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道玄【完结】
时间:2023-10-20 17:15:38

  “她们不是惧怕战事之族。”裴饮雪很快跟上她的思路,“是因为上一次在徐州、高平郡的惨败,将拓跋一族吓得惊疑不定,来继续探测虚实,名为议和,实则是想要试探一下你的态度。一旦你有所软弱,她们就会立刻故态复萌,耀武扬威。”
  “京兆岂是胡人扬威之地。”薛玉霄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又道,“对了,李将军功可封侯,此前因为废帝压制才没有册封。我想要正式下旨册封她,为她与袁氏嫡子赐婚。”
  “袁意小公子?”裴饮雪想起袁意的举止形貌,琢磨道,“袁意跟他的亲姐姐分外不同,袁冰素来暴戾跋扈,十分张扬,自从被你教训了之后才收敛。袁意却善解人意,处处可亲,不失为良配。”
  “劳烦裴郎问一问袁公子的意思。确定他的心意,不然我可不好乱点鸳鸯谱啊。”薛玉霄叮嘱了一句,刚想要起身议事,又忽然转过头,跟裴饮雪窃窃私语道,“今晚等我回来再睡。”
  裴饮雪:“……不妨有话直说。”
  薛玉霄偏不,又道:“多喝点水。嗓子都哑了,叫不出来了。”
  裴饮雪咬了咬齿列,所谓的颜面都被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陛下――”
  薛玉霄却又用力揉搓了他一下,眨眨眼:“叫妻主。”说罢便由宫侍更衣,穿上帝服,心情很好地离开寝殿去办正事。
  始知身是太平人(1)
第87章
  太始元年六月初二,鲜卑使者觐见新帝。
  时节甚好,适合郊游围猎。薛玉霄没有在殿上亲自接见这位使者,随手指了一个日期,与文武百官在猎场上见议和使者。
  这个日期并不符合太史令的想法。
  如今的太史令乃是研究天文地理的行家,是太府卿袁芳拓同出一师的师姐妹,名为鹤望洲,此人听闻天地换了新主,于星夜下算定天命,不仅没有悲伤,反而大喜,在一月前驱赶着牛车进入京兆觐见薛玉霄,拜为太史令。
  鹤望洲虽然是袁芳拓的小师妹,两人为同辈,然而年纪极小,只比新帝大数岁而已,二十又七。她闻讯特来觐见,说此日大凶,恐见血光,薛玉霄却道:“围猎之事,自然见血光。”
  鹤望洲只好道:“唯恐陛下被鲜卑人倨傲之意惹怒,盛怒之下,斩杀来使。”
  薛玉霄面带微笑,望着她说:“我却怕鲜卑使者的胸怀度量不足以隐忍啊。”
  至围猎当日,文官跟随在侧,武将皆佩甲执剑在左右。薛玉霄换了一身银甲,仍旧白袍,衣衫在日光下耀目璨璨,几乎似雪。她身下的踏雪乌骓健壮英武,马鬃柔顺,仅仅站立在侧,就不由得让众人联想到――薛玉霄神将出身,战定凯旋。如此一个人为皇帝,连腰杆都下意识地挺立了几分。
  群臣中有许多新受提拔的寒门,得到薛玉霄任用才能一展抱负,于是引为帝党,汇聚如流,一时间士族高官居然不能轻易撼动。
  长风猎猎之中,薛玉霄见到了那位鲜卑使者。
  来人乃是鲜卑二皇女拓跋珍帐下军师,名为叱云风。胡女穿着夏部的服饰,虽是军师,却还像是所有胡人战士一样戴着遮挡面容的银丝网狼形面罩,微微卷曲的长发收拢而起,学着东齐的模样用一根檀木长簪固定。她猎服负弓,近前先拜薛玉霄,却未称陛下,说得是:“将军盛名!今朝能一见,死当无憾。”
  薛玉霄身侧有关海潮、韦青云随侍,韦青云面色尚未变化,关海潮已然大怒,将自己倒背如流的一串词儿吊起来开始念,呵斥道:“你不叫陛下,为何叫将军?我主为至圣天女,光华普照,慈悲万物,圣人之德……”
  薛玉霄抬手制止,侧首看了看使者,笑着问:“当真死亦无憾吗?”
