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三个在大家眼中不自量力的人，都是曾经的少爷, 哪怕大家不看好, 甚至很是不屑, 也不敢用多难听的字眼。
张开择没有说话, 他双手捧着书，视线落在书上，在他心里也不觉得伍元亮他们能考上，但他知道这几个这几年竟然都坚持下来在认真读书, 或许在几年后的未来，他们真的能考上。
伍家、贾家和熊家都有钱, 可以让他们慢慢耗, 耗到三四十才考上秀才也是值得的。
但他自己呢, 家里没多少银钱, 他能耗得起吗？
学的越久, 他就越发的感到茫然和无力，他愿意学，郑夫子也愿意好生教他，但越是如此，他才越感觉到自己头脑里知识的缺乏，想要考上科举，有好多东西要他学，要他去记，可他前脚记下，后脚没多久就忘了。
还有周世奇时不时要他出去跟着，这让他厌恶极了。
他得说尽好话才能把大多时间留在教室里，这副卑微的样子，和当初的顾常林有何区别？不，顾常林甚至有得罪周世奇的勇气，而他没有，所以他才是最卑微的。
县试一共考五场，但和之后那些需要考生在考场一连待几天的科考不同，县试是一天考一场，考完出来等几天，等结果出来后，没有落选的，才可以开始第二场的考试，不过第四五场是连在一起考的。
所以相比起来还比较宽松，至少不用在连续几天都待在一个小格子里，连洗漱都没办法。
当然，对于顾常林和朱巧娘他们来说，没觉得有什么差别，都是需要提心吊胆的等待，甚至这个还更折腾人，隔几天他们就需要早起送人，还要操心带的工具食物等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第一场考四书文两篇，还有试贴诗，录取也宽，只要注意格式字数，把书本背牢，字体端正，卷面整洁，基本都能过。
一直考到下午黄昏，他们才被收了卷子，分批放出去。
出去的时候，顾熠还碰到了伍元亮三个，光是看他们激动的神情，就知道第一场考试他们应该能过。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几天后，大家再次一起进了考场。
就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县试才终于考完了。
出去的时候，大家的精神还行，伍元亮三个勾肩搭背的，心里砰砰砰的跳，情绪相当的激动，“我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考到最后一场，不管能不能考上，心里都舒服了。”
今年能进最后一轮，那他们以后肯定也有进最后一轮的本事，总有一天，他们能够考上。
所以今年这一次，不管结局如何，其实他们都已经满足了。
熊春也是同样的感受，“我还以为我前两轮就会被刷下来呢，没想到咱们撑到了最后。”
“你们别说丧气话，都最后一轮了，没准咱们真能考上呢！”贾茂说道，一双眼晶亮。
“就你还想考上？”伍元亮笑嘻嘻的去踢他屁股，“你也不看咱们这有多少人在考，上千人啊，厉害的人还那么多。”
三个人打闹成一团，到底心底都有期待。
万一呢……
其他出来的考生的诧异的看着他们，没见过在考场出来还这么活泼的，难不成是天赋异禀之人，刚写完就已经料定自己会中了？
三个人在现场转悠了一圈，本想和顾熠说说话，但没找到人，便只好先回去了。
而这时的顾熠早就已经跟着爹娘回家去了。
这四五场是连在一起考的，所以这次他是在考场连考了两天，没有出来，朱巧娘他们操心的不行，生怕儿子在里面考着考着被抬着出来了，顾常林借着自己的经验安慰了一番也没有用。
等人出来，看到自家儿子精神的样子，这才能放心下来。
“走走，家里热水给你烧着呢，回去洗洗吃饭，还是你想睡觉也行，先睡一觉休息够。”朱巧娘扶住儿子的一边胳膊。
“好。”被家人关心着，让顾熠很是享受，他很喜欢这样直白的关爱。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伍元亮他们还没出来，不过考个两天也不会出事，等明天在私塾见也一样。
他转回头，专心跟爹娘说着话。
回到家，顾熠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易碎品，“娘，你别这样，我就是考个试而已，又不是去扛了两天大包，感觉还轻松着呢。”
朱巧娘不容反驳的把他按在椅子上，“你就坐下，不要乱动，等你爹把水给你倒好，人家一些考试的都被抬出来，你可不能仗着自己看着还行，就一下乱动把精力耗尽了，要不你还是先吃饭吧？”
吃了饭，总觉得身体会更有劲。
顾熠摇摇头，“在那里面都没法洗漱，我得先洗澡才行。”哪怕就只是两天也不行。
没条件的时候他可以不讲究，但有条件了，他也不想将就。
朱巧娘见状，只能依从他。
顾熠的精力确实很好，本来朱巧娘还想让他在家继续休息几天，但第二天顾熠就神采奕奕的起床，跟着自己爹一起去私塾上课了。
他来了，伍元亮几个也都来了。
