见对面车上下来一位姿容脩嫮的小娘子,几步路走得是縰縰云轻,仿佛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傻眼。
  “夏、夏娘子?”
  虽说他今日是专程来安逸侯府的, 却也未想运气这般好, 还未进门就遇上了夏莳锦。见夏莳锦走过来,他连忙也从马车上下来, 不忘整了整玉冠和衣袍。
  夏莳锦此前见过段兴朝几回,一眼将他认出, 意外之余还是极其识礼数地同他见了个礼:“段世子。”
  “原来那辆马车是你们安逸侯府的,我说这么雅致呢……”想起前一刻自己还纵容手底下的人对着人家马车大骂,段兴朝略有几分尴尬,便没话找话的问:“夏娘子这是刚刚回来,还是正要出去啊?”
  他有心将尴尬的话题揭过,夏莳锦却不依,径自问他:“段世子特意跑来我家门前,叫手下在此处叫嚷,难道是咱们两府何时结了怨不成?”
  “哪儿有哪儿有!那不是本世子不知道这车是你家的,还当是哪个轻佻孟浪的胆敢将车堵在安逸侯府的门前生事呢!”
  “那世子现在知道了,可以离开了。”
  见主家小娘子要下逐客令,段兴朝脸上讪了讪:“本世子这不正要登门拜访安逸侯和侯夫人呢,夏娘子怎么就先开口要赶人了……”
  夏莳锦面上略微怔了怔,两府关系从来平平,私下并无什么来往,不由狐疑地看着段兴朝:“不知段世子可是有何要事?”
  “要事嘛,的确是有要事!昨晚在金凤里本世子不慎落水,令妹夏鸾容舍命相救,令本事子甚是动容。回去后辗转反侧,深觉今日应备下厚礼正式来登门道谢!”段兴朝勾唇狎笑,嘴里说的是正经话,可神态却叫人有些起腻。
  其实昨晚回去后,他便将金凤里所发生的事悄悄说与了母妃听,郡王妃听完便有了计较。
  这些年淮南王夫妇一直很看重段莹,想让段莹当太子妃,可他们到底已不是太子名义上的父母,这种事也做不了太子的主。而皇后那边一来想顺太子意以促进母子关系,一来也忌惮着北乐郡王府和淮南王府的关系,故而更想让夏莳锦来做这个太子妃。
  郡王妃明白夏莳锦是自己女儿太子妃路上的最大绊脚石,此前找不到适当的时机下手,这回时机倒是送上门来了。
  夏家四姑娘夏鸾容既然这么上赶着想勾引自己儿子,郡王妃就觉得倒不如遂了她的愿,给她这个机会。是以催着段兴朝大张旗鼓的登门致谢,让所有人都知道夏鸾容在金凤里做得好事,如此,夏鸾容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等安逸侯府高高兴兴嫁女儿那日,郡王府再将那晚救过夏鸾容的穷汉找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演上一出,把夏鸾容那日的丑事揭个利索!到时夏鸾容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退婚,要么降格作妾,且连贵妾也算不上,顶多行良妾之礼。
  夏鸾容所丢的,可不是她自己的脸,而是整个安逸侯府的脸,势必在名声上连累未出阁的姐妹。
  太子中意夏莳锦,杞县的丑事他能给压住,可夏鸾容这头的丑,他却是压不住的。事情张扬开来,夏家姑娘声名狼藉,怕是皇后也不能再任由着太子了。
  夏莳锦被带累了名声,吕秋月又被关进了府衙,那太子妃可就没有第二个人选,非段莹莫属了。
  夏莳锦微微蹙眉看着段兴朝,心说原来昨晚四妹妹去引诱的那个世子就是他啊……她不禁暗暗摇头。夏鸾容急于寻个靠山的心情她能理解,可物色的这个目标也太差劲了点,就这种人怎么可能给她撑腰,他心里打得全是自己的算盘。
  见夏莳锦莫名其妙的摇头,段兴朝深深不解,心想大概是这小娘子还没见识过自己的魅力。于是将手里的折扇“咻”地一下捻开,对着夏莳锦扇了几下:“夏娘子,往后咱们可能就是一家人了,见了本世子委实不必像过去那样见外,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本——哎、哎~”
  就着两声“唉”,段兴朝被一个手掌隔着纸扇按在脸上,连连被那力道逼得后退了几步,最后蹲坐在地上!气急败坏想骂时,展眼却见段禛赫然立在眼前……
  “太、太子殿下?”
