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休息室里简单的冲了澡,没有洗头发,她把绑发髻的发绳松了,长发坠下来,她对着镜子照自己,看到自己眼角通红,一脸无奈的疲惫。
坐120救护车,抵达现场之前,她曾听说了大概情况,堪称是人间惨剧,她发自内心的想要救回这条生命,然而却无力回天。
身为医生的无奈,温琰史无前例的感受到了,有的时候,病其实不在人的身上,在人的心里。
十八岁的少年到底是为什么要染上毒瘾?
微信上,傅晋升给她解答。
因为他高考失利,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家里双亲给了他很多压力,一次他跟同学去酒吧喝酒,有人给了他一些吃完后会很快乐的药,他就吃了,那之后,他不断的想花重金去买这些药,最后变得六亲不认,谁断他的药,就是要他的命。
瘾症终于积重难返,酿成了今日的惨痛事件,少年现在已经被强制送往戒毒所,稍后还会被判刑入狱。
他母亲也被亲戚接回家去休息了。
逝者已矣,当医生,这种生离死别应该是见多了,傅晋升要温琰试着消化负面情绪。
温琰知道道理是这样,可是情感上她还是受不了。
她换好衣服,拿起手机,找出两个人的联系方式,她定夺要打给谁,其实打给谁都不好。
这两个睿智的男人早就料到了温琰来了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三年前,才阻止温琰跟伍明纬继续交往。
温琰想了想,最后打给了温叙程,算时间,现在他应该在下班的路上。
温叙程担心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温琰用哭过的浓浓鼻音说。
“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温叙程好奇怎么她主动打来了,这段日子全是他在微信上说五句,温琰回一句。
“早就没有了。”温琰小声说,“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伍明纬在那边欺负你了?纨绔公子爷又犯花心病了?”
“不是。”
“那怎么了?”
“今天上班有点儿累,就想跟你俩聊。爸妈都好吗?”
“很好。除了想起你来就想骂你。”
“你呢?跟那个周医生怎么样了?”
“准备在她生日的时候跟她求婚了。”
“真好。”
温叙程叹气,“琰琰,到底怎么了?”温叙程深知温琰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他打电话。
“我觉得……伍明纬真的很值得被我喜欢。”温琰默了一下,深呼吸一口,告诉温叙程这样的话。
温叙程凝噎,早就想到了,这个傻姑娘去了这种地方,只会更喜欢伍明纬。
温琰吸了一下鼻子,用全然释怀的口气说:“今天我终于彻底原谅了三年前他故意让我跟他分手的痛,我懂他当时的心情了。不管发生什么,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他。哥,你不要再反对我们了。”
温叙程喉头滚了滚,闷哼了声,“是吗。”
“是,等他把这个案子办完,我们就结婚。”温琰断然的做下这个决定。
温叙程静默了半晌,只能回她一个字:“好。”
*
二十分钟后,温叙程跟云城国际红十字会紧急救护中心的张建洛主任打电话,询问了温琰今天的经历。
终于知道原来她出了一个外勤,是吸毒成瘾的儿子将自己的生父乱刀砍成重伤,送到医院不治的病例。
由此,温琰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伍明纬选择撇开她,这些年走的是什么路。
其实这是温琰为何喜欢伍明纬最根本的原因。
从年少时,他就是看不惯弱者受伤被凌虐的人。毒品就是找脆弱的人,拉他们入地狱,干了缉毒的伍明纬在奋力的挽回这个局面。
温叙程还问及了温琰这些天在云城的生活,知道她过得充实快乐,在不断的锻炼自己,温叙程就放心了。
*
温琰给温叙程打完电话,心情好了许多。
她跟伍明纬中间空白的那三年,她感到不再是那么遗憾,因为伍明纬跟她分开,用这三年去做了最值得的事情。
她应该为自己的男人感到骄傲。
温琰快要走出救护大楼的时候,傅晋升给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温琰知道对方是在担心她的情绪,想要安慰她。
温琰笑:“我已经好多了,你今天也累得够呛,咱们就各回各家吧。”
傅晋升问:“你想通了?”
