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的卧谈会的主题就变成了:何星辰要领导咱们,你们怎么看?
有人反应很激烈,比如李青海和袁明,两人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什么?姓何的要当咱们的领导?笑话!要是让一个女同志领导咱们,咱们大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有人说:“谁有能耐谁领导呗,跟脸面有什么关系?”
李青海直接怼道:“你觉得没关系是你的事,反正我不能接受,我丢不起这人。”
郭林笑嘻嘻地说道:“啥丢人不丢人的,我家里,我妈就是领导,我跟我爸也没觉得丢人。”
李青海和袁明跟郭林他们打过架,两人都不接他的话。
大家一直讨论到深夜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基本上大多数人都不同意这个提议,还有不少人笑话何星辰异想天开,妇女主任都不够她折腾的,还想把手伸到他们男知青头上。
也有人去问钟山怎么看。钟山大度地说道:“我不在乎谁管事,只要能让大家的日子过好就行,说实话,要是有人愿意分担我这个队长的任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大家说道:“钟哥,我们就服你,不服别人。”
钟山微微一笑,心中暗喜,看来他的人气还是不错的。毕竟他当队长以来,处事相当公平公正,在男同志中又很有号召力,何星辰一个女同志一来就想取代自己的位置,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不过他要怎样才能让男知青既不归何星辰管,又能分一杯羹呢?
钟山还没想出个头绪来,知青点就出事了。
事情很小但也很棘手:老乡杜大嫂家里丢了一只母鸡,母鸡在乡下可是重要资产,谁家丢了一只母鸡,那绝对是要引起震动的。杜大嫂发动亲戚邻居去找母鸡,找来找去,却在知青点院子外面找到了几根鸡毛。这下可乱了套了。
丢鸡的杜大嫂堵着知青点的门破口大骂,要他们还她的鸡。知青们拒不承认。
双方越吵越激烈,杜大嫂的男人小叔子大伯子都来了,双方是一触即发。
有人把这事告到大队。
刘高山、牛大爷和张大河他们领着一群乡亲们及时赶来调解矛盾。
何星辰这会儿正带着女兵队在后山上种茶树呢,听到消息,也赶紧赶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知青点的院里院外已经挤满了围观群众。
这次跟以往的单纯看热闹不同,大家是群情激愤。
有的说:“我家去年也丢了一只小公鸡,到处找不见,是不是也是这帮知青偷的。”
“还真有可能,我听说隔壁大队的知青不光偷懒耍滑还偷鸡摸狗,总偷老乡们的菜和鸡。”
“真是的,他们来抢我们的口粮就罢了,还偷东西,让他们滚回城里去吧。”
大家越说越激动。这些乡亲们,平常是淳朴可亲的,可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利益那是相当可怕。
刘高山听着双方的争执,头大如斗。
他扯着嗓门喊钟山:“小钟队长,你过来一下。”
钟山此时也在焦头烂额地调解矛盾,听到大队长叫他,他赶紧擦擦脑门上的汗水硬挤过来。
刘高山把钟山拽到一边,没好气地问道:“小钟啊,你这个队长咋当的?有人偷鸡你就没察觉到吗?”
钟山无奈地解释道:“大队长,我只是他们的队长,又不是他们的爹妈,这么多人,我也不可能注意到大家的一举一动啊。再说了,现在不还没确定那只鸡是我们偷的吗?”
钟山辩解的话一落下,杜大嫂就大声吼道:“小钟,我还以为你是个懂事明理的,如今一看,你跟他们都是一路货色。”
钟山面红耳赤地争辩道:“杜大嫂,你听我解释……”
杜大嫂性格泼辣,如今又是占理的一方,她又损又骂,钟山一时间招架不住。
等到钟山一看到何星辰时,宛如看到救星,他高喊一声:“何主任,你也是知青,你快替大家说句话啊。”
其他不知所措的知青们此时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一齐看向何星辰。
刘高山看到何星辰,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不怕麻烦又肯管事的人出头,何星辰不是爱管事吗?正好。
何星辰在众目睽睽之下,隆重登场。
不得不说,何星辰之前一系列的操作,使得她在乡亲们心目中还是有点地位。
杜大嫂看到何星辰,语气也放缓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了,她说道:“何主任,你是妇女主任,为大队做了不少事,我闺女和媳妇都喜欢你,都爱听你说话。我今天就问你一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钟山在旁边说道:“何同志,你也是知青,你得为知青们说句公道话。”
其他知青纷纷附和钟山的话。
现场分成两个阵营:社员和知青。不管他们之前内部矛盾如何,现在都无比得团结。
何星辰环视一圈现场,拿起铁皮喇叭说道:“大家都冷静一下,不要火上浇油。这事我来解决。”
刘高山也趁机接过喇叭劝大家要冷静,不要让冲突升级。
在两人的劝说下,群众的情绪稍稍平静些。
何星辰走过去,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说道:“杜大嫂,你丢了一只母鸡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十分理解。不过,偷鸡这个罪名也不小,咱得有切实的证据,毕竟公安抓人法官判案也得讲证据,你说对不对?”
