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不明所以，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去哪儿？”
江扶元“嘘”了一声，手放到唇边，示意她别多问，走了一会儿后，一只蹦蹦跳跳的灰色小兔子出现在不远处。
“去，打只兔子庆祝一下。”
宝鸾注意力全被兔子吸引，闻言拿起弓对准野兔，拉弓发力，第一箭手感还不错，箭擦着野兔背上的毛发，虽没射中，却也不差多少。
野兔受了惊吓，一下蹦出去老远，转瞬便消失在草丛中。
江扶元带她继续向前追：“不错，再试一次，定能吃上兔肉。”
宝鸾信心大增，循着野兔的踪迹弯腰往前，她眼睛盯着草丛，完全没想到此时会有一支箭很突兀地朝她飞来。
破空之声接近时，她背脊一凉，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却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万幸江扶元猛力拉了她一把，否则那箭恐怕得要了她的命。
宝鸾跌在江扶元胸口，惊恐地看向箭矢飞来的地方。
马儿甩着响鼻，程庚坐在马背上，看到她亦是面露讶色：“你们怎么在这？”
他探寻的目光姜宝鸾身上。
他们此时的姿势，过分亲密了些。
迟来的阿巧有些气不过，明明是他那飞射过来的一箭差点儿伤了小姐，怎么反倒还倒打一耙，以为小姐和二爷有什么？
“小姐是来捉兔子的。”阿巧代替姜宝鸾回了一句，捡起地上掉落的羽箭，还回去时道：“您这箭险些落在小姐身上。”
程庚此时脸上总算有了几分歉疚：“抱歉，此处草丛茂密，我只听见动静，并未细究，林中危险，阿鸾还是莫要在此处乱走为妙，以免混淆到旁人。”
言下之意，不怪他把人当成动物错射，而怪她在此处随意乱走？
江扶元轻笑一声，朝他看去，眸光冷若冰霜：“人和动物都分不清，还是早些下场休息，莫要在此处丢人现眼，若是误伤，要你赔命都可以。”
他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程庚还是第一次见江扶元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
程庚刚想与他争论，便又听身后一阵马蹄踢踏声，原是大皇子他们见他在此处逗留，当他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猎物，特意前来一瞧。
江扶元悄悄在姜宝鸾背上拍了一下，耳语道：“你先回去。”
人多了，她不适合再在此处待下去。
姜宝鸾看一眼江扶元，垂眸朝众人行了退礼，与阿巧先一步离开。
太子也看出几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出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江扶元言简意赅，嘲讽意味十足：“程庚错将我小侄女当成猎物，若不是我拉了一把，两家的喜事恐怕要变丧事了。”
程庚被他在众人面前落了个没脸，心里也很不舒坦：“够了，我已说过，这儿草木茂盛，我视线被挡没看清而已，反倒是你，不好好在岗值守，将她带来这林中作甚？”
江扶元：“我这不是在岗值守，还救下一条人命吗？”
皇城司主要看守猎场周边，以防刺客歹徒或任何突发状况出现。
他们现在的确到了猎场边缘，按理江扶元算不上擅离职守。
萧温眼见二人越说火药味越重，忙当起和事佬：“行了行了，一人少说一句，程庚你也是，这种日子若是伤了人那还了得，人家姑娘家进来捉个野兔也是情理之中，静堂他有些话没错，你是该长长记性，一会儿记得去和人家赔礼道歉，别亲还没结，先结仇了。”
萧温开了口，程庚得压下火气，闷声闷气地应一声是。
狩猎还在继续，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揭过，萧温打马离开前，问江扶元可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之中。
江扶元婉言拒绝，狩猎本就是世家子弟才能参与的，他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代表姜家也不合适。
等一行人离去后，他随手拔了根草在手中把玩，盯着程庚离去的方向，将草扔在脚下，脚尖将其碾进土里，转身离开。
姜宝鸾快要走至营帐时，才发现昨日江扶元送他的那把木弓丢了，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不光是她，就连阿巧都被程庚那厮气得牙痒痒。
回到帐内，陶宁不在，姜宝鸾便干脆待在帐内，用带来的话本打发时间。
外面鼓声阵阵，时不时响起太监高喊谁谁谁狩得猎物的声音，她知觉聒噪。
时间一转便是傍晚，天色渐暗，狩猎进入尾声，太监们开始清点猎物。
秋狝狩猎一般会持续两到三日，下午的狩猎结束后，晚间还有一个氛围比较轻松的篝火宴。
