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忙吗?”
“有点。”
工作都被排满了,自上次夏季新品开售,楚荔的名字便被许多人记住。
人们交口称赞她是个怪物新人,在社交平台上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她的喜爱。
互联网的力量是强大的,来找她专门设计的人一夜暴增,数不胜数。
她应接不暇。
“你想不想加薪?”
“……”
“林哥,我是个人。”
“还是个打工人。”楚荔提醒他。
她的态度很明了,林淼涵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现在有个不错的机会。”林淼涵说,“公司里接到了一位大客户的单子,出手很阔绰,人也很nice。”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淼涵说话是带有诱惑性的,以至于有一瞬间楚荔以为自己在和魔鬼做交易。
好在她没有完全被金钱冲昏了头脑,而是主动让贤,“这么好的工作我觉得总监您比我更适合。”
设计组的氛围一向较为和谐,基本上是有什么便说什么,林淼涵本人也是个直肠子憋不住事儿,私底下虽然是个好老人,但在工作时便会切换成另一种模式,对员工们坦率到令人落泪。
确切来说,是发指。
之前走的好几个员工都是由于受不了林淼涵的直接。
楚荔倒不会像他们一样默默受着。
既然林淼涵自己都要求坦诚开放,那她自然也会蹈矩践墨。
好好一个馅饼林淼涵不要,为什么给她?
其中肯定有猫腻。
林淼涵再次沉默了。
她确实不好糊弄。
行吧。
说实话吧。
“那位贵客指名道姓要找你,我也没办法。”林淼涵说,“你要不,看看?”
“……那我先看看这位贵宾的资料吧。”
“好。”
林淼涵那头迫不及待地发了封邮件来,楚荔刚刚和大卫说了太多话,现在口舌干燥,手边也没有盛水的器皿,楚荔只好抱着电脑先回了座位。
桌子上有瓶未开封的牛奶,以及一张便利贴。
便利贴上写着:
——谢谢你的葡萄=v=
很可爱的繁体字。
楚荔情不自禁地勾唇。
回头看了眼许近秋,她正专心致志地画着钻石切割结构。
模样十分可爱。
楚荔面带微笑打开了电脑。
却在看到邮件的那一瞬,脸上的笑容僵住。
“……”
真的,昨天晚上他就不该帮忙洗衣服的。
应该直接洗内的。
第29章
楚荔来到窗台上吹吹风。
她打了打奥利弗的电话, 对方像是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上门似的,没接。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总之对楚荔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狗男人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是嫌弃她活不够多还是想报复她拒绝他?
烦。
奥利弗银行快倒闭吧。
既然打不通,那她只好主动请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荔】:林哥, 这笔订单我确实接不了。
【林淼涵】:为什么呢?
【楚荔】:……您应该知道我和他关系不太好的。
上次晚宴楚荔怎么对奥利弗的,林淼涵都还记得。
作为一个成年人, 还是一个事业有为的成年人。
林淼涵有能力判断这一切都是奥利弗设的局。
【林淼涵】:可是,荔, 你应该也知道奥利弗先生对于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林淼涵】:Radiance才刚刚起步, 我们需要奥利弗先生的帮助。
林淼涵这席话像在她的心头上来了重重一击。
这句话背后蕴含的后果她当然可以预见,当年在利福特时,她也是这样逆来顺受地过着一段荒唐日子。
明明家财万贯,却束手缚脚,不明所以的人仰望她的背景,羡慕她有一双功成名就的父母, 却不知道她表面温和的生活后擦了多少盘子, 在冬天里生了多少冻疮。
如果不按奥利弗的心意做, 或许会为Radiance的未来埋下一个深深的地雷。
她不想大家也因自己受苦。
“……”
要命。
自己什么时候也习得了他的那点菩萨心肠。
【楚荔】:我知道了,我好好想吧。
【林淼涵】:谢谢你, 荔,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奥地利土特产回来哦。
林淼涵发了个戴墨镜的emoji。
---
大海边,白光昏暗。
港区的夜即将来临,太阳薄近西山,大半毒热的轮廓融进这片海域, 天灰蒙蒙的。
大海在吸取大量太阳能后仿佛获得了某种魔力, 无边的胸襟吞吐着过往与未来,衔含绝对善恶。
它来者不拒, 像仁慈的上帝。
只可惜,他的善心还不足以和大海相提并论。
奥利弗将手机关机,丢到了地上,牛津鞋踏着破烂的机身逆时针转。
直到将黑色的手机碾碎后,才窥见背后的红点。
这是一种新型的窃听设备。
凯文严厉地对着面前的男人们说:“谁!到底是谁做的!”
