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季听雪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真不知晓他是怎么将你们联系在一块儿的。”
“哎!我真是!我真是糊涂了才会同你们搅在一块儿!”
季听雪急忙哄:“好好好,往后你莫再去见她了,他自然就不会疑心了。卖马的钱,我再分你一成。”
徐拯瞥他一眼:“好了好了,让他将错就错吧,他怀疑我了,自然不会再怀疑别人了,我往后不再去见表妹就成了。”
“行行,那你老人家帮我想想……”
“不成!你也不能再这样明目张胆了!还出去骑马,你不知晓你自个儿多显眼?整日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家一看就知晓是你,还想出去骑马,晚上在院子里骑一骑算不错了。”
“我……”他没话说了,“行吧,不去就不去吧。”
他抿了抿唇,垂头丧气往外走了,只庆幸没有再婉妘跟前说过大话。
晚上骑马也挺开心的,看见婉妘开心,他就开心。
在院子里骑行几圈后,他们牵着马慢慢溜达。
“我看这院子里还有箭台,你在家中也练武吗?”
“这里是我才置办的宅子,这箭台应当是前主人留下的。不过我在家也常习武的。我爹是武将出身,家里专门建了练武的地方。”
婉妘点点头:“国公似乎是一个很开明的人,你出来这样晚他也不干涉。”
“也不是开明,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他没辙了就放弃了。按他的话说,只要我不杀人放火,就随我去了。”
婉妘忍不笑:“那你娘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打我有印象起,就没见过我娘了。我只隐约记得,我娘和传统的江南女子一样,温婉贤淑,和我爹那粗犷的模样一点儿不一样。”
“这么不一样的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缘分还真是奇妙。”
他道:“听我爹说,他是去南方征战时遇到我娘的。那会儿南方需要人看守,他就在那边驻扎。某日路上闲逛,一眼相中我娘,便直接上门求亲了。不过听说我娘那时不喜欢他这样的,他软磨硬泡好久,才最终得了我娘的芳心。”
婉妘笑得开怀:“想不到国公还有这一面。”
季听雪开始拆台:“他呢,就是看着威严,实际上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当时我生下来,他连名儿都不会取,还是我娘说江南不常下雪,想听听雪化了落在檐下的声音,才叫我听雪。”
“真好,你爹真好,什么都和你娘商量着来。”
“旁的不说,他待我娘倒是专心。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去世了,一晃也这么多年了,他从未往府上带过人,也从未去过那种地方。”
婉妘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我还以为天底下不会有这样的人。”
“我也不敢保证他往后也会如此,但世上人这样多,总会有几个不一样的。”他停了下来,“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他们一起将马送回马厩,季听雪瞥一眼她鬓角凌乱的发,忽然道:“你要不要洗漱一下再回去?”
“啊?”她一连来玩了好几个晚上,每天疯跑完后身上都会出一层汗,回到家里又不好收拾,是有些难受,可……
她有些犹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就在内室洗漱,我给你拎完水就出去,我提前烧了水的,不用等……”季听雪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故意让你留下,我我,就是前两日突然想起,你每日洗漱完后才出来玩儿的,玩出一身汗回去又洗不了,就就就自作主张了……”
他越说头垂得越低,声音也越小。
婉妘不生气,也没有觉得他有别的心思,轻声道:“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就在那边的厢房,我去给你倒水。”他急急忙忙跑过去,拎了几桶热水放进房中,又急急忙忙跑出来,“你去吧,我就在外面守着,里面有干净的帕子和衣物。”
婉妘没多想,直至走进门,看见屏风上挂着的小衣。
第38章
“季听雪!”
季听雪吓得一抖, 转过身,刚好瞧见婉妘气冲冲地走出来,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
“怎、怎么了……”他有些慌, 这还是婉妘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婉妘一伸手, 露出手中揉成一团的东西,恼道:“你这是何意?”
天又黑,那东西又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他实在看不清, 凑过去看了一眼,恍然大悟, 脸色大红:“你们娘子不是都要穿这个吗?你不穿吗?”