杜大嫂点点头,张口刚要说话,何星辰接着说:“杜大嫂,你放心,虽然我也是知青,但我同时也是妇女主任,我不会偏袒你们任何一方,我只认事实和道理。这么着吧,你仔细说说,你家的母鸡是什么颜色的,几斤重,什么时候丢的?在哪儿丢的。”
杜大嫂只好一一回答:“黄的,三斤多快四斤,昨天晚上鸡回笼时不见的。在哪儿丢的我不知道,反正我在你们知青点外院子外面的坑里找到了鸡毛,就是我家母鸡身上的毛。”
杜大嫂的话一说完,知青们这边便反驳道:“光凭几只鸡毛就能判定我们偷鸡了?谁看见我们偷鸡了?人证呢?物证呢?你不能空口白牙冤枉我们。”
何星辰亲自去查看鸡毛,知青点院外的坑里确实有一堆鸡毛,而且是刚埋不久。她到厨房查看一番,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接着她那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心里已经有点谱了。
她回过头来对杜大嫂说:“嫂子,我心里有数了,但具体是谁我还得费时间查出来。你看这样行不?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查出真相,我让他带着钱给你登门道歉。你先回家等消息,不要着急上火,你看看你都气成啥样了,我看着都心疼,咱不能因为一只鸡气坏了身子是不是?”
杜大嫂此时已经平和下来了,对何星辰的态度还算客气。
何星辰又对杜大嫂的男人胡大山说:“胡大哥,你发个话让他们先回吧,咱们双方要是真为了一只鸡打起群架来,不光大队长面子上不好看,咱们大队传出去也被人笑话,你放心,这事我肯定帮你们解决了。你愿不愿意信我一回?”
话说到这个份上,胡大山也只能说:“行,何同志,我信你一回。”
胡大山大手一挥叫上自家兄弟:“大家走吧,先回家去。”
杜大嫂一家率先离开了知青点。
刘高山和张大河驱赶围观群众:“都回去吧。”
众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等到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何星辰啪地一下合上本子,吩咐道:“钟山同志,你去把大门关上,叫大家都聚集到院子里,咱们开一个短会,我有话要说。”
第34章 新领导新生活(下)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
钟山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只好乖乖地起身去关大门。其他知青不用人喊,自动自发地聚集过来, 毕竟谁都想看看何星辰究竟要干什么。
等到人到齐了。何星辰拿着铁皮喇叭开始讲话:“同志们,院外坑里的鸡毛我看了,确实是这两天新埋的。厨房我也查看了, 锅底有一层油, 灶台后面也有痕迹。我猜的出来, 应该是你们其中哪位同志嘴馋了, 正好杜大嫂家的母鸡来知青点附近散步,那位同志临时起意把鸡捉了给宰了。捉鸡宰鸡炖鸡都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活,中间也不可能没人看见。所以我猜,你们应该是团体作案。对不对?”
人群中很快就有人回道:“不对!”
大家哄堂大笑。
何星辰淡淡一笑,接着话锋一转:“对不对, 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接下来,我说点格局高远的。
知青下乡是我国历史上史无产例的行动, 这段历史应该由咱们自己书写。我觉得我们多写一些充满光明和力量的正面例子, 而不是偷鸡摸狗的反面典型。
你们也知道, 乡下的娱乐少,有点啥事能传播得很远很远,甚至还能代代相传, 别到时这里的乡亲一提起咱们知青就是偷鸡摸狗,他们的后代一提起咱们也是一脸鄙夷, 大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们寒碜不寒碜?消息传回去, 以后还有脸回家吗?”
何星辰的话像是一把盐撒进了油锅里, 大家顿时炸起来了。
李青海率先反驳道:“你谁啊,凭什么训斥我们?”