  叱云风怔愣了一下。
  她身后的鲜卑部从伸手按剑,薛玉霄又转过头,淡淡道:“戏言而已,使者不必害怕。”
  叱云风道:“将军莫开玩笑。殿下听闻将军登基大宝,主宰东齐,特地命我来贺喜。”
  “既然称我为主宰,为何仅以将军相称。”薛玉霄伸手接过近卫递过来的弓箭,手指轻轻抚摸过羽箭上的金色雕纹。
  “外臣斗胆。”她说着斗胆,却目视薛玉霄,盯着她掌中弓箭,“将军得位不正,逼谢氏禅让而已。你之臣民皆为贼臣,天下如今的顺服乃是受制于贼,等到谢氏缓过劲儿来,天下仍然归属陈郡谢氏,如今么……不过辅政而已。”
  “大胆!”
  “胡女找死!”
  薛玉霄身后响起数声呵斥,特别是依靠她的提拔才有望晋升的寒门女郎,明明是文官,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一样,下意识地撸了撸袖子。
  薛玉霄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看来你们殿下很想念谢氏女执掌的大齐了。”
  她一语道破鲜卑各部的心思。薛玉霄的战绩和果决给拓跋皇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其实非常不想让此人成为东齐之主,否则分明病弱半壁之国,将成韬光养晦之虎、羽翼渐丰之鹰。
  “不敢。”叱云风口称不敢,又道,“若是将军能将皇位还于谢氏,国主定会亲笔修书,皆两邦之好,五年之内互不侵扰,安定如初,且为将军求情,让将军不减名位,依旧辅政。”
  薛玉霄身后已是群情激奋,她倒神情平静,说了一句:“鲜卑之主远在千里之外,却想着他国政务,这么操劳,恐怕折寿啊。”
  “请将军考虑身后之……”
  话音未落,薛玉霄忽然抬手举弓,箭矢按在弦上。两人仅仅相隔十几步,以薛玉霄的射术,这道弓箭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她的脑袋。
  锋芒在日光下折出一线雪色,长风拂起衣袍,轻甲上的披风是金线所绣,翻折出一丝夺目之光。叱云风顿时喉间一紧,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她口干舌燥地望着薛玉霄持弓的手,刚刚所说的劝说之言顶着喉咙,泛着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血气。
  这是新帝,可这也是杀伐果断的凯旋侯啊!
  叱云风顿时心生悔意。这些话确实是她与诸位幕僚商议得出的,如果薛玉霄因为此言后退半步,那么东齐依旧不足为惧,就算议和,也不必付出什么条件,到了关键时刻不如立刻兴兵交战,打个措手不及。
  所以即便机会渺茫,但叱云风还是忍不住试探。她的手紧紧的握住,指骨绷紧,望着薛玉霄手中的弓箭。就在众人的心吊在嗓子眼的时候,薛玉霄没有放下箭矢,反而忽然松开弓弦。
  一阵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若非有面罩阻挡,惊起的风几乎割破面颊。叱云风瞳孔紧缩,周围已经有人掩面低头,不忍看血溅当场――
  噗呲。
  一声低低的入肉闷响。
  鲜卑众人回首相看,见到叱云风身后二十几步远的地方,一只兔子应声倒地。它掩藏在草木葳蕤之间,近至如此,众人居然没有发觉。
  沉寂之中,薛玉霄伸手握住缰绳,目视前方,漠然道:“我与拓跋婴相斗,猛兽搏兔而已。你家三殿下的行动思想,计划企图,连她的谋士都未必有我相熟。为朕向拓跋国主传递一句话,就说,大齐之主问候可汗身体康健,鲜卑十八部落,伤我者、欺我者,朕必一一雪耻。”
  叱云风缓缓松手,脊背已出了一身的汗。她下意识急忙道:“陛下不可意气用事,外臣还有一言……”
  “陛下”这两个字一出,她的话语瞬间顿了顿,重重地吸了口气,道:“外臣为议和而来,怎么能没讨到和平之约,反而生乱?请陛下三思。”
  薛玉霄看着她笑了笑。这时,近侍已经将中箭的野兔捧上前来,给百官及使者众人观看,彰显皇帝英武。她没有让人将猎物收起来,而是对叱云风道:“我将这猎物送给使者,给使者烹制兔肉汤,如何?”
