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圃里开出了几朵她看好的花朵。
由于是家宴,且参宴的多是孩子们,所以就没有叫来乐人起舞奏乐。武媚娘拿起筷子后,众人才拿起筷子。
武媚娘笑道:“你们下午上了骑射课,想必早就饿了,先吃东西填饱肚子再说。”
“圣上真好,我的肚子已经饥渴难耐了。”李裹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重润忙为李裹儿请罪道:“圣上,裹儿年幼无知,请圣上宽宥她。”
看见兄妹和睦的样子,武媚娘笑道:“我已经说了,这是家宴,裹儿做的不错。”
李重润这才将心放下,然后又低声提醒妹妹说道:“饥渴难耐不是这么用的,你要说肚子饿了。”
“哦,可是我确实又渴又饿呀。阿兄,我为什么不能用饥渴难耐呀?”李裹儿追问道。
李重润并不想在有圣上的家宴上,为妹妹解释饥渴难耐,为她夹了一块糕点,敷衍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哦。”李裹儿啃着糕点道。
各种佳肴如流水一样送上来,待众人吃得差不多,殿内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周围响起了低声说话的声音。
武媚娘和武婧儿问起了小辈们的学业来,小辈们一一恭敬地答了。两人甚至被几个孩子们的童言稚语逗得发笑,殿内其乐融融。
这样的场景让武媚娘不由得想起了她初当皇后那几年的情形。那时,先帝尚在,孩子们还小,一家人围着吃饭,就是这样温馨和乐的场景。
次日上午,大点的小辈兴奋地骑着马,身后跟着换上普通家丁服饰的銮仪卫,兴高采烈地出了宫门。
小点的孩子们蔫蔫地坐上马车,送到家中。他们也想出去玩,但是年龄太小。
“阿夙,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李成器问道。出去玩这件事是阿夙挑头的,于是李成器问起了她的安排。
阿夙摇摇头,她打猎跑马的计划被否定后,就不知道要该怎么安排了。
李重润说道:“阿夙来神都之后就在宫中上学了,这神都之中有哪些好玩的,还得问崇训阿兄和延基阿兄。”
武崇训听到后,大手一挥道:“都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没出过门的几人跟着武崇训,阿夙有些迟疑道:“你知道有什么好地方?”
武崇训道:“咱们先去荟萃楼吃饭,然后去北市玩。北市你们知道吗?就是神都最热闹,人最多的市。”
“那行吧,大家估计早饭都没怎么吃,咱们先去吃饭。”阿夙说道。
一行人骑马来到荟萃楼,武崇训大摇大摆地让店家开一间包厢。店家见这几位郎君娘子皆衣着华贵,赶忙亲自将人往包厢里带。
走着走着,阿夙突然在一间包厢前,停住了脚步,眉头微微一皱。
第140章 . 武皇 好好的孩子都让他们教坏了……
李成器几人看见阿夙停下来, 脚步也跟着停下来,身后的銮仪卫更是严阵以待,手按在刀柄之上,生怕发生什么不测。
只见阿夙脸上露出笑容, 伸手叩门, 抬头看见其他人不解的样子,连忙解释道:“没事没事, 我听到里面有熟悉的声音。”
正说着, 包厢的门打开, 露出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子。男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看见阿夙后,脸上的笑容更绚烂了:“阿夙,你怎么来这里了?昨晚怎么没和你祖母回家?”
阿夙行礼道:“昨日晚上姨祖母设宴,吃完就很晚了, 所以就没有回来。今天, 姨祖母允了我们出来玩,就随意逛逛。叔爷爷,你和友人也来这里吃酒?”
阿夙的目光透过云川, 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一个人影。
“云兄, 什么人啊?”里面传来一个爽朗清越的男声。
云川转头回道:“我家的小娘子, 和朋友一起过来玩。”
“既然是自家的人, 进来呗。”
云川让开身子,笑道:“你和你朋友一起进来吧。”说完这话, 云川猛地回神, 阿夙自从回京就在宫中上学,那她的朋友自然武家和李家的孩子。
里面的人可是薛怀义啊!