“嗯,不用担心我,明天见。”温琰挂断。
出了医院,脚酸的她想拦个车回到位置并不遥远的租屋去,好好休息,结束这糟糕又终于被她想明白的一天。
一辆银灰色G500越野冲她驶来,温琰立刻展颜,还以为是伍明纬的车,可是仔细看牌照不是,是云城本地的车。
站在路边的温琰不以为意的以为司机会开着车从她身边路过。
结果开车的男人将车停在她身边,车窗滑下,坐在驾驶座上的他探头问:“温医生,这么巧。”
那张骨骼感超强的脸,那抹像是静水在暗夜流深的说话声,还有那个复杂锐利的眼神,让温琰过目不忘的想起了他是谁。
温琰难以置信会在云城遇见秦羡安。
不过,他好像本来就在这里上大学,公司也开在这里,温琰听秦丝蕊提过。
他念到了博士,自己开了一间药物公司,主要是生产麻醉类药物。
“正在拦车?要不我送你?”秦羡安很客气的问。
副驾驶座上诡异的放着一大束香槟色桔梗,新鲜的,刚从花店买来,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温琰摇头,轻声说:“不用麻烦了。我住得不远,不必叨扰秦先生。”
被婉拒的秦羡安薄唇微勾,笑得随意又恣性,“是这样的,这个任务是秦丝蕊布置的,她说温医生来云城出差了,叫我回云城以后,一定要找时间请你吃一顿饭,因为她的成绩都是靠你帮她补习提升的。
如果完成不了这个任务,小姑娘可能会跟我闹别扭,云城是我的地盘,温医生来了,我不尽地主之谊,真的说不过去。”
“……好吧。”
温琰听到这样的要求以后,迟疑了些许,上了秦羡安的车。
第92章 娇吟
温琰一开始想坐车后座, 跟对方保持安全距离,却觉得这样会显得对秦羡安很不恭敬。
跟秦羡安短暂的接触,温琰能感到他是一个拥有殷实财力跟崇高社会地位的男人。
温琰迟疑些许, 艰难抉择, 还是坐到了后车座。
“想吃什么?”秦羡安回头问。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锐利下颚扬起, 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为了来见温琰,他刻意装扮过,显得很精致简约的酷帅。
白衬衫跟黑西裤,中间束着一根看不出品牌的高定皮带。
即使是坐姿,微微抻开的一双腿也显得修长得过分。
温琰回答:“随便, 只要不太叨扰秦先生就好。”
“好。”秦羡安答应, 将车朝某个目的地开去。
路上,他感到温琰很不自在,于是打开车载音响, 放了让人舒压的钢琴曲。
伴随着《卡农》的钢琴声,秦羡安问:“温医生在刚才的那间紧急救护中心上班多久了?”
“快二十多天了。”
“在云城适应得如何?”
“还行。”
“跟原来的工作比, 应该更苦更累吧?”秦羡安瞧着适才在路边等车的温琰一脸颓丧,猜测她今天在工作上肯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是比原来的更充满挑战, 但是外科医生就需要多多历练。”温琰回答。
见温琰没有想要交谈的欲望,秦羡安便不再与她多说话, 将车子开往一家规模适中的西餐厅。
“吃西餐吧,前面有家还不错的西餐厅。”
“嗯。好。”
店里的客人不多也不少, 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女人,跟秦羡安很熟悉, 见他来,主动招呼他, “秦总,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
“有个朋友到云城来了,略尽地主之谊。”
“好,我收到你的微信就给你留了楼上的露台桌。”老板娘叫阿玥,带二人上楼。
餐厅是地中海风情装修,天蓝色的木楼梯跟栏杆,到处都种着红的,粉的,黄的三角梅,被夏日的落日余晖一照,显现的是热烈的热带旖旎风光。
露台下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湖泊,有人在湖泊上泛舟,湖泊中央有岛。
明明是湖,这里的人却叫它做海。
温琰静静欣赏着餐厅的美丽风景,没想到今日心情沉重的出完外勤,还会遇上这样被人请一顿饭的机会。
落日悬在湖面上,辽远天空下有白色水鸟在低飞,今天快要结束了,本来是过得特别失意跟压抑的一天,因为被秦羡安临时请来了这样的地方,温琰的心境好了不少。
露台无比辽阔,约莫有一百多平方米,却只设有一张餐桌,撑着乳白色遮阳棚。
温琰猜这里应该是为秦羡安所专属的餐位。