  段禛好整以暇度他两眼,一副不可思议状:“哦,原来是世子啊,扇子遮了脸,孤没看清,还当是当街调戏良家的登徒子。”
  夏莳锦憋着笑,拿帕子掩唇假装咳嗽,抬眼看向段禛时,发现他也正侧眸看向自己,连忙又敛回目光,脸上很快恢复了正经神色,看向不远处的地上。
  “段世子,你既是为了四妹妹之事而来,我便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四妹妹的阿娘昨夜刚过身,你此时来提这些恐怕不妥。我还有事,少陪了。”说罢,转身便要回府里。
  段兴朝愣在地上。
  “夏娘子!” 段禛往前追上两步,有意压低声量,用仅他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方才答应过的,愿意试一试。”
  夏莳锦先是一怔,随后便想起先前在车里因牵手而脸红,又因热茶流露出关心的一幕,脸上顿觉滚烫。她低下头去,段禛却从她愈发变红的耳尖儿瞧出了她羞赧的样子。
  他心下莫名一动,似被根羽毛轻轻撩拨着心尖儿,问她:“还作数吗?”
  夏莳锦依旧不肯抬起头来,反问:“你还想如何试?”
  “给我三次机会,我若约你,不要拒绝,如若三次之后你不动心,我便罢休。”
  默了片晌,夏莳锦小幅度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好”,便踅身回了府。
  段兴朝从地上爬起,这才给段禛行了个礼,段禛淡睨一眼,“嗯”了声,便回了马车里。等段禛的马车走远了,段兴朝才直起身来,气咻咻地也回了车上,没好气儿地吩咐:“还不回府?!今日真是晦气!”
  看来母妃的计策,是白谋划了,谁能想到安逸侯府竟一夜之间添了白事!
  两日后的中午,夏鸾容安葬好了崔小娘,从庄子上回来。她坐在马车里,撩开素帘远远望着侯府门前,却发现连一盏白灯笼都未挂。
  “呵~”她冷笑一声,“做了父亲近二十年的枕边人,最后竟落得这下场,不能入夏氏祖坟,连盏灯都不配……”
  月桂怕她钻了牛角尖儿往后日子更难过,连忙劝她:“娘子,待会儿回了府上,您见侯爷和夫人时可莫要这副模样。往后再没有姨娘庇护着您了,您得学着靠自己在这府里站稳。”
  “站稳?我为何要学着在这里站稳?”夏鸾容一脸疑惑:“阿娘都不在了,这里还有谁当我是家人么?”
  “娘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想回这个家了?”
  夏鸾容苍白的脸上滚落两行泪,神情麻木,“不回了,叫马夫改道吧,找间客栈先住下。月桂,你去北乐郡王府送一封信。”
  说完这话,她抬手扯下头上的一朵小白花,丢到窗外。小花在马车带起的劲风中翻滚了两下,最后落在路边,被行人踩在了脚下。
  夏鸾容怔怔地望着,忽觉自己打小活在阿娘排布的那些礼仪教化中,很是可笑。她规矩学得比三姐姐好又能如何?
  父亲多疼自己一点了么?没有。
  亲事更上一层楼了么?也没有。
  或许,她该换个活法了……
  入夜时,段兴朝的马车没有像往常那样停在金凤里,而是停在了某间客栈前。
  “世子爷,到了。”马夫小声提醒。
  下车前,段兴朝将今日过午送来府上的那封信又展开看了眼,眉头再次皱起。信中情意绵绵,却未俱名,只留下这个地址,让他抓心挠肝,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对他如此情根深种?
  他将信折起收好,下了车,径直往二楼去。叩响房门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砰砰”直跳的,然而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夏鸾容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怎么是你?!”面对衣衫轻薄,含情脉脉的夏鸾容,段兴朝的脸上却有些拒绝。
  夏鸾容不禁面泛起疑色来:“世子见我并不喜悦?”
  身后传来脚步声,段兴朝回头往廊道瞥了眼,见有人影晃动。这处客来客往频繁,他觉得也不宜久留,免得叫人看到了以后和夏鸾容更加撇不清,于是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但你我眼下情况不适合见面,还是容后再说吧!”
  说吧,便想要走,却叫夏鸾容一把给扯住了袖缘:“世子请留步!容儿今日有好多话想同世子说!”
  她目中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段兴朝终是有些不落忍,踌躇片刻,道:“那进去说吧!”
  段兴朝坐在圆案旁,夏鸾容为他斟茶,然后就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世子那晚说只能纳容儿为贵妾,容儿当时负气下了车,可回去后思量再三,越发觉得容儿想要的不过是能天长日久的陪在世子身边,名份其实如同身外之物,委实不该看得太重。”
  这话叫哪个男人听了也会心底柔软一片,段兴朝也微微迷糊,不过很快清醒过来:“可你现在刚刚丧母,三年内就不要想嫁人的事了。”
  夏鸾容面上一怔,“世子如何知晓?”
