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段禛便决定先不去取外袍了,重新倒下,侧过身去对着小娘子,眸光低敛,修眸蕴笑。
结果很快段禛就发现,小娘子平日殷红莹润的唇瓣,此刻竟有些绿油油的……陡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中。
段禛缓缓向前凑去,正打算一探究竟,夏莳锦的眼却猝不及防的在此时睁开了!她轻眨了几下长睫,看清眼前与她鼻尖儿相触的人后,唬得一个激灵,双手抱在自己身前就往后缩去。
“你想干什么?!”夏莳锦一脸警惕地瞪着段禛。
段禛颇为无语地轻“呵”了一声,“你在怕什么?难道是趁我昏迷之时占了太多便宜,怕我醒来后讨回?”
“谁、谁占你便宜了!”因着心虚,说这话时夏莳锦的嗓门格外高亮,仿佛只要声量大便能掩盖事实。
段禛也不同她争辩,只抬手帮她擦了擦嘴,“龙芽草苦不苦?”
“苦……”委屈劲儿一上来,夏莳锦不假思索地瘪了瘪嘴,脱口而出。连昨晚做梦她都梦到自己被山贼绑了,逼着吃一百碗药才肯放她。
见段禛轻笑,夏莳锦这才变得清醒,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遛了嘴。不过她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段禛醒了,忍不住抬手去摸他的额头,一脸欣喜:“你不烫了。”
那抹淡淡的笑从段禛唇角漾开,“你办法这么多,一会儿渡气,一会儿嘴对嘴喂药,我若再病下去,都不敢想你还预备对我做些什么。别到新婚洞房之时,什么都变得轻车熟路了。”
“你、你瞎说什么呢!”夏莳锦被他气得别过脸去,那抹红云却是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段禛在她身后也看得清楚。
他还没有收敛的意思,凑到她耳畔,轻声问:“能不能给我讲讲,是什么滋味?”
“什么什么滋味?”夏莳锦侧过眼瞥他。
“你亲我时。”
“我那是救你命!”
“那不如再救我一回?”段禛厚颜无耻的说着这话,身子已跃过夏莳锦的肩头,精准贴在了她的唇边。
她的唇柔软莹润,还带着点微苦,不过眼下这丝苦亦变得极其香甜味美。段禛轻揉着夏莳锦脑后的长发,触碰下如上等的绸缎,又柔软又顺滑。
虽则夏莳锦已不是头一回和他两唇相碰,但今次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于前两次。
他不再是躺在地上冷冰冰一动不动的,倒是她,变成了那个一下也动不得的。
夏莳锦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段禛贴上来的瞬间,她便像是中了定身术,又像是被他摄了魂,全身僵直,心里不停地喊着“不行”,可身体全然有了自己的主意,非但不反抗,还通了敌似的里应外合。
段禛也察觉到了夏莳锦的不抗拒,正打算再进一步时,“咕咕”两声将他的攻势打断。
四目沉凝了须臾,段禛突然轻笑一声放过她,声调温柔,又勾缠着几丝缱绻:“饿了?”
他这才想起,他们的确一日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
第72章 猎户
夏莳锦顿觉两耳发烧, 脸就似一盏火炉,匆忙别开。她也分不清眼下的羞赧,是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咕咕叫了两声, 还是为刚刚段禛亲了自己……
此前夏莳锦虽已有两次同段禛唇峰相碰,但她始终觉得那是为了救人, 算不得亲吻。可刚刚这一回, 她却是抵赖不得了, 她和段禛是真的亲吻过了。
偏她还怪不得段禛, 一来她自己主动了两回在先, 虽则事出有因,做的事却并无二样。二来她刚刚也没拒绝他,这叫谁看了也像是两情相悦, 没有勉强一说。此时若她再翻脸秋后算账, 难免有些奇怪。
是以夏莳锦当下是满心别扭,如鲠在喉,竟不知以后要如何面对身边之人。
段禛瞧出她的不自在, 似笑非笑的劝她:“你救了我两回,我无以为报, 刚刚那个就当作谢礼吧。”
“你拿这种事当谢礼?”夏莳锦终是忍不住回头质问他,本就红得苹果一样的脸颊,带上了两分恼意。
“我也可以以身相许。”段禛一脸坦然地看着她。
夏莳锦气得没话说了。
段禛瞥了一眼墙角叶子里剩下的水,问她:“这附近可是有溪流?”
