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美人当然要相亲相爱——枫才【完结】
时间:2023-10-30 14:35:47

  江岚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张振奋的脸。
  好家伙。
  这老宗主死了,他们门内的弟子看上去,还没昆吾门写的登门帖伤心。
  摇光和他虚握了一下,就将手抽出来:“师兄节哀。师门派我和师妹来送老宗主最后一程。惊闻此变,不胜哀思。”
  青年修士听了摇光的话,终于想起他家宗主死了,颇为刻意地抹了两下眼角:
  “正是了。老仙师还停在正殿之中,两位可随我移步,前去吊纸。”
  他转过身,从前引路。
  江岚影正要跟上,就被摇光一把拉住。
  摇光向她眨眼,似乎有话想说。
  江岚影:……
  讲。
  明明有无数种传声方式,摇光偏要贴到江岚影耳边,惹她痒:
  “我方才瞥见了他的腰牌。”
  吐息和碎发磋磨着江岚影敏感的耳根,她耐不住地别开头,又被摇光抓回去,继续磋磨:
  “他叫,叶无踪。”
  .
  叶无踪。
  江岚影不自觉地摸上发痒的左耳。
  这个名字没在他们的故事中出现过,大抵只是个炮灰。
  思索间,她的耳朵被摸得明显一红一白,缱绻又可爱。
  “江师妹,邱师弟,你们把这纸钱点燃之后,扔到脚下的火盆里就行。”
  叶无踪往二人手里各塞了一沓黄纸钱。
  火盆里还有未尽的火星,江岚影干脆将纸钱全扔了进去,而后一边拍着手上的纸沫,一边隔着灰白的烟,看向正殿里搭起的灵堂。
  灵堂内挂着黑纱白幡,底下堆满了黄白的秋菊,当中停着一口老木重棺。
  堂内没什么守灵的弟子,仅有的三两个人只管偶尔续一续供香,其余时间就倚在墙边,咬着耳朵说话。
  唯有一人披麻衣、戴重孝,腰杆笔直地跪在棺椁之前,肩上积了一层香灰,却晃都不晃一下。
  即使穿着那样厚重的麻衣,他的背影依然显得伶仃、清瘦。
  许是发现江岚影在看,叶无踪跟着转过脸:
  “他拜师拜得晚,你们没见过他,他叫伶舟――”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一声,这声笑好像是从某个狭窄的地方挤出来的。
  “――是个贱籍里的贱蹄子。”
  江岚影微微蹙眉。
  这话并不悦耳。
  “他被先师选中前,是抱着琴给人弹小曲儿的。专往王侯贵胄的府邸里钻,谁知道他钻进去做什么。”
  叶无踪“嗤”了一回。
  “真不知先师看中他何处,竟叫这样的下贱货登了清净仙门。”
  他越说越愤慨,背手从腰后抽出一条长鞭,抬手就向灵堂内的长跪的人打去:
  “还装――装给谁看?!”
  这一鞭拐着弯地抽在那人左臂,当即就将麻衣抽烂,抽得薄絮飞扬。
  被抽中的人跌坐在地,单手撑着砖面,侧脸对着门外。
  看清那张侧脸的瞬间,江岚影呼吸一窒。
  司命?
第50章 重生第五十天
  叶无踪抬手, 还要打第二鞭。
  却被江岚影抓住鞭尾。
  他:?
  他揍伶舟这事,在应天宗里简直是司空见惯,从来没有人阻拦过他。
  不过……
  他瞧着江岚影的眼神, 心里还真有些发毛。
  “别打。”
  江岚影轻飘飘的两个字,好像催眠似的, 叶无踪当真定在原地。
  此时摇光已经走到堂中人身后,弯下腰, 点了点他的肩。
  堂中人猛地抬头,看向摇光的眸子里充满了茫然。
  摇光:……
  不认识?
  “司命。”
  他皱了眉。
  堂中人依然茫然地仰着脸。
  这时, 叶无踪终于醒过神来,大踏步冲入灵堂之中,一把抄起摇光的手腕:
  “邱师弟, 你离他远些,可别染上一身骚!”
  他硬是将摇光拽了出来,又向着江岚影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 定是累了, 我领你们去歇息。”
  江岚影与摇光对了一回眼神。
  “好。”
  他们离开时, 灵堂内的伶舟已经顶着鞭痕,重新跪了起来。
  .
