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翠萍只觉得脸上热热的,羞愧的半低下头,“小叶,你能……”
停顿好一会儿,吴翠萍才慢慢说:“你之前带到办公室里的画册能借我看看吗,我学习学习,如果有……有不懂的地方我再问你。”
“可以。”叶浅歆态度淡淡的,毕竟这件事中,吴翠萍几次都语气不太好,大家都是出来工作的,谁也不会惯着谁。
冯轻歌跟周厂长聊完,过来插嘴道:“哟,吴组长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现在能看的起我们这些小辈了?”
吴翠萍瞪了一眼冯轻歌,“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小叶,以后也会向小叶学习,可是冯团长,什么时候我能见识见识你的能力呢?”
“……你想见我还不想给你看呢。”冯轻歌翻了个白眼,“老顽固,懒得跟你辩解。”
周厂长可得罪不起冯轻歌,连忙走过来打圆场,“这周末有中秋晚会,厂里会组织大家伙儿一块观看,到时候吴组长就能看到了冯团长的作品了。”
现在电视机本来就稀缺,厂里的彩电也是逢年过节才能借来用一用,吴翠萍想看,但看着冯轻歌得意的劲儿,硬是摇了头。
吴翠萍:“我周末要看小叶的画册,就不去了,况且冯团长估计也弄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我不爱看没水准的东西。”
“小吴,你这话可不对啊。”周厂长声音抬高,冷声说:“刚才看你跟小叶同志道歉,还当你是知道反省了,你也是老同志了,怎么遇到点挫折问题,就摆这种态度出来。”
“我没什么态度。”吴翠萍依旧坚持,“反正我不乐意来看。”
冯轻歌:“看到了吧周厂长,有资历的犟劲头就是这样,就算以后知道学习,遇到了问题还是会固执己见。”
“唉,冯团长说的有道理。”
周厂长叹了口气,最后指向叶浅歆,“这样吧,设计科这边小叶来做个副组长,工作上的问题小叶学着处理,吴翠萍同志出言讥讽自己同事,对待问题反省不够深刻,就先安心学习一段时间。”
“不行。”吴翠萍着急的皱起眉,“厂长,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底还有一批服装需要设计,厂里需要我。”
周厂长:“不是不让你工作,而是设计科的决策问题暂时由小叶同志来决定,你该画图样就继续画,通过这次我也看出来了,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最后审批就让小叶来负责,小叶你说呢?”
这样下来,吴翠萍就只是个名义上的组长,跟普通科员可以说没什么区别了。
冯轻歌看着吴翠萍丧着脸,抢着说,“当然没问题,我也觉得叶浅歆同志的审美眼光更好。”
叶浅歆却思考了片刻,才说:“我同意,而且既然这样,不如咱们设计科再招两个年轻大学生。”
“没问题,郭甜甜走了也正好有空缺。”
一切商定好了,周厂长再次冷着脸看向吴翠萍,“小吴啊,你为厂里做的贡献厂里不会忘,但不能故步自封,就这样吧,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写一份检讨给我。”
“……知道了。”吴翠萍咽下嘴里的酸涩,这才转身离开。
周鹏厂长看她走远,这才又笑着问:“冯团长,您的节目是在第几个,到时候我记一下,可别错过了。”
“第三个,不过结束时会有个致谢环节,会提前把小叶同志喊到后台去,可能看不了全程。”
“在观众席等不就行了,到时候直接走上去。”叶浅歆下意识提出了自己上辈子看过的晚会现场流程。
“也是啊。”冯轻歌赞同的点头,“有道理,今天回去我跟主持人重新沟通流程。”
“啧。”冯轻歌咂摸着嘴再次感叹:“还是小叶有办法,咱们年轻人脑子就是灵活,那个吴组长能想到这些才怪呢……”
虽然闹了点小不愉快,但冯轻歌觉得吴翠萍心里恐怕只会更难受,而且服装问题圆满解决,他心情大好,道了别后一路哼着歌回了军区。
“老冯,刚才有位姓叶的女同志来找你,说想跟您见一面。”
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值班室的王阳文书就拿着字条来找冯轻歌,“这是叶同志的电话,你要回吗?”
听到叶同志,冯轻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叶浅歆,最近跟叶浅歆打交道比较多,而且老孟那边似乎有点心思在,可他不是刚从毛纺厂回来吗?