这次狩得猎物最多的是三皇子萧俭，他获了皇帝赠予的一把金弓，很刻意地带着弓箭从萧温身边走过，见对方沉着一张脸，颇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到了分猎物的时候，姜家没有男丁参与狩猎，以前总是陶宁将她兄长狩得的猎物分予她，这次她没等来陶宁，反倒是程庚拎着手中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朝她走了过来。
第35章 第 35 章
◎在这儿会被人看见的◎
清点完猎物时, 天已彻底黑了。
四周燃起火把。
跳跃的火光照亮姜宝鸾沉静的面容，不可否认，她生得极美, 脸蛋也好, 身段也好, 哪哪都挑不出错处。
程庚认真算来，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也从鲜少似这般好好打量她。
再过几个月，她便会成为他的妻子。
想到此处，程庚停下往前的步伐，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几分遗憾，复又抬腿走去。
可惜了。
姜宝鸾却压根没看见程庚, 及至他走到跟前, 她才注意到。
“阿鸾, 我来向你道歉。”
这次，程庚主动开口，听着声音还算是诚恳。
姜宝鸾憋了一下午的气, 哪能这么好说话，便道：“哪能怪程公子, 是我思虑不周，没去京中寻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给程公子您送去，怪我怪我。”
程庚有些莫名：“缘何送大夫来我府上？”
姜宝鸾：“给您看看眼疾啊, 连人都看不清，不是眼疾是什么, 程公子, 有病就得治, 可千万别拖着，拖着拖着，眼瞎了怎么办？”
程庚也不傻，自然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
这明晃晃是在骂他。
骂他眼瞎啊！
“你……”程庚一时语噎，没想到姜宝鸾这般伶牙俐齿，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姜宝鸾本就厌他极深，此时连装都不想装了，直接将态度摆到了明面上。
程庚好一会儿才低声下气道：“今日是我不对，我赔你一只兔子便是。”
姜宝鸾没拒绝：“好啊好啊，阿巧去拿来，一会儿将皮剥干净，烤了吃。”
程庚再度无话可说，一般女子看见受伤的兔子不应该心生怜爱吗？
怎么到她这儿，竟直接便要杀了吃。
程庚此时觉得她这张脸极具欺骗性，实则是个心肠歹毒的恶妇人，萧婉的担心不无道理。
想到这里，他脸上也露出几分厌恶，再不多言，扭头走了。
说来也巧，二人说话的一幕，刚好被从另一个帐中出来的三公主看个正着。
她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从她的角度看去，总觉得双方情意绵绵，有说不完的话。
只不过看了几眼，她便别开头折回帐中。
帐内。
萧婉险些将手中的锦帕搅碎，一股强烈的恐慌将她笼罩，以至于需要不停地大口喘气才能让自己觉得好受些。
她身边的侍女见此吓得不轻，连忙帮她抚背，口中不停安慰也不见效。
她生怕萧婉出事，便道：“公主，您如此难受，不若叫大夫来瞧瞧？”
萧婉捂着胸口瞪她：“在这种场合叫大夫，你安的什么心？”
侍女跪下告饶：“公主息怒，奴婢失言，请公主责罚。”
萧婉闭了闭眼，让她起来。
缓过一口气后，这才说：“去找程庚过来。”
这次秋狝狩猎，她非要随行，怕的便是程庚与姜宝鸾接触生情，从而坏了计划。
她担心的事情当真发生了。
萧婉越想越是心里难受得紧，这一难受，肚子好似也跟着疼了起来。
她赶紧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最大的筹码，万万不能有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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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庚被气走，姜宝鸾心情反倒好了不少，她看着已经不动弹的兔子，让阿巧找个人去将它处理了。
阿巧刚走，姜宝鸾又看见一个熟人。
薛莹与一男子站在一处，看模样很是娇羞。
见薛莹与那男子越走越近，姜宝鸾也总算看清了他的模样，是个样貌周正的男子，只是瞧着有些脸生。
姜宝鸾便问身边的“包打听”陶宁，那究竟是何人。
陶宁一看便道：“他啊，是崇英侯的五公子，前阵子刚与薛莹定了亲，看薛莹的样子，对这门亲事应当挺满意的。”
崇英侯府上子嗣颇丰，光是公子便有七八位，嫡的庶的，年岁都相差不大，姜宝鸾便有些分不清。
印象当中也只有这么个人而已。
薛莹与那男子在营帐前分开，姜宝鸾适时收回目光。
阿巧已将兔子处理干净，放到火上架烤。
姜宝鸾与陶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二人盯着兔肉都有些馋，尤其那肉香味飘出来后，肚里更是唱起了空城计。