“是。”
“好, 那你带我去。”段禛说着, 便自己撑地起来。
夏莳锦惊讶的看着他:“你的身体……”
“休息一晚,我已无大碍了, 为防万一,你在旁搀扶着便是。”话音落下, 段禛便半点也不客气的主动将一条胳膊搭到夏莳锦的肩头上。
夏莳锦推他也不是,由着他又不爽,“你、你去河里做什么?”
“你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抓鱼吃。”
昨个儿夜里又下了一阵雨,今早的水流格外丰沛,泊泊流动的声音隔着小山便铮淙可听。夏莳锦扶着段禛翻过小山坡,来到水边,清流见底,游鱼细石般般可见。
段禛将匕首紧紧绑在一根树枝上,而后挽了裤脚,撩起袍摆来到河流浅处,凌厉的目光盯着水面,猛地出手,一条鱼儿便被他刺中,他随手一甩,便将那鱼儿抛到了夏莳锦的脚边。
之后依法炮制,短短一盏茶功夫,竟捕到了十来条鱼。
夏莳锦一边跟在他身后捡鱼,一边有些同情起那些鱼儿来,坐在岸边抱怨了句:“以你的功夫来捉鱼,是不是有些太欺负鱼了?”
段禛转头撩她一眼,语气挑衅:“不想欺负鱼,那过会儿的鱼汤你就别喝了。”
“鱼汤?你要做鱼汤?”夏莳锦登时两眼放光,那点儿同情心顷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她本以为在这荒山野岭也就将就烤一下裹腹,想不到居然还有鱼汤喝!
看着夏莳锦满眼期待的模样,段禛眼前浮现起初入汴京时,街角撞见的那个渴望糖葫芦的红衣小姑娘。
这么多年了,看来还是没长大。
她开心,他也随着她开心,段禛抬了抬下巴指向某个方向:“那边有棵树,你去摘几片叶子来,过会当香料用。”
夏莳锦循他所指看去,就在离她不远处有一棵小树,她走过去摘了一片叶子闻了闻,果然有股桂叶般的香气。然而最低的那根树枝上拢共只有几片叶子,采光后夏莳锦便发现再高一点地方,不太好够了。
虽是棵小树,也比她要高得多,她踮起脚尖儿伸长了胳膊,指端堪堪能碰到叶子,却是捏不住。
就在这时,蓦地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轻松将那树枝压弯。夏莳锦仰头,正好对上段禛俯视的目光,他笑着,可夏莳锦却觉得那笑意里有几分戏谑的意思。
不就是身量高一些,这也值得炫耀?
可是莫名的,夏莳锦又觉自己脸发起烫来,离他近了,难免就记起先前在洞里的事情,她转身绕过段禛走开。
“你不摘叶子了?”段禛转头莫名地看着她,以为她又闹哪门子小情绪。
“你身量高,你自己摘几片便是。”将树枝压低了给她摘,当哄小孩子么?
夏莳锦去拾起地上的鱼,先用叶子包好,再用细藤系住,拎在手里刚好。这些鱼刚刚已被段禛处理干净,拿回去便能直接下锅。段禛却几步追上她,从她手里抢走那两包鱼,语气玩味:“我力气也比你大,我自己拿着便是。”
夏莳锦一怔,见他已拿着鱼往回走了。心说若自己一点什么也不做,过会儿鱼汤吃着也不踏实,便问:“那、那香叶够不够了,要不要我再摘几片?”