冯轻歌拿起一看才知道,原来这个叶同志是之前给文工团递交过作品的那个。
“叶春燕,好像有点印象,应该是投敌了三年作品都没通过的学生吧。”隔壁的文书王阳瞥了一眼问冯轻歌。
冯轻歌点头,“要说这个同志也是挺有毅力,可这都第三年了,连我都有印象了,她这画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这次投递的一幅梅花图,好好的寒梅压雪枝,她愣是把梅花铺满了整张纸,瞧着是挺热闹,仔细一看要意境没意境,要画工也没画工。”
“就不说艺术这玩意本来就讲究个天分了,哪怕一分天分,九分努力也行,她信上写自己非常努力,可这线条都是歪的,水彩调的颜色也都看着很脏,也不知道努力到哪儿去了。”
“老王,下次再来电话你帮我直接拒了吧,至于见面就更没必要了。”
王阳点头,“行,那叶春燕这电话你要不回,这纸条我就扔了。”
“扔吧。”
-
夜幕降至,叶春燕受在市二中的学校通讯处,手托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哈欠。
“还等呢?我们都要下班了。”保安大爷走过来用树杈戳了戳叶春燕的胳膊,“妮子,醒醒,叶老师在外面等你呢。”
叶春燕猛地抬头,反应过来后连忙去看旁边的电话,“大爷,刚才有电话打进来吗?”
“没有。”
“哦。”叶春燕愣了愣,才又听到外面叶庆安在喊自己。
叶庆安:“也许人家最近忙,明天我来帮你留意一下,今天先回去。”
叶春燕长叹一声,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跟了过去,“爸,连你都说我这次的画比之前进步了很多,只要文工团那边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准没问题。”
叶庆安连连点头,“你这次的确开窍了,尤其报春图上那两只黄鹂,啧啧啧,活灵活现深得我的真传。”
“……那必须的。”叶春燕眼神中闪过一丝心虚。
这画是她写了欠条找人代笔的,如果这次再进不去,就真的完蛋了,“爸,万一文工团真的不回我怎么办?总不能去军区堵人吧。”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怕你一个小姑娘拉不下面子,反正你爸我这次愿意为了闺女努努力。”
叶庆安一向自诩是艺术家,从来不愿意做那种做小伏低的样子。
同样的,他这个最满意的女儿叶春燕把他这股子酸味儿学了个十成。
可这次叶春燕却咬咬牙,“爸你先说什么办法能见到人就行,反正不能去军区堵人,那里头都是士兵,我就算厚着脸皮也不敢。”
叶庆安这才说:“这周日电视台中秋节晚会,学校里的学生有个诗朗诵的节目,到时候我可以带着你一块过去,听说文工团负责招人的那个冯团长有个舞蹈节目要上,他肯定也在,到时候不就有机会认识了,你跟他说点好话试试,说不定就成了。”
说着,叶庆安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英雄也得为五斗米折腰,要是能把文工团的工作拿下来,后半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可叶春燕根本没有像叶庆安想的那么为难,她听完几乎立刻就点了头,“好,如果这周一直不来电话,我就跟你一起过去试。”
什么狗屁脸面,进了文工团,那就是她最大的脸面,谁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对了爸,你问浅歆姐能进出军区这事儿了吗?她是不是不做知青回城了,要不你问问她那边是什么渠道呗。”
说到这个,叶庆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上回吕梦娥带着叶春燕从军区回家后,当晚就跟叶庆安大吵了一架,说他心里还惦记这前妻生的孩子,把他赶到客厅地上睡了一夜,闹的叶庆安腰疼了好几天。
“别跟我提叶浅歆这名字,听了就来气。”叶庆安哼了一声,“有个鬼的渠道,说白了不就是找孟司令孟牧野,把她给调回了城里,至于去什么军区,故意也就是去拿个档案之类的,他们一家有什么心思我一门儿清!”