婉妘认定他在调戏自己, 气得别开脸,说不出话来。
“我、我……你要不是不穿,放在那儿就成。我,我就是想着你洗漱完得换衣裳,我不知晓你不穿这个……”
婉妘快被气死了, 哭音儿都出来了:“季听雪!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这分明就是在戏弄我!”
“啊?”他愣住。
“这大晚上的, 只有你和我在,你这不是调戏我是什么?你这么大的人了, 难道不知晓男女有别吗?”婉妘顿了一下, 眼泪唰唰往下掉, “是我的错,我不知礼,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季听雪也快哭了, 他上前想要解释。
婉妘退开一大步,凶道:“你别碰我!”
季听雪瘪着嘴, 眼泪掉了下来:“我真的不知晓,是我没有分寸,可我没有那种心思。我……若我真想做什么,早就做了,又何必这样……”
婉妘没说话了。
他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对不起,我送你回去吧。”
婉妘依旧没说话,扪心自问,小公爷待她不错。正如方才所言,若小公爷真想做什么,直接毁了她的清白,再上门求娶,崔家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可小公爷从未这样做。
“我,洗漱完再走吧。”婉妘吸了吸鼻子,“不洗一下,睡着难受。”
“好,洗完我再送你回去。”
婉妘点了点头,朝房中走。
刚关上门,又听见身后道:“桌上有个包袱,你将换下来的衣裳收起来,一会儿带回去,我不会私留你衣物的。”
婉妘一怔,心中越发愧疚,她冤枉了小公爷。
她放回那件被揉皱了小衣,默默进了内室擦洗。洗完换衣裳时,她才发现,那堆衣裳里连袜子都有。
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她将衣裳收拾好,轻轻推开门。
外面银白一片,下雪了。
小公爷站在屋檐下,面对着纷纷大雪,背影有些落寞。
她抿了抿唇,走过去,说了句废话:“下雪了。”
“嗯。”季听雪转过身来,“收拾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她紧抓着衣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季听雪没接话,上前搂住她,打算送她回去。他们这样已经很多次了,如今都不怎么扭捏了,季听雪甚至还帮她拢了拢斗篷。
他将她护得很好,没让她脸上落到一点儿雪,稳稳当当到了家。
只是他今日格外沉默,只说了句:“早些休息。”
婉妘已进了窗里,可迟迟没动,沉默许久,鼻尖都被窗外的寒风冻红时,她忽然道:“对不起。”
很轻的一声,却重重落在季听雪心上,他委屈得又掉了眼泪:“不必这样说,你说得对,是我考量不周,你不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我……”
“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我了?”
“没、没。”婉妘一着急,抓住了他的衣袖,“我没有这个意思,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你。”
他小心翼翼抬头:“那我以后还能来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婉妘轻轻拍掉他肩上的雪花,“外面雪大,你快回去吧。回去后记得喝些姜茶,当心着凉了。”
“嗯。”他泪光盈盈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婉妘鬼使神差,隔着窗台,抱了他一下:“天冷,快回去吧。”
他怔住,嘴角缓缓咧开:“好,我回去了!”
婉妘缓缓关上窗,看着少年从雪中消失,只留下几个脚印。
从窗缝挤进来的风惊得她回过神来,她快速关了窗,背过身去,靠在墙上,急急呼吸。
她……她……
她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提着小跑回床边,蹿进被子里。
翌日早起时,外面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连路都走不通了,她正在镜前梳妆呢,传话的小侍女就跑进来了。
“娘子,老夫人那儿传话来了,说是今儿雪太大了,不必去请早安。”
“好,你让来传话的替我向祖母请安。”
小侍女应声退了出去。
既然不必去请安,她也不必梳妆了,房中也暖和,穿着寝衣就成了。她挖了团香膏抹了抹手,朝柜子那边去。
春雨跟在她后面:“娘子在寻什么?”
