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荔拿了个全新的梅花糕给她,“吃早饭了吗?”
“还没。”
“那试试这个吧。”楚荔微笑,“甜甜的,很好吃哦。”
许近秋愣了愣,她咬着下唇,手没动。
过了几秒,才像经过了些复杂斗争后害羞地接过。
许近秋忽然觉得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的新同事格外善良。
林淼涵今天下午回来,设计部的人没干多久活就收拾着准备晚上的聚餐。
王珂然还没搞定那个难缠的网红,她尖着嗓子给周围的同事们抱怨:“无语死了,这大脑袋好不容易发了广告,结果居然没提前报备害得我们被官方限流了。”
“啊,那怎么办啊。”
“凉拌。”王珂然撇撇嘴,“我正在和人官方沟通,看看后续有什么解决办法吧。”
王珂然摊上何雨晴这么个乙方也是醉了,总不配合工作,多次要求变更行程、加价什么的,他们都忍了。
没想到都到最后一步了还掉链子。
王珂然简直快被她逼疯了。
裴晓柔见状,悄悄问楚荔:“珂然姐为什么叫她大脑袋啊。”
楚荔思索,“可能是根据外貌起的绰号吧。”
何雨晴的身材比例确实不算好,脑袋有些大,平时po在网上的照片也都是精心P过的。
王珂然估计是见到了真人才这么说的吧。
“那这个大脑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怎么整得跟她才是甲方似的。”
“荔姐你以前到底怎么忍过来的?”
楚荔耸耸肩,“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就没变过。
给人起外号不好,毕竟外貌是天生的,受基因影响较大。
但看到何雨晴这样,楚荔也快忍不住叫她的外号了。
屏幕里何雨晴捧着她的设计作品搔首弄姿,洁白莹亮的珍珠繁杂叠加,她穿着一身旗袍,腮红却打得格外风俗,楚荔忽然觉得自己的设计降低了许多个档次。
成片不错,Radiance的御用摄影师凡凡也算是业界以性冷淡风闻名的摄影师。
可何雨晴妖媚的长相与这次的夏季清爽感主题不衬,怎么拍也不衬。
方慕阳从楚荔的身后经过,“走了,吃饭了。”
楚荔关闭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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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订在楼下的海鲜店。
不算精致的装修,但格外明亮干净,顺着长廊步入,两边排满圆形的红桌和水族箱。
同事们都是这儿的老食客了,裴晓柔也不例外,大家点了这儿的招牌菜,譬如老友鬼鬼,脆皖鱼片,泰式生虾等。
楚荔随波逐流惯了,从不参与点餐环节。
她的右手边坐着的是许近秋。
许近秋把菜单推到楚荔的面前,用颇为别扭的上海话问她:“侬要切牛奶冻吗?”
楚荔挑眉,颇为惊喜,“侬也是上海宁吗?”
“不是。”许近秋红着脸摇摇头,“我老家是港区一个小渔村。”
“哦。”楚荔心里有些失望,还以为在外地遇到了老乡,但是表面并未显露。
楚荔追问:“叫什么名字呀?”
许近秋一字一句,“富兰村。”
“富兰村?”楚荔客套地夸赞,“很吉祥的名字。”
许近秋笑笑,紧张地握住菜单。
对于许近秋来说,主动一句已是极限,如果对方不是用问句来回复她,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对话。
可楚荔不同。
楚荔会引导着她,谈论双方的共同兴趣。
比如,喜欢看的番剧。
比如,喜欢看的书。
总之和楚荔一块聊天就像和自己对话一样轻松。
说话间,服务员端上了花竹蝦和猪唛午餐肉。
林淼涵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招呼大家动筷。
王珂然边夹了筷午餐肉边问林淼涵:“林哥,这次去奥地利有没有给我们带什么礼物啊?”
“在公司里,带了些莫扎特牌巧克力。”林淼涵抖落身上的雨水,“等一会回去了再分吧。”
外面下起了蒙蒙的细雨,雨丝雾绒绒的,不远处繁华的马路陷入另一个水世界。
两边的树徒留下残影,白日,光影零落。
林淼涵的视线来到楚荔身上,他抿唇,似有话说。
但楚荔却装傻,只顾着低头剜起一勺朗姆酒味儿的牛奶冻。
“我去上个厕所。”
楚荔小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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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荔捧起一捧水往脸上扑了扑,冰冷的水花如窗外的雨,扑簌簌地打在她的脸上。
她的思绪没那么乱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朗姆酒牛奶冻太甜了。
可能是因为奥利弗的那一句“我想追求你。”
也可能是因为还没想好拒绝奥利弗的理由吧。
这一楼的洗手间里几乎没什么人,五扇门,只有一扇是关着的。
环境要比外面差,破破旧旧的,墙面粗糙不平,看上去有些年岁了。
楚荔扬起脸,用纸巾擦去多余的水珠。
鼻头上微微脱妆,她从荷包里取出一枚makeupforever的粉饼补了补。
忽然,那扇紧闭的门开了。
里头走出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女人。
是何雨晴。
何雨晴喝得醉醺醺的,手扒在门框上,酒臭熏天,她踩着一双古铜色的细跟高跟鞋,脸上还画着精致妖冶的妆,全身只一件紧身吊带裙,勾出她漂亮丰-满的曲线。
何雨晴咬着烟,抬眼,瞥见了镜子里那张面孔。
顿时酒醒了大半。
“你怎么在这儿?”何雨晴皱眉,“又是来找奥利弗先生的?”
“毛病。”
我是来正经聚餐的。
“老娘问你话呢,你怎么这破态度。”何雨晴恶毒地骂她,“别以为有了份破工作就了不起。”
楚荔觉得莫名其妙,她微笑着礼貌反问:“何雨晴,怎么在你面前我好像什么事儿都挺了不起的?”