  “朕”乃是书面词语,只有在皇帝强调身份和威势时才会使用。薛玉霄跟谢馥不同,她并不常常强调自己的身份,所以往来谈论之间,多用“我”字,听起来其实挺随和的。
  不过这种“随和”,却让叱云风头皮发炸。她看了一眼死掉的野兔,想到上面的箭矢险些射碎自己的头颅,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后槽牙紧紧的咬在一起,应答下来:“多谢陛下相赐。”
  薛玉霄点了点头,纵马继续射猎。
  她的骑术太好,文臣都有些跟不上,武将倒是伴随左右。叱云风也上了马追赶薛玉霄,鲜卑胡人生来擅骑,能紧紧跟在乌骓马身后而不费力,一介军师,连数名将领都超过了。
  期间她几次欲开口,都被薛玉霄弓弦上的羽箭憋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要想开口劝说,薛玉霄便拉弓射中,身后便又响起东齐武将的喝彩振奋之声。几次下来,叱云风都快要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期间被薛玉霄扫过一眼,总觉得她手中之弓仿佛似有瞄准项上头颅之意。
  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众人在猎场大帐中用膳。薛玉霄接过韦青燕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佩剑入席,宫侍将准备好的宴席菜肴呈了上来。
  汤饼、豆豉、羊肉,还有鹿獐兔肉等物,煮的鲜美软烂,令人食指大动。众卿依礼入席,在薛玉霄面前并不抑制贪食之性,大快朵颐,唯有使者见到面前的兔肉汤,面有难色。
  李清愁受封定战侯,与薛玉霄乃是生死之交,于是越位而坐,比肩九卿。她人倒是很好,安慰般地说了一句:“陛下所猎之物,赠予使者,这是大齐与夏国的相交之始。”
  叱云风咬牙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咽了下去,而后忽然咬到一个硬物。她将骨头吐了出来,见到那是一小块儿野兔头骨,上面正是薛玉霄拉弓所射的破碎凹痕,从中间洞穿而去。
  叱云风面色一变,忍无可忍,下意识垂手按剑,一旁面容良善的李侯主却陡然按住她的肩膀,开口问:“使者,此汤鲜美否?”
  众人抬眸望了过来。
  只有薛玉霄仍旧淡然吃饭。就算位至九五,此人的挑食还是一如既往,用膳慢条斯理,每一口都仿佛做足心理建设。她认真食用,忽觉周围气氛有些紧迫,这才抬首,挑眉道:“不合胃口?”
  叱云风肩膀上被李清愁死死压住,她想要起身进言,直接讨论议和盟约,却因为定战侯压覆在身上的力道不能起身,仿佛被千钧重石重新迫回席上。她的指尖简直要刺入掌心,对上薛玉霄一派温和的神情,缓慢地坐了回去。
  “谢陛下赐膳,外臣毕生之荣幸。”
  叱云风硬生生吐出一句话。
  这句话落下,李清愁这才松手,颇为友善地露出笑容。
  叱云风看了她一眼,表面上还活着,实际上心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午膳后,薛玉霄终于在帐中主动提起议和盟约。叱云风大松一口气,不过这情景跟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样,在几次三番受到无形的恐吓压制之后,她的惧怕居然多过恼怒,尤其是看到薛玉霄似笑非笑的神情,总怕这后面还跟着一个坑等自己,声势上便弱了一成。
  在大齐臣工的瞩目当中,薛玉霄与叱云风议论条件,说定夏国所属的数个部落包括在内,两年内只要鲜卑不主动进犯,则两邦修好,与民休息。作为战败方,夏国愿归还赵郡、以及太原、范阳……共河东等地,数之大约有四郡的故土,土地上的臣民皆还于东齐,两地通商……此外进献的牛羊、马匹、男奴,另有数目。
  要是在平常,虽吃大败,鲜卑绝不可能付出这样的条件。胡女就像是恶狼一样撕咬土地,怎么可能轻易吐出肉骨头?然而这半年来动荡频发,可汗病势危急,内有夺嫡之忧,外有其他部落联合觊觎之祸,实在无心应战。
  是无心,并非无力。
  薛玉霄深知这一点。
  而且她也知道,这样的和平盟约对于鲜卑人而言,不过一纸空谈。在切实的发展利益面前,只要她们安定了内乱,重新将部落主权掌握在手中,就会立刻惦记起邻居的土地……以战养战的甜头,她们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叱云风能开出的极限。再让一步,她都无颜面见可汗,不如引颈自刎。
  薛玉霄却没有立刻答应,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卸下佩剑,而是抚摸着那柄镶嵌着珠玉、黄金装饰的天女佩剑。她仿佛思索考量,又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只是在想她腰间之剑够不够利。
  叱云风唯恐此人的杀意再加一重,道:“陛下虽是戎装军伍出身,可也要顾及臣民百姓啊!”
