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神情晦暗不明。
“若是我说,我没动他,你可信?”
而身后的翁玉宸神色却是一僵,瞬间便想起了那次闫雪飞的执意赴死。
可他不是将他劝住了,闫雪飞并未……
翁玉宸脸上震动一闪而过,但最后定格的竟是灰拜之色。
“这么说,是他自己……”
迎着翁玉宸死寂的眸光,厉恒唇边竟浮现了一抹笑,那笑使得他就像一层白色的面具,让人想将上面的表情重重地扒下来。
“我也是想不到,他那般豁达的人也也会有过不去的坎,竟在多年后主动了解自己,真是匪夷所思。”
“不,”
翁玉宸的声音出奇的冷静,他抬眼望向厉恒,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之所以会如此,是觉得再也得不到你的原谅。”
“哦?”
厉恒挑起一边眉,神色很是哑然,望着翁玉宸周身那腾起的灵力波纹,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及其好玩的事物,竟还上前了一步,缓慢走到了翁玉宸的耳边。
翁玉宸浑身的血液近乎逆流,整个人仿佛变作了一尊杀神,他抬起一边手,灵气结成的漩涡,正要给面前人致命一击时,可那人却突然附耳道。
“其实我啊,并不恨闫雪飞,也不是想要报仇雪恨,只是好奇在他那样的人身上,经历过什么才会使他放弃生存的希望。起初我以为是变成废人,最后我以为十几年的幽闭,但终归是我小看了他。”
说到这里,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粗嘎难听,像是观察到面前的少年,唇上的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厉恒的眼底便结成了残忍的光,随后给予了致命一击。
“你的师父啊,太过愚笨,当年也是故意败在我手上,最后也是因得不到我的原谅而自杀,真是个“好人””。
翁玉宸闭了闭眼,好像这样就能将心底的惊涛拍岸给掩下去一样,闫雪飞的脸似乎就在眼前晃着。
怎么那么傻,他比谁都了解闫雪飞的为人,不是再等将仁义道德挂在嘴上的虚伪之徒,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闫雪飞当得上是堂堂正正。
可为此付出性命,真的值得吗?
这一行字震耳发聩,让翁玉宸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惘,可耳边人依旧说道。
并给予了他致命一击。
好人,好人就应该落得这个下场吗?
翁玉宸眼底的厉色一闪,可方才还站在他身前的厉恒竟后退了出去。
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没人能看清楚他的动作,他便已经站在了积聚的云头上,眸光里满是嘲讽之色。
望着那焦黑的地面,厉恒反倒露出了一抹压抑过后的及兴奋的弧光。
这些也满都是他的杰作,不需要黑晶石,也不需要九黎,他也可以将九州变作废土。
废土里在也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也包括那些贪婪的修士,等到一切归为沉寂后。
他会建造一个没有任何歧异的世界,那些偏见那些,会消失不见。
想到那画面,厉恒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温柔。
世人不容我,我既不容世人。
他的脸上闪过一道绚丽的光线,隔着那自天幕落下的电光,同时照亮了地面上仰头的少年。
雨点一点点的砸落,可他却抬起眼,幽幽地望着他。
厉恒脸上却是一怔,却觉低下的场景分外熟悉,曾几何时,他也是那样翁玉宸无畏的少年。
可是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是亲眼目睹自己的双亲丧身兽口的无助与害怕,还是发誓要获取力量,将一切都踩在脚底的坚定。
亦或是,他好不容易接纳的一家人,背后捅来的刀子,让他变作如今这幅模样。
厉恒好像瞬间便回到了那个雨夜,狂奔着下山,与蝙蝠在那个山洞后躲了三天三夜,那时,就已经变了吧。
他神情幽幽,可身后却传来女子的厉声嘶,听着便令人毛骨悚然,让他想起了他当着兽类的面,将其子杀死时,那母兽的号角。
厉恒心底生出了淡淡的好奇,他稍稍侧了侧身,瞬间便躲过了身后那凌厉的攻势,剑气带起的凌厉煞气,竟将他的一小缕头发切断。
他如今已接近化身,能接近他的人少之又少,如今……
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竟站着的人,墨发被狂风吹得乱舞,那双眼睛,正沸腾着不息,里间一片血红,望着他似乎是想要将其拨皮抽骨的怨恨之态。
阮灵韵要很努力才能抑制住体内的狂躁,灵田翻涌,隐隐有走火入魔之态。
可她却控制不住的神情恍惚,只有仇恨支撑着她,让她能站着天地间,替那人讨回公道。
她努力不敢让自己的视线偏离半分,唯恐会触碰到低下那一滩烂泥一般的皮囊,一想到那般恐怖黏腻色泽的东西,便是她苦苦寻了十几年的人。
便令她齿冷,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自云头栽倒,可她不能够,方才她一路追赶,到了这芦峡,却看到了那个她找寻依旧的人影,那一刻,狂喜瞬间便席卷了她的心脏。
阮灵韵有了喜极而泣的冲动,在看到那人的一刹那,竟控制不住的浑身发软,她捂住嘴中的惊叫,正要上前时,却忽然看到那人脸皮竟缓慢脱落,就好像蝉蜕皮一样,另一个人的脸便露了出来。
那画面惊恐之际,却令阮灵韵控制不住的环身发软,面前一黑,她紧紧扶住了一侧的大树,就从翁玉宸的嘴里听到了来龙去脉。
原来她曾苦苦找寻的人,竟然被囚在了晋元宗长达十几年,她怒极恨极也怨极,正准备上前问个清楚时,才得知真相。
那人竟已经死了。
而且还是自裁,那一刻阮灵韵感觉自己的魂灵都从躯壳里飞了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重生百态,仿佛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但是,怎么可能呢?