  这一层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比起给阿娘守孝来,能为阿娘报仇才是更重要的,是以她打定了主意先不给段兴朝说此事。待过了今晚,他们成了实际上了夫妻,她再慢慢告诉他,到时她都是他的人了,他也不能逼着她守完三年孝再进门。
  安逸侯府,她是一日也呆不下去了。
第45章 赏月
  段兴朝将两日前带着厚礼登门打算致谢的事, 原原本本给夏鸾容说了后,夏鸾容自然又将这一笔账记到了夏莳锦身上。
  连忙解释:“世子,依大周老例儿只有子女为嫡母守孝三年, 从没有为姨娘守孝三年不能嫁人一说。”
  段兴朝眉头微微拢起,不太置信地看着夏鸾容:“就算她是姨娘, 可也是你的亲娘, 你亲娘死了你还有心思想男人, 你的心就这么冷硬?”
  “世子!”纵是夏鸾容再委屈求全, 对于这些话也有些听不下去:“容儿对您一片真心, 那晚拼着命去救您可作不得假!”
  段兴朝脸上讪然,的确这小娘子不管对旁人冷不冷硬,对自己倒是豁得出去。
  “可就算本世子怜悯你的一片痴心, 现在也不能接你进门, 你不在乎,本世子还在乎呢。不肯等姑娘家出孝期就急着将人迎进门,这传出去我往后还怎么做人?岂不成了贪色负义之徒!”
  “那、那容儿可以先不进郡王府, 但容儿也不想回侯府了。阿娘的死,就是因为嫡母打压才……”夏鸾容垂下头, 泪珠轻垂,显得很是无助。
  即便段兴朝原本对她并无太多兴趣,可见她眼下这副模样,也有些微微动意, 扶上她纤薄的肩头, 哄道:“行了,不回就不回吧, 你且先在这里住着,银两不够本世子自会派人给你送来。”
  孰料夏鸾容身子蓦地从椅上滑下, 跪在地上,扑进段兴朝的怀里:“求世子收留!”
  段兴朝一怔,随即明白,她这是不想住在客栈。可若将她安排去自家的别苑,往后可就再也赶不走了……
  母妃之前的算计,因着崔小娘的突然离世而告败,如今段兴朝一时也分不清,这小娘子留在手里到底是步棋,还是个绊脚石。
  见段兴朝迟迟拿不定主意,夏鸾容也是豁出脸面不要了,主动握起他的大手来,慢慢往自己的心口处送去,声调绵软:“容儿的心不是冷的也不是硬的,不信世子看看……就是因着太软,才处处被人拿捏,受尽欺凌。如今阿娘不在了,世上再也没人会保护容儿了……”
  段兴朝的手被带到某处,掌下一片软腻,饶是这辈子他见过不少投怀送抱的小娘子,可那些本就是烟花之地一点朱唇万客尝的女子,与夏鸾容这等高门中的贵女不同。便是庶女,也多恪守礼仪,陡然如此,便叫人有些难以招架。
  “果、果真是软的……”鬼使神差的,段兴朝脱口而出这句,随既又意识到太没正型,改口道:“你放心,就算往后没有你阿娘可以依靠,你也可以依靠本世子。”
  此言落地,夏鸾容抬起一张小脸儿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段兴朝:“世子……这话当真?”
  段兴朝俯下身去,将她吻上,目光迷离的看着她:“当真。”
  他也算是想通了,就算夏鸾容成不了母妃手里有用的棋子,他只将她当个娇妾养着也算不上亏。
  ……
  沉夜入更时,经过一场鏖战的两人终于偃旗息鼓,歇了下来。
  夏鸾容枕在段兴朝的臂弯里,喘息透着虚弱,段兴朝用指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抬,“让本世子再好好看看你。”
  “世子~”夏鸾容娇红着面,语气里尽是娇羞态。
  段兴朝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看得极其认真,夏鸾容终是忍不住问:“世子盯着我看这许久,到底在看什么?”
  “看看你到底有几分像那个夏莳锦……”真迹他这辈子是不敢肖想了,弄个赝品留在身边倒也不错,只是这对姐妹长得委实太不相像,需得仔细瞧才能从眉眼间瞧出一点相似。
  这话刺痛了夏鸾容,她脸上的羞赧瞬时褪去,苍白一片,双拳紧紧攥起。她为了留在段兴朝身边委曲求全,可他对自己的那点怜惜居然是出于夏莳锦?她蓦地起身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指着段兴朝:“你出去!”
  “嗨,本世子逗你的!一句话也值得你翻脸无情?”段兴朝重新将她拉回自己怀里,覆身上去温声安抚:“全东京的人都知道她夏莳锦是段禛的人,你觉得本世子会对她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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