  薛玉霄摩挲了一下剑鞘,仿佛很遗憾地松开手,忽然又问:“不属于夏国的几个部落,侵占丰州之地,朕可攻否?”
  叱云风闻言双目大睁。丰州有一半本就属于鲜卑,只有三分之一曾经归属东齐,她呼吸一滞,顾左右而言他:“久闻陛下体恤百姓,怎可一意在马背上降服众人呢!”
  薛玉霄笑道:“难不成以才华与美貌降服外敌?”
  叱云风立即垂首:“两邦即将修好,怎可称敌。丰州之部不属于夏国,请陛下自便!”
  薛玉霄沉吟片刻,道:“好。一定要代朕向可汗问候身体啊――”
  因为按照她的了解,差不多就是在接下来一个不远不近的时间节点,老国主病死,几位胡女争夺太女之位,姐妹阋墙,彼此相杀,着实一出激烈好戏。
  叱云风再拜应答。
  随后凤阁诸臣上前,与她商量起草具体的盟约之书,以告天下。等到日暮时分,众人从围猎之地归京,正好入夜。
  鲜卑使者居住京中别苑,有京卫把守。她们离去后,凤阁诸多臣工立即上前,劝说道:“陛下请以大局为重,暂时不可兴起战事啊,丰州之地地广人稀,绝非兴兵之地。”
  薛玉霄点了点头,很认真道:“我本来也没想打。那地方举目只有牛羊和草地,我既然不养羊,不用先征丰州嘛。”
  诸臣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唯有李芙蓉轻哼一声,与萧平雨低语道:“吓唬人罢了。把这群文官吓得一身冷汗,唯恐天下将覆灭于帝王之手,却不知道她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怎么会做对自己无益之事。”
  萧平雨瞥了她一眼,道:“陛下说攻打丰州时,我见你按剑。”
  李芙蓉声音一顿,良久后,突然冒出来一句:“护驾而已。”
  ……
  六月初十,修好盟约昭告于天下,一时间边境百姓欢庆平安,四郡重回大齐版图,重归齐土的老者抛洒热泪而哭,向京兆方向三拜不止。
  除却此事之外,薛玉霄也没闲着,她思虑许久的均田制终于在拥有寒门心腹之臣后得以推行。
  因常年战乱,百姓流亡,许多土地资质尚可,却无人开垦。均田制将土地分给百姓,自然会破坏士族的利益……在此前高官尽是士族的情况下,只要一经提出,就会备受反对。
  但薛玉霄此刻,却得到了锋利的宝刀。她麾下有数个出身不高的寒士愿为刀锋、任由陛下相执。
  其中一人名为张叶君,为人忠直,性子却很急躁。她作为钦差前往州郡,监督均田制的执行,严格禁止土地买卖,禁止兼并,此行与薛玉霄当年土断一样受到几次刺杀。此人负伤后归京,深夜入宫与陛下相见。
  薛玉霄睡眠不足,正犯困,与她谈了几句,就掩面打起哈欠。她抵着下颔缓缓地思考,慢吞吞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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