一抹血泪自眼角滑出,那一刻,她只想亲手手刃那始作俑者,管他是人是神,便要为那个陪葬,廖以慰藉!
于是祭出手中大刀,那个心中满是风花雪月的少女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成了个刀口嗜血的亡命徒。
于是她悄无声息的接近,趁那人不备时,向其后心砍去,未曾预料到对方竟轻松躲开。
阮灵韵咬牙正要再一次发起猛攻时,脚却被紧紧地拉扯住了,她便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而她的仇人,却缓缓接近,脸上满是恍然大悟,随后神色一变:“竟是故人啊?”
什么故人?
她与他分明是第一次相见,阮灵韵使尽了浑身灵力,却压根不能松动那人的禁锢,望着那人近在咫尺的脸,她心中恨极,牙齿很快便将嘴唇磕破,下巴处便弥漫上了一层星星点点的血迹。
可让她原本白腻的脸,宛如地狱里的玉面罗刹。
可压根影响不到那对面云头上,身着蓝色锦袍的厉恒,他定定地望着阮灵韵,神情幽幽:“他同我说过你。”
阮灵韵停止了挣扎,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瞬间便明白了那人所说的“他”到底是何人,心下却起了浓浓的抵触,厉声喝道:“我不想知道。”
齐料厉恒听闻表情却越发振奋,墨黑的瞳仁震颤着,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他未曾严明,可我却知道当年他之所以会前去剿灭妖兽,就是因为犯了错,犯了什么错呢,就是包庇了你!”
有什么东西拍打在脸上凉凉的,阮灵韵瞬间便意识到了那东西是什么,可她却还是忍不住,逐渐泣不成声。
是啊,没人比她更熟悉当年的事发经过了,她那师父连只蚂蚁都差不得杀死的师父,怎么会将对同门下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
她体制特殊,脸上生着大块的红斑,生来便被抛弃,是师父将她带回养大,为了将她脸上的红斑切除,废了很大的心力,却依旧无果。
阮灵韵从小便在众人异样的目光过活,而唯一用正常人眼光看待她的师父,自然成为了她生命力最重要的人。
在他的惴惴教导下,她也学会了无视那些人,专注于自身努力提高修为,便也不受控制地养成了及其争强好胜的心,师父每每会望着她莫名叹气,却在她转过脸的一瞬间,朝她挤出笑脸。
或许因他太好,自然而来的阮灵韵便生出了一点别样的心思,于是在得知有一样东西可以祛除她脸上的红斑时,她才会铤而走险,偷偷的盗走门内至宝。
那颗冰魄雪心,用来治愈她身体内的郁火便是再好不过,还来不及喜悦,回去的路上竟碰上了负责看守宝物的弟子,那弟子将她蒙面的黑布扯落时,竟说了一句阮灵韵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话。
他说:“丑八怪,你要这冰魄雪莲也没有用,我知道了,你这般丑,肯定是因为你的心是脏的。”
她脏?又怎么比得过他们?