  依然是叶无踪在前带路, 二人在后并肩。
  摇光走着走着,就来挠江岚影的手心。
  江岚影将那根作怪的指头抓住,歪头附耳。
  摇光顺势将吐息贴上去:“梦主是司命。”
  江岚影听完就撤开,缓缓点了头。
  她猜到了。
  方才看伶舟的表现,显然是不认得摇光――
  梦主是深陷黄粱之人, 他被困在过往的回忆之中, 那时的他还不是司命,还没有见过摇光。
  摇光追着江岚影咬过来:“我唤他司命, 他没反应。不知几时才能把他叫醒。”
  江岚影的耳朵又开始痒了,她毫不留情地推开倾身的人。
  摇光捂着被推的地方:……
  “你们就住在这里。”
  叶无踪走上石阶,为他们推开院落的门。
  “要小心,院子里有――”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两人已经大步迈入了门中。
  叶无踪:……
  院里乍起的黑雾推搡着他,一直将他搡出三里远。
  院门“砰”地合上。
  .
  门内。
  江岚影站在突然出现的鬼爪后板着脸。
  摇光泡在忽远忽近的诡笑声中皱着眉。
  院落里是黑的,捉弄人的把戏是无聊的,两位大佬是不配合的。
  “不好玩。”
  细而娇的一声贴地响起,鬼爪、笑声与黑雾随之消散,露出一方墨蓝色的晴夜,以及一株姿态妖娆的桃花树。
  桃花树的枝条如柳树一般柔软,兀自在无风处扭动。
  “你们怎么都不害怕?”
  某魔尊:……
  某天帝:……
  “这哪儿来的桃花树妖?”
  江岚影问摇光。
  “不知道。”
  两位大佬旁若无妖地从桃花树边走过。
  被无视的桃花树妖:……
  它所有的枝条都向二人的背影扭去,同时竖起最高的两片叶子,隐隐约约地,它听到他们在说“伶舟”。
  于是树身一整个倾倒过去――
  “伶舟啊……”
  摇光挨着突然出现的半树桃花:……
  天凉了。
  该吃树妖了。
  桃花树妖没瞧见摇光的臭脸,它只顾兴致勃勃地说:
  “伶舟这孩子可苦。你们知道,当今的雍州,隶属哪个封国吗?”
  江岚影很有兴趣听故事,可惜她对于凡世只知道个模糊大概,词到嘴边说不出来,于是她看向摇光。
  摇光:……
  “景国。”
  他闷声。
  “没错。那景国建立之前呢?”
  “宜国。”
  “完全正确!”
  桃花树妖高声赞扬,甚至伸出枝条想摸一摸摇光的发顶,
  终是被他一身的杀气给吓了回去。
  它佯装无事地继续:
  “伶舟那孩子,原是宜国金尊玉贵的世子。一朝国破家亡,宜国上下的贵族皆被充没,伶舟因为生得出尘、气质卓绝,就被打入乐籍,成了一名琴师。”
  “琴师嘛,瞧着高雅,实则处处为人所轻。我们的小世子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逐渐郁郁成疾,不出两年就病倒在朱门外的秋风里。”
  桃花树妖的枝条垂下来。
  “我记得,老宗主把他带回来的当日,下着大雨。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薄衣紧贴着身子,看上去那么小的一条……他自幼飘零,唯有遇见了老宗主,才过了两天像样的日子。可如今,老宗主也狠心丢下了他。”
  说到这里,桃花树妖立直树干,枝条缓缓向夜空中伸去:
  “听,伶舟又在弹挽歌了。”
  江岚影侧耳,果然听到凉风里,飘来几缕旷远的琴声。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伶舟这孩子是懂知恩图报的。这几日来,夜夜为老宗主弹奏挽歌不说,明日的抱罐送路仪式,要赤脚翻过两座山、途径一段雍州城的街巷,才能抵达应天宗供奉先祖的老祠堂,这活计人人避之不及,唯有伶舟一口应下。”
  桃花树妖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枝条来推江岚影和摇光:
  “我差点忘了。明日老宗主的祭礼,你们似乎也要参加。早些睡吧。”
  两人莫名其妙地被推进一间屋子里,桃枝销进门锁中,树影映在窗棂上。
  江岚影:……
  摇光:……
  他们算是叫这小树妖给安排明白了。
  “这操心劲儿,倒是有点像老熊。”
  江岚影听够了故事,心情不错。
  她餍足地看向摇光。
  摇光:……
  夜深了,这屋子又有点小,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我去睡隔壁那间。”
  他说着,一身正气地走到门前,背影混在桃枝的剪影里。
  确实是该休息的时间了,江岚影原本没有打算拦摇光,可她垂着眼思索了片刻,还是出声:
  “那小妖精在外边,你别去惊扰它。待会给它吵醒了,它又要说到天亮。”
  摇光的手按在门扉上,按了好久。
  他在忍笑。
  江岚影单瞧他的背影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挑起一边眉梢,抱起手。
  很好。
  反正她方才也是在找借口。
  摇光背对着月光,三两步就迈回到江岚影身边。
  江岚影抱着手瞧着人,从容地后退。
  直到退至墙边。
  摇光不喜欢她格在身前的手,于是一只手箍住她的两只手腕,把她的手臂拉下来。
  他又能凑得更近。
  非要在这样逼仄私密的空间里,他才敢很小声地问江岚影: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江岚影似笑非笑地抬眼,眸色浓艳:“不是。”
  “撒谎。”
  摇光轻斥一声,眼睫随之扑动。
  他浅浅吻上江岚影的额角、眼尾、鼻尖,最后落在她的耳根。
  江岚影歪过头,躲过他的搓弄。
  “摇光。”
  她喉咙没了气力,听上去就有些哑。
  “你最近,胆子很大。”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用看她的脸色,不用问过她的准许,就敢主动地亲近她了?