带两人上楼的途中,老板娘问及秦羡安今日带来的这个姑娘是谁,他身边一直没有出现过女人,今日带来温琰,着实让阿玥吃惊。
念及今年二十八岁的他也是时候有这种生理需求了,阿玥便不再大惊小怪。
“秦总,不介绍一下?”阿玥的眼神朝温琰身上掠去。
下班了,年轻女孩穿一条短袖碎花连衣裙,白底黄花,印着一些可爱的瓜果蔬菜图案,一字领,露出雪白的脖子跟胸口。
裙摆是A字,包裹着笔直的腿,身材绝妙的性感,然而脖子以上的脸孔却显得纯真,奶甜跟娇气。
秦羡安的口味原来也是纯欲美人。
“这是温琰,温医生,一个外科医生,最近到云城来上班了。”
秦羡安很有绅士风范的为温琰抽开板凳,让她坐下,一面邀请温琰落座,一面回答阿玥。
“是秦总的女朋友?”阿玥心直口快的问了。
“不是,人家有男朋友了,是个警察,不要乱说,小心拿枪指着你。”秦羡安浅笑着回答。
“温医生想吃点什么?欢迎来到我们云城。”阿玥问温琰。
“披萨。”温琰简短回答。
阿玥红唇边笑意更甚,天色暗淡,阿玥以为要为二人准备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呢,结果温软美人的回答是要吃披萨。
虽然他们西餐厅也提供披萨,但是一般能来到露台单桌的贵客是不会点披萨的。
面对这样美丽的景色跟这样昂贵的消费,吃披萨怎么能融入情调呢。
“真的要吃披萨吗?”阿玥确认。
“嗯。”温琰答应,她想快些吃完回去。
秦羡安望着温琰,唇角有玩味的笑意。
自从他出现,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避讳跟他产生任何暧昧。
“好。”阿玥答应了,“我这就去安排,秦总要吃什么?”
“还是照旧吧。”秦羡安回答。
不久,侍应开始上菜,温琰要的披萨被呈上来,还有秦羡安照旧要的东西。
帕玛森欧芹烤三文鱼,法式土豆煎鸡腿肉,雪花牛排,鱼子酱,拉曼恰奶酪,安达卢西亚冷汤等等,数不尽的菜式。
之后,还陆续上了一些甜点,琳琅满目的摆满了餐桌。
温琰尴尬的笑了,“看起来你很疼爱你的妹妹秦丝蕊,她布置的作业,要你写六十分,你极力为她写成一百分,点这么多,两个人真的吃不完。”
“没关系,慢慢吃,我们可以吃很久。”秦羡安动作优雅的享用一份雪花牛排,回应温琰。
温琰想起伍明纬的消费习惯也是这样,大约是财力雄厚的男人外出都会这样纵情。
见温琰胃口并不好,“尝尝这个,开胃的。”秦羡安起身为温琰盛汤,“西班牙人在夏季必备它,味道很有层次感。”
盛完之后,他又给她切火腿片,他很会用刀,适才侍应本来想留下来帮他们切火腿,他拒绝了,说自己可以。
温琰瞧着他握刀切肉的手法,想起了外科医生拿柳叶刀,精准又娴熟。
“这个火腿里面有榛果的鲜味,就着啤酒或者雪莉酒吃,会是独特的享受。”秦羡安示意温琰饮酒。
温琰摇头,“我不喝酒,喝醉了不好。”她一直很乖。
“是吗?”秦羡安没有再强迫她。
一起用餐到一半,他终于问:“今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温琰现在已经适应了这种湖边餐厅的放松气氛,这些馥郁芬芳的食物提醒了她人生还有很多绚烂。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最有效的拯救自己的办法是不再去放大悲伤。
大学时候,为了治愈伍明纬的童年心理创伤,温琰恶补了很多创伤心理学,她应该都懂得的,做外科医生不能太感情用事。
她大概将今天的遭遇提了一下,“今天我们出外勤,遇到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毒瘾发作,找亲生父亲要钱,没有拿到钱,就提刀把父亲砍成了重伤,我跟同事极力抢救,伤者送到医院后也很快就咽气了。”
温琰沉重的叹气,眼角还有哭过的嫣红。
顿了顿,她很憎恶的说:“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毒品?”
就算温软善良如她,也会有如此讨厌一种存在的时候。
毒品,毒贩,这两样在她看来,简直是坏得没救的存在。
秦羡安微敛一双寡淡凤眼,静静听完,一时没有说话。
温琰以为是话题太沉重了,抱歉道:“对不起,不该跟你在餐桌上聊这么沉重的事。”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其实在云城,这种事情很多,有很多贩毒团伙找这种涉世未深的少年下手。”秦羡安要温琰适应,“你刚来,也许以后会隔三差五的遇上这种事。”