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道玄【完结】
时间:2023-10-20 17:15:38

  “梦到……你跟七公子脾性相仿,日久生情,你决定娶他做正君……”他的声音渐渐轻微,“然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变得很闷:“我还梦到你被王珩倒追,王丞相上门重新议亲,你们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你有了他,就让我搬出去,让我离你远一点。”
  薛玉霄手足无措,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安慰。
  “还梦到过你受伤。”他的声音跟檐外风雨交织在一起,“……梦到你的衣服上染着血,插着羽箭,我在后面追你,喊你的名字,可是你一直都不停下来,然后你钻进一片蒹葭丛中,就此消失。”
  他停下声音,不再说了。
  薛玉霄的心变得无比静寂,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想象铺天盖地翻滚如海的蒹葭,随着秋风起伏摇晃。世事翻滚如浪涛,一个人很容易迷失进去,被卷入乱世的水底。
  她伸手戳了戳裴饮雪的肩膀,产生了一点方才逗弄他的愧疚:“我们……明天换个被子吧。既然你怕冷,那就,就不要分开睡了。”
  裴饮雪不说话,只是慢慢地转回来。他沉沉的呼吸,呼吸声里几乎带着一点沙哑和抽泣过的余音。薛玉霄抬手触摸到他的眼角,感觉那里湿润润的,像是被水浸透过一样。
  “……裴郎。”她低声唤了一句。
  裴饮雪点了点头,像一只想贴贴又过分矜持的猫一样,保持着最后一点傲娇的体面,一声不吭地窝在她身边。
  ……
  薛玉霄倒是飞驰回家,洗漱更衣,立刻睡进了温暖的被窝里,但这边以常速行军的诸位军府娘子们,却赶上了今年最后这场肝肠寸断的秋雨。
  雨幕如帘。
  李芙蓉的伤臂被包扎着,疤痕未愈。但她精神很好,还有功夫跟人拌嘴:“你看你的好姐妹,听见玉人吹笛,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虽然马上就入京了,但众人还是在京郊田庄上暂避歇脚。很多军士都受了伤,冒雨行军可能会引起外伤感染,反正已经得胜,将军体恤下情,十分宽容。
  李清愁百无聊赖地在她身边揪草根儿,罕见地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啧,还出生入死的交情呢,让小郎君勾跑了。女人果然就没有不好色的。”
  李芙蓉瞥了她一眼:“你这人怎么狠起来把自己都骂进去?”
  李清愁叹了口气,略显忧愁地自言自语道:“那我的小意怎么不来接我呢?袁氏看得这么紧么……”
  李芙蓉:“……骂得好。”说着起身走开,一脸耻与之为伍的表情。
  晚来天欲雪(1)
第48章
  当夜,两位将军入宫,向皇帝回禀战报。
  宁州平定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京兆,阖京的有志之士无不称赞,战事的细节率先传入王丞相手中。
  王秀接到凤阁夤夜递来的战报,在灯下看了半晌,视线不由得望向园外――绵密秋雨声里,一缕隐约琴声似有还无。
  王珩还没有睡。
  一旁侍从道:“丞相,明日以战功赏赐,面见诸位有功之臣,薛三娘子谋略周密,计策非凡,当为首功。”
  王秀沉默片刻,道:“恨其为芝兰玉树,不生于吾家庭阶之上。”
  “大人,谁知道她会变成如今这样呢?”侍从劝慰说,“昔日凶厉恶名也不是凭空捏造,只能说是世事难测。只是……今日几位族老又派人来问,说丞相膝下无女,待珩公子出嫁,这家中的产业……”