“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冒犯先生的!”
男人们双腿发颤,在凯文的这一声里纷纷跪了下来。
扈从为奥利弗搬来了一张舒适的椅子,奥利弗仰面,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但一切都要从那天他从富兰村回来开始。
从富兰村回来,他便隐隐觉得身边有什么在暗处窥伺他。
仿佛有一双眼,藏匿在他的后脑勺。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的监控范围内。
猛兽的嗅觉向来灵敏,他对自己的判断也是绝对自信。
直到前几日,他从手机的后壳中发现了一抹诡异的红光。
奥利弗开始着手调查,很快便查到了监听器背后的那位。
是奥利弗家族的人。
奥利弗此次返港,得知的人并不多。
银行方面的业务无需他频频出面,慈善会也不是什么必要的活动,所以暂时息影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关心的人却很多。
奥利弗家族的实际掌权人来港区可不是什么小事,尤其还是一个拥有四分之一港区血统的破格继承人,这个位置不止有后辈觊觎,也有不少长辈正摩拳擦掌。
想把他拽下来的人,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奥利弗将手搭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像在弹奏美妙乐章,哒,哒,哒地下落。
利落的轮廓,深邃的眼窝。
他的背后是万丈金光,仿若审判的天使,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明明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男人却吓得连连冒汗。
走狗本人还在忐忑,犹豫要不要承认。
身边的人倒是帮了他一把。
“先,先生。”其中一位叫宾利的男人战战兢兢地说,“我知道是谁。”
“就是你,纽卡!”
宾利激动地说着一口标准英腔,那位叫做纽卡的男人在听见自己的名字后吓得全身的骨头突然便散架,他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求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先生,对,对不起。”
“我一时鬼迷心窍拿了他们的脏钱!分不清好坏!对不起!对不起!”
纽卡磕头磕得雷响,光洁的额头瞬间便肿了一块,混着粗粝的沙,流出了汩汩的血。
奥利抿唇,手扣在袖口往上翻了两褶,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冷色的血管纵贯肉身,他眉目阴沉,一直冷到暗色眼尾。
他摘下银边眼镜,折好,放在腿上。
使了个眼色,凯文立刻心领神会,手挥挥,另外的人带走了纽卡。
纽卡哭得撕心裂肺,像只受伤的狗。
嘶喊声响彻整个富兰村。
好事的人们探出头来望,在看见奥利弗的一瞬全都捂紧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奥利弗鸣金收兵,撤离了富兰村。
受惊的人们躲在屋后窃窃私语。
那个曾经一度被当做异类、野狗一样疯狂、野蛮的少年再度降临,眉眼已没了当年的阴鸷,风度翩翩,谈笑间尽是儒雅。
温厚到人们都快要他是如何在人群中杀出血路。
又是如何通红着眼舔舐流血伤口。
车辆驶离富兰村,奥利弗暗下眸子,头抵靠在窗边。
他将手搭靠在窗外,风从他的指缝中流过,手指痉挛般抽动,好像抓住了一把光滑的绸缎和滢滢的秋水。
淙淙潺潺的,很温暖。
他一闭上眼,便全是祖母的死状。
以及从远处滚落到脚边的父母的头骨。
----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六七点了。
楚荔的工作还没有完成,采购今天不在,她需要将订购单交到位于总裁室同一层的财务处。
楚荔拍拍快要睡着的裴晓柔:“小柔,要不你先走吧。”