她把兔肉翻了个面，刷上香油，再撒上一些细盐，慢慢等着烤熟。
二人坐在一起聊得好好的，不知何时篝火旁多了道身影，三公主萧婉不请自来，她这会儿摘了面纱，面上带着温温柔柔的笑，问能不能和她们坐一起。
姜宝鸾与陶宁对视一眼，不好拒绝。
萧婉落座后，姜宝鸾才注意到一件事。
她与萧婉穿的衣裳竟然都是同样的藕粉色，连款式都大差不差，不光如此，她今日梳的发髻，戴的簪子与耳珰，萧婉竟也选了非常相近的款式与配色。
若只是衣着相似，那还说得过去。
这从上至下，两人快穿成孪生姊妹了。
不对，就是孪生姊妹也鲜少穿得一模一样。
姜宝鸾心里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朝她一连看了好几眼。
若是没记错的话，白日看见萧婉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一身打扮。
姜宝鸾并未点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目光转向火堆上架烤的兔肉。
此时萧婉开了口：“这是在烤什么？”
陶宁是个活跃性子，闻言回答：“野兔。”
萧婉听后，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你们竟然吃兔肉！”
宝鸾与陶宁皆是莫名其妙，兔肉怎么了，兔肉又香又嫩，好吃得很呢，她这般震惊作甚？
“小兔儿多可怜啊，就这么被你们吃了，未免太狠心了。”
萧婉的话更是叫她们瞬间不知如何回应，这兔子打来不就是吃的，难不成还带回去供起来啊？
“原来公主茹素，那这些打来的猎物只能我们享用了。”姜宝鸾说完后，陶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情。
这下，揩着眼泪的萧婉手上动作变得僵硬起来，她缓了片刻才道：“我只是不吃兔肉罢了。”
哦，这下陶宁更是懂了。
说白了就是矫情。
像她这样为个死了的兔子还要流几滴眼泪，活得太累了。
既然不吃兔肉，总不能冷待了她，陶宁身边还有几样清理干净等待上火炙烤的猎物，问她吃不吃。
“鸟肉？”
“太腥，闻着难受。”
“山鸡？”
“肉太柴，嚼着费牙。”
陶宁干脆不问了，也不知道这位仙女究竟要吃什么，估计这儿的吃食她都看不上眼。
另一边，程庚端着一盘在皇帝大帐前烤好的鹿肉正在寻萧婉。
他们今日收获颇丰，猎得了一头鹿，众人分食，每人得了一小块。
程庚听大夫说过，适当吃些鹿肉对孕妇和胎儿都有好处，见她与姜宝鸾坐在一处，不方便过去，便让手下代劳。
新鲜的鹿肉，上面虽用各种料腌制过，但还是得趁热吃才没有腥味。
萧婉听得是程庚送来的，悄悄朝宝鸾看了眼，藏住脸上的得意，拿起银箸夹了一块，放进口中慢慢咀嚼。
她吃了两小块后，这才让身边的侍女将剩下的端去分给篝火旁的陶宁与姜宝鸾，她道：“这鹿肉是皇上赏的，新鲜得很，一起吃吧。”
言下之意，若不是她坐在这儿，二人是吃不上的。
看萧婉这么挑剔的人也吃了，她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也各吃了一块。
说实话，即便加了很多料，也依旧藏不住鹿肉本身的膻味，只能说勉强可以下咽罢了。
姜宝鸾饮了一口茶解腻，听不远处传来阵阵男人的呼喝之声，他们那的气氛很好，喝酒吃肉豪迈爽气。
萧婉往这一坐，不一会儿便招来一群人，五公主还有薛莹等人逐渐聚拢来，慢慢把姜宝鸾和陶宁挤到了边角的位置，连带着她们架子上烤的兔肉，都险些被碰掉。
姜宝鸾寻了个借口从人群中出来，转身刚绕到帐后方，便与神出鬼没的江扶元又碰了面。
“你怎又到这儿来了？”
江扶元他们今日应当都在外围轮值，皇帝身边有禁卫军，用不着他们到营帐这来。
江扶元道：“换岗结束轮我休息，就来找你混口吃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姜宝鸾正欲说有程庚送来的兔肉，还没等出声，唇便被他捂住，二人趁势进了一个无人的营帐内。
姜宝鸾从门帘的缝隙中朝外看去，便见一男一女抱在一起。
这回倒不是萧婉与程庚，而是薛莹。
抱着薛莹的是她的未婚夫，这崇英侯五公子生了张甜嘴，海誓山盟张口就来：“娇娇儿，你今晚怎的这么美，我可真想现在就将你娶进门，今日皇上赏了我鹿血，让我亲两口可好？”
姜宝鸾还是第一次听薛莹用这种甜腻的声音说话：“不要嘛，在这儿会被人看见的。”
“哪有什么人，只有你我，便是被看见又如何，反正不日我们便要成婚了。”
薛莹半推半就着，外面很快没了说话声。
姜宝鸾缩回头不愿再看，每次遇上这种事，在身边的总是江扶元。
她可没有听墙角的爱好，于是扭头，为了不让二人之间气氛变得奇怪，伸手抓抓他袖子，道：“扔块石子将他们吓走罢。”
帐中没有点灯，看什么都是一片漆黑的，她伸手一抓，本是想抓袖子，结果手一挥，方向有些偏差，似乎碰到了哪儿。
见江扶元不答，她用外面的一闪而过的火光来勉强辨认他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