武家的孩子还好说,魏王和梁王对薛怀义殷勤备至, 牵马执辔,口呼薛师,视之如祖宗。
但李家的孩子就不好说了,薛怀义是圣上的爱侍,然而先帝才是这些孩子们的亲祖父。
想到此处,云川的目光又落在姿态挺拔面无表情的銮仪卫身上,不禁身上一寒。据说,这些銮仪卫无孔不入,说不得王府中也有许多这样的侍卫。
一向与人为善的云川在心中祈祷,这些孩子千万不要得罪薛师,否则若因此惹怒圣上,怕楚王一系都要受到挂落。
李成器几人听到云川和阿夙的对话后,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云川,前司农司郎中,楚王的爱侍,跟随楚王几十年,传言被南平郡王一家视为家人。
今日见阿夙和云川说话的语气,果然如此。
阿夙进去了,李成器几人踌躇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不知道和这人相交的人是什么人。
阿夙进去一看,只见主位上坐着身披紫色袈裟的青年和尚,容貌俊朗,桌案上摆满了鸡鸭鱼肉以及几壶酒,屋内还萦绕一股淡淡的酒气。
“大师?”阿夙歪头疑惑道。这个大师好奇怪,竟然喝酒吃肉。
“哈哈哈。”薛怀义听到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云川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早已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介绍道:“薛师傅,这家我家的阿夙。阿夙,这是白马寺住持薛师傅。”
“我知道!我知道!”阿夙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道:“明堂就是大师您修建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宏伟雄奇的建筑。”
相比于阿夙的惊喜,其他听到云川的介绍后,脸上的神色异彩纷呈,尤其是李成器和李重润。
薛怀义的注意力都在阿夙身上,没注意到这些少年的表情。
他听完阿夙的话,又畅快地笑起来:“明堂就是我建的,又高又大,别说是你,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没见过这样高的建筑。”言语中带着自豪。
薛怀义也是武周建立的功臣,组织人编纂《大云经疏》,又修建了明堂。这两样都是武周受命于天的重要理论支撑。
“那大师你真厉害!”阿夙由衷地称赞道。阿夙初来京师,又经常宫中上课,自然不知道薛怀义真正的身份。
薛怀义一挥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你和朋友过来玩,今日的花费都记在我账上,随便吃,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阿夙看了眼云川,云川点头笑道:“听薛师傅的。薛师傅家财万贯,这些不值什么。只记得一条,不许点酒水。你们去吧。”
阿夙笑着应道:“多谢大师,我们先走了,不打扰大师和叔爷爷的雅兴。”
说罢,阿夙又带着小伙伴们离开包厢。云川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薛怀义疑惑道:“你家小娘子身后跟着这几个小郎君怪俊俏的,是不是你家专门找的小童养夫?”
云川笑着连忙摆手道:“阿夙回来后就在宫中上课,这刚才宫里出来,你说这些郎君娘子是什么人?”
“咳咳”薛怀义听了,被口水呛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们,我说这几个孩子都长得钟灵毓秀。”
云川端起一盏酒,敬薛怀义道:“岁月催人老,小一辈都长这么大了。”
薛怀义回敬,一饮而尽道:“你怎么就辞官不做了,圣上夸赞了你好几次,说你行事机敏知进退。”
云川笑着解释道:“我才能有限,又因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如空出位置留给年轻人。自己辞官还能得几年悠闲,像今日这样与老友相逢小酌一杯,实乃人生快事。”
“人各有志,管别人怎么看,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薛怀义如是说道:“我现在就痛痛快快喝酒吃肉,无聊了,带人骑马出去耍耍,别提多快意。”
这边说着话,阿夙和小伙伴们来到西侧的一间包厢。众人坐定,跟随的銮仪卫则守在门外。阿夙吩咐店家给其他銮仪卫送上一桌席面。
包厢窗户打开,窗外长着一株高大的木槿,粉紫色的木槿花点缀在绿叶丛中,秋风徐徐吹进来,花叶微微颤动,生机盎然。
阿夙大手一挥道:“叔爷爷说薛大师有钱,咱们随便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但不许点多了浪费。”
武崇训欢呼道:“来一套烧尾宴。”
阿夙数了一下人头,眉头微微一皱道:“烧尾宴菜太多,咱们吃得完吗?”
武延基拍拍胸脯道:“阿夙,你没听过‘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这话啊?我们现在可是大人的饭量。”
阿夙想了下,暂且信了武延基,然后将目光看向李成器几人,问道:“你们觉得烧尾宴如何?”
李重润点头道:“就这个吧。”李成器和薛崇胤、长宁都没有意见。
阿夙点了这个,坐下来,就感到衣摆微微有拉扯之力传来,低头看见长宁冲自己使眼色。
阿夙不明所以凑过去,长宁以手捂嘴,对着阿夙的耳朵,小声说道:“那个大师是圣上的……面首。”
阿夙明显惊讶了下,和长宁耳语道:“哦哦,咱们吃完饭,若他们还在,还得去拜别一下。”
“为什么?”长宁咬耳朵道。
阿夙回道:“他们是长辈呀。”
长宁瞪大了眼睛,李重润见两人窃窃私语,笑问道:“你们姐妹在说些什么?”
长宁连忙摇摇头,搪塞他道:“小娘子家的话,你也要听吗?”李重润忙做投降状,道:“行行行,阿姐,我不问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店家领着人上菜,先上来的是冷盘点心,有巨胜奴、婆罗门轻高面、贵妃红、曼陀样夹饼……①
“来来来,大家都吃。”阿夙看见尚未动筷的长宁、李成器、李重润以及薛崇胤招呼道:“大家快吃呀,不要拘谨。”
阿夙不知道的是,这些几人迟迟未动筷,不是因为拘谨,而是因为请吃饭的人是薛怀义,一个让人尴尬的名字。
“长宁来,这个水晶桂花糕瞧着不错,你尝尝这个。”阿夙给长宁夹了一块糕点。
长宁深吸一口气,夹起水晶糕,转头对李重润说道:“重润吃,吃不饱饭就没力气逛街,吃!”
