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美人当然要相亲相爱——枫才【完结】
时间:2023-10-30 14:35:47

  她就像是偎坐在烤热的泥炉边,暖气一个劲儿地钻入心底,叫人不由得地喟叹一声“舒服”。
  舒服得江岚影偎着偎着就睡了过去。
  由此接到了第四道天谕。
  在天谕的最开始,江岚影毫无准备地从高空向“万骨销”中坠去,强烈的失重感揉捏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痛得快要尖叫出声,却忍下。
  直到碰上漆黑的波面,人灰飞烟灭。
  江岚影是知道自己灰飞烟灭的。
  她惊讶于灰飞烟灭之后还能有实感。
  她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点属于自己的烟粒,感受到它们飘忽着,慢慢聚拢起来。
  等到魂魄复原,江岚影重新回到了半空。
  “感觉这是谋杀?”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江岚影回身,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瞧瞧你脚下。”
  应声,江岚影垂眼。
  她看到:
  汹涌的怨气如退潮的海水一般缓缓缩去,触手样的烟丝收敛起来,波面平滑如镜。
  “万骨销”显然得到了控制。
  而这一切,似乎都因为她曾“灰飞烟灭”过一次。
  “还不明白么?”
  那声音在江岚影头顶盘旋,“如是变故,得需活祭品才能平复,正所谓以身为镇。祭品的修为越高,镇压的效果就越好,维持的时间就越长。这便是以一人百年苦海挣扎,换红尘万家百年安寝,公平、划算。”
  倾刻有风起,就像无形的大手当空一挥。
  “行了,试用时间到。”
  伴着劲风,那片平静的黑潭就像一场被打碎的美梦,倏而露出其狰狞的眉目与凶恶的爪牙,怨气迅速翻滚上涌,叫嚣得比此前更烈。
  “倘若不能复生,你会怎么选?”
  这句问话尚在半空缭绕,江岚影就如深秋落叶一般,飘零下去。
  这次不是难以自控。
  这,就是她的选择。
  .
  这一次自天谕中抽离,江岚影比过往每一次都更加平静。
  彼时月已中天,江岚影坐在床上,帷幔外没有裴临的影子。
  顽皮。
  她心里想。
  不知道裴临又在和她玩什么游戏。
  她还想找他谈一谈。
  踩着满地碎银,江岚影拂开帷幔,目光落在那只草编“兔子”上。
  她伸出手,拢住“兔子”。
  “兔子”里并没有谁的魂魄。
  又来。
  江岚影转过身。
  这一次,也没有谁藏在身后,等着来蒙她的眼。
  又去奇袭哪家神仙的小厨房了吗?
  江岚影在茶桌旁坐下来。
  指尖揉开锁住的眉心。
  这时,一阵脚步声跨进屋来。
  “裴――”
  江岚影抬眼,却看到端着药瓶的春夏。
  她不动声色地垂了目光,指节无意识地攥紧。
  “江宫主你醒了?”
  春夏小心翼翼地观察过她,“你白日里走岔了功法,险些冲断经脉,可危险了。”
  江岚影全然不知晓此事,听她这样说,不自觉地侧了侧头。
  春夏发现她还给了自己一只耳朵,便继续说下去:“其实,今日天帝陛下来过了――”
  闻言,江岚影的目光完全折了过来,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了的弓:“摇光?”
  “嗯。”
  春夏应了她一声,“天帝陛下来时,正赶上你走岔功法、命悬一线。当时可把他吓坏了,连忙结印为你护法,助你脱离险境。最后,还是天帝陛下将你抱上床的呢。”
  她将手里的药瓶往江岚影处一递:“天帝陛下临走前,特意叮嘱我多多照料你的身子。这不,我把养身子的药给你找来了。”
  春夏说的话,江岚影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她只顾着将那人的名姓,在唇齿间咬碎――
  “摇光。”
  她目光垂落,正好落在手边的“兔子”上。
  人霍然站起。
  “江宫主!”
  春夏被她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时,业火已顺屋外长廊直贯而去,整座启明宫都陷落在灼目的火影里。
  层层禁制全然张开,江岚影的身形缩成禁制下看不分明的一个绛色小点。
  “绛色小点”紧紧贴着禁制,以此为中心,一浪又一浪的业火翻涌向下,狭长的裂纹沿金色结界蔓延开去,就像是布满天幕的凛厉刑雷。
  春夏一跨出卧房的门槛,就被横扫而过的罡风掀翻在地。
  她抱着廊柱爬起身,仰面向着金红交织的光:“江宫主――”
  细弱的一嗓很轻易地被风声抹去。
  江岚影从未回眸看过一眼。
  在禁制进入最高戒备、纷乱的铃音里,春夏继续喊:“江宫主,这并非是寻常的禁制,你伤势还重,切莫与之顽抗!你会没命的!!”