“够了~回家喽!”段禛回头,勾唇一笑,心中畅乐之至。仿佛这不是遇险,而是郊游。
一线金阳落于他的眉睫处,镀上一层圣洁的光,夏莳锦竟有一瞬看呆,之后红着脸赶紧跟上。
因着收获满满,全煮汤石锅里放不开,段禛便拿出几条烤了,其余的炖汤。不多时,一锅鲜美的鱼汤便做好了,掀开充作锅盖的厚叶,一阵香气扑鼻。
本以为这无盐无油的鱼汤不会太好喝,然而尝了一口,夏莳锦才发现最鲜美的鱼,就应用最纯朴的方式来烹煮,如此方能最大程度的保留鱼肉本身的鲜香。
加之香叶去腥,汤汁更是醇美非常,她竟吃下了两条巴掌大的鱼儿,又喝了两碗鱼汤。
这时烤鱼也好了,段禛分她一条:“尝尝烤的如何。”
夏莳锦接过尝了尝,烤鱼的肉质紧实,更为弹牙,与鱼汤完全是两种风味,这一顿她吃得可谓是餍足无比。
饱餐一顿后,段禛拿先前烤鱼的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夏莳锦不禁问他:“你画的是什么?”
“是这黑龙山的地势图。”
夏莳锦豁然精神起来,是啊,他们是应该研究一下出山的路线了。
段禛对黑龙山的了解,完全是源于前几日躲避山贼过程中的观察,难免有不详尽的地方。而因着之前在牢里时,夏莳锦曾让吴姐姐给自己画过完整的黑龙山地型图,是以这会儿倒也能帮上点忙,看段禛画的不对的地方,及时提醒他。
最后合二人之力,画出一副较为完整的黑龙山地型图来。
段禛拿树枝指着一条线:“东向的这一条路,是出山最近的路,但往东去就是黑龙寨的地盘,这一路必然会遇上一些暗哨。”
随后他又指了另一条线:“西向的这一条路上应该没有山贼势力,但需翻过几座山头,可谓是绕了一大圈儿才避开黑龙寨的暗哨。不过在这个位置有个小村庄,住着一些猎户,我们可在此处休息调整一晚后再行出山。”
夏莳锦对比了一下,没多作犹豫:“自然是往西边去!哪怕走再多的路,只要能绕开那些山贼便值得。你现下的身体尚未恢复,而我又不会功夫,只会拖累你,一但遇到山贼,我们很难全身而退。”
她的决定倒与段禛不谋而合,是以两人简单收拾一番后便往西边去了。段禛将剩下的几条烤鱼用叶子包好带到路上吃,毕竟要一连翻过几座山头,晚饭前恐怕到不了猎户村。
路上两人相互搀扶,段禛还折了两根树枝当拐杖,所幸山林深处不缺水源,这一路走走歇歇,终于在天彻底黑透前,到了猎户村。
这村子并不大,二十多个围着木栅栏的小院分散排布着,都是土屋。村口的几棵枣树上挂满了枣子,只是此时还未成熟。
外村人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鸡鸣狗叫。不过村子里的人都睡得早,这个时辰便已熄了灯,只有一家的灯还亮着。
也没多余的选择,夏莳锦和段禛上前晃了晃栅栏门:“有人在吗?”
从屋门里出来的是一位老妇人,瞧着是夏莳锦祖母一样的年纪,手里拄着根拐。
老妇人走到院中的两小畦菜地旁便站住了,一看不是自家老头子,不免有些失望。再一看是外村人,便即警惕起来:“你们是找谁的?”
夏莳锦自持自己是姑娘家,开口可信些,便柔声说道:“阿婆,我们是路过此处,天一黑便在山里迷路了,想在此借住一宿,不知方不方便?”
老妇人拄着拐又往外走了几步,隔着栅栏仔细打量夏莳锦,随后又打量她身后的段禛。
“你二人是什么关系啊?”老妇人问。
“兄妹”
“夫妻”
夏莳锦和段禛同时开口回答。答完对了个眼神,相互有些不满对方的说辞。
老妇人不由皱眉,“你们到底是夫妻还是兄妹?”