说吧,自己就咬了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糕,口感软糯,桂花的香甜顺着舌尖一直传到了心里。
李重润三人也拿起了筷子,但颇有些食不甘味,然而一旁的武崇训和武延基早已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酒楼里的烧尾宴只是简略版的,但冷盘热菜羹汤均备,一共上了三十多道菜,吃得肚子滚圆的武崇训靠在椅子上,大呼道:“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干不动饭了。”
武延基连连摆手,亦有气无力道:“我也是。我看重润和成器根本都没怎么吃。”
阿夙也注意到了这种现象,问道:“你们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我要不再叫一些?”
“早上吃得饱,现在还不饿呢。”李重润三人连忙说道。
阿夙听到后,心中仍然疑惑,难道这三人是心中存着什么事情吗?早上出来还是好好的。
不管了,武崇训和武延基□□趴下了,又指望不上其他几人,阿夙叫停了上菜,然后将盘盏的食物吃干完,这让其他几人目瞪口呆。
“你好能吃啊!”武崇训脱口而出道。
阿夙抬起头,冷呵一声,挥了挥拳头,道:“我还能打呢。”武崇训听了忙讨好一笑,继续缩在椅背上躺着。
吃了饭,众人歇了一会儿,就准备下楼。阿夙想了想,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谢下薛师傅,你们要一起去吗?”
李成器的嘴张了张,但没有说出话来。今日的事情实在超乎他的预料,能出来是意外之喜,但见到薛怀义是十足的惊讶。
他阿耶虽然从不置评政事以及圣上的私事,唯知道手中的笛笙,为数不多的面见圣上也只是唯唯诺诺,就像一个影子。
这些都是他阿娘、窦娘子和他们兄弟说的。
李成器心中仿佛存了一股郁气,它冲散了出宫的喜悦。难兄难弟李重润,以及家族无存的薛崇胤想必也是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听着武崇训和武延基的附和,还有长宁叹气说好,李重润随后也跟着应了,薛崇胤不想不合群亦同意了。于是,他也应了。
阿夙敏锐地发现,也许大家是不一样的,立场是不一样的。她突然感到一阵伤感。
“走,咱们过去。”阿夙打起精神道。不是她强求大家,而是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就应该去拜别之下,不然会很失礼。
阿夙带人来到之前的包厢,发现里面的人早就走了。云川为了避免尴尬,草草吃完,就引导着薛怀义,两人一起去了城外打猎。
阿夙松了一口气,李成器李重润薛崇胤也松了一口气。说到薛怀义他其实和薛崇胤还有渊源呢。
当年武媚娘嫌冯小宝这个名字难登大雅之堂,于是给他取名薛怀义,充作薛氏族人,让驸马薛绍认他为叔父。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后半程去北市玩耍,阿夙的兴致都不高。她一直拉住长宁的手,省得她被人群冲散。
相反的是,长宁一脸兴奋地买了不少东西,还给几个小一些的妹妹们都带了礼物。阿夙也跟着买了一些。
大约将北市逛完,銮仪卫才将这几位小主子各自送回了家。阿夙回到家中,心情郁郁,提着枪就去了校场,打了一通,直到心情变好些才停手。
再也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阿夙心中道。在吐蕃和吐谷浑时,她和小伙伴们那都是欢欢喜喜出去,热热闹闹回来。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除了武崇训和武延基没心没肺,其他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武婧儿从宫中回来后,将她叫来主院,问她道:“今天玩得如何?”阿夙具实以告。
武婧儿听后沉默下来,摇曳的烛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阿夙的心也惴惴起来。
良久,武婧儿叹气,伸手抚摸着阿夙的头,道:“这不管你的事情,不必伤心。”
单单一个薛怀义就让武李两家子嗣分歧如此之大,那涉及到皇位呢?武婧儿心道,想必是血雨腥风。
历史上武则天去后,武家的实权人物在之后五年的政变中都被杀了。除了一个武惠妃,历史上几乎不见武家记载。
而武惠妃的出身是宫人,不用想也知道武家最后的结局是籍没。成年男子被杀,妻子、女儿、家仆、财产、宅邸和田产都被没入官中。
“去睡吧,明早要上课,有我在呢。”武婧儿说道。阿夙觑了祖母的脸色,退下去了。
这件事情就像春风吹过河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但又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无痕。
又有船队从流求港口扬帆起航,一路到长江口,然后换上河船,开到洛阳。
武媚娘一行穿过重重守卫,来到国库。一口口木箱子整齐地排列着,地官尚书杨执柔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这木箱子里装的都是银子啊,都是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