一怒之下,便与之动了手,在交战途中怒火攻心,冲破了师父为她设下的境界,心魔横生之际,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犯下大错,不仅将那开口挑衅的弟子当场击毙,后将赶来的几名弟子打伤后,狼狈地逃回了住处。
她记得那个将她人生彻底改变的夜晚。
血一滴滴地从衣袖里滑落,砸到花泥里,阮灵韵甚至已经分不清那
“我新制了药膏……”
长身玉立的青年脸上是压制不住的喜色,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玉罐捧了上来。
但在回身看见他的一刹那,手里的玉冠便砸到了地上,很快便四分五裂,便如同他的心一样。
淡淡的药香在空中蔓延。
在那样的目光里,阮灵韵突然地溃不成军,她怕了,于是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师父救我。”
师父救我啊。
她还不想死,不想这样狼狈的死掉。
阮灵韵一边将额角磕的稀烂,血腥味与药香混合在一起,平白地让人生厌。
她记得那人的黑靴,定定地站在原地,但却没有丝毫动作,仿佛已经遁入了虚空,过了不知多久。
那人的淡色的衣自眼底飘走,衣摆擦过地面之际,同时也擦过了她趴在地上的手指。
因着手上异样的触感,她缓缓抬起头,可那人已经走脱了出去,阮灵韵便回身望向了门口位置。
门外疏淡的风将他的衣角吹起,整个人仿佛要随风而去一样,月色下的半边侧脸,却出奇的平静,半晌过后,只留下一个好字,便大步离去。
阮灵韵浑身脱力跪倒在地,屋外狂风大作,窗外横斜的枝梢照在她脸上,鬼影憧憧。
外间已是风雨欲来风满楼。
那一夜,阮灵韵已经忘记了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黎明未熙时,那人携着满身的血气,伸手将地上的她搀起。
那双掺在她手臂上的手,却满是狰狞的鞭痕,他应该是极痛的,只是望着她的神色却依旧温和。
将她同地上扶起来后,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臂膀,迫她与他对视。
青年的眉目有着淡淡的倦怠,像是易碎的瓷器,他却避开了阮灵韵的目光,自顾自地道:“已经没事了。”
一遍遍的重复着,不知道在安慰谁。
良久后,才停住了话头。
“如此这般也好,不过我很可能接下来会离开一段日子,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
“对了,临走前,我还要为你炼药,就用你手中的冰魄雪莲可好?”
闫雪飞将双手方才了阮灵韵紧攥成拳的手背上,阮灵韵便松开了紧紧握了一夜的手指,冰魄雪心便到了闫雪飞的手里,散发出的淡淡幽光,将他的脸映照的犹如悲天悯人的身。
是阮灵韵的,神。
但她累极也疑惑极了,只因醒来后的她,竟无端缺失了昨夜的记忆,不明白师父为何受伤,她手中为何有冰魄雪莲。
只是一步一皱的跟在师父身后,回了丹房,丹房便练了一天一夜,阮灵韵不明所以,但也不曾离开,靠在药柜旁,醒醒睡睡,等到了晚间。
师父却将一丸丹药抵了过来,神色中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但却很开心地对她道:“此丹能镇压你体内的心魔,你往后便再也不必……”
话音还未曾说完,小院的门却被从外劈开,缥缈宗的弟子们都涌了进来,看向师父的眼神竟满是恨意。
人群自发地分出两条道,缥缈宗的副宗主便走了出来,神色严肃不已,站定后便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虽你已受了罚,受了鞭刑,但你为人师,作为一峰之主却品行不端,害死弟子,又盗走门内秘宝,乃是罪加一等,先在便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抬起手,身后的弟子便恭恭敬敬地将卷轴递上来。
副宗主便将画轴对着他们展开,阮灵韵便看到那画轴上画着的竟是一个脚踏海浪,浑身满是恶鳞的妖兽,看一眼便令人惊惧。
“这是孚猸兽,最近频繁在南边的小渔村作乱,作为庇护一方百姓的的宗门长老,你理应出手,还人间一个太平。”
“……弟子,遵命。”
阮灵韵听到师父的声音,仿佛沾染了晨间薄露的冷寂,他抬手将卷轴接过,看也不看地随手揣进了怀里,随后朝神色不安的副宗主拱了拱手。
“雪飞定不负所托。”
副宗主眉宇间的折痕这才淡了些,他满意地了捋了捋长须,目光却看向了身后一脸懵懂的阮灵韵,眼底却滑过一丝不悦,他冷笑了一声,却不是对着阮灵韵,而是向着谦卑弓腰的闫雪飞道:“事不宜迟,你即刻便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