袁明也大声起哄:“快把她轰下去。”
何星辰继续对着喇叭高声讲话:“有人问我是谁?问话的人是不是眼瞎?我是谁还需要介绍吗?我是大队的妇女主任, 同时也是知青,跟你们拥有同一个称呼。
那些没干坏事没参与偷鸡的同志们也别觉得此事跟你们无关,我告诉你们,咱们是一个整体。你们中间的谁变成了小偷,大家会怎么说我们?他们不是说某个知青是小偷,而是说知青是小偷。
就像在外国人,人家不管是首都的海城的还是哪儿的,统统都是华国人,明白了吗?
我从小到大从没偷过东西,我可不想担这个名声。跟我一样的同志,你们愿意因为别人背负这个名声吗?”
大家当然不乐意。之前,他们还觉得这事跟他们关系不大,而且大家都不说,他说了,会被其他人孤立。现在何星辰这么一说,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何星辰给了大家一点思考的时间,接着慷慨激昂地说道:“同志们,我们是响应领袖的号召来建设农村的,我们理应让这个地方因为咱们的到来而变得不同,我们是来改变乡村的,你们倒好,反而被乡村改变了。哪怕你们不能让乡村因为你们变得更好,也不能因为你们而变得更坏吧。”
何星辰的话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在某些人脑门上。
其中郭林和李东先崩不住了。这两人不是偷鸡的主谋,但他们也分了两块鸡肉,算是同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再偷偷瞄向人群中的刘锐。没错,偷鸡的人正是刘锐,刘锐年纪小,性子活泼,郭林和李东他们跟他处得挺好,大家常在一起打闹玩笑。
刘锐这人有个缺点就是嘴馋,他昨晚上正饿得饥肠辘辘时,看到杜大嫂家那只肥美的母鸡就临时起意想吃鸡肉。他悄悄捉住了母鸡,半夜炖鸡肉时,被郭林和李东发现了,刘锐为了堵住两人的嘴,也分给了他俩几块鸡肉。跟刘锐同宿舍的人有的喝了汤,有的吃了肉,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帮他隐瞒。
此时的刘锐低着头看着脚尖,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后悔、害怕、矛盾……
承认吧,太没面子,以后大家提起他都说他是贼;不承认吧,事情闹得这么大,好像也不行。他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这时,何星辰又开口了:“这是个烫手山芋,此事若解决不好,咱们知青和乡亲们的嫌隙就此埋下,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在别人的地盘上了把人家给得罪了,大家想想咱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人家有的是办法对付咱们。但我也理解你们,知道你们中的某些人正在长个子长脑子,非同一般的馋,馋到恨不得见着生猪都扑上去啃两口。”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笑。
何星辰话锋一转:“为了全体知青的脸面和名誉,也为了我自己的脸面和名誉,我在此倡议:偷鸡这事我就不点名了,给这位同志留个面子。我就跟杜大嫂说,鸡确实是咱们的同志吃的,但不是偷的。就说咱们有个同志刚下乡,分不清家鸡和野鸡,把她家的母鸡误当作野鸡给炖了,咱们给她赔钱。我先捐两毛钱,你们其余人根据个人情况随意吧。”
说完,何星辰掏出两毛钱。她让人拿来个竹筐,把钱扔进竹筐里。
何星辰扔完钱就站到了一边。
郭林和李东本来还在纠结,一听到何星辰这样说,赶紧跑上来捐钱,两人一人捐了五毛。
钟山也捐了两毛,那些喝了汤吃了肉的五分一角的捐钱,刘锐迟疑片刻,一咬牙捐了两块钱,他怕不够,跑回宿舍拿来一瓶罐头和一包饼干放进篮子里。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看着刘锐笑,刘锐也一脸尴尬地笑着。
等到最后,何星辰让人数钱,发现大家一共筹了10块零八毛,那只母鸡应该值五块钱左右,钱还超了。
她从中拿出五块钱,其余的交给钟山:“钟队长,这算是队费吧,以后大家伙聚餐时花掉。这五块钱另外加上罐头和饼干赔偿给杜大嫂,你和我做为代表一起过去。”
钟山忙不迭地答道:“好的好的。”
这是最好不过的解决办法了。既不伤知青的面子又平了老乡的怨气,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何星辰拎着罐头拿着钱,带着钟山去了杜大嫂家。杜大嫂虽然回家了,但心里一直放心不下这事,邻居们也是如此都聚在她家等着看热闹。
何星辰和钟山一来,大家就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