  王秀瞥了她一眼,侍从立即住口,低头将族老的信件奉上。
  王氏起源于琅琊,郡望极盛,在家族故地有店铺、良田、荫户,上下几百人口,为一等士族。家族积累甚巨,足够其他的王氏族人富庶阔绰地生活。
  王秀身为百官之首,加一品司徒职衔,裁决民政、执掌朝纲,自然在京兆也有一大笔资产。只是她素来低调,从不显露。没想到远在琅琊的族老,居然千里迢迢来京探望,还督促起她的传家之事了。
  “无非是怕我将财产全给了儿媳。”她没有拆信一看,而是随手将信纸放在灯火上,看着火苗舔舐上纸张,燃起一簇热烈的灯焰,“我膝下未嫁的只有珩儿,他若成亲,我必陪送田地店铺,再厚重的陪送也不过是一副嫁妆罢了。老家的人就这么急不可待地想让我从旁支里挑选养女,以继财产,真是……令人作呕。”
  她鲜少用这么直白的字眼。
  侍从知道王丞相其实是很欣赏薛三娘的,暗地里称赞的次数也不少,只是两家婚约已退,不可转圜,真是无奈之举。
  “大人,”她小心道,“咱们园子这么厚的一份礼,财帛动人心,就算是改口再续世交,将公子许给都尉为正君,也未尝不可啊。”
  王秀冷冰冰地看她一眼:“金银财帛?拿这个动薛泽姝的心?你在与我讲笑话么。”
  侍从面色顿变,低首不语。
  “薛氏难道缺钱到将独女的婚姻拿来交易?你们这位司空大人脑子里只想着怎么给女儿出气,恨不得让我舍下老脸上门恳求,才算遂了她的心意。”
  王秀看得透彻。她倒不是真抛不下面子,只是一个世家大族之主,很难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决定。薛玉霄虽好,可传闻中她对那位裴家侧君极好,以珩儿的才情,最好是能得一知己女郎琴瑟和鸣,王秀不愿意让他将心思花在后宅争斗上。
  此事就此搁置,王秀烧了信件,派人将王氏族老劝返,护送回琅琊。
  次日清晨,秋雨初停,为犒赏军府,特开大朝会。
  薛玉霄着都尉锦衣,朝服上用精细至极的金线绣出一头灿金花豹,作为武官标识,立在将军身后。
  她所在的距离离皇位不远不近,皇帝戴着冕旒遮盖面容,但两人的视线却出乎意料、甚至有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薛玉霄只望了她一眼,便收敛视线,以防看起来太过不敬。
  谢馥倒是毫无遮掩意。她的目光穿过冕旒,越过萧将军身侧,在薛玉霄周身盘桓许久。她神色淡淡,支着下颔静听奏报――这些奏报其实她已经听过了,今日只是走个流程。
  “若论英勇无匹,浴血而战,自然是两位李家女郎并列为首。但纵观大局,运筹帷幄,身具将帅之才,薛都尉当仁不让。”
  萧妙不吝赞许。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薛娘应为首功啊。”在这件事上,桓成凤跟萧妙的意见完全一致。她拉不下脸像萧妙这样明晃晃地拉拢,眼神里却流露出爱才之意,“请陛下依照军功旧例而赐。”
  两人昨夜已经跟谢馥见过面,这些话皇帝听过一遍。有什么震惊诧异、或者其他复杂妒忌之情,也早就在昨夜发泄了一通。
  谢馥的手指抚摸着皇位,座椅上雕刻出来的龙凤盘旋着绕在扶手上,她道:“薛都尉领援兵而去,屡战屡胜,这么快便已大胜归京。按照军功的先例,朕应当赐封你侯爵之荣,封字么……”
  她面露一丝笑意:“就用‘凯旋’二字。日后都尉也要为朕征南镇北,平定乱匪。”
  宫中女侍带着圣旨走近,双手递给薛玉霄。
  薛玉霄依礼接过,拜谢皇恩,只回了一句:“愿为天下出征,从北蛮鲜卑手中收复燕京。”
  在奉行两京制的东齐,燕京才是前朝所定的国都。皇室与世家南渡至此,已是耻辱之事。