  江岚影已经不记得了。
  “想知道为什么吗?”
  摇光抬起湿漉漉的眼。
  江岚影看着他,一眨不眨。
  当然。
  摇光得寸进尺地点了点自己的唇瓣。
  江岚影笑了一声,抓着他的前襟要他矮下身来,热烈地与他相吻。
  只是在这一吻的最后,江岚影咬了摇光一口。
  摇光轻“嘶”一声,并没有退;江岚影逼视着他的眼,挑眉:
  “还学会谈条件了?”
  摇光笑起来,唇角的齿痕艳红得更甚:
  “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他两手拢起江岚影抓在他前襟的指头。
  “是因为……月老告诉我,你亲口说,你爱我。”
  “她骗你的,我没有说过。”
  江岚影斩钉截铁。
  她故意欺负摇光,想看他委屈,想看他无措。
  可惜摇光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爱吗?”
  摇光的吐息再度凑近过来,他吻了下江岚影的唇瓣,而后贴着她的唇角,说。
  “那我亲你,你为什么不躲?”
  .
  江岚影昨晚,是准备和摇光上床的。
  可是摇光说,这么珍贵重要的事,他不想放在黄粱里做。
  他用那种很可怜的表情说,他现在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梦主了,江岚影对他的爱,让他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场美梦。
  最后是江岚影一巴掌把他扇进了被子里,两手扎紧被口,人跪坐在被身上威胁:
  “再胡言乱语,就送你下地狱。”
  这一晚,终究是“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
  应天宗的送殡队伍起得比鸡早。
  江岚影和摇光蹲守在雍州城的瓦檐上时,宗里的长老与继任的宗主已经先行到祖坛准备事宜。
  观礼的弟子都御剑而行,他们蹲守在这里,只能蹲到赤脚行路的伶舟。
  应天宗老宗主崩逝的消息一早传进了城里,城中百姓不能说是悲痛欲绝,只能说是载歌载舞。
  江岚影支着下巴,望着街上攥着烂菜叶和臭鸡蛋,跃跃欲试的人们:
  “就是闻人宇死了,他们恐怕都不会这么高兴。”
  “应天宗屈服金犀城的淫威,与闻人宇之流做小伏低,害惨了雍州的百姓。百姓恨魔头,更恨占尽了风光,却败絮其中的草包。”
  摇光没说金犀城的好话,就被江岚影拧紧了后腰。
  “那你呢?”
  应天宗屈服金犀城,那你呢?
  “我屈服你。”
  天帝陛下面不改色地对大魔头说。
  江岚影在把摇光掐紫之前,险险松了手。
  这时,底下手握“凶器”的百姓,忽然砸起来。
  “来了。”
  江岚影起身,顺势拍了下摇光被拧的地方。
  疼得摇光嘶了气。
  “别装。”
  江岚影瞧都不瞧摇光一眼,只抬手遮了下日头。
  她看到:
  街尾现出个披麻戴孝的清瘦人影,他抱陶罐、背白幡,疯狂的百姓夹道相“迎”,发黑的菜叶与腥臭的鸡蛋无止无休地往他头脸上砸,他紧紧护着陶罐与幡旗,不躲也不停。
  江岚影站在这里都能听到百姓们的咒骂声:
  “魔头虐杀我们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来――”
  “披着人皮的老鼠!砸死他!!!”
  伶舟垂着眼,行尸走肉一般行着,直到他走得近了,江岚影才看到他的口型。
  这曾清贵无双,又松身鹤骨的人一直在说:
  对不起,对不起……
  好像他一人,凭借瘦削的肩骨,就能担下应天宗千种万般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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