  性命一事,江岚影从不在乎。
  她只是盯着眼前布满裂纹的突破口,往身周裹满业火,准备蓄力去撞。
  砰――
  火团撞上禁制,金铃齐响,声似洪钟。
  春夏顿觉耳根刺痛,不由得捂住双耳,蹲身下去。
  砰――
  火团以不死不休之势,第二次撞上禁制。
  春夏又惊又怕,湿意不知不觉间就淌了满面。
  砰,砰――
  刹那之间,火团又去撞了第三次,第四次。
  淤血自江岚影紧抿的唇角中溢出,黑黑红红地落在她发白的手背上。
  她就用这只染血的手,扒住禁制上被撞出的缺口,搏命一撕――
  铃音合作最后一声悲鸣,伴长风灌入启明宫的,唯有四方旷野里哀婉的回音。
  江岚影完完全全是用血肉撕碎了这囚笼般的禁制。
  金光泯灭,业火慢慢烧着最后几件可以烧的东西,夜风携青烟直上九天,在模糊不辨的烟与雾里,绛衣人墨丝直垂,指尖还萦绕流淌着未尽的血。
  滴答,滴答。
  春夏第一次觉得眼前人像极了恶鬼。
  江岚影浸没在随意来去的长风里,转身向着昏暗的一方。
  却听身后追来一句:“天帝陛下若执意躲你,你断然找不到他的。”
  江岚影充耳不闻。
  不。
  她找得到。
  .
  摇光宫里一盏灯都没有点,分到的月色也少得可怜,绛衣落临院中时,就像是不祥的寒鸦。
  江岚影靴尖点在地砖暗门的机关上,暖光沿土阶涌出的同时,她的衣摆正擦着暗门边缘而过。
  土石掩盖不住的血腥味揉皱了她的眉头,她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奔跑在长阶之上。
  百十盏盛有暖火的壁灯,都被她衣袂带起的风吹拂着,向来路摇曳。
  长阶下又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廊,江岚影一盏灯一盏灯地跑过,终于在右手边瞥见了一扇虚掩的旧木门,旧木门下蜿蜒出尚未干涸的血。
  指尖碰到门扉的一瞬,江岚影听见摇光的声音自门后传来――
  “岚影身边,有本君一个就够了。”
  砰。
  旧木门连门轴一起横飞出去,撞在内间的土墙上,碎成一堆腐朽的木屑。
  门口一人向门里望去,门边两人向门口抬眼。
  江岚影一路跑来,原本是剧烈地喘息着,此刻却有一口气堵在半途不上不下,胸口硬是半晌都没再有任何动静。
  她看到:
  靠门边置有一张十字刑架,裴临两手大张被捆缚在刑架上,上半身的衣物被完全褪尽,一刀一片血肉的伤口自锁骨密密麻麻地蔓延到两肋;而摇光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带血的长剑。
  摇光正活剐着裴临。
  他真的活剐了裴临!
  江岚影眼前黑黑白白地一闪,反手就是一道业火向摇光兜去。
  彼时摇光有些分神,竟被这气若游丝的一招轰出了半步远;他微垂的眼睫随气浪一掀,颜色清浅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些神采。
  轰。
  细窄的业火迅速被金光蚕食,迎面而来的气劲如洪钟罩顶,直接将江岚影压跪在地。
  “尊主……”
  刑架上的裴临嘶哑地唤出这嗓。
  江岚影抬眸,看到爱将苍白又血迹斑斑的脸,以及那片翕动着的、叫人不忍直观的模糊的血肉。
  那可是她此生唯一的亲信。
  她最重要的人。
  她仅有的光。
  “您快走……”
  裴临奄奄一息的眸子里,映着压制江岚影的金光,“您快离开这里啊……”
  他用力到整张刑架都要翻转过来,森森肋骨间血肉剥离,伤口深到几乎能看到他毕生为江岚影跳动着的心。
  江岚影用力地盯着他,额角青筋暴起,还试图顶着摇光的压制站起来。
  “尊主――”
  裴临苍白的面孔都翻上些紫红的血色,他似乎很想从刑架上挣脱下来,直挣得刑架吱呀作响。
  摇光极厌恶这主仆情深的戏码,抬手撤了对江岚影的压制,随即就将这股力道打向裴临。
  轰。
  整条暗道奔涌着震耳的回响。
  裴临一口鲜血喷出,上半身的伤口全部绽裂开来,腰际以下的白衣被浓血浸透得彻底,他垂着头,眼皮沉重得掀不起来,前胸微微颤动着,还没有死。
  摇光的剑尖抵着他的胸骨划下,停在他皮肉完整的腰际。
  “不要。”
  江岚影不知哪来的气力,空手拉开摇光的剑,人张开两臂挡在裴临之前。
  “不要……”
  她很是艰难地对摇光说,“不要折磨裴临,一切都是本座的错。”
  摇光面无表情地收回看向裴临的目光,将其转投于江岚影身上。
  “是本座折辱了你的分神,是本座鱼肉人间,是本座罪大恶极――”
  江岚影一句一句地说,“你为什么不来剐本座?!”