  谢馥脸上的笑意缓缓隐去。如果是平定乱匪,州郡地方有很多不大不小的匪祸可供调遣,她既是能臣,便当使用。可薛玉霄一提起老生常谈的燕京――北方沦陷之地却不可轻易出兵,谢馥无法接过这个话题。
  她就此压下,按功勋下旨。皇帝身边的常侍宣布旨意,封李氏嫡女、军府一等文掾李芙蓉为伯爵,称号“勇武”二字。与她并列之功的李清愁由于出身不高,稍低一等,授“郡伯”之位,封号“定战”。
  东齐的爵位非常复杂,郡伯在伯爵之下,却在子爵之上,授予勋贵爵位后,标志着这些年轻女郎真正拥有了独立于世家的土地食邑,进而从“依靠家族”,逐渐演变为“家族之依靠”,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一门两伯爵,李氏荣光至此啊。”有人低声向李静瑶恭喜,言语略带讨好,自动将郡伯也说成伯爵之位,“大司农门下光辉熠熠,灿然若星。”
  李静瑶却无甚得意之色,她看了一眼薛司空,道:“十九岁封侯,奇功至此,你该恭喜薛大人才是。”
  这确实光耀门楣,但有了薛玉霄珠玉在前,小小年纪便授侯爵――其中固然有薛氏大族的颜面,但也少不了她确实建立奇功,平定地方,帮助朝廷减少了非常多的损失。李清瑶纵然高兴,也流露不出炫耀之情。
  皇帝册封军府众人,所有封赏恩赐都已下旨。她为萧妙、桓成凤两人增加食邑两千户,为了表达皇室对战将的敬重,还亲自走下丹陛,过问两位将军的身体康健。
  两人俱答“无恙”,谢馥的视线缓缓调转,看向一旁的薛玉霄。
  这是她们两人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相见。
  上次在椒房殿,薛玉霄的注意力更多地停留在长兄身上,谢馥那时也觉得她无足轻重、纵然有功,本质不过一纨绔女而已。然而时至今日,这个想法早已推翻,两人四目相接。
  “都尉乃是朕所爱重之臣。”谢馥盯着她道,“如此智将,若是有所毁伤,朕会心痛不已。”
  她说着抬起手,轻轻地落在薛玉霄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都尉公服。
  薛玉霄面不改色,既没有假作受到皇室激励的感恩戴德、也没有流露出对谢氏皇族的轻蔑不屑,神情极平淡,道:“多谢陛下信任宠眷,臣当不负所望。”
  谢馥道:“你们兄妹都是朕最喜爱垂怜之人,可惜凤君多年无所出……朕与他故剑情深,虽无后嗣,却不愿再议立废。”
  薛玉霄抬眸看她,眸色幽深如墨。
  她神情稍沉,谢馥反而流露笑意,她知道薛玉霄还是很在乎长兄处境的,这种在意之情让她觉得很放心。只要凤君在宫中,薛氏绝不会轻言谋反,她也不可能废凤君之位,这世上没有比薛明怀更合适的人选。
  薛玉霄看起来略压了压眉间的寒意,只说了四个字:“陛下天恩。”
  谢馥最厌恶那种没有弱点软肋、全无顾忌的权臣武将,此刻见薛玉霄不悦,她反而真生出几分君臣之谊,掸了掸她身上的公服,从戴着凤凰珠冠、十二冕旒的发鬓钗环之间,亲自取下一支青鸾流苏钗,当着众人的面,簪入薛玉霄发鬓间,以示宠眷至此。
  “薛卿是朕的守国青鸾,有你在京中,朕心中可安。”
  薛玉霄抬手行礼。
  今日只这一件大事,解决完军府行赏后不久,谢馥便散朝离去。
  ……
  薛玉霄回京后,为了解除母亲的担忧,特意在太平园住了两天。
  又数日,到了月底入寺焚香的日期,薛玉霄带着裴郎同往。
  焚香祭拜之事,大多是成双成对共同而来。薛玉霄没有骑马,着一身银灰色莲花纹的长裙,交领广袖,姿态翩然,她陪着裴饮雪一起坐车,替他拿着暖手的小炉子。
  身强体健的军府娘子,这时候用手炉还早了些。只是裴饮雪天生体寒,薛玉霄便命人在初冬提早预备,给他带在身边。
  两人在菩提寺山门下车,裴饮雪从她手中接过鎏金小炉,揣进怀中,分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袖,见薛玉霄并没有注意到,便又鼓起勇气挪过去,用手指勾住了她的指尖。