“可浅歆姐也是你女儿,父女俩不至于闹这么僵。”叶春燕似乎还想说什么,停顿了一下,隐晦的问:“而且妈不是一直念叨着家里房子小,正好借着机会跟奶奶沟通一下。”
“闹僵也是她的问题,叶浅歆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还用这么生气吗?她心里只有她奶奶,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妈惦记那宅子,我可一点都不惦记。”
“……就算不为了宅子,可要是真能有孟司令这条路,我不是也就有机会了。”叶春燕以前听爸爸提过几次孟司令,知道两家以前有渊源。
叶庆安宽大的脸盘子上忽然露出一丝心虚,“这个你就别想了,我跟你奶奶的事儿孟牧野都知道,他以前是受的你奶奶恩惠。”
也许是觉得这么说在女儿前没了面子,叶庆安又故意露出不屑的神色,“别看孟牧野现在风光,以前还不是要在别人家要饭吃,”
叶春燕听了半天,听出来点猫腻,“爸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孟司令。”
叶庆安脸色瞬间白了一些,眼神飘忽着,“也不算是得罪,他以前在叶家私塾念书,小孩子之间肯定多少有些争吵。”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争吵,他也不会提到孟牧野就脸色惨白。
当年他仗着孟牧野是在自己家上学,经常带着私塾里的孩子欺负孟牧野,什么饭里面扔虫子,厕所里放鞭炮,后来把孟牧野惹急了,揪着叶庆安到没人的胡同里狠狠打了一顿、
事情败露后,叶贤跟宋凤芝居然反过来罚了满脸淤青的叶庆安跪祠堂,然后对孟牧野却更加亲近。
想起这个事儿,叶庆安心里就恨的厉害,谁家父母能像自己父母这么狠心对孩子,所以他现在离家多年,也丝毫没有一点惦念。
至于孟牧野……叶庆安以前惹不起,现在更加惹不起了。
-
很快到了中秋节这天,一早上起来,院子里就滴滴答答的开始下雨,声音还越来越大。
叶浅歆赖了会儿床,这才穿上毛衣跟夹棉的背心,打着哈欠走出了屋。
她用手接了一下,米粒大小的冰子儿就砸到了手心里,“我说怎么动静这么大,怎么下起小雪粒儿来了,往年中秋节不是还穿牛仔外套呢,今年这是怎么了?”
刘珍正端着笼屉从厨房出来,“今年过年早,农历八月十五都快过到十月底了,可不就是该下雪的时节嘛,赶紧洗洗脸进屋吃饭,早上喝点稀饭,就着明玉昨天送过来的月饼,听说是胡俊卿医院发的,还是五仁馅呢。”
“我还是喜欢奶奶以前做的莲蓉馅。”叶浅歆吐吐舌头,转头洗漱后就只喝了半碗稀饭,月饼则啃了一小口。
等到了中午,雨丝才渐渐停了,可天气又比之前更冷了一些。
叶浅歆将上次自己用厂里给的票换来的自行车擦了擦,一边听着屋子里奶奶接连不断的咳凑声担忧。
“唉。”刘珍端着冒热气的茶壶从屋里走出来,长叹一口气,“奶奶这毛病一到冷天就加重。”
叶浅歆点头,随后认真说:“嫂子,奶奶怕冷,冬天你肯定又要费心照顾,辛苦你了。”
刘珍笑了,“害,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要不是奶奶,咱也住不了这么大个宅子不是,再说了今年你也在家里了,奶奶心里头放心,身体一准比往年好。”
说着,刘珍打开水龙头准备再烧点热水,“还多亏了歆歆你,上次你得了奖状登了报,街道办第二天就过来给咱家把自来水装好了,之前拖了那么久,我还得天天去外面拎水,现在方便多了。”
叶浅歆看着‘哗啦啦’流着的水,忽然眼睛一亮,“嫂子,听说街道上有的家庭都装上暖气片了是吗?”
第26章
叶浅歆是后来在报纸上看到的, 东北跟北京中部地区因为天气过于寒冷,烧蜂窝煤无法满足供暖需求,而且还污染浪费, 所以早就开始试点使用暖气片了。
奶奶的肺气肿最怕天冷,烧蜂窝煤虽然温度能上升一些,但又免不了屋里空气流通不及时, 奶奶就容易咳嗽,家里能装上暖气片是最好的选择。
“暖气片是啥洋玩意?”刘珍拧紧水龙头, 疑惑不解。
“就是那种铸铁的串片,接通锅炉房后里面可以流通热水。”叶浅歆想了想, 连比划带解释:“就是大概半米高,很薄的那种水泥色平行管道, 我记得之前听街道上的人提过一嘴。”
刘珍恍然大悟,“就那种铁片子啊, 那玩意儿年初试点安装的, 咱家后面那几栋红砖板楼房都装上了。”
“能联系联系街道办吗, 咱家今年也装上, 奶奶住的也舒服些, 暖气费我来出。”
上次叶浅歆的奖金发下来后就先还了借大哥的钱, 剩下来的还有三百多块, 这些年叶浅歆的生活一直都是大哥在帮衬, 况且她如今还在家里住,交个暖气费也不算多。
“倒不是这个问题, 是咱家装不成。”刘珍皱皱眉, “人家说咱们家这条福顺胡同都是老式的四合宅门, 那些管道通不进来。”
叶浅歆朝着自家宅子后,不远处那一排红砖板楼房仰起头。
胡同后面原本是一片空地, 这些只有六层高的楼房,是为了安置各单位领导头几年才盖好的,所以设施都要前进许多,也更加适合居住。
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祖传的老宅,说什么都不可能卖,而且像后面那种安置房也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