“想缝点儿东西,在找针线呢。”
“奴婢给您寻。”春雨上前一步,将针线布料都抱了出来,放在了桌上,“娘子来这儿弄,这儿对着窗,亮堂。”
她坐在桌旁,挑了块色彩明亮的料子,开始裁裁剪剪。
她想给小公爷做一个香囊。
从前她也做过一个浅绛色的香囊,但不是送给小公爷的,更多的是在赌气,所以后来那个香囊也被她拆了。
这一回,她是真想做个香囊当做新年礼送给小公爷。
雪一日没停过,已快堆上窗台了,这样大的雪,他应当没那么傻,晚上不会再来了吧?
婉妘有些担心,内室只剩自己后,她到了窗前,一直等着。
那扇窗自从打开后,就再也关不了了,即使风夹着雪一起往窗子里灌,她也留着一条缝,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看。
天黑下来不久,哗啦一声,人带着一身雪,从不远处的树上落下来。
“你!”人不来她失落,人来了她也不开心。
季听雪朝她走来,在雪地里留下几个坑,他笑着道:“今日雪大,也卖不了马,我一直想着要不要早些来,又怕被人瞧见。”
“雪下这样大,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婉妘搬了个小凳放在窗台前,“外面积雪那样深,你快进来吧。”
季听雪犹豫一瞬,长腿一伸,跨了进来,带来一地雪。
婉妘急忙将窗子关上,伸手要解他积满雪的斗篷,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你、你将斗篷脱了进来烤烤火吧。”
他伸手缓缓解下斗篷,眼珠子盯着却她看着。
婉妘慌忙避开,去抱了手炉来,放在他身旁的高几上:“你抱着暖暖。”
“好。”他放下斗篷,拿起手炉。
“火盆在床边,你过来烤吧。”婉妘赶紧迈着小步子,绕过屏风到了床边,搬了个小凳放在对面。
季听雪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内室本就不算大,还放了屏风将床起来,这块儿的位置就更小了,对面少年烤火后蒸发的水蒸气几乎全朝她奔来,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这样冷的天,突然有些燥热。
她咽了口唾液,手不自觉抓紧了遮盖在膝盖上的裙子:“不知这雪还要下多久,你这两日先别来了吧,免得受寒。”
“无碍,我在塞北遇到过比这还大的雪,这点儿雪我不怕的。”
他说得轻松,应当只是字面意思,可婉妘听着还是开心。
开心归开心,她还是要劝的:“不成,等雪停了再来。”
“好,那等雪停了我再来。快过年了,希望除夕那晚别下雪,到时我们就能出去玩了。”
她也希望那日不下雪,她好早好早前就开始期待了,这会儿说起来,她都忍不住兴奋,几乎要起身让小公爷给她挑衣裳。
理智按住她,她问:“你那日打算穿什么衣裳?”
“啊?就穿厚一点的衣裳。”季听雪认真点头,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对,到时你也穿厚一点,外面肯定冷。”
牛头不对马嘴,婉妘不知该说什么了,还有点儿气得慌,没憋一会儿,又忍不住道:“我是说,你觉得我该穿什么衣裳。”
“啊?”季听雪一愣,眨眨眼,“你穿、你穿、穿……都成。”
婉妘有些无奈,她走去衣柜旁,拿出两件衣裳,一件是海棠色,一件是喜庆的正红色。
她没穿过这样颜色的衣裳,季听雪以为她这样淡的性子,这辈子除了大婚外,再不会穿这样张扬色彩的衣裳。
他有些难过,但下一瞬却扬起笑颜,指向正红色的衣裳:“穿这个吧,过年穿这个喜庆。”
婉妘点点头,放下衣裳,又走去梳妆台前,拿起首饰给他看:“那就配这个发钗,是不是配这个颜色的衣裳有些素了?但我合适的首饰。”
“我去给你买一套吧,不过我不知要买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
“那我问他们吧,他们肯定知晓。”
婉妘知晓他们是谁,没有多问,将首饰放回盒子,又走回去:“那你那日打算穿什么样的衣裳?”
季听雪有点儿能琢磨出她话中的意思了,试探问:“那我也穿红色?”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嗯了一声。
“若是除夕那夜下雪,我们就十五再去,十五不成,二月二去也成。”她这样期待,季听雪怕到时去不了她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