  薛玉霄被他触碰,这才看过来。裴饮雪一下子顿住,手指默默地想挪回来,薛玉霄却马上攥住他的手。
  裴饮雪喉结微动,目视前方,假装自己并没主动凑过去要牵着。
  两人并行入寺。
  大菩提寺的石板路面上落满腐朽的叶子,几个比丘尼、带着两三个小沙弥在门口扫地,然而树上枯落的叶子纷纷如雨,不停坠落,地上的叶子越扫越多。
  两人拜过正殿,在佛像金身前上香,随后往西配殿去。接引僧为两人推开门,迎面见到一个赤色的背影。
  谢不疑散发跣足,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有一身血红的朱衣,跪在菩萨尊像前。
  “四殿下为苍生赎洗罪愆。”接引僧低声解释,“殿下良善向佛,常常去除金银俗物,单衣披发,来此洗涤罪孽、为国祈福。……原本是不许别人打扰,然而上次裴郎君来了,殿下说郎君心有千千结,才让我们遇到郎君就请进来一叙。”
  薛玉霄颔首道:“多谢你。”
  接引僧这才离去。
  薛玉霄走到殿内,在菩萨座下上香敬拜,低首道:“你不肯告诉他,我便亲自来了。”
  谢不疑闭着眼睛,听到她的声音才忽然扬起唇角,道:“刀兵无眼,你没缺胳膊少腿吧?”
  他站起身,重新去拿几柱香,乌黑长发散落着披在身后,红衫遮掩脚面。
  “运气不错,四肢俱全。”薛玉霄回答。
  “那运气是真的不错。”谢不疑眉眼带笑,转头回望,“你可让裴郎君心中牵挂至极。每次我见到他,都见裴郎忧心忡忡、郁郁不乐,那副病梅残冬风霜寒的缱绻之态,真是我见犹怜。”
  裴饮雪道:“四殿下。”
  “难道我说的有一句不是?你回避什么?”什么矜持体面,谢不疑并不吃这一套,他走回薛玉霄身侧,伸手欲摸向她鬓发间的青鸾流苏,“别说是他,连我也对你思念至极,唯恐菩萨在外受苦……这钗是我皇姐之物,我一直觉得精致非常,很想打一支同样的簪子,现下她赐给了你。”
  薛玉霄抽出簪钗,放入他手中。
  谢不疑却得寸进尺,握了握发钗,反而扔掷在地上,凤眸凝视着她的脸:“我如今有了更欲得到之物。”
  薛玉霄道:“四殿下不妨直言。”
  他的目光穿过薛玉霄,看向她右手边的裴饮雪。裴郎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接触,沉静与涌动,冰冷与热烈,一捧霜雪对着掌上珊瑚,两人的气质秉性截然相反,势如水火。
  薛玉霄被夹在中间。她注意到谢不疑在看自己身后,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她一转过头,裴饮雪立即抽离视线,望向拈花一笑的佛像。
  “要我直言吗?”谢不疑露出苦恼的神情,“我想得到的……整个陪都的郎君们也都念念不忘,心向往之,可这个人分身乏术,只有一个而已,要是让我与其他郎君争夺,难免又怜惜他们,可要是不能得到,却日思夜想,盘桓不定。”
  薛玉霄一脸正直坚定地沉思片刻。
  她思考着如何笼络谢不疑这样一个身份特别的合作伙伴,这是她跟长兄联系的唯一渠道,于是在脑海中仔细斟酌一番,道:“你想要……”
  谢不疑面露笑意地看着她。
  “……清愁娘子?”
  话音一落,谢不疑唇边的笑意僵在脸上。旁边的裴饮雪被呛到了一样急咳起来,抚摸着胸口。
  “清愁确实英勇过人,秋收宴后,就有很多小郎君向她抛掷绣囊香帕。”薛玉霄理智分析,“实在可惜,四殿下。李娘子已有意中人,要不咱们换一个人选?我要是认识,或许可以帮你说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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