没办法，不是他们不想在家多偷懒几天，但他们更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夫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不是真的生病了，那么这种躲懒的行为，绝对是对方看不惯的。
这么些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再说了，他们竟然考到了最后那一场，伍元亮他们憋着一腔的兴奋想要在小夫子面前说说呢，上一场他们也是没有见到顾熠的人影，来私塾了肯定就能见到了。
不单单是对顾熠，在私塾里的其他人面前也能显摆显摆。
一直学渣惯了，猛然有了这么大的进步，内心情绪完全降不下来。
尤其在近段时间他们在家的时候，家里爹娘对他们也是如春风般和谐，这可真是太美了。
“小羊。”到了私塾，见到顾熠，伍元亮三人就是眼前一亮。
于是乎，顾熠在座位上只能无奈的听着三个人在自己边上叨叨，因着这四年多关系处的还不错，他也不好在人家正兴奋的时候冷脸。
他们骚扰完顾熠，自然也有其他人来给伍元亮他们道喜，他们便把转移力从顾熠身上挪开了，对此顾熠深感庆幸。
好在郑夫子没有对几个人县试的事情发表什么看法，上完一堂课之后，伍元亮他们的情绪总算是安稳下来了，没办法，这课上不认真听，顾熠抽查起来可是要给脸色的，那有点可怕。
害，这么一想，他们距离考秀才还早得很，有的学呢。
县试因为是一场过了才能进入下一场，所以人数依次在递减，因而他们最后这轮批改卷子用不了太长时间，几天之后，就要放榜了。
放榜这天，顾熠他们提前和郑夫子请了假不去私塾。
固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试，考不考得上都没多大用处，但郑夫子还是很理解作为读书人对科考的重视，答应了下来。
顾熠他们到了地方，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他们这里是大城，周边离得近的村落等也都是在城里考，本身考生就多，今天来看榜的还有各自的家人等等，人就更多了。比如顾熠全家就都跟来了，伍元亮他们也带的有好几个自己家里的下人。
这会儿，就是那些下人去人群里挤着等看榜。
连带着顾熠他们一家也被伍元亮三个给拦住了，这人多，真要挤那可有得折腾了，他们派去的那些下人自然会顺便把顾熠的结果一并看了再回来。
他们几个便在附近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坐着了。
就算是坐着，大家的视线依旧是望着放榜的那块地方，可见人都被那里给牵连着，连说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顾熠倒好，他觉得自己是有□□能中，只是这里人才济济，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名次为何，顾常林的心态也很稳，他觉得县试考过了不代表就能府试过，儿子年纪还小，考不过很正常。
倒是朱巧娘和顾翠在真情实感的为顾熠紧张着。
等了许久，放榜的官员都还没来，顾常林眼睛到处看着，然后就看到自个儿子悠闲的拿着一本书翻开着，他盯了一会儿，发现儿子还真的是在认真看，他不解极了，“你就一点也不紧张吗？”
这可是儿子第一次科考啊！
他当初明知道自己考上的希望渺茫，十有八九不中，但在等放榜的时候，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全副心神都在这上面，期待那可能的万一。
顾熠抬起头来，“也还好。”
顾常林：……
自己竟然能生出这么一个稳得住的儿子，顾常林都感觉自己厉害了。
这就是来自天才的定力吗？
早上的时候，他原本还想不要朱巧娘过来看的，免得人多给儿子太多压力，考不上就更难受了，但当时儿子阻止了他，让朱巧娘和顾翠都可以来，他当时以为是儿子过于孝顺，不愿意违逆娘亲，什么都想顺着朱巧娘。
没想到人家竟然是真的不在乎。
和儿子一比，他这个当爹可真是差距太大了。
没等顾常林继续想下去，人群突然变得嘈杂起来，“来了来了，放榜的官差来了。”
“他们过来了。”
人群吵吵嚷嚷的。
伍元亮等人都站起来朝那边看过去，顾熠也站了起来，他是不紧张不担心，但可不是非要特立独行，只是先前听他爹说要等很久，才顺手拿了一本书看着罢了。
这会儿既然重头戏要上来了，他自然得看看。
在这一世，生命中每个有意思的瞬间他都想亲自体会到，这才是人生。
只见那边一行官兵走了过来，“让让，都让开一些。”
官兵们大声喊着，人群也当真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在还没考上之前，官差都是普通人为之忌惮害怕的人物。