“我还要上去交报告,估计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裴晓柔想了想,点点头,“好的,荔姐。”
“那你一会回家小心哦,快到楼下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楚荔嗯了声。
楚荔和裴晓柔一道来到电梯口,两人分道扬镳。
总裁室位于Radiance大厦的顶楼,十二楼。
电梯门打开后,楚荔的眼前暗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现在是下班时刻,走廊里的灯调到了节能模式,暗暗的。
顺着地标走,走到一扇枯寂粗糙的木门前。
木门上镶嵌着一枚透亮的翡翠,两边是竹编屏风,和朴色瓷瓶,流动的光扫过瓷瓶,仿佛鱼缸里游动的五彩斑斓的金鱼。
这是总裁办公室,财务处还要往前再走些。
楚荔抱紧文件,掠过那扇屏风。
也是在那一刻忽然听见里头的大叫。
“老子说了我要辞职,你听不懂还是耳朵被狗吃了啊?”
“斯瓦,你不要再胡闹了!”
“胡闹?”卢斯瓦从鼻腔里嗤出口气儿,他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以一种格外凶狠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卢荣山,“在你面前我是不是做什么都是胡闹!?”
“老子不走,难道要学你在这儿当狗?”
卢荣山皱眉,伸手去抓他的皮衣,卢斯瓦却粗暴地抓着肩膀往后退。
他的步子凌乱而毫无章法,像龙卷风一般毫无目的地退到屏风前。
背上的伤口还未愈合,这样轻巧的一击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卢斯瓦重重地摔在地上。
卢斯瓦的白背心上立刻渗出了血。
卢荣山愣了下,下意识地想要来扶他,不料手伸到半空,卢斯瓦挣扎着站起来,厌恶地推开卢荣山。
颓废得像只斗败的狗。
卢斯瓦手指紧张地抠着地面,茶几上的香烟滚落在地上,他捡起肮脏的香烟,含在嘴里,用火点着。
黯淡的光线将两人的脸打得血红。
真是有趣啊。
这样打架的场面多久没出现过了?
十年?二十年?
记不清了,爸妈死后他就记不清了。
卢斯瓦忽然笑了,“卢荣山,你还是放弃我吧。”
“毕竟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亲弟弟,你犯不着为我操这么多心。”
烟灰抖落,满地狼藉。
他咬着烟走人了。
卢荣山愣在原地,长长地叹出口气。
他没有去追。
-------
惊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豪门狗血事件,楚荔脚底抹了油似的,立刻逃走。
不料卢斯瓦比她先一步察觉到了异常,他出来后看见了刚要逃的楚荔,手臂一挥,抓着楚荔的后颈将人捞过来。
“是你?”卢斯瓦裂开肿胀的嘴,“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
“哦。”卢斯瓦说,“那就是全听到了呗。”
卢斯瓦拎着楚荔直接往楼梯间走。
楼梯间一片昏暗,头顶悬着一颗忽明忽暗的感应灯,绿色的通道明明灭灭,这个时间点,连保洁阿姨都不会来。
楚荔低着头,又挠了挠后颈。
脚趾都快抠出城堡来了。
“啧。”卢斯瓦倚墙,咬着烟的嘴懒洋洋地动了动,“你还有这癖好呢?”
“……”
卢斯瓦说:“小时候你爹妈在家里做-爱,是不是也没少偷听啊。”
“……”
“说话啊,哑巴了你。”
卢斯瓦把烟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楚荔沉默了会,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卢斯瓦:“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偷听的。”
“哦。”卢斯瓦说,“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
楚荔想不出来了,脑子里全是脑补的狗血家庭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