夏莳锦正想开口解释,就听身后段禛抢了先:“阿婆,我们是对小夫妻,因着刚刚成亲不久,内子还有些腼腆,故而逢人问起只说是兄妹。”
老妇人这才点了点头,消弭了猜疑,上前将栅栏打开,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进来吧,把门关好。”
酷暑时节,山间倒也清凉,尤其是一早一晚,只穿单衣时难免感觉有些冷。进屋后,夏莳锦便觉温暖许多,但她打量了眼屋内,并没有其它人在,小声问起:“阿婆,就您一个人么?”
老妇人边回屋去翻箱倒柜,边说道:“还有我那上山打猎的老头子,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夏莳锦这才懂了为何阿婆会留着灯。不一时老妇人抱着一床蓝底白花的被子出来,有几处破洞漏了棉花,“夜里凉,将就着盖吧,破是破了点,但属这床最厚了。”
被子原是递给夏莳锦的,段禛却伸手主动接过,“谢过阿婆。”
老妇人瞥他一眼,点点头,又看了眼桌上被竹笼罩着的饭菜:“你们用过饭了没有?这里倒是有些,但你们不能全吃了,得给我那老头子留一口。”
第73章 同屋
夏莳锦忍不住偷笑, 这已是她进门后第二回听到阿婆提起自己的老头子来了,想来这对夫妇的感情应当是极好的。
桌上的饭菜是饼子就一碟素炒的青菜,还有一小碗腌菜。夏莳锦和段禛两人分吃了一块饼子, 又想起还有几条烤鱼,拿出来摆到桌上也算给阿婆家中添上道荤菜。
待他们吃得差不多了, 阿公也回来了。阿公和阿婆一样, 都是话少却热心的人, 对于他们来借住之事并没有任何不满。夏莳锦不想多叨扰他们, 便早早回了房间。
阿婆将东屋借给了他们住, 屋子宽敞却东西很空,除去一张能睡开两人的床外,便只有三张条凳, 和一个小桌。
段禛将被子抱到床上, 夏莳锦却看着床有些迟疑:“若不然我去同阿婆说,夜里我跟她一个屋,你跟阿公一个屋?”
“你是怕他们不对你我起疑?”段禛看着她, 温声道:“这处挨着黑龙寨近,往来龙蛇混杂, 村民们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让我们这种外来人借住一晚已是不容易了。”
想起先前他二人一个说“兄妹”一个说“夫妻”时,阿婆警惕的眼神,夏莳锦就明白段禛说的不错。看来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
她扫量着屋内, 也没旁的可用, 最后目光落在那两张条凳上,体贴道:“你有伤, 那就我睡凳子,你睡床吧。”
“想骂人, 不妨直接一点。”段禛对她的建议并不领情,调侃一句,转身去摆凳子。
这条凳并不好拼,若纵向里拼,长度不够,半副身子都是凌空在外面,最终只能横向里摆。
段禛将它们分作三个支撑点,一个撑着头,一个撑着屁股,一个撑着脚,如此,倒也勉强能让身体横上。段禛躺上去后,便不敢再动,哪怕微动一下,身下的凳子都会移位。
而且他的身量太长,导致凳子间的空间很大,夏莳锦在旁瞧着,很是悬心。这要是半夜睡着睡着摔下来怎么办,岂不是伤口又要裂开?
可是段禛一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同意让她睡凳子。
思来想去,夏莳锦最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不然……你也睡床上吧?”
这个“也”字,段禛很清晰的捕捉到,这证明不是夏莳锦要将床让给他,而是同他一起睡,他蓦地起身,爽快应了声“好”,人便自觉地挪到床畔。
他回答之爽脆,动作之敏捷,让夏莳锦觉得他是一早就在等着她开口这样说了。心里不由暗道中计,原来他刚刚如此积极的去拼凳子,又如此积极的躺上去,就是在她面前表演,等着她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