官差们把榜单往上面一贴，很快就出来了，那分开的空隙被涌上的人群一下全部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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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人群中, 陆陆续续有人的欢呼声，也有垂头丧气的人走出，伍元亮他们派去的几个小厮, 也在队伍里奋勇向前。
一会儿之后，听到一道高昂熟悉的声音响起, 伍元亮猛地站了起身, “考上了，考上了。”
然后那声音就停止了。
毕竟虽然说三人都各自派了人去看榜, 但三个人随着这几年的读书, 关系越发的近，那些小厮自然不能只看了一个人的就回来了, 更何况就算不看其他少爷的, 顾熠这个教少爷读书的小夫子的成绩自然是要看了才行。
伍元亮等了半天都没声，他不由得一甩手哎呀一声, 心急如焚, 这人也真是, 怎么就不能机灵点, 直接说清楚啊。
这说的到底是谁考上了啊？
是他考上了吗？还是贾茂、熊春考上了？
或者干脆就是说的小神童也不一定。
在伍元亮的心中，顾熠能考上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今年没考上，那明年也能行, 能力已经到了，剩下的无非是运气, 还有看批改卷子的考官喜欢的类型如何。
贾茂和熊春同样也是备受煎熬, 他们同样也想到了这些问题, 虽然那是伍元亮家小厮的声音, 但万一人家看到的是他们呢。
好在这样的煎熬没有过去太久, 县试录取的人数并不多，既然人已经到了榜单前面，那么把剩下的人找齐并不是多耗时间的问题，一会儿，大家就见几个小厮一前一后的咧着嘴向着这边跑过来了。
伍元亮等人甚至往前冲了几步去迎接，“怎么样怎么样？结果如何？”
那小厮在人群中冲进冲出，浑身凌乱不堪，连呼吸都有些喘，但还是努力开口报喜，毕竟后面的人就要赶上来了，先开口报喜的，得到的赏银才会更多，几个人名在他脑子里转着，他他抓着伍元亮的手，开口道：“考上了，都考上了。”
伍元亮心中一喜，如果他没考上的话，小厮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直接拉他的手，其他人也跟着焦急的追问：“真的吗？都考上了？”
“是，都考上了。”后面赶来的小厮赶紧说道：“小神童，还有三位少爷都考上了。”
最先回来的小厮顿时急了，生怕后面的小厮把所有的都说完了，急忙道：“少爷您是第四十二名，小神童是县案首，贾少爷和熊少爷分别是四十七和四十八名。”
别看参加县试的人多，但实际上，只录取五十个人，有时候水平不够的时候，录取人数还会减少。
“什么！”三个人当即乐不可支，考上了，他们真的考上了！
“你确定没看错吧？”
小厮道：“没有看错，后面籍贯这些都是正确的。”不存在同名同姓的可能。
“对了。”乐了一会儿，伍元亮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说小羊考中了多少？”
他没听岔吧？
“县案首！”几个小厮都齐声道。
天啊，这下伍元亮几个都震惊了，他们看向顾熠，“这也太厉害了。”他们也曾想过像小神童这么天才的人物，肯定排名会很高，比如前十，甚至十多名，但没想到竟然是县案首了。
他们这边可是人才济济、文风鼎盛的大城，县案首哪是那么好拿的。
“那这岂不是说小羊就已经是秀才了？不用再考府试和院试了。”
在当朝，县案首直接就可以拥有秀才功名，不用去考下面的两轮了，同理，府试案首也是如此。
“秀才？”朱巧娘疑惑道。
伍元亮兴奋的解释道：“县试和府试的案首，也就是第一名，可以不用考下面的考试，直接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当然如果小羊想要继续考的话也都可以。”
“这么好！”朱巧娘惊呆了，她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都变了。
她儿子简直也太厉害了吧！
顾常林的眼神也相当复杂，既有骄傲，又有心酸等情绪交杂，他原本还想着儿子可能考不上，或者考个差不多的名次，结果没想到儿子这么猛，直接冲到了第一，这下连剩下的都不用考了，直接就是秀才了。
他这个当爹的，比人家慢了不知道多少步了。
毕竟他可没信心自己今年一定能考中秀才。
伍元亮几个对着顾熠一阵猛夸，要不是有顾熠，他们哪能考过县试，几个人更多的是在为自己高兴，顾熠贴在他身上的手推开，“行了行了，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就各自回家去报喜吧，家里肯定都在等着了。”
“对。”伍元亮三人知道，他们考上的事，爹娘那边肯定有人已经报过喜了，但这和他们亲自回去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