  摇光始终盯着江岚影的嘴角,他在那里,看到了凝固发黑的血渣。
  隔了三两秒,他才抬眸,不声不响地对上江岚影的眼。
  他虽为天神上帝,神色里却少有慈悲。尤其是久久盯人时,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更是像极了毒蛇――
  他看上去真的想当场剐了江岚影。
  “摇光你休想!”
  裴临用上最后气力来大吼,“你若敢动尊主分毫,我必化作厉鬼,撕了你这道貌岸然的皮囊,翻了你这作威作福的仙宫!!!”
  像是故意讥讽裴临似的,摇光张开手,掌中蕴出微光,微光正对着江岚影的咽喉,那个纤长脆弱的咽喉就自动送入了他的手中。
  他虚掐着江岚影的颈项,江岚影扬起头来看着他,两手顺势抓住钳在喉咙间的手,断断续续地出声:“求求你……不要杀裴临,不要杀裴临……你如何处置我都可以,求求你,放过裴临……”
  “不要求他,尊主!”
  一行血从裴临绽裂的眼角划下,“不要――”
  “摇光……”
  江岚影从未这样好听地唤过他的名字,“求你放过裴临……”
  她一面哀求摇光,一面摸索上他的肩,顺着他的广袖摸下去,摸到他的手背,勾住他的手指,虚攥住他的剑柄――
  她不知道这之后的事该如何,她自己该如何,她只知道,夺下这柄剑,裴临就能活。
  “放过裴临,好不好?”
  江岚影几乎能够抽出那柄长剑,岂料摇光的手指就在此刻忽然收紧。
  他攥着她的手,将剑尖送入裴临的心口。
  血,溅湿了江岚影的前额,又顺着她的眉骨眼窝淌下来。
  裴临的最后一口气消弭在方寸之间,他的头彻底垂了下去,空空荡荡的肋骨间再也瞧不见有什么在跳动。
  摇光的手撤开,就只剩江岚影的手还攥在剑柄上。
  她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
  沉重的剑身垂落,剑尖在被剖开的心脏里挑了一遭,终于“哐当”一声,落地。
  江岚影肩线一抖,从头到脚都冷得骇人。
  汹涌的业火烧向摇光时,连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是裴临为她恢复的,几乎全部的业火了。
  只可惜,在这强弩之末的境况下,摇光甚至一根指头都不用动,只用身周自行升起的护身结界,就令汹涌的业火全部折了回去。
  业火折回,江岚影遭反噬,当场被自己的修为掀翻出去,撞在后方的土墙上。
  “咳。”
  她只觉胸口难受得一抽,却没有什么淤血涌出来。
  她在纷飞的土沫里呛咳着,喘息着,听着摇光的足音向她靠近。
  接着,她看到一柄银亮狭长的物什横在眼底。
  那是她的红缨鬼头刀。
  江岚影抬眼,看见递刀的摇光。
  摇光没有作声,眸子里也窥不出什么情绪。
  江岚影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夺过刀来,刀尖一挥,就抵住了摇光的喉管。
  摇光从善如流地扬起下颌,居然将弱点多暴露了一些出来。
  他允许她杀他。
  默许她杀他。
  江岚影现在也只想要摇光死。
  刀气杀来的一瞬,摇光合上眼。
  可是刀风却在此刻骤止。
  摇光其实觉得意外。
  他睁开眼,发现锋利的刀刃就架在他喉前,他只需上前半步,长刀就能将他的颈子割断大半。
  可是江岚影就停在了这里。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空洞洞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想明白了所有。
  “即使杀了你,我的裴临也再也回不来了。”
  她木然地解释。
  摇光如鲠在喉。
  他看着江岚影,眸色里有遮掩不住的难过。
  就像是……
  他原本笃信江岚影对他是有感情的,哪怕这感情是恨,他也能哄骗自己,说自己是她最重要的宿敌;可如今真相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江岚影的情绪并不是给他的,她的所有都基于裴临。
  如今做什么都换不回裴临了,她甚至连摇光都可以不恨、不杀。
  摇光不知道这样痛苦的僵持还要持续多久。
  江岚影已经没有力气端长刀了。
  她手腕一沉,刀尖“铛”地一声,斜钉入黄土中。
  正是这清脆的一响,叫摇光从无穷无尽的苦痛中醒来。
  他浅色眼眸中的神情陡然变了。
  金光乍现,正正击中红缨鬼头刀的刀柄。
  刀柄全无防备地脱手,江岚影一惊,张手要去召刀回掌,施法的手忽然被摇光擒住腕部,黄土间的长刀刚刚抬起一点,就被摇光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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