“和奥利弗在一起的时候,你说我傍男人了不起。”
“和奥利弗分开了,我找了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你还说我了不起。”
“再这么下去,我估计我去要饭你都觉得我挺了不起的。”
“你!”何雨晴气急败坏地大喊,撩起手臂,当时就要劈下来。
可她忘了,楚荔从来都不是什么乖巧猫咪。
在古堡里不是,在港区更不是。
楚荔一把锢住了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摔。
何雨晴失去重心便踉踉跄跄地往后摔去,啪的一声,砸到一面破烂的墙上。
墙上有缝,何雨晴本可撑着墙转起来,却下意识地想要呼救让人看看楚荔这副面孔,脸擦过石缝,没想瞬间便流出血来。
何雨晴手摸了摸,摸到一滩黏糊糊的血液,顿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
何雨晴拉着她去报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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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内。
警局的墙壁上高悬银白的紫荆花警徽,楚荔托着脸,深深望着蓝底“港区警察”四个字。
忠诚勇毅,心系社会。
短短八字,气壮山河。
她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这八字箴言,旁边女人的哭闹地却打乱了她的思绪。
“呜呜呜呜呜我的脸啊!我的脸啊!你们知不知道我是靠脸吃饭的啊!伤了我一张脸肯定要留疤!我这以后还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
“我不管!她打了我就要进监狱!你们必须维护我们公民的合法权益!”
何雨晴又哭又闹地非要个说法,穿着白色制-服的警察们只好好言好语地安慰她。
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警察掀起警帽,放松地呼了口气,又重新盖在头顶。
制-服警察在楚荔面前坐下。
“名字。”
“楚荔。”
“年龄。”
“23。”
“家在哪里?”
“南龙区。”
“有冇工作(有没有工作)。”
“有。”
警察点点头,很快速地记录了些她的基本信息。
“你同何小姐嘅冲突我哋大概了解,伤人,呢可唔系一件小事(你和何小姐的冲突我们大概了解了,伤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建议你先联系下你啲屋企人(建议你先联系一下你的家人)。”
楚荔垂下头,用普通话回应,“我的家人没在港区。”
警察一听她的口音,算是明了。
叫来了同事,二人似乎在商议着下一步动作。
何雨晴坐在椅子上摇啊摇,腿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脸上像贴狗皮膏药似的粘着白色纱布,却一点没有刚才的脆弱模样。得意洋洋的,甚至还冲着楚荔露出得意的笑,看上去格外健康活泼。
“……”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怎么老是遇到这种阴魂不散的神经病。
楚荔用手撑着脑袋,揉揉太阳穴。
警局内安静下来。
忽然,一台古老的红色座机划破了安静的空气。
坐在旁边的警察顺手一接,“你好,呢度系西龙警局,请问有咩可以帮到你(你好,这里是西路警察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啊,是您……”
“嗯嗯,好的先生……”
“唔紧要,你太客气,我哋呢就去先(没关系,您太客气了,我们这就去办)。”
警员挂断了电话,脸色突然变得很沉重。
凑近之前盘问她的那两位,三人皱着眉,一起商讨起来。
三分钟后最开始来盘问她的那名制-服警察抽开椅子,坐到楚荔面前。
“这位女士,请您先等等。”
“奥利弗先生马上便来。”
第31章
“?”
他开天眼了?
怎么会知道她在警局啊。
楚荔感觉自己身上像被装了监控,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好像全在奥利弗的掌控之中。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目前这个情况,安安静静地等奥利弗来才是最优解。
不过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十个奥利弗来了都影响不了结局。
何雨晴被安排到了附近一家医院, 刚刚上了药,用冰块捂着脸出面。
经过楚荔时, 何雨晴冷哼一声,音调就差没上天了。
何雨晴拉了拉警察:“警察叔叔, 怎么样呀?”
“这个伤人凶手是不是要被拘留个好几天啊。”
“她的家人正赶来, 请您稍安勿躁。”
“好嘞。”
何雨晴乐得简直快要笑出声,她找了条塑料椅子坐下来,点了根烟,面部肌肉扯着痛,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他妈的。
这死丫头可终于栽在她手里了。
何雨晴享受般地抽着烟,门外忽然有人推门, 喊着“先生, 您这边请”, 一具熟悉的身影出现。
楚荔缓缓撤开托腮的手肘,扬眸, 目不转睛地盯着奥利弗。
奥利弗似乎刚从雨夜中来,他拍拍身上落下的雨,身后的凯文为他悉心收伞。
从怀包中取出一枚丝绢,轻轻拭去多余的雨水,金发散着,懒洋洋的, 像敞在洞口的黄金。
那个说着“先生, 您这边请”的男人正是西龙警长刘远山,警长站在奥利弗身边, 一字一句地说着现在的情况。
奥利弗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
何雨晴愣了下,挂在烟霞上的烟灰啪塔便断在桌面上。
脸上的伤口像被人再度撕开,细菌发狂似的撕咬皮肉,她心跳加速,感觉血液在疮口决堤,满脸都是血。
奥利弗绕过人群,先来到了楚荔身边。
高大的身影慢慢屈下,奥利弗俯身,温和地询问她,“你没事吧,宝贝?”
楚荔现在脑子还有些懵,扬起眸子,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没事。”楚荔挠挠后颈,毕竟今天确实是她伤了人,说话也没那么有底气。
“就是老被狗追着咬,今天不小心咬了回去。”
外边风雨正盛,斜斜的雨丝随着风飘进室内。
天气微冷,楚荔情不自禁地瑟缩一瞬。
奥利弗将身上的大衣剥下,再度掸去残留的雨水,披在她的肩上。
大衣里蕴藏着他淡而温暖的雪松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